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契约的证明,请收下这个。”
“……啊。”
“…怎么了?你不喜欢宝石?
…因为你一直带在腿上我以为你应该喜欢…”
“不,没事的。……给我的东西我都不会忘记的哟。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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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米黄色的窗帘里偷偷和地板相会。
柔软的被单里,早上四点零五睡下的半血族还在懒洋洋的熟睡。
成为持灯人之前的生活对半血族来说反而是昼伏夜出,白昼梦在新搬进的房子里抱着一只哈士奇布娃娃拼命的睡着。
两天之内搬了两处住所——虽然一间是拎包入住的70平米1LDK,还是把精力过剩的半血族累了个半死。
又一次卡着时间回到住所,连衣服都没有脱(后来一边睡一边无意识的脱掉)的倒在床上、绘空事的持有者瞬间陷入了睡眠。
她的睡法很安静,是如同睡在棺材里的尸体一般完全安静的睡眠, 就算她身边的灯撑起身体也完全没有反应的安睡。
即使睡觉的时候也没有摘下半边面具——不过也许只是懒吧。
面具并没有特别固定在她的脸上、因为倒床的冲击力已经有了微小的位移。
比起一边睡一边脱最后身上只剩一件衬衫的持有者,他的灯穿的格外整齐。
面具、假领、短马甲、短手套、裙撑、裙撑、裙撑、南瓜裤、长袜。
因为日常漂浮而没有穿鞋的绘空事歪着头看着自己持有者的睡脸,蓝色的卷发安静的散在肩上像一条流离的河。
她轻微的漂浮起来环视新的房间,是比上一间破败房屋正常的多的居室;
手头变得非常宽裕之后在选择余地上也变得更大了;挑花眼的两人在深夜前去拜托了洋馆中的吸血鬼前辈。
最终结果就是这间离市中心稍微有点距离、在小巷中交通便利的高层房屋顶层。
笨蛋和烟都喜欢高处?——不知为何绘空事这么想着,轻轻的微笑了。
1LDK——一厨一厅一卧。恐怕持有者自己都没发现吧…她完全没考虑过两个卧室的问题。
在三十平房间的时候还可以说是因为没钱而两人挤挤,在可以任意选择的时候却仍然毫不犹豫的说“只要一间卧室 "。
自己没有选错。…虽然只是碰运气的、挑了第一个前来的人。
但是她是非常适合我的持有者……或许是最适合我的那一个。
鸟笼灯在早上的阳光里微微笑着闲散的思考着,没发现自己的手在无意识的玩弄持有者的长发。
解开因为睡眠而微微散开的深红色马尾,像抚摸汪汪的毛一样慢慢用手指梳顺,然后随意编起松松的麻花辫。
绘空事半是有趣半是打发时间的,一边思考着一边活动手指。
…那么、下面该做什么呢。
……虽然时间、还有很多;但是早一秒也好。
早一秒、安抚这胸口安定而温暖的疼痛;
早一秒、治愈这从第一眼见到睡在身边的这个人就开始的,狂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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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空事能够编五股辫的灵巧手指却完全不会做饭、白昼梦只点了烤肉和炖汤等野外用技能。
两个人的晚餐和午餐和早餐都在外面解决,幸好两人都不是非常挑食,只是每天都会演变成巧克力全餐。
绘空事看着对面高高垒起的盘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还剩大半的巧克力华夫饼,疑惑不解的歪了歪头。
对面的人盘子里各种各样的食物好像瞬间就不见了,动作也没有特别急迫…反而给人一种在高级餐厅用餐的感觉。
她自我介绍的时候自称是”半血族“;和那位管理员大小姐有什么不同吗?也从未见她吃过食物以外的东西。
鸟笼灯把华夫饼切成入口小块、沾着樱桃酱送入口中;整个过程优雅的像高级餐厅的礼仪范本;
而对面的持灯者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并且从落座开始动作就没有任何错误;
由左侧入座,餐巾对折后铺在大腿上,餐具由外向内取用;冷盘用叉子,吃鱼用银餐具,吃肉用钢餐具;
从开胃酒到主菜的用餐顺序没有丝毫混乱;无论是喝汤还是餐具碰撞都完全没有声音。
后背傲气的挺直,在外人面前的教养自始至终完美无缺的良好;
就算离开了生长的土壤来到万里之遥的异国,住过黑暗冰冷的船舱天花板漏水的房间,也因为没钱而吃过粗陋的食物;
少女仍然保持着蓝血贵族一般的礼仪,活的像个被女仆和侍卫簇拥起来的高贵公主——虽然一回到家就变身抱着枕头乱滚的哈士奇。
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呢,鸟笼灯歪着头想。不过也只是想想,她没有开口提问。
并不是为了遵守食不言的规矩,只是单纯的不感兴趣而已。
……无论怎样、她现在是我的持有者。在我们其中之一提出异议之前、即使是神也不可能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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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名为巡逻实为消食的散步,一人一灯慢慢的在街上闲逛。
没有狩猎魔女的通知、虽然说是暗杀组——但没有任何暗杀对象的暗杀者也不过是闲着没事的人和灯。
绘空事好像看见了熟人,两人远远的偷偷跟踪了一会儿;但鸟笼灯最后也只是摇摇头说“非常抱歉,好像是认错了。”
自己的灯也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吧…有认识的人也无可厚非、白昼梦想着当作闲聊问出了口——她死不承认自己非常在意。
“刚刚的人和你认识的人很像?他有什么特征吗?”
