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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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偕芳 </p><p>*架空古风双性转萤na,后宫背景,不贴和实际请多包涵。 </p><p>*神无月七夜=申七夜,绀谷萤=甘谷萤,类似这样改名,一眼就看得出 </p><p>*赶时间没写完整真的抱歉!希望有机会写后续! </p><p>*纯爱小情侣萤na七夕快乐! </p><p> </p><p>1. </p><p>缀着金饰的双手毫不心疼地并用着刨开土块,缝隙中露出一角儿红布。翻开上头遮掩用的碎石,申七夜掏出里头的东西——一大个坛子,坛肚子上红纸黑字写了个“梅”。 </p><p>她拍拍坛子,手臂上珠链摇晃。酒液跳动,叮咚作响。分量真足哪,沉甸甸的。再张望,四下无人,她匆匆把那坑埋了,抱个坛子赤脚跑进卧房。 </p><p>“葡萄,石榴!拿碗来我们分酒喝!” </p><p>偌大的宫内只她一位嫔妃居住,其他下人都走了,只留两名贴身的宫女。一宫主位除了不短缺东西外,过得和冷宫里头差不多。 </p><p>“拿碗还是拿杯盏?”厨房里烧水的叫石榴的问。 </p><p>“叫你拿碗就拿碗,多话。”庭院里头扫洒的葡萄回答。 </p><p>石榴应了声,找来三个小碗,往沸水里滚了滚才送到卧房。申七夜揭开红布,寒梅一样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倒了满满三碗,一碗赏给石榴,还一碗等葡萄来一块儿喝。 </p><p>“娘娘您又不穿鞋,咱们这儿不比大漠里头,全是石板路呢。您仔细着凉。” </p><p>石榴找来绣鞋,因为申七夜至今没学会踩花盆底。七夜还踢脚打发时间玩儿呢,看腿环脚链,金灿灿的晃眼睛。她身上穿着戴着的,一应仍是故乡风情的缎布纱绒,与朱墙黄瓦的皇宫格格不入。 </p><p>如同只凤尾蝶扑进关金丝雀的笼子里,算不上拘束,不过仍置身笼内。 </p><p>七夜正喝酒呢,石榴蹲下身子,轻巧地帮她套上鞋。绣鞋才挂上脚尖,七夜一口酒水没咽下去,翻身单脚跳跳,和石榴拉开老远。 </p><p>“咕咚。”她吞下含着那口酒,“放着就好,我自己会穿…哎……你们中原人怎么穿个鞋还要人伺候,规律真多。” </p><p>石榴提鞋走近一步,七夜就后退一步。僵持的局面从桌前对到了梳妆台。 </p><p>“哎呀娘娘,我们俩留在这不就为了照顾您的饮食起居嘛!您不让我们伺候,奴婢们手脚都发懒了不是?” </p><p>“呃呃,可是,不穿鞋就会着凉也太夸张了。”七夜双手胸前交叉,满脸抗拒,肢体动作生动诠释无声的语言。“留着你们只是想有人做个伴,一个人天天窝在这里哪都不能去,多无聊啊!” </p><p>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主仆博弈最后应了这句。七夜接过绣鞋和罗袜,规规矩矩套上。边套,还边瞧石榴神色,穿整齐了才满意。 </p><p>腿环配鞋袜,不伦不类的。 </p><p>“这样可以吗?” </p><p>“娘娘真棒,都会自己穿鞋了!” </p><p>“呀你这丫头!奴大欺主了!”酒碗满上,七夜豪迈地把其中一个塞进石榴手里,“自罚一碗,喝吧!” </p><p>七夜带来的风俗被两个宫女学了个七七八八,石榴端起碗,不无恭敬地提醒:“娘娘,倒酒六分满八分满即可。” </p><p>一仰脖子,酒液灌进口中,直入胸怀,爽快! </p><p>这坛子酒乃是她和亲来时,龙椅上那位赏的。