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字9526,打算六千结尾结果一路狂奔…
※我果然对黑精灵爱的深沉
※为什么和加瓦尼都是来自沉默者曾经跑过的地方……而且写了一半才发现……
※我觉得我会搞死她……
1.薇塔塔
“你知道夏德娜么?”
看起来只有十来岁模样、深紫皮肤的女孩——虽然他知道这孩子如果只论实际年龄八成比他还大点,甚至还大很多,天知道这种诡异的种族是如何生长的——正睁着一双没有瞳孔的银白大眼看着年轻的男人,用精灵语这么问他,而男人看着那双眼睛有些出汗。虽然他在这卓尔的城市里已经躲躲藏藏地待了有些时日,毕竟还是没有这样近距离地与纯正的卓尔接近过,那一双眸子看得他心里发慌,他还得在这个卓尔小姑娘面前保持他不动摇的坚定表情。
而那小姑娘离他的脸又近了些。
“所以,你知道夏德娜大人么?”
男人终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知,知道啊。夏德娜大人是你们……至高无上的女神。”
女孩好像很高兴,咯咯笑着在男人面前转了个圈,他好像看到了小姑娘亚白色裙摆下的一抹春光,虽然他现在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夏德娜大人是最——漂亮的哦?”
女孩的笑声和地面上那些白色皮肤的孩子一样,带着纯真诚挚的快乐喜悦。
“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来信仰夏德娜大人呢?”
如果我信仰了夏德娜,这辈子就再也没脸见我妈了,男人心里这么想。
“没关系,就算你不信仰夏德娜大人,她的美丽也不会因此受到影响的。”
女孩仍然在自说自话,男人在她没有瞳孔的眼睛里看不出情感。
“说回来,你不是我们的同族呀……”女孩捏着下巴看着男人,他也随着女孩的话紧张起来。
不是同族,大概意味着这已经让卓尔们认为自己的城市遭遇了入侵,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也会对他痛下杀手,比如面前的这个小女孩。
手中的匕首已经被他牢牢按住,随时准备照着女孩纤细的脖颈划下。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你是没有地方住才在这里吗?”
“啊……。”
无法反驳。
虽然是地下世界,没有阴晴雨雪的天气,却还是有白天黑夜的温度变化,男人自从误入卓尔城市后就一直躲躲藏藏,平日里找些蜥蜴苔藓充饥,也是被折腾得面黄肌瘦。
“为什么不回家呢?”女孩扁起嘴来,歪着脑袋看他。
我首先得能再次通过你们戒备森严的城门,男人腹诽。
“你是不想回家?”女孩蹲了下来,雪白的长发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在地上仿佛绸缎。
“想,怎么不想。”男人不想再看着女孩那双诡异的银白眸子,转而看着“天空”中发光的苔藓,“我的家比这里好多了。”
“可是我觉得,这里挺好呀?”女孩声音里似乎有不解,似乎是蹲着不舒服,扑通一下坐了下来,男人敏感的耳朵里似乎听到了什么金属碰撞的声音。
铃铛?
“每个人都喜欢自己家,觉得自己的家好。”男人叹气。
“我不喜欢自己家!”她的声音瞬间拔高,一直看不出感情的银色大眼中一瞬间竟然迸发出堪称杀气的情感,空气陡然变得像是凝胶入肺那般难熬,似乎有极细的钢丝要在男人脖子上勒出缢痕。
“冷……冷静!”
男人知道如果自己不让这孩子的怒气平息,这里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抚上她的头顶。
女孩好像愣了一下。
“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家呢?”
他克制着自己抖动的喉结,尽量让声音温和厚重,像是在安抚一只愤怒的幼狮。
“家里……”她猛地摇头,头发散乱成一团,有亮晶晶的什么东西从她眼角涌出来,被她用袖子狠狠擦掉。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永远都不会告诉别人的那种。”看着似乎已经安定下来的女孩,男人松了口气,继续抚摩着那头手感相当不错的长发,“你叫什么名字?”
“薇塔塔,”女孩站起身,男人再次听到了那种细微的金属碰撞声,“薇塔塔·拉雅特·德拉娜。”
“我叫修,修·雅兰。”男人看着女孩,“我们是朋友了么?”