鸟笼灯用手指支着下巴,歪着头垂下眼睛安静的思考了一会儿;常常带着微笑的脸上难得的因为发呆而没有任何表情。
“男性,外表年龄超过三十岁…体型较瘦,鹰钩鼻,小眼睛…左手心有很厚的茧。”
然后她又说出了几个非常普通的特征。拥有这些特征的人应该非常普遍吧…怪不得会认错。
…不过能够记得这么多特征,应该是生活在一起很长时间的人。
“Mio从出生之后经过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呢,我没有和你相遇之前的记忆。这是规定。”
非人类的少女轻微的上下浮游着,裙摆的蕾丝也安静的在空气中浮动。
绘空事像萤火虫的聚合体一样散发着淡蓝色的光点,在无际的黑夜里衬托得她的脸色如雪般苍白。苍蓝色的卷发轻轻的落满她的肩膀,随着她的动作像羽毛一般安然的摇晃。
“规定?”
“灯被回收的时候会消除所有的记忆…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前任主人。”
鸟笼灯又重新浅浅的微笑起来,那种像雪一样温柔冰冷,像雪一样软襦美丽的安静笑法。
“不过如果没有的话,我应该会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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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继续在蔓延的黑夜中闲聊。
从巧克力的品牌谈到家具,然后谈到天气和流传久远的神话,话题天马行空完全没有任何的规律。
即使偶尔有着沉默也并不觉得尴尬,悠闲的散步道路好像永远没有终结。
就像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白昼梦毫无保留的谈论着木制城堡的手工;
谈着锯子的使用方式,怎样减少钢铁的使用,谈着卯榫结构和板式结构的优劣;
最后她眼睛闪闪发光的说起要制作缩小版的现在的家。
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她歪过头看着漂浮在空中的自己的灯;
持灯人的眼睛里反射着鸟笼灯散发的光点,像是反射天穹无穷无尽高扬的星光。
“…你喜欢那个房间吗?是不是我们买下来比较好?”
“但是,你要去别处的时候怎么办呢?”绘空事几乎是下意识的问着。
白昼梦眨了眨双色的单瞳。同居者编的麻花辫像是尾巴一样顺从的流在低垂的肩膀。
持灯人露出受到怀疑的忠犬的表情,纤细的眉毛慢慢的蹙了起来,眼睛里盛满了薄雾一样迷惘而冷清的忧伤。
持有者认真的看着自己的鸟笼灯,双色的单瞳望进另一只双色的单瞳;她宣告的像是久远命定的誓言,刻在心底如同刻下石碑上的诫语。即使经历长久的时光洪流,拂去沙尘的字迹仍旧清晰可见。
“我不会去别处了。”像是怕没有听懂一样、她再次认真的宣告。“有了你、我就不会再去别处。”
绘空事很难形容那一瞬间自己的心情。
像是在雨天的时候捡到一条脏脏的弃狗,洗干净了却发现是一条附有血统书的高贵名犬一般。
但是当她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轻轻的,毫无保留的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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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被窗帘罪孽深重的阻隔,即使是白天也黑暗的如同血族的永夜。
两个人卷在同一张软绵绵的被子里,互相闻得到对方身体上同样的浴盐味道;光裸的手臂相互重叠,苍蓝色的卷发和红色的直发暧昧纠缠。
呼吸着充满对方气息的,满是让人安心的柔软味道的空气;絵空事微凉的皮肤渐渐染上持有者的体温,身体隔着布料缓慢的变得温暖。
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的,隐秘而狭小的黑暗被子里,两只被世界抛弃的幼犬互相拥抱紧贴,嗅闻味道撒娇磨蹭舔舐对方的毛,软绵绵的只剩下彼此的互相依靠。
在这黑暗而冰冷的房间中世界只有彼此,也只需要彼此。
也许是被这暧昧而甜美的气氛感染了,白昼梦开始谈起自己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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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血族——这个称呼一般是指“人与血族苟合而生的半子”,即“拥有一半吸血鬼血统的人类”。
这种人虽然稀少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同病相怜的同伴,就算几个人在一起自得其乐也能度过漫长的时光。
但是白昼梦并不是这种情况。
她这么自称,只是没有别的方法称呼自己。
她一直是孤独一人,也永远都是孤独一人。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和她境遇相同的存在。
她是“吸血鬼的遗腹子”。
受吸血鬼所噬咬的母亲,在转化失败的同时生下的孩子。
爱与诅咒同时加于一身,出生之日起就背负着杀母之罪的孩子。
她的母亲如果没有在那时分娩,身体素质足够撑过那次初拥;
但是她最后到达极限的时候,将从吸血鬼那里得到的血传给了孩子。
那是包含着最后希望与寄托的,经过透析的血族的半血。
母亲以自己的的最大能力,为尚未出生的孩子阻挡了伤害。
刚刚出生就失去了双亲的婴儿,被追踪吸血鬼来到此地的另一支血族所抱走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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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梦在血族当中逐渐成长。
养育她的血族提供了教导,住所,食物,服装——没有更多。
她的成长在漫长的时光中像血族一样逐渐变得缓慢;但是却相反的逐渐不再害怕阳光和银器。虽然速度和力量都比人类强大许多,但是远远不及哪怕是刚出生的血族。
在发现她对圣水都毫无反应的时候,从数年前就有的反对声音终于到达了极限。
本来应该被处决的她,由于养育者的力排众议而得以存活,然而却不得不离开所住的地方。
然后就是颠簸流离的流浪,每几年都被迫搬迁;最后被迫远离人口密集的城市躲进了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自己建起了木屋过着自给自足的狩猎生活。
在远离人群的生活中,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已经数年完全没有摄取过血液。即使如此,身体也没有什么疲累的感觉和不方便的地方。
然而平静的生活还是被打破了——探险队因为卫星拍到的人迹而前来探访。
当时白昼梦正为了食物而外出,回来的时候发现了人的踪迹而躲在远远的树上偷听他们的对话。
他们谈到名为“维多利亚”的岛国,谈到那里对非人种族的宽容和多样性,以及前去的方法。
趁他们睡熟的时候,把寥寥无几的行李打了包,偷偷摸摸的消失在黑暗当中。
接下来就是漫长而疲累的海路旅行,少女躺在黑暗狭窄的房间里浑身骨头要被颠得散架,终于踏上地面的一刻简直想放声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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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里....流浪.....已经累了...
