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种村龙也拉开自己的包，手伸到书本下面去摸钥匙，那把小小的金属物不知溜到了哪里，怎么也摸不到。   </p><p>在哪里啊？   </p><p>龙也几乎要把整个书包都翻过来了，他皱着眉，努力抑制将书都扔出去的冲动，手指探到夹缝里，碰到冰冰凉凉的东西，他把那东西拿出来，是自己的刀。   </p><p>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   </p><p>石田惠美手扶着门把，从里面推开，看到龙也正把什么东西放进包里。   </p><p>“妈妈。”龙也喊了一声。   </p><p>“你回来了啊。”惠美理了理头发，她难得地着装整齐，头发也好好梳了起来，脸上甚至化了点淡妆，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p><p>“你要到哪里去吗？”龙也说，“你拿了我的钥匙？”   </p><p>“是啊，我要去一趟便利店，家里的卫生纸没有了。”惠美说，“我需要钥匙啊，就从你包里拿了。”   </p><p>“这种事，你打电话给我就好了，没必要自己去吧？”龙也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他移动身体，挡在惠美身前，用手扶住她的肩膀，“你把钥匙拿走了，我怎么办？”   </p><p>“那是因为你不让我出去啊！”惠美打掉龙也的手，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生气，“你要把我关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p><p>“我没有关着你啊，妈妈。”龙也抬起被打开的手，拦在惠美身边，“医生说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出门。”   </p><p>“什么状态，是想说我心理有问题吗？”惠美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是想说我有精神病吗！”   </p><p>“你不要那么敏感好不好。”   </p><p>“你就是这个意思吧！你和那个医生，联合起来说我有病，把我关在家里！”   </p><p>“都说没那回事了！”龙也大声吼起来，把惠美吓得怔住了，随后低下头，用手捂住了眼睛。   </p><p>“明明不是我的错啊……”她哽咽着说。   </p><p>龙也揽住她，将她抱进怀里，“别哭了，回去吧。”   </p><p>惠美在他怀里摇头，“让我出去吧，让我出去好不好……”   </p><p>“你明知道不行的，妈妈。”龙也说，他紧紧抱着惠美，把她拖进门。   </p><p>“放开我，龙也！”惠美哭着说，“求你了！让我出去吧！”   </p><p>泪水流过她的脸，把精心画出来的妆弄得不堪入目，龙也默不作声，无论惠美怎么挣扎，都不退步。   </p><p>将惠美带回房间，安抚她睡下，龙也从她的手包里找到了自己的钥匙。   </p><p>太大意了，龙也想，下次出门前得仔细检查才行。   </p><p>他把书放回桌上，背着空掉一半的包出门，走过惠美卧室时，他听到惠美在叫他的名字，龙也应了一声，惠美低声说：   </p><p>“你要是跟你爸爸一样死掉就好了。”   </p><p>   </p><p>龙也站在走廊里，仔细把门锁上，这时从旁边楼道里传来叫骂声。   </p><p>一个男人从楼梯下上来，叼着烟，满脸不善。他大步越过龙也，走到龙也家隔壁那间房，“砰砰砰”开始砸门。   </p><p>“臭婊子！开门！”他大喊，“敢他妈欠钱不还！有本事别躲起来啊！”   </p><p>龙也收好钥匙，想要赶快离开，却被他看到了，   </p><p>男人把嘴里的烟拿了下来，“喂，小鬼，你知不知道这婊子去哪了？”   </p><p>龙也摇摇头。   </p><p>男人很不高兴地说：“你不是他邻居吗？”   </p><p>“我刚搬过来，还没见过她，拜访的时候她也不在家。”   </p><p>男人“啧”了一声，抬手继续砸门。   </p><p>“别躲了，臭婊子！”   </p><p>龙也走到楼底，还能听到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他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署名“世界”的号码拨了过去，很快就被接通了。   </p><p>“喂？”少女清脆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背景是嘈杂的音乐和笑闹。   </p><p>“世界。”龙也说。   </p><p>“怎么啦，龙也哥？”   </p><p>少女似乎站了起来，她再往外走，想转移到安静的地方去，龙也听到有人大声喊“世界！快过来！该到你了！”，少女马上拉远手机回道“别吵！我在接电话！”。   </p><p>“你在哪里？”龙也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把家里的钥匙取下来，扔到邮箱里，钥匙撞在铁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p><p>“我在外面玩呢。”世界在响声里说，“酒吧之夜，龙也哥要一起来吗？”   </p><p>“不了。”龙也拒绝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近期最好别回来，有人在找你。”   </p><p>“靠。”世界骂了一句，“是来收债的吗？”   </p><p>“好像是。”龙也走到车棚，推出自己的自行车，把车锁取下来，挂到车头上。   </p><p>“都说了没钱，真是阴魂不散！”