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一个短短的序章，讲的是如何变成魔法使   </p><p>   </p><p>   </p><p>六点钟准时起床，晨读三十分钟。   </p><p>六点五十分用早餐，七点一刻出门晨练，期间大声朗读英文单词。七点四十五分回家，更换衣物，收拾书包，八点钟出门上学。八点三十分抵达学校，拿出课本，为第一节课做准备。   </p><p>八点四十五分开始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课间休息时回顾课上知识点，记下疑问请教老师。   </p><p>十二点二十分开始午休，吃便当，清洗便当盒，小睡片刻。   </p><p>一点整开始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三点二十分下课，整理东西，前往社团活动。六点钟社团活动结束，直接回家。   </p><p>六点三十分到家，吃晚饭，七点钟写作业，复习功课，预习第二天课程，九点钟练习钢琴，十点钟洗澡，上床睡觉。   </p><p>   </p><p>十一点钟，失眠，胡思乱想。   </p><p>   </p><p>柚木彩嘉觉得自己像一台上好了发条的机器。有一只大手，温柔又严厉的手，不停地旋转着她的发条。他说，彩嘉，我们柚木家的人必须是最优秀的，彩嘉，我为你感到骄傲。   </p><p>我应当是最优秀的，彩嘉想。她要当第一名，要被人崇拜和敬仰，但当其他人真的这样做了，她却觉得索然无味。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少得可怜，无论是平日还是假日，她的时间表都毫无缝隙，被学业，兴趣班，课后补习班塞得满满当当，只有睡前的一小会儿能用来做点她真正喜欢的事。   </p><p>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她思考着，但身后的发条依然机械般地转动，惯性让她仍旧重复着日复一日的机械运动。   </p><p>柚木彩嘉在哪里？她有时会这么问自己。她不想再做机器了，但每每她有这样的念头，那只大手便转得更为用力。   </p><p>她跪坐在储物间中央，地板很硬，肚子很饿。这里又被称作惩戒室，她有时会被关进这里，作为没有达到目标的惩罚。   </p><p>他说，这全部都是为了你的将来。   </p><p>将来会轻松些吗？她问。   </p><p>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厉声说。柚木家的人从不选择轻松的路！   </p><p>是的，柚木家的人从不选择轻松的路。她早已习惯自己的时间表，也许比这更加严苛的她也能克服，也能习惯，但是，如果努力的结果是为了更好的努力……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p><p>她想不明白，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失眠。   </p><p>   </p><p>“啊，你是光辉君的姐姐吧，今天是你来接光辉君吗？佐藤小姐呢？”   </p><p>“她辞职了，最近都由我来接他。”   </p><p>柚木彩嘉朝着面前的年轻女人鞠了一躬：“谢谢您平时照顾我弟弟。光辉给您添麻烦了吗？”   </p><p>“没有没有，光辉君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哦！”很有活力的幼儿教师冲她眨了眨眼，凑到她耳边说，“最近好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哦。”   </p><p>柚木彩嘉稍微吃了一惊，但她很快稳定情绪，说：“是吗，没有给您添麻烦就好。”   </p><p>“小柚木还真是老成呢，你是初中生吧？感觉比我还要老气横秋。你叫什么名字呀？叫小柚木总觉得怪怪的，你看，因为我的名字也是yuki呀，虽然大家现在都叫我‘青木老师’，没什么人再叫我的名字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想要被这么叫叫看呢！哎呀，都说‘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想要永葆青春又有什么不对啦！”   </p><p>“那个……”柚木彩嘉面对这番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有点不知所措，“我叫柚木彩嘉……请问我能带光辉回家了吗？”   </p><p>“哈哈，差点就忘了！等等哦，我叫光辉过来。”青木老师跑进屋里，不一会儿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走了出来。   </p><p>“光辉君，姐姐来了哦～你姐姐真是大美人，要好好跟姐姐回家哦！”   </p><p>“姐姐……”柚木光辉走过来牵住彩嘉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p><p>“走了，回家了。”柚木彩嘉向青木老师再度鞠了一躬，带着光辉踏上回家的路。   </p><p>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话可说。柚木彩嘉的时间表里，没有与弟弟相处的时间，自然地，也没有可以对弟弟说的话。柚木光辉被要求不要打扰姐姐，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打扰，只是把手牵得更紧了。   </p><p>最近的时间表有变动，家中的佣人佐藤辞职，在找到新的佣人之前，柚木彩嘉要承担接送弟弟的责任，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时间表也并不总是一成不变，只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样的变化给她带来的转变竟然会那样巨大。   </p><p>“嗨，小彩嘉，好几天没见到你了！”青木夕纪精神十足地朝她挥手，“你总算来了，光辉君一直问我姐姐什么时候过来呢～”   </p><p>“青木老师好。”柚木彩嘉不太擅长应付青木夕纪，她的话太多了，每每遇到她当值，柚木彩嘉总是免不了听她讲一些没意义的话，像是光辉君今天把午饭里的胡萝卜挑出来吃掉啦，两个小女孩为了光辉君争风吃醋吵了一架，又很快和好啦，还有她自己的家务事，即便是柚木这个只跟她见过几次的人，现在也知道她今年二十八岁却有一对双胞胎，丈夫在家里当全职爸爸的事了。   </p><p>“最近姐弟关系有变好吗？”青木夕纪问她。   </p><p>“托您的福，跟光辉君的关系变好了。”这并不完全是客套话。自从开始接送光辉，本来很少说话的姐弟两人也渐渐开始有了交流，但这件事跟青木夕纪并没有什么关系。   </p><p>“真是的，小彩嘉也太礼貌了，真是个好孩子啊！”青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这就带光辉君过来。”   </p><p>“姐姐！”柚木光辉扑过来抱住柚木彩嘉，“今天我学会折小青蛙了！”   </p><p>“真好，光辉好厉害，等回家之后折给爸爸看吧。”柚木彩嘉摸了摸光辉的头。   </p><p>“我也想折给姐姐嘛！”   </p><p>“……姐姐很忙，对不起啊。”   </p><p>“怎么这样……”光辉撅起嘴，有点委屈的样子。   </p><p>“小彩嘉，怎么回事啊？光辉君要哭了哦？”青木歪着脑袋问，“他今天学会折小青蛙，一直吵着要给姐姐折呢。”   </p><p>“我很忙，”柚木彩嘉抬起头，“我的时间表里，能够跟他相处的时间就只有这么一会儿。”   </p><p>“哇啊，现在的青少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啊？想想我当年什么时间表都没有，一直玩到高三才开始好好学习，现在不也照样很开心快乐？小彩嘉，我不清楚你的情况，可是有什么是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更加重要的呢？错过小孩子的成长可是很遗憾的，拥有这么可爱的弟弟，要珍惜哦。”   </p><p>柚木彩嘉看了看瘪着嘴的光辉，又看了看青木，沉默了片刻。   </p><p>“……我明白了。我会拿一点时间出来。”   </p><p>“好耶！”柚木光辉一下子高兴起来，抓住了彩嘉的手，“我们赶快回家吧！”   </p><p>   </p><p>时间表变动。五点三十分起床，吃过晚饭后陪光辉玩三十分钟。   </p><p>父亲同意了这一变动。   </p><p>   </p><p>临近升学考试的某一天，父亲将彩嘉叫到房间谈话，传达了他和母亲要去国外工作一段时间的消息。   </p><p>“我们不在的时间里，希望你能继续勉励自己，不要松懈。你的高中志愿已经决定了吧？”   </p><p>“是的，父亲。”毫无疑问，是升学率很高的几所高中。   </p><p>毫无疑问，她在升入高中后，也要过着相似的生活，日复一日地按照时间表学习，生活，机器运转永远不会停摆。   </p><p>这样的人生，有值得继续下去的价值吗？   </p><p>   </p><p>“咦，你说你以后就不来接光辉了？”青木夕纪问。   </p><p>“是的。快要升学考试了，我要开始做准备。以及，家中已经雇佣了新的佣人，不需要我继续接送光辉了。”   </p><p>“那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好可惜，光辉君也喜欢姐姐来接他，每次都很期待跟你见面。”   </p><p>“已经决定好了，不能更改了。”柚木彩嘉说。   </p><p>“是谁决定的？你自己吗？”青木夕纪问。   </p><p>柚木彩嘉不说话了。   </p><p>“小彩嘉，我想问你这个问题很久了，你这样生活真的开心吗？我好像很少见到你笑哦。”   </p><p>你这样生活真的开心吗？柚木彩嘉也曾经这样反复地问着自己，每次得到的答案都只有唯一的一个。   </p><p>“我笑不出来。因为我一点也不开心。”   </p><p>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泪水，但眼泪还是慢慢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青木夕纪抱住她，像抚摸小狗一样摸着她的头：“好啦好啦，小彩嘉辛苦啦。休息一下也没有关系哦。”   </p><p>“我不想当第一名了，不想执行时间表了，我一点也不开心，不知道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想读高中了，不想继续以前的生活，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p><p>“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啊，不要着急，慢慢来，小彩嘉是个好孩子，只要你想，一定能找到让自己开心的方法。”青木夕纪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突然她松开抱着彩嘉的手，说了一句“等我一下”，便风一样地跑远了。回来的时候她手中拿着一张宣传单，她把那张纸递给彩嘉看：“小彩嘉，你想不想去灰羽上学？”   </p><p>“灰羽？”柚木彩嘉擦干泪水，迷茫地看着那张宣传单。在目黑区废弃的水族馆上复活的学校，从来没有出现在柚木彩嘉的考虑范围之内。   </p><p>“是我的母校，我可是那里的最后一届学生呢！知道灰羽重建我可是高兴了好久，要是小彩嘉能去那里上学就好了！”   </p><p>“可是升学率……父亲不会允许我去读这种学校的。”   </p><p>“重要的是你怎么想呀。我觉得以小彩嘉的努力，无论去哪里都没问题，既然如此，不如在这个新生的高校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是不是很棒？”   </p><p>“……我会考虑。”柚木彩嘉郑重地收下了宣传单。全新的开始……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词语。父母即将出国，对自己的管教隔着大洋彼岸，她大可以阳奉阴违，像青木夕纪说的那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p><p>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p><p>   </p><p>姐姐不能来看我演的节目吗？光辉委屈地问。   </p><p>你的姐姐那天要上钢琴课。父亲说。   </p><p>就不能不去上课吗？光辉问。   </p><p>不可以。你也一样，光辉，你的教师告诉我，你在小提琴课上总是偷懒。   </p><p>我，我不会再偷懒了，可是我想要姐姐……我想要爸爸妈妈和姐姐都来看我表演。   </p><p>我们都没有时间，我和妈妈都要工作，姐姐要上课。父亲说。   </p><p>光辉大哭起来。柚木彩嘉正坐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她想要抱住光辉，想要告诉他自己会去他的幼儿园，但她不能，她感到屈辱和愤怒，她想要大喊，想要反抗，但父亲像一座坚不可摧的铜像，反抗只会让自己受伤。   </p><p>她受够了，她再也不要过机械般的人生，她再也不要那个狗屁时间表，她绝对不会再错过光辉的成长，也绝对不会错过自己的人生。   </p><p>父亲无视了哭闹的光辉，转过头问她，你的志愿已经决定好了吧？   </p><p>柚木彩嘉说，我选好了。   </p><p>   </p><p>   </p><p>“你看，这是光辉那天表演的录像，我给你录下来了。你没来真可惜，光辉很难过的。”青木夕纪给她发送了一段视频，上面的柚木光辉流畅地演奏着小提琴，眼睛却一直落寞地看着观众的方向。   </p><p>“谢谢你，老师。我以后……都会来的。”柚木彩嘉说。   </p><p>“哈哈，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p><p>“我打算去灰羽上学。希望能像你说的那样，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p><p>“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校友啦！”青木夕纪高兴地说。   </p><p>“对啦，我有东西要送给你！”青木夕纪跑进房间，过了一会儿神神秘秘地从背后拿出一个纸袋子，示意柚木彩嘉打开。   </p><p>纸袋子里面装着一个红色的大蝴蝶结发卡。   </p><p>“这是我在高中的时候一直戴着的，已经有十年的历史了……开玩笑的，是我去买了个差不多的，原先那个早就褪色啦！”   </p><p>“为什么送我这个？”柚木彩嘉问。   </p><p>“因为希望小彩嘉也能和我一样，过上开心的高中生活呀，”青木夕纪笑着说，“看见你这样年轻的孩子，我就好像自己也年轻了好多岁一样呢！啊呀，虽然现在也不老哦！我觉得这个会很适合你，要戴上看看吗？”   </p><p>“嗯。”   </p><p>柚木彩嘉点了点头，于是青木夕纪帮她把发卡别在脑后，递给她一面小镜子：“怎么样，你看看，我觉得很不错哦。”   </p><p>她几乎没有戴过这样的饰品。镜中的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更加有生气了。她现在更像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上了发条的机械人偶。   </p><p>“谢谢，青木老师，谢谢……”   </p><p>“不客气不客气，也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啦。要是小彩嘉能过得开心，那就再好不过啦。”   </p><p>“不过总觉得，不太像自己，感觉有点别扭。”柚木彩嘉有点不自在，反复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p><p>“所谓的自己呢，是会不断地变化的。既然如此，就以此为契机，去做全新的自己怎么样呢？升入高中的时候就是好时机，以前的人际关系通通作废，可以彻底跟过去划清界限，是不是很棒？”   </p><p>“我会考虑的，”柚木彩嘉郑重地朝她鞠了一躬，“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p><p>“哎呀不要这么客气，以后一定要跟光辉好好相处呀！”青木夕纪冲她挥了挥手，笑着回到屋里去了。   </p><p>   </p><p>“光辉，我们一起折纸飞机吧。”   </p><p>“好耶！不过，这些纸上都是字，好丑啊。”   </p><p>“等这些折完，我们再来换新的纸好不好？”   </p><p>“好！”   </p><p>“光辉，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p><p>“我，我想……我想当小提琴家……”   </p><p>“我不是问你爸爸想让你做什么。”   </p><p>“那，姐姐不要告诉爸爸哦。”   </p><p>“好，我们拉勾。”   </p><p>“我想……当魔法使！”   </p><p>“真是个了不起的愿望啊。”   </p><p>“那，姐姐呢？”   </p><p>“姐姐嘛……姐姐要是也当魔法使，你觉得怎么样？”   </p><p>“好耶！姐姐好棒！”   </p><p>“那么，姐姐就去当魔法使了。光辉，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p><p>“拉勾！拉勾！”   </p><p>   </p><p>柚木彩嘉打开窗子，写满了日程表的纸飞机打着旋儿飞向远方蔚蓝的天空。   </p><p>冰雪开始消融，春天就要来啦。   </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