..我想.....在你的身边..终结我的旅程.....”
声音越来越缓慢,越来越低。绘空事等待了一会儿,发现半血族的少女已经慢慢熟睡了。呼吸缓缓的抚摸鸟笼灯的脸颊,暖暖的绵长的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像是小狗的肉垫让人心里痒痒的想要紧紧拥抱。
鸟笼灯撑起身体在黑暗当中注视着她的持有者,用发着光的指尖缓慢的摩挲少女的脸颊。她的声音当中包含着熏香一样轻浅舒缓的笑意,在黑暗的房间里寂静如雪无声沉降。
属于少女外形的灯具的,纯白的半边面具无声的掉落在柔软的棉被上。
“……晚安,我的持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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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呢。养了你这么多年,就算一条狗都该养出感情了。
所以现在就走吧,马上就从那道门出去,我已经保护不了你了,我的孩子。”
“跑起来吧,不要再回头,我那永远无法再次目睹的白昼幻梦。”
#1 面无表情的微笑与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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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称呼我为Master吧?我听其他人都是这么称呼的。”
红色的少女装作不经意间提起想要的称呼。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可以叫您Mein吗?”
“如果你喜欢的话怎么叫都可以……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那就、叫我Mio吧,Mein。”
蓝色的少女歪着头,安静而面无表情的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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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5AM。
白昼梦努力维持着身为血族的尊严挺胸抬头,但是在踏进房门的一刹那终于破功。
完全不在意地板破洞的扑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半血族白色的风衣沾满尘土而且打起了皱褶。
绘空事跟在后面漂浮着进门,顺手带上了发出吱呀声的老旧门扉。
她抬起头有些困惑的环视着昨天刚刚搬进的新房间——虽然只是一间三十平米的老旧的二手房。
用了一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把这里打扫成房间而不是垃圾场、因此还睡过头在5:29PM才慌忙的咬着面包冲出门;但是这老旧的房间里仍然满是破败的痕迹。
破洞的窗帘和地板,半边倒塌的沙发,被虫蛀了的床,碎裂的镜子和漏水的洗手台;当然还有墙角的鼠洞和天花板的开裂。
白昼梦好像发现她在看着这间房间,有点尴尬的用马尾捂住脸开口说话。
“抱歉只能住在这种地方,我没有这个国家的货币。”就连昨天住旅店的钱也是卖掉身上的东西才得来的。
她看着和这个破旧狭小的房间格格不入的,被蕾丝包裹,举手投足如同三代培养的贵族般的优雅少女。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话草丛树枝桥下可以随便睡,但是不能让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去住那种地方。
虽然现在的房间也非常不适合她,但是起码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不用露宿野外。
绘空事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躺在地板上打滚的自己的持有者,歪了歪头问道。“…您想要钱吗?”
