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下旬,温暖的气候却迟迟没有回到帕梅拉镇,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狂风疾雨泼洒在这片土地上。修复建筑的进度也因为阴雨而难以加快步伐,大厨因为连日屋顶漏水把火枪的发射声几乎传遍了山野来表达他的愤怒。
一整天的医疗结束后,友兰可带着一身无法抑制的疲惫轻手轻脚走进大教堂的侧门,入夜以后,就没有人再来会厅祷告了。宏伟而遥远的穹顶在友兰可的眼中展现,灰尘落地仿佛都能在这里激起回音。天花板上宏幅巨制的油画中的空海女神,有灵魂一般静悄悄地看着闯入的妖精少女。白昼里散发七彩光芒的玫瑰窗此时失去了那种壮丽与神圣,在黑夜里泛着暗蓝色淡淡的光芒。教堂里没有点起蜡烛,修女安德烈娅此时应该正在外面帮忙,没有多余时间来打理这里。
友兰可攥紧衣料,在竟显得有些阴森的长廊中快速飞过,以防在这空旷的地方弄出声响。左右两侧的小型石像分别雕刻着救世的十二条龙,玲珑小巧的模样反而失去了那份属于巨龙的威严,像是刚出生的科拿蜥蜴的孩子。她在靠尽头大门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透明的蝉翼在红地毯上留下清淡的影子。
那是摆在进入内廊最后一个位置的龙雕塑,龙正蹲在石柱上刻着的云层顶端,老实说看起来更像是海洋的波涛,但云的柔软多少是能看出来的。龙正微微张着布满尖牙的看起来很有威胁性的嘴,与之相对的,眼睛却雕刻得非常温柔。
石柱下方有一小块长方形的内嵌板,上面用斜体写着文字。在黑黢黢的教堂里看不清楚,但友兰可知道上面大概写了些什么。
这是天空龙,被空海女神赋予了天空的力量。它在天地异变后打开了女神遗留的匣子,于是青草丛生、万物繁荣。大概就是这些。
友兰可还想观察一会这座雕像,但又立刻想起不远处的房间里还有自己的病人,无意识的挥手与一个石像做了告别,灵巧的飞向内室的大门。
她没有叩门,因为那个人应该还在睡觉恢复体力,镶嵌着金饰和天青石的门轻轻一推就打开了,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沉重。“吱嘎——”一声长长的叹息后,较为狭小的卧室就呈现在视野中了。友兰可悄悄踩在已经没有地毯的大理石板上,柔软的鞋底并没发出任何噪音。她再次推门,合上了通向外面的路。
有着阳台的落地窗此时紧闭着,由于教堂里不安置窗帘,即使在夜晚,天空看上去也阴沉沉的,笼罩着一片乌云。顶端靠着墙壁的床设计简陋,但干净整洁,屋内的地板上摊开了一本《空海古卷》,看起来格外突兀。其他一些书柜贴着墙并排放在床左右的位置,匣柜上摆着一束祈祷病人痊愈的大花丹卷。
梅菲尔德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了。露在外面的右臂上还缠着一段绷带。
友兰可没由来的感到难过,她轻轻摘下帽子,踮着脚尖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洗过很多次而发白的床褥衬得公会会长的脸更加苍白,在寂静的屋里,可以听到他安稳的呼吸在延续生命。
现在充当着医师的少女从心底发出柔软的叹息,慢慢的伸出双手,想要在不惊醒对方的条件下换药。正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人应该不会轻易醒来吧,这么想着,友兰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准备掀开被子。下一秒,却被一股力量恶狠狠地按到了有些发硬的床上,下巴被粗糙的手指箍紧,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压抑着尖叫了一声,但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梅菲尔德湛蓝的双眸中有着她的倒影,清晰可见,那双眼睛里的瞳孔像蛇或者是猫那样紧缩起来,看起来仿佛泛着一层淡淡的夜空般的光晕,不过却和冬风一样寒冷。这双眼睛,把她的身影刻在了里面,又刻在了友兰可的心里。他紧紧抿着嘴角,饱含着冰冷刺骨的狼似的蓝眼睛突然又清醒过来一样,变回了平常风和日丽的天空,从冬日回到了春天。梅菲尔德瞬间松开手,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压在身下的女孩,意识到是自己警惕过剩的结果后反而没有懊悔的模样,反之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
“今天的工作是一起睡觉吗?那样的话我的伤会好得更快噢。”
友兰可还没从刚刚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但这么一句话让她迅速开始行动,几乎是本能的回答了一句“才不是这样!”然后用力推了一把对方的胸口,刚重伤不久的会长先生,装模作样的侧身倒在床上捂着缠紧绷带的地方痛苦呻吟。
“……!我、我不是有意的!!”
药师少女立刻慌了阵脚,手臂上下晃着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不知所措的蹲坐在床上。梅菲尔德埋在枕头上半天之后,脸也不抬就准确的抓住妖精纤细的手腕,一下拉到自己怀里,肩膀一颤一颤的忍不住低笑出声。
“骗你的——伤已经没关系了!我可是保护帕梅拉的英雄啊。”
似乎是已经知道了镇民对他的称呼,便洋洋得意起来的青年抱紧身边的女孩,习惯性的把鼻尖凑到发梢上嗅着。
友兰可脸颊通红,双手掩着面部一动不动卧在他的胳膊上,因为害羞,蝉翼的尖端仿佛都染上了粉红色。明显注意到这些的梅菲尔德什么也没说,只是心满意足的蹭了几下少女的金发。
“睡吧。……就这样子,只有你和我。”
谁也没有注意到,窗外阴云散尽,有一壶月光悄然洒落,将房间的角落都涂上了莹莹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