女孩扁了扁嘴,跑开了。
“也许是吧。”
之后的日子,男人靠着这个小女孩生存了下去。
薇塔塔会每天定时给男人送来饭菜,虽然这些卓尔的食物在男人吃惯了人类粮食的嘴里索然无味,却能够让他把被耗得差不多的体力渐渐恢复过来。而他作为回报,则把他所见过的世界一点一点告诉这孩子,薇塔塔的眼睛似乎每次听他讲述时都会染上不同的颜色。
——这个女孩,拥有着不似卓尔的善良和单纯,男人这么想。
“等到你离开了,我还怎么知道外面的事情呢?”女孩这么问他。
“我带你走,你愿意吗?”他喜欢抚摩薇塔塔的头顶,那头发顺滑冰凉,却不像地下世界的夜晚那样深寒入骨,给他种很舒服的感觉。
“愿意。”女孩子银色的眼看着他,带着笑意和似乎与他如出一辙的坚定,“我要去看更美的世界,夏德娜大人也一定会高兴我看到了更美的世界。”
“我要和你一起,去看你口中的那个彩色的光明的世界。”薇塔塔笑得眯起眼睛,精致的尖耳朵在发间抖动,小小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
2.逃离
苔藓在头顶闪耀,像是男人曾经见过的沙漠星空。
不起眼的黑色影子钻进了同样不起眼的小巷,贴着墙学了三声猫头鹰叫,咕咕的声音在地下世界这不能称为“夜”的夜晚里稍微回旋了下,便干干脆脆地湮没于空气中。
“薇塔塔?”男人从角落里闪身而出,看见巷口精瘦的小小身影。
“雅兰?”女孩的声音细若蚊鸣,却清晰地传入男人的耳朵,“我都准备好了哦?”
走到近前修才发现,薇塔塔今天并没有穿着她平日里那身亚白色的长裙,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雪白的发盘在头顶,所有的首饰都不见了,腰上两把黑色皮鞘的修长细剑紧贴着腰,比起她牧师的身份更像个战士。
“像个骁勇的女战士呢,薇塔塔。”男人想要去摸女孩的头,却发现高高的发髻下他竟然无处下手,只好空摸一下缩了回来。
“我是夏德娜的牧师,才不是战士!”薇塔塔似乎哼了一声。
“好好,夏德娜最美丽聪明的牧师薇塔塔小姐,现在我们要执行作战计划啦?”修的语气里有连哄带骗的成分,显然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孩子。
女孩拽住他衣袖的一角,轻轻笑了一声。
薇塔塔不愧在这城市生活了六十多年,现在她正在那些对于男人而言完全无法发现的小路缝隙之间轻车熟路地穿梭,他则只能勉勉强强地跟上女孩的动作——这些小路并不好走,有的地方还几乎会卡住修不算魁梧但也还强壮的身体。
很快城市黑色的石质大门便出现在两人视野之内,修的眼睛即使是已经适应了黑暗也还是无法看清楚门口的情况,薇塔塔却停了下来,躲在墙后观察着门口的动静。
“十几个人……十五,十六。一个小队。”女孩啃指甲的声音小而清晰。
“怎么办?”见识过卓尔间的斗争之后对自己的身手没什么自信的修把目光放在孩子身上,却看见薇塔塔对他咧嘴一笑,猛地把他推了出去,男人被一掌拍在背后,一口气冲出肺来,惊呼出声。
——这女人是魔鬼。
修一瞬间看到的那抹笑容不再是那个纯真的卓尔牧师少女薇塔塔,而是一个纯正的邪恶卓尔在向他露出杀人的獠牙。
卫兵听到修的惊叫向这边看了过来,男人算是白皙的皮肤和一头耀眼的红发在这黑暗的城市里分外显眼,立刻被视力极佳的卓尔战士看出了人类的身份。
然而出乎修的意料,他们用那种复杂且快速到他一头雾水的手势交流一番之后,并没有立即把他拿下或是杀死,只是来到了他身边打量,虽然他被那些或红或白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这些卓尔战士却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更像是在看着什么稀奇的新鲜东西。
——金属碰撞的声音。
细碎,灵巧,像是曾经在薇塔塔耳尖晃荡的银色铃铛。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脚底悄悄爬动,大概是在这城市里随处可见的蛇和蜥蜴。他不敢低头,怕自己一有什么动作这群无法知晓想法的战士便会手起刀落,让他再也见不到地面上的太阳。
——想靠一个小女孩从这里逃离果然还是太大意了。
卓尔本身就是充满了欺骗与背叛的种族,你会相信一个卓尔的后代,不是自寻死路么,修·雅兰。
他自嘲一样的笑了笑,开始打算最后搏上一把,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雅兰,蹲下,保护好自己哦。
女孩细小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脖子一阵瘙痒,修侧头,只看到一只蜘蛛慌慌张张从他肩膀横越过去。
相信她?