“起码想让你住在更好的地方。”半血族背对着自己的灯,语气微带对自己无力的沮丧,好像能看见垂下来扫地的毛茸茸尾巴。
苍蓝的少女微微歪头,身体散发萤火虫一样的淡淡光点,衬托的她脸颊如同白玉一般透明。
“……如果需要欧元的话,我有个好方法推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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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秒还仿佛冻结般紧张的场面、在这一秒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气氛简直要把赌场的屋顶掀翻一般,而且如同海啸般每一秒都在变得越加混乱。
电子筹码牌的数字疯一样上涨,最终定格在三百六十万欧元;
少女外表的半血族将手藏回袖子里掩饰自己的颤抖,白皙的脸上还是那种山崩而不改色的绝对冷静。
绘空事在她身后漂浮着面无表情的微笑,蓝色的蕾丝裙摆如同水母般浮游;在这个空间里,几乎没有任何人发觉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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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到6:10PM。
听从絵空事的提议,从银行开户回来的持有者和她的灯向着后者指引的道路前行。
他们一边分吃路上买的肉包,一边走过灯火辉煌的大路;然后转进稍为僻静的小路,最终在尽头停住了脚步。
用扭曲的花体字写着“Oblivion”的招牌灯在黑暗中暧昧的明灭,像招蜂引蝶的美丽陷阱一般。
白昼梦仰头看了看招牌,又看了看身边的同行者;后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于是持有者推开低调而普通的木门走了进去,夜晚的黑暗与寂静被简单的抛在身后。
一门之隔却几乎是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挤满人的大厅照耀的灯火通明;整个空间充斥着听不清话语的吵杂和铜臭味的欲望热气。
筹码互相碰撞的响声几乎没有停止过,搭配着失败者的怒吼和胜利者的欢呼,巨大的房间拥挤的像活跳跳的沙丁鱼罐头。
毫无疑问的,这里是个赌场——还是一个有着数十,不,数百种游戏的巨大赌场。
白昼梦因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神展开而瞬间炸毛,但是过去的经验使她迅速的挺胸抬头摆出淡漠又傲气的表情;一言以蔽之就是启动装逼模式。
摆摆手阻止了要上前服务的兔女郎侍者,深红色的少女抬着下巴打量着整个大厅;
大多数人都围在桌子前面,只有前凸后翘的兔女郎在客人之间穿梭来去。
绘空事微微低头在白昼梦的耳边说话;蓝色微卷的头发落在自己的持有者肩上,和深红的直发交缠重叠。气息痒痒的像是舔舐耳畔,声音带着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清澈而温柔的笑意。
虽然是在吵闹无比的赌场当中,却不知为何只有她的声音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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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梦按照绘空事所说的,将自己手上的钱全都换成了筹码。
兑换比率10:1……很快手里的欧元就被换成了寥寥无几的红黑色筹码。
握着轻飘飘的重量,扫视了周围桌子上堆成小山的筹码,白昼梦再次感受到自己的穷苦而垂下了耳朵。
总之先去玩玩惯例的老虎机吧,持灯者将弹起的筹码一把握在手心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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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三把都是空投。耳朵垂的更低了。
一开始的250欧元只剩下十四个筹码,白昼梦强撑着不哭摆着“呵呵呵老子才不在乎这点钱的表情”。
…如果说她从自己的血族家庭里学到了什么的话、那一定是装逼吧。
绘空事漂浮在空中、弯下腰再次在她耳边轻语;刚刚还夹着尾巴的持灯者瞬间闪亮了眼睛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开了。
这个笨蛋就像没发现城堡里并不是普通的下午茶一样,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主导权已经落到了自己的灯手里。
苍蓝色的鸟笼灯直起身体,看着像狗狗摇晃尾巴一样摇晃马尾的持有者,安静的垂下眼睛。
睫毛像羽毛一样覆盖双色的单瞳,她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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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半血族少女坐上了二十一点的牌桌。
那是个难得空着的一对一牌桌,庄家是个带着眼镜的高大男性。
青年和白昼梦一样扎着一条长长的马尾,左耳际挑染着白色的黑发,基佬一样戴着三颗耳环。
庄家向她搭话致以欢迎,惯常的礼仪由他做来不知为何就有种高人一等的鬼畜味道。
白昼梦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以一个高傲而放松的姿势靠上椅背;双色的单瞳看不出表情的扫视着赌桌。
绘空事轻飘飘的浮游到自己的持有者身后,斜坐在椅背顶端,裙摆垂落如同一朵淡蓝色的花;纯白的蕾丝安静的贴合少女的皮肤,黑色过膝袜袜口别着的宝石无声闪耀。
庄家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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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稍微讲下二十一点的规则吧。
玩家下注(Deal)后庄家给玩家及自己发两张牌,一张明牌,一张暗牌。
2至9牌按其原面值计算。K、Q、J和10牌都算作10点。A牌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
如果玩家拿到的前两张牌是A与10点牌,则成为Blackjack,玩家胜利并且得到双倍的筹码。
否则玩家可以选择继续要牌(Hit)或者停止要牌(Stand)或者加注双倍并且只能再要一张牌(Double)。
最终手中的牌点数之和最接近并且小于等于21点的人胜利。点数之和大于21点的人爆牌(Bust)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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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梦准确的从手心弹出五枚筹码作为下注;依次落到桌面上的筹码落点没有丝毫误差,最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柱体。
对于客人装逼犯的行为庄家不置可否,动作熟练的排出两张牌。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是那种抖M会幻想被掐住脖子的男性手型。
明牌J暗牌K点数20。装逼犯右手向下虚按,按照自己的灯耳语指示的表示Stand。
庄家要了两张牌。A 2 Q 4 17点。五枚筹码被推到白昼梦面前。
“Deal?”没头脑又不高兴的庄家手指敲着桌面问道。
到底这种鬼畜又没耐心的混蛋为什么会来做服务业啊,怪不得他的台子前面会没有人。
白昼梦完全没有在心底腹诽的弹出十枚筹码共一百欧元,和上次一样的整齐码放。
绘空事坐在她的椅背上微微笑,裙摆无风浮游,轻轻触碰持有者的脸。
庄家再次面瘫着开牌。
明牌A暗牌7。点数8/18。对方会觉得是BJ吗?白昼梦看了看庄家,发现庄家居然毫不在意的抽起了烟。
她又看了一眼墙上禁烟区的牌子,然后看向自己的灯。但是苍蓝色的少女没有任何表示。按照约定,Stand。
庄家Bust。拿回十枚筹码……目前二十九枚。蓝色的幸运女神在背后轻轻耳语。
白昼梦递出筹码…仅仅的,一枚。赌场约定的最小下注。
对面的青年庄家还是那种面瘫死人脸,动作利落的发给她两张牌。
6与2,轻轻碰一下肩膀是Hit。最终点数是23,Bust。…好幸运只赌了一枚筹码。
“……好幸运只赌了一枚筹码?”绘空事在她耳边低声说。
白昼梦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但是马上又回复到高傲的面无表情,静静听着幸运女神的解说。
按照她的指示,白昼梦摩挲着牌的左上角花色与数字所在的地方。
微微的…凹陷。这么说对方是能够知道自己手中牌的数字从而控制输赢……!
