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无面人?”
当维勒问出这个问题时,梅连正在整理散落在桌子上的照片。
——受害者的照片。
大约三十张定格了被肢解、斩首、破腹或者撕裂画面的照片毫无规律的摊在桌面,而梅连则保持着手持档案夹的动作定格在桌边。
“是无面者。”梅连纠正道,然后小小的叹了口气。
档案夹底部破了个窟窿,照片在他察觉到之前从夹子里全部掉了出来……照片来自九名不同的受害者,但现在需要重新归类整理了。或许要庆幸档案夹至少支撑到了回家——如果是在电梯或者大厅里,监控室的保安大概已经报警了。
“对,所以为什么是无面者?”维勒皱着眉打开冰箱,一边追问一边在冷藏格的最顶层翻找。他不时直起身,在用冰箱贴固定在冰箱上方的便签里记下需要补充的购物清单。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梅连已经整理好了两组照片。玛丽·杰克逊和凯瑟琳·道恩。前者有着美丽的金发和灿烂的笑容,她曾被认为是无面者最早的受害者,直到后者的尸体被发现。她们很相像,无论是生前的面容还是死亡的方式,所以经常被人弄混——被小报,研究刊物,甚至警察。
但是,当然啦。梅连 不会 弄混。
“什么?没有。也不是。我确实讨厌……不对。我问的不是名字!”在给便利签添上了大概五六行文字之后,维勒终于回到了桌边,带着草莓口味的优格和银汤勺。
“但这能回答你的问题。无面者这个名字会让你想到什么?”
“想到什么……就是警方在真身不明的情况下连环杀手的称号吧?就像开膛手杰克啦,十二宫杀手啦,黑色大丽花什么的……”维勒秉持着随手帮忙的精神一边撕开优格的锡纸盖,一边把桌子上放反的照片翻个面。
……然后他看着优格上浓厚的红色草莓酱无语凝噎了起来。
又不是谁都能像梅连一样在这种场面里谈笑风生胃口大开。
“实际上,无面者的名字出现在受害者的尸体边,而开膛手杰克和十二宫杀手则来自凶手给警方的信件,这都不是警方所给出的称号。”梅连若有所思。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给维勒来一堂关于连环杀手常识的补习。
求生欲打断了维勒关于草莓优格的纠结。他打了个寒颤,在亲哥开始长篇大论之前把一勺优格塞进了梅连嘴里。
“所以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开膛手杰克是手法,十二宫杀手是模式,顺便一提,黑色大丽花所指的并非凶手,而是受害者。”
“那无面人呢?”
“无面者。无面者,是以上全部。”
“……啊?”
维勒显然陷入了迷茫。但他投喂的动作一点没停,甚至频率更快了,以至于梅连不得不用眼神示意对方别再继续把自己当感恩节前的火鸡填,让他有机会把话说完。
“无面者最初选择的对象还有一定的规律,后来则失去了连环杀手固有的‘模式’——用心理素描的角度分析,就是他并不想和他的牺牲者产生联系。同样也代表了,faceless是对自我的反思,而杀戮,则是对自我建立认知和了解的手段。”
伴随着落下的话音,梅连终于整理好了全部照片。他呼了一口气,站起身去穿外套。
“走吧,我们去超市——记得带上购物单。”
但维勒没有动。
“难道一个人就找不到除了伤害他人之外的办法来了解自己吗?”
梅连能听出他声音里愤怒。维勒确实没有掩饰。这不奇怪。他们两个之中,维勒从来都是更有正义感的那个。
梅连不会因死亡动容。
而维勒没法无动于衷。
“所以,你是希望我放弃无面者吗?”
“啊……?”这个问题显然是在维勒的意料之外。他的愤怒被打断,脸上一半仍定格在因正义而产生的愤怒,一半却转为了惊讶。过了一会他才反应了一会,才带着困扰和无奈的神情回答,“不,也不是这个意思……”
最后他还是垂头丧气的跟在梅连身后走出了公寓。哪怕梅连允诺他这次可以多买几盒冰激凌,也没能让他开心起来。
“反正无面者……”
虽然这种低落只持续到他们走到电梯口的时候。
也是在这时,维勒发现他没带购物单,所以梅连不得不让弟弟先下楼发动车,而他回去取。
“……是你这学期的研究对象吧?”
门打开了。
昏暗的客厅里,在那张四方形的餐桌边,将金发梳成一束,垂在肩膀上的青年正低头打量着桌子上的照片,鲜血染在他做工考究的礼服上。
无面者。
在揭下冰箱上的便签,带上门锁走出的时候,青年带着轻快而温和的笑容,向转过头,凝视着他的幻影,做出一个缓慢的口型。然后关上了门。
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