安努勒斯镇的三月本应是暖日和煦,透过结着冷霜的彩窗纸,略带凛冽的风从缝隙中渗透过来。徘徊在街道上的栗发姑娘显然还没有收到远方的信,她相信那不过是落叶一样无用的东西,任凭寒风一起从自己身旁吹过。相隔一条街巷的北路可谓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她瞥过这家没人愿意打理的酒馆。这儿还算清净,想想也是比那些所谓的风情街靠谱多了,于是她踌躇一阵就迈过了门槛。
可不管这外表上怎样败落的小店,室内倒是一应俱全,包括陈列在柜架上的瓶瓶罐罐,和金发碧眼身材不错的服务生。对于对方突然而然的提问,阿诗稍微一怔,转脸去打量搁置在柜台前的杂物标语。满眼都是令她毫无头绪的外文,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都是些舶来品,镇民们擅自打上些字母再高价出售的事例也不是第一起了。
因此她随意地指了几样相较熟悉的甜品,虽说这里姑且算个酒吧。酒保姑娘仍没有放弃同她示好,摆出笑容指着另外的方向。阿诗她很意外终于听懂了那姑娘的语言,过一阵才发觉自己走上了通往上层的阶梯。
就算她已经点完单,还是有充足的理由来拒绝这家店员的邀请。说是二楼或许会热闹些,她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可不止是清净了,跟荒废多年的古寺相比仅是少了些土尘蛛网。就这样随性入座被勒索诈骗也是预料当中,也不知道魔女公会管不管这茬。
不管怎样她已经接近拐角,从风格诡异杂混的窗台向外眺望,连成绿茵的海隐没在雾里,种植在街道两侧的乔木。也就是仅仅是这样,就这么一回事吧,这个镇子突然让她兴致好起来,她把这归功于嘎吱作响的木制台阶。
然后她回神过来,斟上的斑斓酒品倒映着这姑娘白皙的脸庞,她一时没能习惯。点着橘色的别致油灯吊在两侧。大概这里就是由于过于注重情调而抬高了价格,才会罕有客人的,她这么想着,紧盯着混着香气的玫红色,在高脚杯炸裂的瞬间飞溅出来。
首先要明确的一点是,对方是人类还是魔女。能离开那里本已是万幸,被莫名奇妙地驱逐出境的话,可就没什么办法再找什么人理论了,更何况从这个异国城邦自己能否一言不发地生活下去还是未知数。她来时匆匆浏览了一遍这里的条律规定,关于魔女的条例倒是意外地少,毕竟魔女应该也算是罕有物。
还是说这里的魔女极难受法律限制,在这时也无从考察。她猛然起身脚尖勾起长桌,也不管后者的市价是否赔偿得起,桌面涂上层蜡质大致能撑上一阵,趁这短暂的平安无事还可以采取些措施。
明明之前身体发冷得连四肢都有些僵硬了,阿诗感到自己贴紧桌腹的皮肤突然凑近一阵热浪一般,从痛感中侥幸逃脱了出来后,阿诗掀起已经燃起的木桌,抬腿掷向声响的来源。后者带起昏黑的烟雾,她借着这阵操纵着刀械挡住了攻击,发现那根本不是实质上的弹药。因此她跃身脱离了先前狭窄的空间,暂且以刃遮挡住了要害部位。摇晃不定的烛火接连被瞬间斩灭,摇曳的光影也骤然消失在黑暗中。
耳畔响起枪声,紧接的是并排窜起的火苗,那家伙这次瞄准的目标并不是阿诗,后者却早已将刃尖锁定了她。为了尽量不作出声响,阿诗在视野明亮之前顿住了脚尖,干脆利落地削去了对方鬓前的几缕长发,露出异于人类的尖耳。
大概是行动的仓促,或者驻扎在关节的严寒并未完全退却,总之她一个迟缓,在那魔女耳根出划下了条豁口。出现了这小小的计划外事件,阿诗面不改色地握住刃柄,抵在了对方泛青的血管上,反倒是那姑娘流露出了意外的神情,转眼间又阖上双眼,拿掌心覆在左耳上。
“我的名字是Knooo,如你所见,是个普通的魔女。”Knooo向后退步,不代表着她在示弱,惶恐地展露自己的畏惧心,直到脚后跟碰上柴垛,似乎再没有后路。
阿诗并不打算同她一样爽快地自报家门,任何贸然向旁人发起威胁性命的袭击的人,十有八九是个疯子,剩下的可能性只能是魔女。她看到Knooo原先的伤口已经治愈,完全没有惊讶的成分。一来之前的推断也完全成立,这位魔女小姐恐怕只是握着把枪壳,凭借着魔力来完成一系列的进攻。对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掉以轻心,阿诗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刀刃的弧度上,它在烛台下泛起寒光。
“……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这个啊,我只是想提醒你——就算是魔女,单独一个人也是会遇到危险的,尤其是像你这种漂亮姑娘。”
说着Knooo抬起脸,除了疤痕略显凶相外看不出有何恶意,就这样突然冒出句或奉承或认真的话,反而噎得阿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果然魔女大多都是些脑子有问题的人,她暂时忽略了自己也同样是魔女的现实。
也算是等两边都稍微歇息了一下,金属碰撞的声响击破了沉寂。Knooo似乎清楚现在摆弄那火枪没有一丝一毫的用途,平白无故耗费魔力的亏本事她也不想再多做。所以拿枪托硬抵上了面前的锋刃,所幸魔女的身份让她能够稍加轻松,因此她甚至能闪身避过些攻击了。
随即阿诗听到了沉闷的轰鸣,伴随着浓烟。周身的瓷器或跌落或炸碎,阿诗只能借助微茫的光,在烟尘下看清满地琼浆。周遭嘈杂的声音刺痛耳膜,她有些体力不支,再没跟对方耗下去的耐性。
等到这一切结束,她才留意到Knooo停下动作后,血液不止地从伤口处渗出,跟先前摆在阿诗面前的酒类如出一辙,她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点过那种东西。Knooo倚在墙边,任凭刀锋从身旁擦过,刺入墙板。
即使负伤也没能让对方稍微清净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遭受不到什么挫伤,Knooo开始有闲心开口。“东街有家店的甜品很不错的,要不要一起去?”Knooo侧过身去,敞开了窗。她看起来是认真的,指向了那片绿茵所处的方向,然后注视着阿诗犹豫不决的面孔,反身翻了出去,消失在视野。
此时此刻,寒风从窗口不住地涌进来,它们撕扯着陈旧的帘布。寒意让阿诗清醒了一阵然后她回望了一样那片狼藉,想都没想就紧跟着离开了这里。
谁知道接下来是什么。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