持有者不禁看向自己的灯。而后者只是微微笑着,笑的温柔而又美好,像是春天新发的叶片一样纤细柔软。
她轻轻低下头看着持有者的眼睛,声音也安定的像初绿的草坪。
“……没关系,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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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l?”面瘫的庄家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扔掉烟屁股向着这边问到。
“我要求二次洗牌。”回答却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不过青年也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将洗好的牌向着这边推过来。
白昼梦摩挲着左上角……果然,绘空事说的是对的。
左上角的数字和花色使用的是非常轻微的浮雕,轻微到会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是受过训练的人就能够辨识。
下一秒一双白皙的手覆盖在白昼梦的手上。心跳突然漏掉一拍。
手背上稍凉的体温却让人觉得舒适;像是拥抱又像是羊水,像是冬天泡进暖呼呼的温泉,从身体到心灵都得到洗涤一般柔软又彻底的温暖。
蓝色的卷发纤细的如同羽毛,轻轻骚动着耳畔,和红色的直发交缠重叠,如同鸟儿扬起长颈鸣叫求偶般,纠结成一个暧昧的弧度。
绘空事的呼吸暖暖的痒痒的,不知道为何在耳边久久不散的温度都带着甜蜜的味道。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白昼梦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绘空事握着自己的手洗牌,纯白的手背像是浮着浅浅的辉光。
幸好洗牌很快就结束了,绘空事放开了手。染着苍蓝色指甲油的手指离开的一瞬间,半血族少女突然就觉得想要抓住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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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注二十个筹码。切好的牌被退回给庄家。
青年抽出第一张牌时习惯性的摩挲了左上角,然后是二张和底张。
摩挲过倒数第二张之后他半眯着眼,从眼镜的玻璃后面盯着对面的少女;
半血族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长长的马尾流过装饰华丽的椅背,精致的脸上是冰冷而傲气的漠然。
白昼梦的后背挺直体现着良好的教养,毫无恐惧和紧张的和他对视。
青年再次点起一根烟。长长的凤眼眼尾向上挑着,像是看着废物的表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魅惑;
他咬着烟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提问,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沙哑的色气。
“第一次?”
少女抬着人偶般精致小巧的下巴,颔首表示回答。
“见过的手法。”青年自顾自说完,叼着烟流畅的开牌。
明牌J暗牌Q。20点。Stand。收入二十个筹码。
明牌K暗牌A。20点。Stand。收入四十个筹码。
明牌10暗牌K。20点。Stand。收入八十个筹码。
筹码开始迅速的成倍增长,从八十到一百六十再到五百;
红黑色的十元筹码被换成黄绿色的一百元又换成蓝紫色的两百元,两百元在桌子上放不下之后换成电子的筹码牌。
二十五回都没有出现十点以外的牌…再怎么迟钝的人都已经看出了不对;
筹码每向上跳一次围观的人数就成倍的增加,交头接耳声音的分贝也成倍的向上增长。
几乎整个赌场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这一小片地方迅速变的如同闹市般吵杂。
工作人员并不是没有来过,但是不知为何看清是这个牌桌之后一言不发的离去了。
白昼梦的手心渐渐溢出汗来,从小的教育化为钢铁强撑着她挺直的后背;手腕上的筹码牌显示着下注一百八十万。
庄家的动作看不出任何紧张,就像这么多人的围观对他来说完全不存在一样,发牌的手势流畅而熟练没有任何停滞。
阴暗的青年呼出一口烟雾;眼神好像放弃了什么,又像完成单调无聊的工作一样干脆的死掉了。
明牌J暗牌K。Stand。
面对强撑的冷静快要到达极限,转眼就要怂的夺路而逃的持灯人,绘空事握住了她的手。
……非常不可思议。所有的人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世界都瞬间远去,白昼梦忘记了刚刚赌出去的钱数能使自己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持灯人的世界里只剩手指间微凉的温度和耳边轻轻的笑意;她听见自己的幸运女神说话,用温软的仿佛初雪一样的声音。
她说,没事的,相信我。
下一秒,庄家翻开了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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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秒还仿佛冻结般紧张的场面、在这一秒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气氛简直要把赌场的屋顶掀翻一般,而且如同海啸般每一秒都在变得越加混乱。
白昼梦手腕上电子筹码牌的数字疯一样上涨,最终定格在三百六十万欧元;
绘空事在她身后漂浮着面无表情的微笑,蓝色的蕾丝裙摆如同水母般浮游;在这个空间里,几乎没有任何人发觉她的存在。
发觉这个和藏污纳垢的赌场格格不入的少女,刚刚通过洗牌的手法赢到了人类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数。
少女外表的半血族将手藏回袖子里掩饰自己的颤抖,白皙的脸上还是那种山崩而不改色的绝对冷静;
但是这冷静面对要将她拖起来扔的人群瞬间崩盘,拖着自己的灯丢下一个账号就匆匆的夺路而逃。
赌桌对面青年挑起一边嘴角轻蔑而冷清的微笑,这个一直面瘫着的庄家总算因为这个表情而有了一点人气。
收牌的动作带着玩世不恭的戏虐,他侧身弹了弹烟灰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烟雾以一个柔软的姿态缠绕他的手指,抚摸一样逐渐蔓延到挑染的白色长发和平光眼镜上面。
惯例的送客礼仪被他说的像是撵人,雪蓝华栗加死一样苍白的面容被掩盖在Seven star温软的烟雾里模糊不清。
“欢迎下次光临。……美丽的小姐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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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AM。
好像自己不是持灯人而是魔女一样的躲躲藏藏到规定时间,白昼梦一秒都不停歇的冲进房间里瞬间反锁上门。
絵空事歪了歪头,蓝色的卷发因为她的动作微微摇晃;鸟笼灯看着在地下打滚的持有者,不理解她动作的意义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些不够的话…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再去吧?”