不相信她?
年轻的男人狠狠咬了自己的嘴角,由于突发状况而混乱的大脑被痛感刺激,思维回路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又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一名战士拔出了刀,刀锋在黯淡的光里闪出的光竟也和地面上反射阳光的那些寒冷刀剑一样刺眼。
我命绝于此么?男人心想。
划破空气的刀光和着扭曲的雾气在他面前升腾交织,时间似乎忽然变慢,修本能地伏低身子,听到金属破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有人踩在他的背上,旋即跳起的冲力压得他感觉自己的脊椎仿佛碎裂,黑紫色的雾气在他身边猛地凝结成荆条,仿佛牢笼将他牢牢罩住。
他单膝跪在地上剧烈咳嗽,咳出一口血痰,抬起头看向牢笼之外——
血液在空中飘浮,在他头顶飘浮。
鲜红的血向着牢笼飘浮,在其上聚成巨大的球体,然后丝丝缕缕地被那些雾气所吸收,荆棘牢笼上的棘刺迅速向外生长,仿佛战场上被投掷的长枪,刺穿了至少十个战士的身体。
一切都在一瞬间内出现,这些训练精良的战士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
剩下的战士在惊怒之后看到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黑衣的牧师少女正微笑着站在牢笼的顶端,她的外袍已经敞开,里面并不是卓尔女性常穿的花纹繁复的衣裙,而是一条条坚韧的武装皮带,插满了晶亮的短武器,女孩微笑的嘴里叼着一把黑刃的短刀,双手细剑业已出鞘,剑花如同他曾见过的春日百花绽放那样缭乱,寒光之中那些被刺穿的战士再无声息,倒是围绕着薇塔塔的那些黑色雾气在他们血液的滋润下实体化得更加迅速和真实。
“薇、薇塔塔,薇塔塔·德拉娜大人!”有个战士似乎认出了薇塔塔,声音在颤抖。
一把短刀穿透了他的喉咙,战士被惯性带倒,痛苦地抓着已经无法接受空气的胸口,血沫从他的口鼻和喉管中溢出,赤红的眼已经目眦欲裂。
“我叫薇塔塔,但我不是薇塔塔·德拉娜。”修听到女孩不满的口气,像是小孩子任性那样的表达,带来的却是比什么都真实的死亡,“我叫薇塔塔·拉雅特了。”
“……您要舍弃德拉娜氏族的姓氏么!”另一名离薇塔塔更近一些的女性惊呼出声,她的耳朵不像其他人那样的修长精致,皮肤也是比起薇塔塔来更显浑浊的紫色,更重要的是她红色的眼中有黑色的小小瞳孔,看起来并不是纯正的卓尔,大概是被掳来的外族女性生下的后代。
——也许是个半精灵呢。
女性战士的话音还未落下,薇塔塔左手的利刃就刺穿了她的右眼,剑尖从她脑后冒出,尖厉的叫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杂种。”女孩轻蔑地啐了一口,剑尖缠绕的雾气尖叫着,仿佛毒蛇钻入女性的五官,她轻描淡写地挥剑,女战士的上半头颅应声而落,“我舍弃它与否与你何干?”