那时候皇上借着见她的由头,赏的酒十有三四又进了他的肚子。可不便宜了他嘛!于是找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七夜刨开宫内榕树下边的土,藏进几坛。皇帝再来,告诉他没酒喝了,果不其然来的次数骤减!七夜一举两得,有酒喝,乐得清闲。 </p><p>“——娘娘,皇后宫里的人来了。”葡萄叫喊着通传。 </p><p>不好!可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私藏好酒! </p><p>石榴和葡萄手脚麻利地收拾桌面,碗来不及放回,酒坛子也没正经位置存着。情急之下,七夜抱起坛子放到自己身后,斜斜靠上,好让身体遮住坛子。 </p><p>“姑姑有什么事情吗?” </p><p>来人宫女打扮,衣料显然比石榴葡萄她们的好上许多,她扫了眼宫室内的布局,对桌上几个白瓷的海碗更是流露出不屑的神色来:“圣上南巡,带了位新嫔妃回来,正殿上吃茶呢。圣上和皇后娘娘有请萱贵妃娘娘同去。” </p><p>“哦,这就来。” </p><p>那人福了福身,便不多停留地离开,大概还要通传其他的嫔妃吧。又到了和不熟的所谓“姐妹”聚在一起的时间,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烦。 </p><p>“一个和我一起去,一个留下来看门吧?” </p><p>石榴兴冲冲地跑来,被葡萄伸手一拦:“你刚喝了酒,冲动容易误事,还是我去吧。” </p><p>潦草披了件大袖衫,七夜带上宫门,散步一样不紧不慢地向人群拢去。 </p><p> </p><p>“萱贵妃娘娘到——” </p><p>七夜到位时,人总算齐了。室内嫔妃各有各的座儿,独独中间跪着的那位美人,不像是进了宫里当主子认姐妹,倒是蹲大牢前候审扣押似的。 </p><p>上头的男声发话:“来见过你萱姐姐。” </p><p>那新的美人徐徐转身过来,原从背后见得她橙发及肩,卷卷弹弹像夕阳下的绵羊毛毛,猜想她是个松软可爱的。不料对上大漠夜空颜色的一对招子,竟然柔柔的,烟波里漂出来那样。 </p><p>七夜心里一动,对方双目含笑,弯着眼瞧自己,小绵羊变作小狐狸。自己似乎能理解为什么皇上要把她带回来册封。 </p><p>谁也不愿错过个灵巧的美人不是? </p><p>“赐座吧。这位是新来的甘答应,今后大家都是姐妹了,不必太拘着礼。” </p><p>她轻轻提着裙摆站起来,落地的每一步小心翼翼,屏气凝神走钢丝似的。举手投足怯生生的,七夜也曾度过这样的时候——刚学着踩花盆底的她也是这样的步态。想来这位新来的甘答应不是贵族小姐出身。 </p><p>把她看作狐狸,大概是自己眼花?她还什么都不懂吧。七夜好奇地盯着她多看了几眼,视线相交那瞬间,对方含了含唇,悄然移开视线,双颊红扑扑,好比外头盛开着的美人面。 </p><p>回头问问她的宫女,如果缺了绣鞋,自己能送双给她。 </p><p>那头落了坐,皇后宫里的侍女奉上杯茶来。甘答应朝侍女点点头,低头啜饮,眼睛还抬起来张望着。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巴眨巴眨,绽开个笑颜来。 </p><p>妃嫔们原都正坐着,被她这一笑,好似暖阳晒了进来,室内凝重的氛围化开,不少娘娘捻起手帕掩去嘴角。七夜侧过头去,假咳两声,手腕碰上脸颊,察觉到微热的羞意和勾起的弧度。 </p><p>上位金黄衣饰的贵人也为之感染,皇后开了金口: </p><p>“甘答应还没有宫室吧?看你与萱贵妃亲近,不如就到她的长虹宫去住,如何?” </p><p> </p><p>2. </p><p>她来自己这已有个把月了,甘答应,现在应叫做甘常在了。