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语
绿色的大地上漂浮着白色的云朵,云朵的头上是蓝色的天。不同于蓝色天空里三秒变一样的丝绪,绿色天空里的白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样圆圆的一朵朵,任风怎么吹,都是那么圆。
草原的边际线上,一尾灰狼正在狼吞虎咽。肉很新鲜,温度和体温无差的血液还咕嘟嘟地从脖颈往外冒,尽管第一口的时候咬了一嘴毛,但剥开浓密毛发后,鲜美的红肉就如岩壳里的宝石一般勾魂摄魄。
撕咬,咀嚼,吞咽,全身心都投入在这三个动作上,它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狙击手的瞄准镜。
人类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向自己走来——这就是它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绿色里有一台急驶的摩托(注:一种二轮摩托车,理论上不能飞行),它正被草石丛生的路面上上下下地颠簸着,后备箱和吊在后备箱后面的狼腿发出咚咚的碰撞声,和着骑手翻飞的防寒帽沿,给这种颠簸增加了一种诡妙的音色。
骑手护目镜下的大眼睛警觉地洞察着周围,右腿枪套里说服者(注:一种枪械,此处指手枪)的枪把不偏不倚地长在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骑手专注行驶,但也不忘时不时地往后视镜瞄两眼——刚砍下来的狼腿还在滴血,摩托后车胎迹边的红色虚线清晰可见。
“奇诺,又有几只过去了呢。看在这个方法切实有效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弄脏我的事了哦,但一到下一个国家,一定要把我洗干净,一定要把我洗干净哦!”
这个悠闲的撒娇声音并非来自全神贯注的旅行者,它来自旅行者的下方——那台驮着旅行者奔跑的摩托。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汉麦斯,人在饿坏了的时候会吃同类的尸体,动物也是。”
“所以现在还是要专心地跑,一直跑到没有狼的地方是吗?”
“至少要跑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吧。”
“啊啊,只要能早点结束这该死的颠簸,跑到哪里我都没有意见呢。”
名叫奇诺的旅行者和名叫汉麦斯的摩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他们之所以能这么愉快地聊天,都是托那条狼腿的福——那条狼腿是从他们刚进草原时击杀的一匹狼身上砍下的,因为同类尸体出现的地方往往伴随着危险,所以动物会本能地害怕、回避,从而不敢接近——奇诺利用了动物的这个特性,所以她和汉麦斯这一路上都没有被狼袭击过。
“有路就会有国家。”
“嗯?”
“我们先找一条路吧。”
被染红的天空将四散的云絮卷成了一个卷,卷着那些没有归宿的圆形云团,向着比夕阳还要高的云层,直卷而上。好像一架通往天国的梯子,顺着它往上爬的云团再也找不回他们原来的样子,除了与天空浑然一体,它们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好美哦。”
“好想休息啊。”
直到黄昏,奇诺还是没有找到通往国家的道路。
一直赶路也不是个办法,如果在体力透支的时候遇到不怕狼腿的狼的话,奇诺的旅行就要结束了。奇诺放慢了速度,开始寻找相对平整的地方扎营。
斜阳西下,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嗷嗷嗷嗷呜——”
远处传来了狼的叫声。先是开场白似的一声,然后依附着某种旋律,狼的叫声开始持续地回荡在空中。
“啊呀,真是停不下来啊。”
“嗷嗷嗷嗷呜的,我都快背下来了呢。”
“从来没有听狼叫过这么久呢。”
“也许是狼群的传统呢,搞不好狼,也会有和人类一样的风俗,比方说在黄昏的时候,对着夕阳唱歌,庆祝白天的结束,迎接夜晚的来临什么的。”
夕阳在狼的歌声中带走了最后一丝光线,草原上没有路灯,周围彻底黑了下起来。奇诺打开了汉麦斯的大灯,视野前方变得雪白,好像披上了初雪编织的头纱。
狼的歌声还在持续,但随着天色的变化,开始颤抖。
“嗷嗷嗷嗷呜——啊!”
突然间,狼的叫声变了,变成了人类的哀嚎。
“奇诺,你听啊。”
“是人啊。”
确认了眼前没有特别搁脚的障碍,奇诺夹紧了油箱。
“要加速咯,汉麦斯。”
能靠着一盏车灯找到这个地方,全靠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的血腥气。
“人没有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呢。”
奇诺到得不算太晚,还能开枪保住两具羊尸,但这两具尸体只是凶手遗留在现场的小物件,如果把草地上拖拽的痕迹都算进去,羊的死亡数恐怕会上两位数。
尸体的边上有个包子一样的帐篷,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牧羊人的营地。营地的主人经历了刚才的浩劫,瘫软在帐篷边,神志不清地抱着一头存活下来的羊羔瑟瑟发抖。
不幸中的万幸,牧羊人性命无忧。
“能站起来吗?”