余下的几个战士开始后退,却和最初的死者们一样被突然实体化的雾气固定在了原地。
“我们只是想出城而已,对不起咯。”
女孩嘻嘻一笑,那黑雾随即迷了修的眼睛,待到那些实体和非实体的雾气全部散去之后,他看到的只有一地残损的尸块。
“我们可以离开了哟?”女孩背着双手微笑,烈火的花在她背后燃起,哔哔剥剥的爆响连带着人体烧焦的臭味刺激着男人的五感,“只不过这次离开,我就再也回不来啦。”
——她到底是杀戮的天使,还是残虐的魔鬼呢。
“我还能活几百年呢,可是再也回不到这里了。你要负责哦?”
修·雅兰觉得,自己大概在这短短的几十年间参不透这个问题了。
那以后的行程比起黑暗的卓尔城市来几乎是通往天堂的大道,他们一路向上,直到看到那一抹金色的光芒,薇塔塔一声惊叫被修用外套盖在了头上,她悄悄掀开黑色的布料,没有瞳孔的银色眼睛第一次被光芒点亮。
“夏德娜大人,我看到了哦。”
3.活着
一晃眼十年便过去了。
那时候从地下城市逃离的两人已经在这个叫做克林菲尔的沙漠湖都定居下来,尽管那时候被阳光灼到眼睛的薇塔塔捂着眼在地上打滚哭喊,完全没有卓尔牧师家族“德拉娜”的那种“气势”,连她在地底大杀特杀的那副修罗样子也好像只是修做的一场梦,刚刚发现这世界竟然是如此无情荒芜的女孩还是决定留在修·雅兰身边。
而现在薇塔塔已经有了个优雅少女的样子,然而她的表情话语等等无一不透露着她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比如家里蹲。
“我不要出去啦——”她拖着长音抱着桌角耍赖,完全没有一个八十来岁的精灵——或者是个会随时随地大开杀戒的卓尔——该有的叛逆样子,“出去要被烤成精灵干啦呜呜呜呜雅兰坏人!”
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青年的修虽然可以独立接下委托养活两个人,却还是想让薇塔塔出去走走,然而他和当年在地下时一样,仍然对这个女孩束手无策,只好放任她蹲在屋子里最黑的角落,躲避瘟疫一样躲着她曾经最想见到的阳光。
阳伞竖在门边,本来是修买回来给她遮挡阳光用的,却被她当成大杀器一样敬而远之。
“我出去了——”修习惯性地挥手向薇塔塔告别,摘下墙上挂着的长剑挂回腰间,“别到处乱跑,想出去等我回来哦?”
“谁要出去啊!”女孩躲在黑暗里咆哮,像只炸毛的猫。
男人哈哈一笑,随手开门门,门外炽热的阳光一瞬间射进门内,薇塔塔一声哀鸣闭眼抱头,再睁眼时室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昏暗。
“雅兰,大笨蛋。”女孩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哭腔。
太阳落下去了,房间的空气慢慢凉了下来,女孩也从黑暗中摸了出来。
修还没有回来。
她心里有点不太安稳,平时的修应该已经带着晚饭回来了才是,这时应该是房间内飘着饭香的时刻——不得不承认,这个修·雅兰虽然有些坏心眼,做的饭还是相当好吃的——而今天他从午饭后出门就没了音讯,薇塔塔也不太敢出门去找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红色月亮升了又落,天空亮了又黑,少女从开始的假装镇静到自我安慰,太阳再次升起时她终于哭了起来:“雅兰……”
她第一次拿起那把精致漂亮的阳伞,打开门,然后便暴露在克林菲尔金色的阳光下,深紫色的皮肤仿佛要被炙烤得着火,眼睛连地面的反光都无法接受。
找到修·雅兰。
女孩的脑中只盘旋着这么一个念头,她眯着眼睛,步履蹒跚,虽然宽大的伞面已经罩住了她身体的大部分,还是会不时有哪一部分露在外面,被灼伤的痛感持续不断地在她身体的各个部分出现。
人很少,这种过于强烈的光线对她的眼睛会构成不可逆的毁灭性伤害,然而她在这陌生的城市里走着,穿过陌生的、带着敌意的大街小巷,寻找修火红的头发。
太阳从东边升到头顶,然后挪到西方,沉沉落下,最后连它所留下的热气也消散殆尽。
手在发抖,能够稳定地紧握杀人武器的那双纤手却握不紧那把轻飘飘的阳伞,最终它落在地上翻滚,沾了整整一个伞面的灰尘。
“修——修——雅兰——!”女孩哭着大喊,路过的人们带着怀疑和警惕的目光看着这样一个卓尔少女喊着一个属于人类的名字,觉察到这一点的女孩戛然而止。
找到又怎么样?找不到又怎么样?
