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我哥哥的位置进入斯卡蒂本家不是什么难事。他本来就对这件工作感到力不从心。只要稍加努力就能让本家选择效率更高也更不近人情的我去做他们想要的事——毕竟很多时候把麻烦的人直接解决掉要比直接解决麻烦本身容易得多。
让他离我远一点,不要再因为担心我的精神状态,做出靠近我这样的危险事情,这件事反而比较困难。我恶言中伤了他的朱迪,包括质问她在掉包求婚戒指事件里扮演的角色和她嫁给我哥哥的真实目的。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很好,我原以为这样做我的傻哥哥一定会和我保持安全距离,但他也仅仅只是让他的朱迪和我保持安全距离而已。
于是我只能伤害他的自尊心,接受他提出的比试并加大赌注,将他的财产,庄园全都从他手中赢过来,再还给他告诉这些根本不够满足我的要求。经过了一定时间的落魄日子,他终于明白了我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马提尼了,这才从我身边离开。
我的大姐是聪明人,我不必与她多言,她已哄着她的丈夫去国外旅行。我的二姐由于父亲的死恨我入骨,她躲开我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和我有什么交集。
这些事都做完,我开始给自己塑造一个形象,可能带点恐怖色彩,但并不影响计划。我将之前为了寻找■■■而找到的藏宝图都拿了出来,交到了斯卡蒂当家人的面前,承诺我会带回上面所有的宝藏。作为交换,我需要他为我提供特定的人,特定的船,特定的药剂。他没有理由拒绝。我们之间的合作非常愉快。
由于这些东西总需要在特定时间才会出现,因此我有了比之前更多的空白时间,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我仍会替当家人处理几个麻烦人士作为消遣。我对于分解人体的方式方法也在这个过程里进化出了新的理解和审美。我的名字重新变得举足轻重起来,只是与原先那个乐于助人的医生截然相反,成为了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宝藏猎人。
我很乐意看到有人因为听到我的名字而感到害怕,这会使得事情变得容易一些,大多数瑟瑟发抖的老鼠都会选择保住自己的生命而出卖其他任何东西,我很乐于把他们手中的筹码悉数拿走后让他们选择一个充满趣味的死法:比如在火焰中原地蒸发,既不用处理尸首也不用处理凶器,由于其便利性,我尤其偏爱这一种方式。
讽刺地,我收获了比原本更多的追随者。毕竟我能带着他们找到海洋的财富。哪怕我会让他们没命,他们也非常乐意甚至争先恐后想要与我乘坐同一艘船。
计划总体而言非常顺利,我想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靠近我的身边,就像自认为有些小聪明的小型动物一点点靠近响尾蛇的尾巴。
也有一些令人发笑的插曲。随着蒸汽动力的消息在上层社会传播开,对于如何运用它的争论逐渐成为一个社会话题。最终下议院聒噪的辩论里开始出现这个新词汇。斯卡蒂家看中了其中的潜力,希望这股力量能够用于航海和生产,他们因此希望多数议员能多支持新能源的利用。有人负责收买喉舌,有人负责恐吓异己,很不巧,我两者都做。革新派的声音本就越来越响,这是时代发展的规律,我们只能算乘上了这阵风顺风而行罢了。对应地,总有些阻止不了时代洪流的人,把自己的愚钝怨怪到自己假象的反派人物身上。
而现在的我正适合做这个角色。
我能感受到老议员阁下对自己的评价有一些过高,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找一枚勋章来邀请我去他的家陪他下一局国际象棋。他以为杀掉我的部下,给斯卡蒂家发交易禁令,是他棋盘上的车和马。他手里捏着的,我妻子的家世,是他手里的皇后。我并不在意他对我和斯卡蒂家说些什么。但在棋至中局时,我不明白是什么给他的自信,让他说出:那个放荡女果然生出了怪物。我就想听听骑士勋章掉进下水道里是什么声音。
我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我本不应该这么早给他提醒,可他确实以为自己稳操胜券这一点实在太过滑稽。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他善于下棋的名声是其他人哄骗他的结果,后翼弃兵是为了打开战局,他似乎明白,但并不懂得运用。