奇诺用固体燃料生了一堆火。
火对旅行者来说是最重要的工具之一,尤其是在这草原的夜晚,火不但可以用来照明取暖,而且可以用来防止包括狼在内的野兽的袭击。
因为怕草原风将火星吹散发生火灾,所以奇诺的火堆离牧羊人倚靠的帐篷有点距离。
奇诺唤了那牧羊人几声,想把他叫过来,但他都没有反应。
草原昼夜温差很大,就算牧羊人的被厚厚的毛线衣裹得像个粽子,到了晚上还是会冷。奇诺从行李箱里抽出了一条毛毯,盖在了牧羊人的身上,然后扛起他搂着羊羔的手臂,把他架到了火堆的边上。
“来,这边有火,有火的话,狼就不会敢过来了。”
光明对深陷黑暗深渊中的人来说总是最好的药,瞳孔中映入火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虽然还有点软,但脚步已经能够迈动。借着奇诺的肩膀,牧羊人一点一点地挪到了火堆旁。
“这里,慢慢坐下。”
牧羊人按奇诺说的那样弯曲膝盖,结果毛毯里一件机械比他的臀部抢先一步,“咣”的一声落了地。
这是一把说服者一样的机械,但它的扳机被换成了一个按钮,枪管也是个裙子一样的圆筒,靠近枪把的一端像个蜂窝,而一端的口非常大,有一个盘子那么大。
“我可以看看这个吗?”
被奇诺安放好的牧羊人点了点头,奇诺便捡起了那件奇妙的机械。
“我第一次见到口径这么大的说服者呢。”
“不不不汉麦斯,这可不是说服者哦,如果这是说服者的话,上面就不会一点火药味都没有的。”
“也是哦,刚才被狼群袭击的时候一声枪声都没有听到呢。”
“这是做什么用的呢?”
为了解答奇诺的疑问,牧羊人取过了这把没有火药味的说服者,将蜂窝一样的一端移到嘴边,按下开关,深吸口气,然后盘口一样大的一端发出了使人振聋发聩的音量,音波震动着夜空的空气,好像星星都能被震落。
“嗷呜——嗷呜呜呜呜呜!”
“哇啊啊啊啊!是狼啊奇诺!”
汉麦斯惊慌失措的时候,奇诺早已起身,手里的说服者直直的指向了空荡荡的黑暗——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奇诺就会开枪,但直到狼嚎结束,都没有东西从黑暗中扑面而来。
“放心,刚才说话的人是我。这个机器也不是你手上拿着的那种说服者,它的名字叫‘扩音器’。”
牧羊人已经完全恢复了,毕竟他本来就没有受什么伤。
奇诺仍旧以警戒的姿势握着说服者,一点都没有要重新坐下来的意思。
“真的是我啦,我虽然是一名牧羊人,但我和其他牧羊人不一样,我是一名精通狼的语言的牧羊人。”
说着牧羊人轻声“嗷”了两声,以证明刚才的声音的确是他发出的。
“我们牧羊人,只会人类的语言是不行的。我们会说人话以后,立刻就开始了羊语的学习。要有独立牧羊的资格,必须经过一场非常严格的羊语考试——和羊一起圈在羊圈里,和羊一起讨论牧羊计划——只有流畅地用羊语交谈并且计划获得羊群三分之二以上羊数同意的人才有资格牧羊。”
“咩咩,咩咩咩——”牧羊人说了几句羊语,幸存的羊羔也“咩咩”地回应了他。
“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们游牧民族,孩子一出生,父母就会教我们怎样用羊语说牧羊的方法。怎样的计划是羊能够接受的计划,我们早就知道了,考试的时候我们只要复述就能通过,所以我们也不用多聪明,只要不是笨蛋,都能得到牧羊人的资格。
“只要早上出门,把羊们牵出去,让它们在牧羊人前辈画的监狱里吃草就行了。到了黄昏的时候,把它们都牵回羊圈,用一把所有羊合力一起顶都顶不坏的锁把它们锁起来,然后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你们以前见过游牧民族吗?”
“见过很多。”
“他们也是这样子吗?”