她拾起阳伞,重新用它挡在自己头顶,循着来路向家走去。
那里过去可以称为家,修·雅兰说两个人便可以构成一个“家”,然而现在只剩她一人,但还可以称为家。
走了不知多长时间,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生活了十年的那间屋子,然而门口已经坐了一个人,火红的发在夜晚的风里飘摇,似乎在等待什么似地望着天空。
“雅兰!”女孩跑了起来,那身漂亮的衣裙并不方便她奔跑,但已经足够了。她跌跌撞撞来到男人面前,却对上了那双空洞无神的眸子。
所有她所了解的人类感情,狡黠,戏谑,促狭,还有些微的恶意,都不见了。
映照在薇塔塔眼里的,只有那双失去了光彩的瞳孔。
那以后的几天,薇塔塔愈发觉察出了修的不正常。男人不吃不喝,只是每天痴痴地盯着天空,盯着那个薇塔塔这一生都不敢用眼睛去看的巨大火球,原本精壮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地干枯下去,就算薇塔塔给他喂些食物和水,也只能让他吃下大半。更糟糕的是他会不时陷入幻觉,有时捧着薇塔塔的脸仔细端详,眼中却像是没有这个人,有时一个人缩在墙角哭泣,像极了以前的薇塔塔。
为什么呢?薇塔塔无法理解。
外面的人说这是瘟疫,如果是瘟疫为什么她没有染上?偏偏是被这个一直都很可靠的男人被感染,变成这样一副废人的样子?
“你太狡猾了……”她经常这样看着那个盯着太阳的男人小声嘟囔,男人一如往常地看着天空,却连火红的发色都黯淡起来。
“雅兰,大坏蛋。”
却不会有回应了。
日子似乎这样也可以过下去,她重新拿起了那两把细剑,学着修以前的样子去接受雇佣任务,虽然以她一个卓尔精灵的身份能接到的委托很少,还是能够和之前的积蓄一起撑起两人的生活。
——更何况,一个病人和一个小孩子根本吃不了什么东西。
薇塔塔能够做的只有祈祷,每晚对夏德娜的例行祈祷里多了“让修快些解脱”。
这疾病至少目前看来是无解的,如果让这个人这样活下去,还不如快些死去,到他所信仰的神那里。
她本可以轻易杀掉他,却无法下手。
十年前,她为了让他带她逃离那个漆黑乏味的城市和古板严苛的家庭而没有杀他,来到克林菲尔后她为了能稳定地生活没有杀他,现在呢?
现在这个叫作修·雅兰的男人,对她而言只是个累赘。
可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杀死他?
很简单的,明明很简单的,只要将匕首切入他的喉咙,就能让他几乎没有痛苦地死去,这样的仁慈,夏德娜大人也会高兴的吧。
为什么她却连拿起匕首的勇气都没有?
杀死自己同类时的那种决断和残忍哪里去了?
薇塔塔,你还是个卓尔么?
女孩修剪得圆润好看的长指甲刺入手掌,红色的血顺着手指滴下来,洇湿了白色的地板。
4.幻痛
薇塔塔从街上的风声中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据说克林菲尔最近来了一拨从遗都还是不知哪里而来的冒险者,他们自称可以帮忙解决这难缠的瘟疫,薇塔塔却对他们的话表示怀疑。
现在的她无法相信任何事情,除了夏德娜大人的神谕。
她曾经偷偷窥视过那个带头的人,看起来长得还算端正,却带着一股奇怪的气息,那种气势仿佛那年轻的、甚至还尚是少年的人能够君临天下,能够斩断一切阻挡于他面前的东西,无论那是人还是世界的恶意。
然而这样的人能够斩断这场无妄之灾么?