然后白昼梦露出了被枪打到的鸽子的表情,花了三十分钟解释这些钱够两个人下半辈子花;
但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话还是“能够买一百万盒巧克力还有剩”。
半血族少女露出虎牙笑的心花怒放,明亮的像是能照亮漆黑而狭小的房间。
絵空事静静的看着那个笑容,听着自己的持有者说“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她也轻轻的微笑起来说“我也是”。
轻轻的,面无表情的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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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场后台。
“……喂你玩的也太大了吧!”
“我乐意。这台二十一点是老子自负盈亏的,关你屁事。”
#0 维多利亚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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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看见码头了。
少女静静的看着摇荡的水面,红色长发被微腥的海风不停追逐缠绕。
右半脸覆盖着纯白的面具、左眼是蓝紫混合的奇异色泽,眼睛下面有道十字形的细长伤痕。
从上一个国家穿来的红色风衣下摆微微有些皱褶、深红色的手提箱边缘也磨损的很厉害。
经历了从未有过的悠长海路旅行,即使是肉体比一般人强韧许多的少女也不禁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啊啊、总算到达了这个叫维多利亚的地方。
今天晚上应该能睡在不会摇晃的床上,吃得到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不用忍受狭窄的仓库一样的房间了吧?
扎着长长马尾的白昼梦神游天外的想着,下一秒却皱起眉,看着码头上越来越近的人们。
迎接亲人的人,码头的工作人员,当然还有混杂在其中无处不在的市场的拉客团体。
只有这个在哪个国家都不会改变的啊…她默默的摆出惯例“生人勿近”的可怕表情。
在包括旅店酒吧食堂的拉客狂潮中、她亲测这个表情能够拒绝90%的麻烦事。
轻捷的拎起手边的手提箱,她从尚未靠岸的船上一跃而下;红发在空中划出流畅而华丽的弧度,落地的瞬间轻巧的像一只猫。
无视周围的人惊讶的眼神、扎着马尾的红发少女迅速穿越混乱的人群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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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被那对女孩子叫住的时候、白昼梦也以为只是剩下非常执着的10%。
“喂,你!”
长长黑发的女孩子想叫住白昼梦,但是被念着推销推销面无表情的无视了。
“那个红头发红衣服红指甲的女孩子!停下来!”
…最近的推销真是死缠烂打呢,红头发红衣服红指甲的女孩子加快了脚步。
总之先去找一家旅店吧、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再找找能够吃晚饭的地方,她一边想着一边撞上一个被长长黑发覆盖的额头。
低头看下去,刚刚的黑发女孩子正仰视着她,从下方露出懒洋洋的笑容像是打招呼一样伸出手。
“你好,我是墨吟;你是外来者吧?来这儿做什么呢?”
白昼梦看着红色眼睛的黑发女孩的脸,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可能不是推销。
对自己刚刚的冷淡有些微尴尬但是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的,她虽然怕生却还是决定握住对方伸出的手。
重叠的一瞬间感觉到微凉而有力的手心,纤细的手指相触了几秒随即分开。
红色的少女低下头,双色的单瞳有些困惑,抱着满满的戒心,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白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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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嫌短暂的盘问马上结束了,当知道她只是来找工作的外人之后马上开始了热情的科普兼交流。
承蒙墨吟介绍了旅馆、了解了岛上的基本知识、也得到了画的歪七扭八的地图、甚至还告诉了能换货币的地点;
当说到自己需要工作的时候、墨吟推荐了守灯人这个工作,也告诉她能够得到帮助的洋馆。
白昼梦看着她继续巡逻的背影,想着这真是个好人。
刚刚踏上此地的流浪者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提箱,一手拿着地图前往画着红圈的旅馆。
她完全没发现刚刚旅行箱放过的地面出现了箱底形状的下陷,只是一心想着美味的食物和软软的床快步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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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白昼梦走出旅馆大门的时候已经不是昨天一身疲累的样子。
经历了一晚上的好眠,衣服也换了新的,早饭和午饭和晚饭都很美味,洗了因为用水紧张而好久没洗的澡。
如果想要成为守灯人,就去吸血鬼大小姐的洋馆吧——她回忆着昨天墨吟所说的话,微微垂下了眼睛。
吸血鬼。……好久没听见这个词了。…自从离开那个家庭之后就再也没有。
最后见到的亲人的脸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不清;经历的日子也只剩下被时间之河冲刷的模糊印象。
半血族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奇异的表情、像是怀念又像是悲叹、但很快就不留痕迹的消失在行走带起的风中。
上午出发、经历了问路,玩猫被咬到哭,迷路绕圈,被狗狂追跳上屋顶,吃面包被鸽子攻击等随机事件;
直到下午又变的浑身破破烂烂的白昼梦,终于站到了巨大的雕花铁门前面。