短短一月内晋升,礼物一茬茬地往宫里头送,显然得了恩宠。 </p><p>申七夜横躺在榕树枝上,这株榕树生得好,枝繁叶茂,最妙在它粗壮些的枝条连着扎地的气根,在上面跳都不怕折了。 </p><p>她原本住的宫室比如今的长虹宫要小,皇后娘娘忽有一天,安排她到了离皇帝寝殿更近的长虹宫居住。皇后握住她的手,“安排你来用意为何,便藏在宫室中了。你且体会着,悟到了也该开始行动了。”点了点榕树,这样说道。 </p><p>为什么呢,七夜体会着。她不常与其他嫔妃多走动,熟悉些的也就一个爱书画胜过爱男人的于文枝于妃。 </p><p>“开枝散叶,皇后娘娘多半是这个意思。你进宫比我早,膝下还无一儿半女的,坐着贵妃的位分,只凭母家的关系,终究不安全。”当年的于贵妃长叹一声,“要我看,四方围墙中间一株巨木,是为‘困’字。我们哪儿也去不得。落花归土,落叶归根,我们死后一抷黄土,还送不回故乡呢。既困于囹圄,不如认清现实。” </p><p>再然后,这番话不知被谁传了去,于贵妃成了如今的于妃。 </p><p>自己外乡而来,触碰规矩尚且可以用不知搪塞,再有的勾心斗角她实在不愿参与——这门亲事不是她自个儿定的,她还不想来呢!无宠无子虽说日子过得不如她在家时候华贵自在,但没有性命之忧。 </p><p>皇后送的这棵树,就当作是她体恤自己喜欢玩耍,让自己在宫中多个玩法消遣好了。为身上华服放弃高处视角岂不可惜嘛。 </p><p>左右见不到人,石榴葡萄这个点准备饭菜去了吧。七夜单手吊住树枝,身上金饰晃荡晃荡,整个人一跃而下。 </p><p>“当心——!” </p><p>一团罗裙飞来,脚没落地呢,就蜷成一团掉进来人怀里。来人发髻跑乱,自己落下时打掉她两根钗子,可不正是她宫里见影不见人的甘常在嘛!每天大早按规矩给主位请安,之后便不知去哪位娘娘宫里头坐了,日头快落了才回来。 </p><p>怎么抱着还不撒手了呢,她哪来这么大力气。七夜戳戳她锁骨,倏忽凑到她脸前:“甘答应?” </p><p>“哎?嗷!”她赶紧松开手,仔细打量起七夜来:“贵妃娘娘安,您没事儿吧?” </p><p>“没事没事,我跳着玩呢,你才是,我没把你压坏吧?” </p><p>拉来她双臂一瞧,果然肘子臂膀红了片。“我好爬树玩儿,不会有事的,别太担心。下次看到就躲远点吧,我怕砸到你。”七夜揉她红肿的皮肤,免得之后淤血发青,时不时抬头嘱咐她。“你怎么不看我?” </p><p>“这个……这个……”甘常在收回手,测过脸,目光轻扫:“娘娘平日里都这么穿着吗?” </p><p>低头瞧瞧自己,纱丽已然松开些,小麦色的丰满袒露近一半,腿侧布料半合不合的,一双手臂叮叮当当除了镯子链子外全露着,对他们中原裹粽子的穿法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p><p>七夜若无其事地提了提衣服:“我们那儿都这么穿,动作起来方便。” </p><p>这下甘答应总算肯正眼对自己了,七夜释然,想起还没和她好好坐下来说上话呢。 </p><p>“是呀,宫里衣裳华丽,臣妾也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裙子又沉又长。”她左右张望,见没旁的人了,便靠近七夜,七夜附耳过去。“像笤帚,走过一圈,地都扫干净了。” </p><p>“噗哈!可不是嘛!” </p><p>顺她的话,七夜朝她下摆看去,许是刚才跑动,内里的纱扯开了一块。 </p><p>她像个实诚的人,和其他嫔妃也相处得不错,挺受欢迎的呀。之前还见于妃送她回来,应该没长那么七八十个心眼子吧? </p><p>“你的衣服乱了,不如先回去梳洗一番,晚上到我这儿坐坐吧?” </p><p>早于七夜心中明白,嘴巴先发出邀约。