对那个天庭饱满眼神奇异的少年,薇塔塔持保留意见。
之后那些人似乎进了皇宫,他们甚至要和那个出了名难缠的旅团合作。
做梦呢,那群人。薇塔塔这么想。
天是黑的,颜色仿佛能挤出血来。
“雅兰……”薇塔塔像之前修对她讲述外界的故事一样对着毫无意识的男人讲着外面的一切,手里则在细细修饰着她那些许久不用的匕首。
石质、银制和其他金属的没有什么损坏,只有铁质的短锥染上了些许的锈迹,她拿着磨刀石细细打磨,却不知打磨完了会有什么用。
少女长叹一声,扔下已经变得光亮的短锥,趴在桌上打量修·雅兰的侧面。
男人虽然已经三十出头,那张脸的杀伤力还是不逊当年,十年前没有杀死他的原因之一大概也有他长得帅这一点吧。而现在无意识中的他却平添了一层病态的静谧,没了他平日里那种满肚子坏水的促狭微笑反而让他更好看了些。
“啧,浪费了。”薇塔塔咂了下舌头,伸手去拽了拽男人的脸颊,意料之中的仍然没有回应。
如果是他正常的时候,会两手扯住自己的脸往两边狠狠拽,然后让她捂着脸在墙角不满好一阵子吧。
女孩有点遗憾地收回手,最近修的脸也越来越瘦,皮肤的手感也没以前好了。
“你说你……唉。”女孩趴在桌子上,用脸蛋感受桌面的冰冷。
——这世界、这命运的冰冷大抵如此吧。
她这么想着,陷入了几乎无意识的假寐状态,直到被外面骚动的声音吵醒。
“开门!快开门!!”有人在门外狠狠地砸门,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薇塔塔不知恐惧是什么,只懂得敌意。
这声音让她感到这人正在敌人的包围下。
她不想放这个人进来,于是决定无视——房间里并没有开灯,现在的修并不需要灯火,她更加不需要。
然而一直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男人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薇塔塔一瞬间看傻了。
他保持这样已经至少半月了,忽然就对外界的刺激有了反应,这画面的冲击性决不亚于她看到一个男性卓尔受到了夏德娜的神力恩赐。
修·雅兰尚未干枯的手拧开了门,那双手和十年前一样修长有力,只不过长在了一个已经变得无法使用它们的人手上。
门外的人扑了进来,是附近一家水果店的店主,他跪在地上,满眼都是非人的恐惧。
“病人……病人,全都发疯了!”
女孩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病人疯了?这些病人不是早就都已经疯了么?
“他……它们……”店主语无伦次,突然瞳孔收缩,喉间发出痛苦的悲鸣。
然后他倒在了女孩的面前,大量的血从他的颈动脉流出。
他背后站着个看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一口牙齿已经被男人的血染红,看到薇塔塔之后咯咯笑了出来,然后扑向她——
手起剑落。
女孩的身体一瞬间被分成三段散落在地,血顺着少女手中的细剑流下,与男人的血交织,浓烈发甜的血腥味和深红晕眩的色彩令她的神经兴奋起来,充斥着她的每一个细胞,呼唤着她卓尔精灵被扭曲的本能,她的大脑已经被绚烂的红色所占领。
“……真是狡猾的人啊。”她舔了下嘴唇,那里沾了小女孩四处飞溅的血液。
“你也是……”她用剑尖戳了戳女孩尚在抽搐的尸体,然后划过店主的身体,“你也是……都是这么的,任性啊。雅兰也是。”
手中的剑狠狠地刺入那店主的心脏。
“擅自放了这些人进来……雅兰也是太任性了。”她看着红发的男人。
他一步步走近少女,秀气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睛中放出野兽般的光芒,两只骨肉匀停的手一点点接近薇塔塔纤细的脖颈。
“雅兰也要和那些人一样,杀死我么?”
没有回答。
“雅兰不是在那时候同意了一直带着我么?”
没有回答。
“我再也回不去那里了,我背叛了我德拉娜的姓氏,我背叛了我的族群,为了把你带离那个黑暗的城市。”
没有回答。
“现在这就是你的回答么?”
