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为契约的证明,请收下这个。” </p><p>“……啊。” </p><p>“…怎么了?你不喜欢宝石? </p><p>…因为你一直带在腿上我以为你应该喜欢…” </p><p>“不,没事的。……给我的东西我都不会忘记的哟。谢谢你。” </p><p>. </p><p>. </p><p>. </p><p>. </p><p>. </p><p>. </p><p>阳光从米黄色的窗帘里偷偷和地板相会。 </p><p>柔软的被单里,早上四点零五睡下的半血族还在懒洋洋的熟睡。 </p><p>成为持灯人之前的生活对半血族来说反而是昼伏夜出,白昼梦在新搬进的房子里抱着一只哈士奇布娃娃拼命的睡着。 </p><p>两天之内搬了两处住所——虽然一间是拎包入住的70平米1LDK,还是把精力过剩的半血族累了个半死。 </p><p>又一次卡着时间回到住所,连衣服都没有脱(后来一边睡一边无意识的脱掉)的倒在床上、绘空事的持有者瞬间陷入了睡眠。 </p><p>她的睡法很安静,是如同睡在棺材里的尸体一般完全安静的睡眠, 就算她身边的灯撑起身体也完全没有反应的安睡。 </p><p>即使睡觉的时候也没有摘下半边面具——不过也许只是懒吧。 </p><p>面具并没有特别固定在她的脸上、因为倒床的冲击力已经有了微小的位移。 </p><p>比起一边睡一边脱最后身上只剩一件衬衫的持有者,他的灯穿的格外整齐。 </p><p>面具、假领、短马甲、短手套、裙撑、裙撑、裙撑、南瓜裤、长袜。 </p><p>因为日常漂浮而没有穿鞋的绘空事歪着头看着自己持有者的睡脸,蓝色的卷发安静的散在肩上像一条流离的河。 </p><p>她轻微的漂浮起来环视新的房间,是比上一间破败房屋正常的多的居室; </p><p>手头变得非常宽裕之后在选择余地上也变得更大了;挑花眼的两人在深夜前去拜托了洋馆中的吸血鬼前辈。 </p><p>最终结果就是这间离市中心稍微有点距离、在小巷中交通便利的高层房屋顶层。 </p><p>笨蛋和烟都喜欢高处?——不知为何绘空事这么想着,轻轻的微笑了。 </p><p>1LDK——一厨一厅一卧。恐怕持有者自己都没发现吧…她完全没考虑过两个卧室的问题。 </p><p>在三十平房间的时候还可以说是因为没钱而两人挤挤,在可以任意选择的时候却仍然毫不犹豫的说“只要一间卧室 "。 </p><p>自己没有选错。…虽然只是碰运气的、挑了第一个前来的人。 </p><p>但是她是非常适合我的持有者……或许是最适合我的那一个。 </p><p>鸟笼灯在早上的阳光里微微笑着闲散的思考着,没发现自己的手在无意识的玩弄持有者的长发。 </p><p>解开因为睡眠而微微散开的深红色马尾,像抚摸汪汪的毛一样慢慢用手指梳顺,然后随意编起松松的麻花辫。 </p><p>绘空事半是有趣半是打发时间的,一边思考着一边活动手指。 </p><p>…那么、下面该做什么呢。 </p><p>……虽然时间、还有很多;但是早一秒也好。 </p><p>早一秒、安抚这胸口安定而温暖的疼痛; </p><p>早一秒、治愈这从第一眼见到睡在身边的这个人就开始的,狂乱的心跳。 </p><p>. </p><p>绘空事能够编五股辫的灵巧手指却完全不会做饭、白昼梦只点了烤肉和炖汤等野外用技能。 </p><p>两个人的晚餐和午餐和早餐都在外面解决,幸好两人都不是非常挑食,只是每天都会演变成巧克力全餐。 </p><p>绘空事看着对面高高垒起的盘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还剩大半的巧克力华夫饼,疑惑不解的歪了歪头。 </p><p>对面的人盘子里各种各样的食物好像瞬间就不见了,动作也没有特别急迫…反而给人一种在高级餐厅用餐的感觉。 </p><p>她自我介绍的时候自称是”半血族“;和那位管理员大小姐有什么不同吗?也从未见她吃过食物以外的东西。 </p><p>鸟笼灯把华夫饼切成入口小块、沾着樱桃酱送入口中;整个过程优雅的像高级餐厅的礼仪范本; </p><p>而对面的持灯者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并且从落座开始动作就没有任何错误; </p><p>由左侧入座,餐巾对折后铺在大腿上,餐具由外向内取用;冷盘用叉子,吃鱼用银餐具,吃肉用钢餐具; </p><p>从开胃酒到主菜的用餐顺序没有丝毫混乱;无论是喝汤还是餐具碰撞都完全没有声音。 </p><p>后背傲气的挺直,在外人面前的教养自始至终完美无缺的良好; </p><p>就算离开了生长的土壤来到万里之遥的异国,住过黑暗冰冷的船舱天花板漏水的房间,也因为没钱而吃过粗陋的食物; </p><p>少女仍然保持着蓝血贵族一般的礼仪,活的像个被女仆和侍卫簇拥起来的高贵公主——虽然一回到家就变身抱着枕头乱滚的哈士奇。 </p><p>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呢,鸟笼灯歪着头想。不过也只是想想,她没有开口提问。 </p><p>并不是为了遵守食不言的规矩,只是单纯的不感兴趣而已。 </p><p>……无论怎样、她现在是我的持有者。在我们其中之一提出异议之前、即使是神也不可能变更。 </p><p>. </p><p>晚饭后名为巡逻实为消食的散步,一人一灯慢慢的在街上闲逛。 </p><p>没有狩猎魔女的通知、虽然说是暗杀组——但没有任何暗杀对象的暗杀者也不过是闲着没事的人和灯。 </p><p>绘空事好像看见了熟人,两人远远的偷偷跟踪了一会儿;但鸟笼灯最后也只是摇摇头说“非常抱歉,好像是认错了。” </p><p>自己的灯也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吧…有认识的人也无可厚非、白昼梦想着当作闲聊问出了口——她死不承认自己非常在意。 </p><p>“刚刚的人和你认识的人很像?他有什么特征吗?” </p><p>鸟笼灯用手指支着下巴,歪着头垂下眼睛安静的思考了一会儿;常常带着微笑的脸上难得的因为发呆而没有任何表情。 </p><p>“男性,外表年龄超过三十岁…体型较瘦,鹰钩鼻,小眼睛…左手心有很厚的茧。” </p><p>然后她又说出了几个非常普通的特征。拥有这些特征的人应该非常普遍吧…怪不得会认错。 </p><p>…不过能够记得这么多特征,应该是生活在一起很长时间的人。 </p><p>“Mio从出生之后经过了多久?” </p><p>“……我也不知道呢,我没有和你相遇之前的记忆。这是规定。” </p><p>非人类的少女轻微的上下浮游着,裙摆的蕾丝也安静的在空气中浮动。 </p><p>绘空事像萤火虫的聚合体一样散发着淡蓝色的光点,在无际的黑夜里衬托得她的脸色如雪般苍白。苍蓝色的卷发轻轻的落满她的肩膀,随着她的动作像羽毛一般安然的摇晃。 </p><p>“规定?” </p><p>“灯被回收的时候会消除所有的记忆…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前任主人。” </p><p>鸟笼灯又重新浅浅的微笑起来,那种像雪一样温柔冰冷,像雪一样软襦美丽的安静笑法。 </p><p>“不过如果没有的话,我应该会非常开心。” </p><p>. </p><p>两个人继续在蔓延的黑夜中闲聊。 </p><p>从巧克力的品牌谈到家具,然后谈到天气和流传久远的神话,话题天马行空完全没有任何的规律。 </p><p>即使偶尔有着沉默也并不觉得尴尬,悠闲的散步道路好像永远没有终结。 </p><p>就像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白昼梦毫无保留的谈论着木制城堡的手工; </p><p>谈着锯子的使用方式,怎样减少钢铁的使用,谈着卯榫结构和板式结构的优劣; </p><p>最后她眼睛闪闪发光的说起要制作缩小版的现在的家。 </p><p>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她歪过头看着漂浮在空中的自己的灯; </p><p>持灯人的眼睛里反射着鸟笼灯散发的光点,像是反射天穹无穷无尽高扬的星光。 </p><p>“…你喜欢那个房间吗?是不是我们买下来比较好?” </p><p>“但是,你要去别处的时候怎么办呢?”绘空事几乎是下意识的问着。 </p><p>白昼梦眨了眨双色的单瞳。同居者编的麻花辫像是尾巴一样顺从的流在低垂的肩膀。 </p><p>持灯人露出受到怀疑的忠犬的表情,纤细的眉毛慢慢的蹙了起来,眼睛里盛满了薄雾一样迷惘而冷清的忧伤。 </p><p>持有者认真的看着自己的鸟笼灯,双色的单瞳望进另一只双色的单瞳;她宣告的像是久远命定的誓言,刻在心底如同刻下石碑上的诫语。即使经历长久的时光洪流,拂去沙尘的字迹仍旧清晰可见。 </p><p>“我不会去别处了。”像是怕没有听懂一样、她再次认真的宣告。“有了你、我就不会再去别处。” </p><p>绘空事很难形容那一瞬间自己的心情。 </p><p>像是在雨天的时候捡到一条脏脏的弃狗,洗干净了却发现是一条附有血统书的高贵名犬一般。 </p><p>但是当她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轻轻的,毫无保留的微笑了起来。 </p><p>. </p><p>阳光被窗帘罪孽深重的阻隔,即使是白天也黑暗的如同血族的永夜。 </p><p>两个人卷在同一张软绵绵的被子里,互相闻得到对方身体上同样的浴盐味道;光裸的手臂相互重叠,苍蓝色的卷发和红色的直发暧昧纠缠。 </p><p>呼吸着充满对方气息的,满是让人安心的柔软味道的空气;絵空事微凉的皮肤渐渐染上持有者的体温,身体隔着布料缓慢的变得温暖。 </p><p>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的,隐秘而狭小的黑暗被子里,两只被世界抛弃的幼犬互相拥抱紧贴,嗅闻味道撒娇磨蹭舔舐对方的毛,软绵绵的只剩下彼此的互相依靠。 </p><p>在这黑暗而冰冷的房间中世界只有彼此,也只需要彼此。 </p><p>也许是被这暧昧而甜美的气氛感染了,白昼梦开始谈起自己的过去。 </p><p>. </p><p>半血族——这个称呼一般是指“人与血族苟合而生的半子”,即“拥有一半吸血鬼血统的人类”。 </p><p>这种人虽然稀少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同病相怜的同伴,就算几个人在一起自得其乐也能度过漫长的时光。 </p><p>但是白昼梦并不是这种情况。 </p><p>她这么自称,只是没有别的方法称呼自己。 </p><p>她一直是孤独一人,也永远都是孤独一人。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和她境遇相同的存在。 </p><p>她是“吸血鬼的遗腹子”。 </p><p>受吸血鬼所噬咬的母亲,在转化失败的同时生下的孩子。 </p><p>爱与诅咒同时加于一身,出生之日起就背负着杀母之罪的孩子。 </p><p>她的母亲如果没有在那时分娩,身体素质足够撑过那次初拥; </p><p>但是她最后到达极限的时候,将从吸血鬼那里得到的血传给了孩子。 </p><p>那是包含着最后希望与寄托的,经过透析的血族的半血。 </p><p>母亲以自己的的最大能力,为尚未出生的孩子阻挡了伤害。 </p><p>刚刚出生就失去了双亲的婴儿,被追踪吸血鬼来到此地的另一支血族所抱走抚养。 </p><p>. </p><p>白昼梦在血族当中逐渐成长。 </p><p>养育她的血族提供了教导,住所,食物,服装——没有更多。 </p><p>她的成长在漫长的时光中像血族一样逐渐变得缓慢;但是却相反的逐渐不再害怕阳光和银器。虽然速度和力量都比人类强大许多,但是远远不及哪怕是刚出生的血族。 </p><p>在发现她对圣水都毫无反应的时候,从数年前就有的反对声音终于到达了极限。 </p><p>本来应该被处决的她,由于养育者的力排众议而得以存活,然而却不得不离开所住的地方。 </p><p>然后就是颠簸流离的流浪,每几年都被迫搬迁;最后被迫远离人口密集的城市躲进了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自己建起了木屋过着自给自足的狩猎生活。 </p><p>在远离人群的生活中,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已经数年完全没有摄取过血液。即使如此,身体也没有什么疲累的感觉和不方便的地方。 </p><p>然而平静的生活还是被打破了——探险队因为卫星拍到的人迹而前来探访。 </p><p>当时白昼梦正为了食物而外出,回来的时候发现了人的踪迹而躲在远远的树上偷听他们的对话。 </p><p>他们谈到名为“维多利亚”的岛国,谈到那里对非人种族的宽容和多样性,以及前去的方法。 </p><p>趁他们睡熟的时候,把寥寥无几的行李打了包,偷偷摸摸的消失在黑暗当中。 </p><p>接下来就是漫长而疲累的海路旅行,少女躺在黑暗狭窄的房间里浑身骨头要被颠得散架,终于踏上地面的一刻简直想放声歌唱。 </p><p>. </p><p>“来到这里....流浪.....已经累了... </p><p>..我想.....在你的身边..终结我的旅程.....” </p><p>声音越来越缓慢,越来越低。绘空事等待了一会儿,发现半血族的少女已经慢慢熟睡了。呼吸缓缓的抚摸鸟笼灯的脸颊,暖暖的绵长的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像是小狗的肉垫让人心里痒痒的想要紧紧拥抱。 </p><p>鸟笼灯撑起身体在黑暗当中注视着她的持有者,用发着光的指尖缓慢的摩挲少女的脸颊。她的声音当中包含着熏香一样轻浅舒缓的笑意,在黑暗的房间里寂静如雪无声沉降。 </p><p>属于少女外形的灯具的,纯白的半边面具无声的掉落在柔软的棉被上。 </p><p>“……晚安,我的持有者。”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你在说什么呢。养了你这么多年,就算一条狗都该养出感情了。 </p><p>所以现在就走吧,马上就从那道门出去,我已经保护不了你了,我的孩子。” </p><p>“跑起来吧,不要再回头,我那永远无法再次目睹的白昼幻梦。”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