世界抱怨道，随后又好像双手合十般道谢。   </p><p>”谢啦，龙也哥。”   </p><p>”你如果没地方过夜，可以来我家里，我把钥匙放在老地方，记得遮住脸。”   </p><p>龙也挂掉电话，最后看了一眼楼上，他的母亲也许还在哭，门外的男人骂声越来越大。   </p><p>   </p><p>从家里到最近的便利店，骑车要五分钟。   </p><p>龙也蹬着自行车，掠过一排排香樟，在人烟稀少的小路上前行。   </p><p>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林立的楼宇，收起它身上温暖的光芒，被夜色吞食。路灯闪了两下，一盏盏亮过去，龙也跟着它们，转过一个弯道，出现在稍微热闹了一些的大街上。   </p><p>夜晚出行的大多是世界那样的年轻人，穿着校服或是新潮的服装，一边聊着天，一边在街上转悠，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叽叽喳喳地围过去。   </p><p>年轻人啊，真是充满活力。   </p><p>这么想的话，自己就真的要变成捧着热茶的老头子了吧。   </p><p>龙也在便利店门前停下车，走进店时，挂在店门上的小猴子立即发出了“欢迎光临”的声音，如果这个时候退出去，它会马上说“谢谢惠顾”，龙也曾经见过几个初中生，在门口进进出出地玩乐，到最后小猴子变得只会不停重复“谢谢惠顾，谢谢惠顾”。   </p><p>当时如果不是染了黄发的店员出来阻止，也许他们会把那只迎宾玩具玩坏为止吧。   </p><p>“你们这些臭小鬼，如果不要买东西，就赶紧走开！”   </p><p>胸前挂着写有“信乐 浅彦”这个名字的铭牌的店员，一副要揍人的样子，吓得几个初中生一边发出嘘声，一边落荒而逃。   </p><p>当时，龙也正拿着便当，准备结账，被突然冲出来的男人吓了一跳，站在柜台里的人接过他的便当，一边扫描一边道歉。   </p><p>“不好意思，信乐这小子还是新人，性格有点急躁。”   </p><p>“没关系。”龙也说，眼睛却一直看着还站在门口的人。   </p><p>   </p><p>“您的三文鱼便当，盛惠400元。”   </p><p>而现在，当初被批评性格急躁的人，如今已经顺利成为了收银员，站在柜台后面，熟练地将便当打包。   </p><p>店里并没有其他人，信乐浅彦便多了空余的时间，于是笑着对顾客说：“您经常来买便当呢。”   </p><p>龙也把便当塞进包里，他眼睛注视着浅彦的领口，似乎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脸。   </p><p>“我喜欢吃这里的便当，”他低声说。   </p><p>“超好吃——对吧？”对方发出自豪的惊叹声，“这可是店主夫人亲手做的哦，本店独有！”   </p><p>龙也却没有附和的意思，他有点紧张，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手指紧紧抓着书包的背带，飞快地说了一句“我还会再来的”，便扭头想离开，只是还没走出门，就被从外面冲进来的人撞倒在地。   </p><p>“啊！抱歉抱歉！”来人是个高中生，似乎在赶时间，撞倒人也只是随便地道了两声谦，便跑向零食架。   </p><p>“喂！混蛋！给我好好道歉啊！”   </p><p>浅彦向着对方的背影不满地大吼，嘟囔着“臭小子”，走出柜台，来到龙也身边。   </p><p>龙也的包被撞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幸好便当盖得很紧，没有撒出来。龙也把便当放回包里，浅彦也理好飞得到处都是的表格，整齐的一叠递到龙也眼前。   </p><p>“我帮您一起整理吧。”他说。   </p><p>“不用……”龙也有些慌乱地接过他手上的纸。   </p><p>“那怎么行，您是客人啊。”浅彦满不在意地拿起倒扣的一本小说，在那下面，是一把白色的水果刀。   </p><p>“哇。”浅彦吹了声口哨，捡起刀仔细看了看，锋利的刀刃反射着便利店冷冷的白光，看起来很危险，“你是女孩吗？上便利店也要带着刀防身。”他这回倒是没用敬语了。   </p><p>龙也从他手上一把夺过刀，紧握在手里，脸也跟着沉了下去。   </p><p>“小心点总没有什么错吧？”   </p><p>意识到对方生气了，浅彦赶忙举高双手作“投降”状：“不好意思，开个玩笑。”   </p><p>龙也把其他东西囫囵塞进包里，他站起身，低头看着浅彦，说：“请你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p><p>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便利店，留下表情茫然的浅彦，和迎宾玩具慢了半拍的“谢谢惠顾”。   </p><p>   </p><p>回到家时，惠美已经恢复了原样，她点着灯，煮了一锅味增汤，听到门锁的声响，就从厨房里出来，像所有母亲那样，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说“你回来啦”。   </p><p>龙也在门口站了两秒，才回答道：“恩，我回来了。”   </p><p>“快来吃饭吧。”惠美把汤端到桌子上，温柔地看着龙也。   </p><p>“今天怎么想起来做菜？”龙也把包放在玄关，坐到桌边，便当被他拿了出来，“我还买了便当。”   </p><p>“一起吃吧。”惠美说，“我很久没给你做饭了，快尝尝好不好吃。”   </p><p>龙也端着碗，喝了一口，汤的味道很清淡，却意外的好喝，是以前他最喜欢的那种。   </p><p>熟悉的美味和温度一起滑进喉咙，龙也首次露出了笑容。   </p><p>“很好喝。”他满足地笑着，“谢谢你，妈妈。”   </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