怀着一种面试一样忐忑不安的紧张心情、她呼出一口气、按响了和铁门格格不入的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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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这种熟悉的感觉。”
大小姐缓步走下楼梯,深红蕾丝裙摆绕着她的腿轻微的漂浮摇晃。
她带着一种高傲的微妙表情俯视着大厅当中的少女、微微歪着头,头顶的蝴蝶结也跟着疑惑的倾斜。
白昼梦注视着人生中头一次遇见的同族少女,露出有些紧张的微妙表情低下头行礼。
她控制着自己不流露慌张怕生的动作,致以只在故乡重复过数次的荒废问候。
以远方吸血鬼的礼仪弯下腰的动作流畅而优雅,红色的马尾随着动作垂落像尾巴一般轻微摇晃。
似乎听见头上的少女轻笑了一声、又或那只是个幻觉呢?然后传来了转身离开的脚步声。
“能在这里相遇是我们的缘分哟、不介意的话一起来喝杯茶吧。”
白昼梦再抬起头的时候、楼梯上已经不见少女的影子了,只有楼梯尽头的门引诱一样的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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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在这里稍作休息一会儿哟,面对贵重的客人必须亲自来招待呢。”
被引导到铺着蕾丝方巾的圆桌前面、端上各种各样的点心和一杯血液、白昼梦很快被桌上的食物吸引、在不知不觉就吃下了加起来超过身高的巧克力蛋糕。
当然致力于消灭食物的她没有发现对方看似闲聊的诱导性询问;也没有发现对方正在仔细观察她的细微眼光。
这个笨蛋已经忘记自己是来这里找工作的,单纯当成了消磨时光填饱肚子的下午茶。
直到太阳的辉光由明亮转为昏暗,吸血鬼的长辈微笑起来、放下了手中的红茶。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的闲聊了…那么、你来这里不只是想跟我闲聊的吧?”
白昼梦看了看手里的第二十一块蛋糕和各种点心的盘子露出了=口=的表情。
她妄图隐藏自己的脸红但是完美的失败了,转而把马尾按在脸上妄图掩盖越来越深的红色。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对面的女性发出了一声优雅的轻笑。
“噗……呵呵,你很有意思呢。好了,不用那么拘谨……”
她站起身来,推开了通往走廊的门,“和我来这边吧,小姐。”
食指轻轻的触碰嘴唇、她的笑容在黄昏的暗影里晦暗不明的浮动着。
“不过你做好永远都回不来的准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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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外部光源在楼梯口消失殆尽。
Mary手里端着烛台、带着白昼梦在螺旋状楼梯上缓步向下、最后来到了一扇地狱之门一样的门前。
年长的吸血鬼推开浮雕的大门,望着年幼的半血族微微笑着、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周围浮动着LastBoss一样的气氛,就算再神经大条的人也不禁紧张起来;
已经吓到麻爪的白昼梦面瘫着力图稳定的走进去,但是右手和右脚一起伸出去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已经没有注意Mary有没有在背后偷笑的余力了;半血族被自己的脚绊倒几乎是跌倒进的门。
“好了、白昼梦小姐……请放空你的意识…你听得到有人叫你的名字吗?”
这句话从关闭的门缝中间飘了进来、然后传来脚步声、年长的吸血鬼好像就这样离去了。
头脑已经紧张到空白的少女勉强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她深呼吸了数次、安静的放松下来闭上眼睛。
黑暗温柔的包裹她的身体;红色长发柔软她白皙的脸颊;眼下的十字伤痕也随着呼吸轻微的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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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视界里,闯进了——光。
一开始是微小的光芒、渐渐聚集、扩散、照亮黑暗、像是萤火又像是落雪。
白昼梦在虚假的视野里睁开眼睛,无数光点停驻在她的面前轻微的浮动着,像是轻微的呼吸一般明灭闪耀。
有话语直接在头脑中响起,听不出音质,比起声音更像是绵长而瞬间的思考。
像是落雪一般的念波滑过脑内,淡然而温柔,轻盈而短暂,完全没有被另一个思考突然闯入的痛苦。
你是谁?——有人在问。
你是来带走我的吗?——那人在问。
念波迅速的重叠发散、像是落雨时水面的波纹一般散开,凝聚成雪色的光点,然后缓慢的轻盈的透明消失。
不知不觉中黑暗已经被淡蓝色的光芒浸染,光芒像是水滴一样的温柔,像是花瓣一样的柔软、像是羽毛一样的纤细,像是水母一样的浮游。
光芒包覆住白昼梦的全身,她向着光芒伸出了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在思考中用渴求的语气回答。
我的名字是白昼梦。我想在这儿生存下去…请给我你的力量。我需要你。
光点环绕着半血族的身体浮动,像是在观察她一样轻飘飘的摇晃,好像从哪里传来轻轻微笑的,像是麻药一样令人沉醉的声音。
那是个轻盈又温柔、像是落雪覆盖世界与时间一般悄无声息、像是雪的阴影一样寂静清亮的女孩子声音。
那就带走我吧…我也需要你,就像你需要我一样,我将成为你的。
女孩子轻声念诵、像远古的咒语,真挚的誓言、虔诚的祈祷、流转的诗篇一般;
有无数的光线在思考的世界当中瞬间盛放,像是花瓣滑落水面,像是微风掠过树尖,像是鸟身上第一缕轻捷的绒羽,像是春天第一个浮华的瞬间。
最后像是萤火虫停驻在叶端一般,浮动的光点渐渐聚合成一盏银色的鸟笼灯;
像是教堂浮雕一样的银色枝条以一个温柔而缅倦的姿态缠绕上灯身,安静而浮华的围绕着灯中发出微光的苍蓝色宝石。
那个声音像是白雪般舞降,轻浅温柔的像透明的浅池,被游鱼的幻尾搅乱了水面。
我的名字是绘空事……贵安,初次见面、我的搭档。
