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零章，2503字   </p><p>----------------------------------   </p><p>     </p><p>"作为魔术师，我愿以信誉为誓，一切行为以保持魔术长期发展为依归，   </p><p> 故，我定必坚守魔术奥秘，尤其对不谙魔术及尚未起誓之人。   </p><p> 此誓。"   </p><p>     </p><p>今天是去见她的日子。   </p><p>我妻真一每年的这一天都要中途换乘三条线，再坐上最长的一条地铁到一个很远但很幽美静谧的地方去看看她。   </p><p>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每到这一天，真一都好像变了一个人，收起平时无时不在的笑脸和弥漫四周的轻浮气质，沉着头，一言不发。对于四五年前就认识真一的人来说，这样的真一反倒更符合他们的印象，若被他们撞见，那群浑身散发着难以接近的危险气息的人八成会轻笑着拍拍真一，满脸讽刺地问他是不是打算回到那边去了。   </p><p>不过，只要还挂念着她，真一还是会继续演着那个快把笑容变成他的扑克脸的魔术师。   </p><p>当初对她的誓言，就像魔术师的禁律一样不可违背。   </p><p>"地铁即将进站。本站可换乘外环线，列车将开启右侧车门……"   </p><p>地铁的速度开始慢下来，铁轨与车轮剧烈的摩擦声渐渐平息。真一压低了帽子，抱起放在旁边空位上的花束，小声说道："波克，安静点，这是最后一次换乘了。"   </p><p>高沿礼帽抖了抖，在外面能隐约听到振翅的声音。帽子里面就是真一搭话的对象——波克。波克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只白羽王鸽，已经陪着真一度过了五年——当然第一年也和她在一起。它是个很聪明的小家伙，总是喜欢围着扑克打转，所以真一给它取了"Poker"这个名字。之后，作为真一最重要的「人」，它也理所当然地成了魔术助手。   </p><p>列车停靠站台，玻璃门和车门在两下提示音后开启。真一站起来，整理好坐得起了皱的大衣，跟在乘客人流的队尾排队准备下车。   </p><p>她曾说不喜欢真一穿黑色。即便今天是个应该穿黑色的场合，真一只好选了一套黑紫色的礼服。而在魔术剧场里，真一也因从不穿黑色西装被人调侃了好一阵子。   </p><p>想到这些事情，真一出神地笑了笑，最后一个走上月台。紧贴着他身后，玻璃门滑动聚合，橡胶门边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p><p>不知是不是真一的错觉，这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了很久，每一下都好像钟声般悠长，每一下都好像要一步步地将他拖出现实。   </p><p>这种错觉不禁让他毛骨悚然。他尽力想停止不切实际的联想，但那感觉又更变本加厉地袭来。   </p><p>原本嘈杂的月台一瞬间被塞满静寂，四周的人全都化为影子，全身上下都被喷上深渊般的黑色，能看到的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他们还在像刚才一样站在那里，看着报纸等候地铁，又或者聚在一起小打小闹，只是他们的声音，再也捕捉不到了。   </p><p>真一下意识后退一步，肩膀碰地一声狠狠撞在玻璃门上。疼痛和钝响让真一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是现实——视野中黑影们人头攒动，而他仿佛被带到另一个次元世界，二者之间，隔着一面看不见的墙。   </p><p>"波克？！"突然意识到头上的负重感也消失掉，真一一边喊着，一边猛地拽下帽子。   </p><p>波克似乎也被隔绝在了原来的次元。一只轮廓像是鸟类的黑影在月台上空盘旋，似乎也在寻找突然消失不见的主人。波克飞过黑影之间，那些人纷纷躲闪开，虽然真一听不见声音，他也能猜测到人群混乱的样子。   </p><p>真一发了疯一般地追上去，大声喊着波克的名字，伸手去抱住他。可他丝毫无法干扰另一次元的世界，无数次，那双手穿过了波克的影子。   </p><p>之后，有一位像是工作人员的影子赶过来，将波克往出口扶梯那里逼去。