从他大费周章搜罗到菲尔德家的骑士勋章开始,他抓到的每一个人都被我下了咒术。为了让斯卡蒂家蒙受财产损失,他暴露自己的所有党羽和眼线。他吃掉我的每一个子无不是我让给他吃的。
我吃掉了他棋盘上所有的子,唯独留下了他自己。我看着他爬上塔楼跳了下去,我发誓对他本人我什么都没做过。他自己的愚蠢造成了最后的结果。
自此以后,关于我的传闻变得越来越多,解决了麻烦以后,说我妻子的传闻变得越来越少。
愚蠢的灵长类为剩不多的优点,是他们惜命。要让他们做什么,就得和他们打交道,融入他们,为他们服务?大错特错,给他们财富,让他们害怕就行了。
那些曾经为了斯卡蒂这个名字,缠绕着我的,意图从我身上分到斯卡蒂家一杯汤羹的,试图用我发泄他们心里的妒恨的,卖出信息的,收集那块宝石的,切割那块宝石的,镶嵌那块宝石的,被收买的,着手替换的,现在或为了确认自己的胜利果实,或为了获得深海的宝藏,或为了解除诅咒,都十分听话地照我给他们的暗示准备着出海用的船。
快一些,再快一些,我迫不及待想要去到她的身边。
我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一切。
——
附.白弗布兰特——连环失踪案调查笔记
随着引路人,我来到了传闻中的瓦卢尔丹旧宅,满院杂草和荆棘很难让人想象这里的主人曾经是名议员。曾经在这里发生过整个家族四十六人失踪,一人自杀的骇人事故,由今天看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和蜘蛛网确实让这里充满了恐怖的气息。
引路人介绍这座宅邸如今常有人来观赏,他们每次都会收取费用,就像我这次一样。我询问他为什么不挪用一些收入来修缮一下这间屋子?
“人们更喜欢它现在的样子,年轻人。”引路人给了我这样的回答。
进入大门之后,引路人便离开留我一人独自探索。引入眼帘的破败场景与我想象的相去甚远。这栋豪宅一共有三层,大大小小五十二个房间,除去主卧,次卧,客厅,起居室,书房,厨房之外还有佣人的卧房和几间密室,一个密道,通往花园后的花房。花房里还有一张床榻,光在这些房间里找到的二十多个戒指和暧昧物品就足以想象这里原本的屋主人有多风流。
但各屋之间能发现不同风格的衣裙和胸针,我猜测她们之间时常会交换物品,她们之间的关系可能非常融洽。我在有几位女仆的遗物里找到了几枚有特殊花纹的银币。它们都被存放在花园土壤中,水桶夹层里这类隐秘之处,可能她们几人曾被收买。除此之外屋子里找不到其他可疑的物品,没有血迹,没有尸体,没有凶器,确实让人毫无头绪。
我只好从另一个角度重新思考。
我在瓦卢尔丹的主卧中找到了几封邀请函的废稿。从上面轻蔑的描述看得出议员对马提尼·亨利·斯卡蒂先生十分不满。从描述内容可以看出这是一封晚餐邀请函。
我去了厨房和餐厅,很明显这顿晚宴并没有发生。厨房里预备的餐表并没有注明晚宴的内容,这之后无论哪天的餐宴表也称不上晚宴的水准。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瓦卢尔丹本人也知道这是一场不会发生的晚宴。顺着这个线索,我探查了地下密室,这里囤积了几个裹尸袋,不同种类刀具和束缚用的麻绳,从桌上遗留的酒杯,能推断曾经这里有做四到五个人,地上散乱的酒瓶很多,看来他们至少待命了很长时间。
我在账本中找到了他们的雇佣记录,但并没有找到他们的目标是斯卡蒂先生的决定性证据。
斯卡蒂先生确实到访过瓦卢尔丹的宅邸,正如传闻所说他来取回他岳父的骑士勋章。我在瓦库尔丹的账本中找到了议员购入这枚勋章的记录。之后瓦卢尔丹家的人全部失踪,议员跳楼,斯卡蒂先生联系的苏格兰场。他被以嫌疑最大的理由扣留了几个小时,最后由于苏格兰场证实了议员属于自杀而释放。
这就是传闻的全貌。可这其中充斥着巨大的谜团,这座宅邸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至今没有人知道。在我之前也有不少侦探,学者造访过这里,但都没能找到斯卡蒂先生杀人的证据。这间屋子就像是块帷幕,把一切真相都藏在了舞台背后。
可如果我换一种思维,假设斯卡蒂先生原本是将要被害的受害人呢?如果我是斯卡蒂先生,我收到了瓦卢尔丹先生的无理嘲讽,我已经收买过这里的女仆,我已经知道了瓦卢尔丹想要在这座屋子里将我杀死,我有什么理由要来赴约?