“嗯,大概吧,虽然他们可能没有你们那么聪明……”
“果然哪里的人都一样自私啊。”牧羊人“呵”地嘲笑了一声,“这种方法就是人类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才弄出来的东西。羊吃了一天的草,最后还不是变成了人类剪下的羊毛?看起来羊能够从早吃到晚,应该很开心,但其实她们被剥夺了吃草以外的所有权利!它们没有自由!白天不能越过人类划分的界限,晚上还要被锁在一个包子大小的帐篷里!它们牺牲了一切,到最后连羊毛都要被人类掠夺!而且更过分的是,人类仗着比羊聪明,用卑劣的谎言让羊们相信了,相信了这种猪一样的生活方式是‘安全’的!‘幸福’的!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谎言吗?”
“不知道。”
“那个卑劣的谎言就是,‘外面有狼’。”
“这……不算是谎言吧。”虽然汉麦斯刚才没有亲眼看到周围的羊是怎么死的,但之前这个牧羊人惨叫的时候他的确听到过狼的叫声,难道那不是狼吗?不过那是在只有狼会狼叫的时候才成立的推理,如果有别的动物也会狼叫的话就不一定了,“呃……难道说刚才我们听到的是你……”
“如果是日落时的,那的确是我用这个扩音器发出的。”
“那这里的羊……”
“是狼咬的。”
“……”
“如果你们听到了我的狼语,那应该知道,我说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因为狼突然出现,然后袭击了我们。”
“呃……也就是说……草原上还是有狼的?”
“没错。”
“那‘外面有狼’就不是谎言啊。”
“不,这就是人类在羊脖子上设计的枷锁!人类明明可以为羊创造一个没有狼能伤害它们的草原,但他们却为了能够控制这些羊群而放任狼的屠杀。”
“呃,你是说你们那个部族有能力灭掉草原上的狼,但却没有这样做吗?”
“是的,我们的部族有一种专门对付狼的武器,是一种会放射雷电的网状说服者,只要狼敢接近就会被噼噼啪啪得连妈妈都认不出,本来用这种武器要消灭狼简直是轻而易举,但他们,我引以为耻的族人,为了自己丑陋的目的,不但没有用这个武器去对付狼,反而用它给我们自己建造了一个巨大的监狱,将我们和羊禁锢在里面,限制我们的自由,来方便他们的统治。他们装成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却在利用狼,这比单纯只是吃羊的狼要恶劣一百倍!看穿了他们的把戏以后,我决定拯救我们的部族,夺回我们被剥削的自由,我试了无数次,试着和羊们沟通,问过它们愿不愿意到那时候营地外面的地方去吃草——外面的世界一定比那个圈子宽广,草也一定更好吃,但它们,都被人类洗了脑,坚定地认为,走出那个圈子就会被狼咬死,所以都不敢跟我出来!
“羊怎么可能会因为走出那个圈子就被狼咬死啊!如果人能够把控制羊的精力放在对付狼上,那羊一定不会被咬死的!我从羊圈里找出能够理解我的话的羊——我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给它们讲解我自己的新的牧羊计划——我不给它们画圈,不限制它们的自由,让它们自由地在草原上,不分白天和黑夜,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狼什么的,我帮它们对付,它们只要享受它们的羊生就行了!
“我说了三天三夜,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口干舌燥,但最后能理解我的,却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大家还是怕狼,怕得要死,哪怕我翻来覆去地和它们说,要是人类认真起来的话,狼什么的根本不足挂齿,它们还是怕!
“没有办法,那些被长期圈养的羊已经被人类灌输的思想荼毒,变得愚昧不堪,我只能带着少数几只有思想的羊,一路向东,离开了曾经的营地。”
“然后呢?然后就到了这儿?”
“没错。”
回到了现在时,牧羊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呃……然后呢?你说你要对付狼,但这里一点火药味都没有,你用什么方法来对付狼了?”
“我用的,就是这个。”
被问到了自己的功劳,牧羊人得意地挥了挥手里的扩音器,摇得里头没有被固定的零件哐哐作响。
“打不出子弹的说服者……还真是一点火药味都没有啊……”
汉麦斯有点失望。
“打不出子弹,但是打出的东西比子弹还厉害!”牧羊人又打开了机械的开关,“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因为是第二次了,奇诺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不,确切的说,她这次没有反应,因为自她刚才起立后,她就一直保持着举枪的姿势,连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
“你们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什么吗?”
牧羊人狡黠一笑。
“我只懂人话和摩托的语言哦。”
“臭狼们管好你自己,管好你崽子,别再来动我的羊了!”
“哈?”
“刚才我说的狼语,翻译成人话就是这样子。”
“哦。”
“我之前也说过,我除了羊语,还学会了狼语。我能为人类赎的唯一的罪,就是用从人类那里学到的知识让羊们得到自由。”
“嗯,然后呢?”