那双手握住了少女的脖子,猛地收紧。
薇塔塔剧烈地咳嗽起来。
疼。
颈椎疼得厉害,仿佛要碎裂,她已经无法呼吸。
修·雅兰将她举起,少女双脚离地,却没有一丝挣扎。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少女脸上波澜不惊,依然盯着男人那张好看的脸。
男人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感,他的双手仍在收紧。
那双抚摸薇塔塔头发的手,那双帮她挑选衣服的手,那双拉着她离开黑暗的手,如今要成为了结她生命的手。
然后这双手蓦地松开了,女孩跌落在地。
修·雅兰无力地垂下双手,
“可惜你不能道歉了,人类。”薇塔塔从男人胸口拔出了短锥,刚刚被拭净锈迹的锥身上已经满是鲜血,她甩掉那些血迹,将光亮的短锥别入腰间。
“那些人,是要去拯救世界?”
血液在她脚下蜿蜒如毒蛇,女孩手中紧握武器,银色的眼睛被远处的火光照亮,那里喊杀声震天,古老的歌声里糅着深沉了几千年的悲愤,仿佛讲述亘古的战役永无完结,死去的灵魂永远无法得到拯救,这哀伤的世界将会如何走向无法挽回的末日。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在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但这世界如果要被毁灭,夏德娜大人会困扰的吧?”
夏德娜大人。
少女默念着那个名字,阳伞的伞尖和皮鞋的鞋跟踏过黑红的血液,如同踏过了那将近三万个日夜的时光。
“你是第一个……不,第二个想要拯救世界的卓尔精灵。”那神祇如是说,散发着明亮却不灼眼的白光。
“第一个是谁呢?”少女背起手,她喜欢这种光,让她感觉并不刺眼,却又明亮温暖。
“你自然会知道的。”
语毕,那温暖美丽的白光便包裹了娇小的卓尔少女,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头熟悉的红发,那人朝她拼命挥手,向着她奔跑——
雅兰……
人类啊。
肮脏、污浊、自私、任性的人类啊。
她义无反顾地朝着那片广阔无垠的星海下落,白光裹挟着她掠过无数的世界无数的星辰,少女在光里哈哈大笑。
自己曾经说,回不去了啊。
但是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我是薇塔塔,薇塔塔·拉雅特·德拉娜,德拉娜家族的三女,背弃了姓氏和族群、以全部身心奉献于夏德娜大人的卓尔精灵牧师。
夏德娜大人,请给我拯救这个美丽世界的能力,我将创造出您所爱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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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塔塔降临于白色的无名之城时,这里还是一座彻彻底底的空城。
然而她总会在不起眼的地方发现那些显示着人存在的痕迹,比如摆满了鲜花的旅馆,覆着一层白灰的火堆,正在腐烂的苹果核。
她撑着阳伞,无名之城的阳光没有克林菲尔那样的暴虐脾气,不会在一瞬间就灼伤她,于是少女还算悠哉地行走在窄窄的巷子里,同时注意着她能注意到的一切。
然而女孩的散步被一阵熟悉的味道打破了。
甜腻的、带着铁锈味道的气息。
——死亡的气息。
女孩的鞋跟在空空如也的巷子里回荡,一转眼便不见了那小小的紫色身影。
她转过小巷,踏上大街,那头火红的发便在她眼前燃烧了起来,还有精壮的背影,在腰间晃动的长剑。
“修……雅兰……?”
女孩嗫嚅。
那么熟悉,好像在克林菲尔的十年是自己做过的一场异常真实的梦,修·雅兰依然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冒冒失失地四处乱闯,误入了卓尔城市,正在等着一个叫作薇塔塔的少女牧师拯救。
然后红发的人转过了身。
——我叫薇塔塔,是夏德娜的牧师。我是奉夏德娜大人的神谕来帮助大家拯救世界的喔。
绝对、绝对,不是来引发战争的邪恶卓尔。
如果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呢。
毕竟,人类都是如此的狡诈残忍、幼稚任性。
我薇塔塔,最讨厌人类了……
说起来,你见过一个叫做修·雅兰的男人么?
薇塔塔可爱⋯⋯!!!!!
可怜的维他奶/w\尼桑来治疗你了wwww【?
我也这么觉得…【拖走
No这会治疗出问题的【?
字数小计9526
基础分3*19+质量分6*9=111
好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