一丝不挂的少女,温柔的拥抱半血族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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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梦在现实中睁开眼睛。
和宝石同色的少女握着她的手、白皙纤细的指尖染着苍蓝色的指甲油。
浅蓝色的裙摆安静的垂落,被重叠蕾丝包裹的少女右眼是和自己相同的奇异色泽,左眼被半边面具安静的覆盖。
她歪着头微微浅浅的笑着,没有丝毫恐惧的注视着与自己相同的双色的单边瞳孔。
被黑暗包围的少女只是安静至极的微笑,什么话都不说,但是却好像等待了很久;那是个即使经历长久的等待,也始终毫无阴影的相信终结的笑容。
不知为何那一刻白昼梦清楚的理解了,这就是她今后要共同战斗的,只属于自己的同伴。
看着她温柔的像落雪一样的单眼,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安心;好像一切都很安全,一切都很美好,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害怕那样安心;
红色的少女和蓝色的少女对视的瞬间,持灯人露出了来到维多利亚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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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着浮雕的大门被两人合力推开。
门边传来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有封信悠闲的飘落在地。
“看来你已经被认可了,那么,去完成你的使命吧。”
——署名是Mary。白昼梦拿着这封信,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少女面无表情微笑着的脸。
她本来想对她说些什么的、最终却还是觉得任何语言都太过苍白。
啊啊、不过、得在旅馆定个新房间了呢——也得快点去找两人住的房子了。
年轻的半血族和自己的搭档双手交握,互相陪伴着走上返回旅馆的路。
来的时候被阳光照耀的单人路、回去的时候变成被月光洒满的双人途。
但是只要有着从另外的手中传来的温度,就算夜晚也不会觉得寒冷。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
从现在只剩残垣断壁的孤儿院开始,行走,辗转,从不停留。
虽然中途Mio扔下我去了某个地方,那样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走过的路就是我走过的路,她看着的世界就是我看着的世界。
即使世界不同,我们依然是相同的。那么微妙纤细又秘密,无法断绝的联系。
在那完全漆黑的世界中,我的血融进她的血,我的骨缠绕她的骨,我们是无数个世界都仅有的,独一无二的半身。
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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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记得经过了多少年,也不记得去过了多少个世界。
有些世界拒绝了我们,有些世界迎接了我们,有些世界包容着我们,有些世界排斥着我们。
然而被时间之流所抗拒的我们只能继续旅行。
有一次交上了朋友,所以在同一个地方度过了稍微漫长的时间。
就像是普通的欢笑,普通的谈论,普通的像随处可见的人类一样。
我们租住的房间一再的续约,渐渐从毫无生气的房间变得繁杂混乱,变得像是人住的地方。
她从明朗的少女一路欢笑着成长,即使发现我们毫无改变,却仍然以相同的态度对待我们。
我们在那个世界度过了整整五十三年的时光。
春天花落,夏天蝉鸣,秋天红叶,第五十三个冬天,我们共同的朋友死在了那个地方。
那一次我的半身受了迄今为止最严重的伤,血色大面积的蔓延疯长,浸染淡蓝色的裙摆和白色的蕾丝,半身碎裂能够看见白骨,呼吸像是破败的风箱。
我的世界在那一秒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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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被包围在满地的尸体和漫天的落雪当中,Mio用双色的单眼看着我的脸。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露出那样的表情,眼神马上就要哭泣,好像能听见幼兽长长短短的哀鸣,哭泣而无助,受了无法愈合的不停疼痛的伤。
但是嘴唇却微微的浅笑,和抚上我脸颊的手指一样柔软没有血色,在漫天的白雪中冰冷而颤抖。
那些日子,那些欢笑,三个人一起的时光,全都沉没在寂静的雪中,覆盖我们三人的身体,混合着鲜红的血液肆意的流淌。
在从天穹而降的雪中,我只剩下一只手臂的半身哭泣般微笑,像是被猎人追赶的幼兽一样流着泪颤抖,恐慌而仓皇。
她说这个家也不能再住了,我们得出发了呢,Mein。
但是对我来说,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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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那个黑暗的房间度过了六年,在吵闹的孤儿院度过了九年,在最开始的世界度过了八十七年,在我们唯一的朋友身边度过了五十三年,在旅程中度过了无法计数的,漫长而无尽的时间。
就像坐在奔驰着的列车当中,周围的人一直来往更换,只有她坐在我的对面,安静的微微笑着,用她惯常的那种面无表情的笑容。那笑容非常的温柔,温柔的像会从那个黑暗窗口落下的雪,不发出任何声音从天穹而来覆盖这个空旷而冰冷的世界,吸收所有的寒冷和恐惧,温柔的像是一声叹息。
只要她还微微笑着,我就能够像幼时在她膝上一样沉睡,毫无阴影的安心。
此心安处,永远都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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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只是我们的,无尽旅程的其中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