“我开始与狼对话,我先是自豪地宣布我和我的羊们已经得到了自由,然后严正地警告他们,如果他们敢动我的羊,我不会让他们好过,如果我有说服者的话,会给他们每条狼身上开一百个洞,让他们再也没有后代可以繁殖,然后灭绝。然后第一天,十分平安地度过了,很多羊虽然没有回来,但因为我也是个非常开明大度的牧羊人,所以我成全了它们对自由的向往。
“但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没有回来的羊全部跑了回来,它们告诉我,狼并没有按说好的那样不攻击它们,草原上走两步就有被吃剩的羊骨头,十分血腥恐怖。
“知道了这件事以后,我十分生气,然后就像你们听到的那样,对狼下了最后的通牒。”
对奇诺和汉麦斯用人类语言说完话,牧羊人重新举起扩音器,调出最大音量,往远方用狼语大吼。
“嗷呜呜呜呜呜——嗷呜嗷嗷嗷呜——嗷嗷嗷嗷嗷嗷嗷——呜——嗷嗷嗷嗷呜——”
天地再次动摇,就连幸存的羊都被吓得团团转。奇诺被震得耳膜有点痛,但她并没有放下说服者去捂耳朵。
“您,刚才又说了什么?”
“我们要自由,我们想在哪就在哪!你们这些饥不择食的禽兽!不要再来吃羊了!”
“哦。”
“嗷呜——”
“刚才,又是什么?”
“‘趁现在’。”
“什么?”
“砰!”
“砰!”
“砰!”
“砰!”
“砰!”
虚伪的平和被说服者的嘶吼粉碎,汉麦斯和牧羊人相声一样的一唱一和也戛然而止。
一共五枪,弹无虚发,这毫无疑问的奇诺的杰作。
枪声里夹杂着狼的悲鸣,奇诺往仍能发出呜咽的狼的头上各补了一枪,直到他们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呼,吓死我了,他们是来搬走他们之前没搬走的羊的吗?”
“大概吧,至少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所以没有全部都击中要害啊。”
“毕竟身体的方向不同了嘛,而且那里又黑,能打中已经很不错了。”
换奇诺和汉麦斯一唱一和的时候,牧羊人已经被吓得说不出半句话。
“这里还是很危险,就算是有说服者,也只能来一只杀一只,不能一次杀光所有的狼。虽然您可能不这样认为,但光那个扩音器是不能保护您的,您还是明天天一亮就去找个安全的营地或者国家安身比较好,毕竟如果死了的话,也就没有什么自由可言了。”
大概是考虑到牧羊人的心情,奇诺没有动刚才差点被狼叼走的羊尸。她取下一开始就挂在汉麦斯行李架上的狼腿,开始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去毛剃肉。
虽然说不上擅长,奇诺处理兽肉也不是第一次了。揭开锅盖,调料味被蒸气催促着,一下子四散了开来。奇诺盛了一碗,尝了尝味道,确定了人类的味觉能够接受后,递给了牧羊人,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吃了个精光。
夜晚格外安静,帐篷里有偶尔会传来羊仔的咩咩声,但人说话的声音是不再有了。
睡前奇诺给篝火加了一块固体燃料,“这些能烧到明天早上,只要不再用那个扩音器,直到早上狼都不会靠近这里。安心休息吧,如果睡不着的话做点别的事也行,但记得别离开火光能找到的地方。”
奇诺轻候了一句“晚安”,然后把自己裹进了毛毯,经过一天的高强度驾驶,奇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深夜,只剩火光还在燃料罐里跳动着,牧羊人保持着呆坐的姿势,手里端着一碗已经冷却,一口都没有动过的狼汤。
被保护,被囚禁,被喂食,在牧羊人心中沉睡的耻辱再度燃起,纸制的一次性汤碗被他狠狠地砸向草地,却只发出一声闷响。
这声闷响远没有鼾声响亮,奇诺和汉麦斯都没有听到。
最后的火星淹没在燃料燃烧形成的积水之中,太阳升起来了。
牧羊人和他的羊已经不在了。
“看来我们昨天睡得很熟啊。”
狼和羊的尸体还在地上,奇诺将羊身上能吃能用的部分用帆布打包,放进了行李里,然后砍下一条狼腿,像昨天一样绑在了汉麦斯的行李架上。
“走咯,汉麦斯。”
旅行者和她的摩托再度驶上草原的小路,青空、白云、草地,都和昨天一模一样,只是她再也没有在这片草原上听到狼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