真一继续跟着跑上前，却不知为什么被挡在了扶梯处，不管如何挣扎，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p><p>波克的影子消失在了地铁出口，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无力得像一个垂死之人。   </p><p>真一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但眼眶依然干涸着。他的身体僵硬地仿佛一举一动都会发出骨骼摩擦的咔咔声。   </p><p>他和她之间最后的丝线就这样被不明所以地无情斩断。   </p><p>回过神来，真一已经窝在了月台的角落，紧紧抱着花束。自己怎么走到这里的事情已经不记得了，依然萦绕心头的，只有彻头彻尾的绝望。   </p><p>现在、过去，自己已经失去了全部。孤身一人被隔离在未知的次元，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未来了。   </p><p>真一拉低帽子，遮住唯一露出的右眼。   </p><p>——我还有必要继续演下去吗，为了那个誓言……   </p><p>"先生，你有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吗？"   </p><p>面前突然有人的声音，好像还是在和自己搭话，真一愣了一下，立刻换上平时标准的笑脸。   </p><p>"没有哦，除了那群黑影之外小姐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p><p>"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搭话的少女将雨伞拄在地上，低头俯视坐在地上的真一。少女的皮肤白得显出病态，语气让人觉得有些难以亲近，从得体的穿着打扮推测，她的家世也不简单。   </p><p>"如果我知道这是哪里的话早就想办法出去见甜心了，又要让她等得伤心了……"真一随口扯了谎话，摊手回答对方。   </p><p>"……"少女端详着对方，皱了皱眉头。"拿彼岸花和柏枝的组合送给女孩子？说谎也得来点靠谱的啊，先生。"   </p><p>那捧花束表达的心情是追悼逝去的爱情。   </p><p>"大概是店员拿错了吧……"真一尴尬地笑笑，连忙解释道。在刚才心情的笼罩之下，他已经不想去思考该说什么话了。   </p><p>"先生，如果你原本是打算从这坐外环线去青山墓地的话，恕我失陪了。"少女的语气多了几分厌恶，"我不喜欢同说谎的人交谈。"   </p><p>"说谎的人也是有苦衷的。"真一小声说道。他对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伸出手，翻转手腕的同时，手中出现了一朵火红的玫瑰。   </p><p>"送给女孩子的，还有炽热的爱。"   </p><p>     </p><p>她在四年前就去了另一个世界，陪她一起去的还有三个女孩。而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真一。   </p><p>真一不愿再回忆起成为魔术师前那些污浊的往事，但她弥留之际对他说的那些话一直挥之不去。   </p><p>她半开玩笑地说，欠了女孩子这么多，这下你可还不完了。   </p><p>她接着悲伤地说，忘掉她，不要让她出现在记忆中了。   </p><p>之后的真一连性格都换掉，做了讨女性欢心的魔术师。   </p><p>他要报答女孩子曾经对他的恩情，这份回报是无差别的。   </p><p>他不会让她出现在别人的记忆中，不惜说谎也不让他人知晓。只是对于他自己，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p><p>她的名字，他只对波克呼唤。   </p><p>他把这当做像魔术师起誓般的誓言。   </p><p>      </p><p>真一把花束和玫瑰一同放在月台的角落，静静地凝视了一会。他起身，对着那些花朵和心中无可替代的那个人说了句"ほんなら、また。(关西话，再见)"   </p><p>"果然还是要继续下去啊。"真一将帽子往上放了放，整好快要歪掉的单片眼镜，朝着少女消失的方向追去。   </p><p>"放着刚才那强忍着悲伤的女孩子不管，你是不会原谅我的吧。"   </p><p>   </p><p>于是，在踏上那辆地铁、经历那些像下车时那样令他毛骨悚然的事情之前，我妻真一的记忆便到此为止了。 </p><p>    </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