仅仅为了那块骑士勋章,这说不通。我有很多种方法拿到它,不必非得来他的家,等着和四五个强壮大汉决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除非,决斗的对手是瓦卢尔丹本人。
这解释了为什么瓦卢尔丹邀请了斯卡蒂先生,但根本没有打算准备晚宴,也解释了斯卡蒂先生为什么在明知是陷阱的时候仍选择出席。
顺着这个可能性,我去了剑道馆里进行确认。遗憾的是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里面的剑几乎都是装饰用品,上头的灰尘也很均匀,看起来根本没有人取下过它进行使用。瓦卢尔丹本人也并不爱好剑道。
他爱好国际象棋,我重新留意起客厅里的棋盘。棋盘两侧摆满了棋子,有几个掉落到了地上。棋盘上摆放着数个白棋和一个黑棋的王,它横倒在棋盘上。我原以为是其他造访者玩闹的结果,如果作为对局,这场面太过不合理。一般而言不会有人把棋子全部吃完只留一个王在场上,如果能做到这个地步,早就能将军结束游戏了。我四处寻找了这场对局的棋谱记录,但并没有结果。从客厅的陈设可以推测当时这个房间里至少还有一个裁判,一个侍者,一个记录员。桌上的钢笔和墨水还在,记录的纸张却不见了。显然它被人带走了。看来我找到了对的方向。
我没有把握是斯卡蒂本人拿走了棋谱,但我总得试一试。他本人并不会接受采访,但斯卡蒂家的其他人会。他们仍然很乐意破除人们对于杀人传言和海怪传说的误解。借此,我进入了斯卡蒂家。
实际上,在采访当家人的妻子时,我留意到他们的书房里有些藏书有些古老。获得允许之后我调查了他们的书房,里面有很多神秘学的书籍,包括海怪的研究,海洋的传说,宝藏的记载等等。其中包括一本记述了如何使物体与生命链接进行诅咒的书籍,其中特别举了将人的生命和棋盘上的棋子相连接,在吃掉它们时对应的人就会在现实意义上人间蒸发的例子。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马提尼·亨利·斯卡蒂本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近的。他的模样确实让人脊背发凉。尽管我只是被他告知,我的采访时间结束了。他送我走出了斯卡蒂家的庭院,并向我索要了采访记录。
我收到来自斯卡蒂家的包裹时,非常惊讶,我还以为我可能得找别的话题写专栏了。包裹里不仅有我自己的采访记录,甚至还有我正在寻找的那本棋谱。
这是一场典型的白棋后翼弃兵开局,最终以白棋屠杀尽黑棋所有棋子而终。期间黑棋提出过一次和棋,一次认输,都没能使这场对决结束。白棋原本的目的就是看着屠戮全场。我能从每一步里感受到白棋的杀意,仅看文字记载就令人毛骨悚然。一想到失踪人员里甚至有孕妇和不满三岁的儿童。我合上了棋谱并自觉将它烧掉。直到它化作灰烬,被人监视感才消失不见。
也许在面对这样的威压感之下,即使一个议员也会因为本能害怕和绝望选择终结生命。
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到头来,我还是只能用关于婚礼的采访。这么点可不够给主编交差……
“记者先生,有兴趣为我发布一则来自于海洋的逸事么?关乎于幽灵三角里埋藏的宝藏。”斯卡蒂先生从阴影中走出。
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