甘常在眼神一下儿亮起来:“好呀!那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p><p>提裙摆跑走的身影远去,七夜嘴角噙点儿笑意,她抬头,先见着宫墙再见着天。 </p><p>哀叹涌上心头,笑意也散去了。 </p><p>用过晚饭,各宫院里头灯笼挂起,来去的路上昏黄的光照着,甘谷萤循七夜给她留的门透出烛光赴约而来。 </p><p>“怎么来的这样晚,我还想约你喝碗茶呢!” </p><p>“实在不好意思……臣妾想见贵妃娘娘前还是梳洗打扮好了,才敢来见,不自觉耽搁了时辰。” </p><p>她换了身更素净的衣裙,两根银钗挽着,手上拿个茶饼。远远地,茶叶芳香,沁人心脾。“这是内务府送来的,臣妾家乡产的新茶。恰逢饭后,想着和娘娘一齐尝尝。” </p><p>她说着,身边宫女就要拆开那封茶饼。葡萄大声叫住她:“且慢!” </p><p>甘常在浑身一抖,双肩内扣恨不得包住自己,显然吓得不轻。石榴立马投去怀疑的眼神。七夜见着竟一丝心疼。 </p><p>葡萄从盒子里拿出根银针来,插入茶饼里头。过了片刻拔出来,银针光亮如新。石榴松口气,甘答应的宫女忙着给她顺气,那茶饼搁置到桌上。 </p><p>“失礼了,凡是进娘娘嘴里的东西,我们都得先验一验的。” </p><p>甘常在摇摇头:“没……没事,要不,它送给贵妃娘娘吧,今夜我们喝别的茶?臣妾听贵妃娘娘安排。” </p><p>甘常在眉眼如常,她的宫女倒是义愤填膺地:“我们还没验过你们的点心呢,倒怀疑我们小主!” </p><p>“沉璧!”她拉拉宫女的手,示意她住口,“你先回去吧,两步路的距离而已。贵妃娘娘人善,不会为难我的。” </p><p>自觉失言,沉璧只好听话回去了。房间里剩甘常在一个外人。 </p><p>“沉璧,是叫这个名字吧?她好维护你啊,是你家里带来的吗?”葡萄沏茶,石榴端上绿豆糕,七夜先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你也吃吧,没毒,挺香的。” </p><p>“娘娘见笑了,臣妾家贫,养不起奴婢的。沉璧为人正直爽快,进宫后也是她一路帮衬。” </p><p>甘常在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将糕饼放入口中:“哇,化了。” </p><p>“对吧!你们中原的糕饼入口即化,好吃是好吃,就是分量有点儿小。”七夜直接把碟子推给对方。“真好啊——我们石榴和葡萄也是爽快人,所以我才留他们在身边。她们三个应该能相处得来吧!” </p><p>甘常在还没发话,石榴先嚷开了:“我跟着娘娘,谁也不好!我不和暴脾气一块儿玩!” </p><p>葡萄捂住她的嘴:“常在娘娘还没说话,就你多嘴!” </p><p>“下去吧你们俩!打架别让别人看见啊!”七夜站起来,又吓对面一跳。把那两个活宝推走再坐下来讲话。 </p><p>“我们这儿……没什么规矩,让你见笑了。” </p><p>“臣妾才是,许多规矩都不懂,还请娘娘海涵了。”甘常在站起来行了个礼,七夜拉她起身,一拽就起。 </p><p>两人大眼瞪大眼。拉着手相顾无言,烛火都沉默地不跳灯花了。 </p><p>“石榴和葡萄,娘娘起名好、好自然啊!是有什么典故吗?”甘常在急忙开口。 </p><p>七夜回了座位,漫不经心地答她:“我家盛产石榴和葡萄,所以就这么叫他们了,比较好记,我也喜欢。” </p><p>就、就这样?甘谷萤眨巴眨巴眼睛,显得愣愣呆呆。 </p><p>“如果你是宫女,我就叫你橘子!”七夜摆摆手,“别娘娘来臣妾去的啦,看你也不习惯。姐妹相称也行,叫我本名也行。我的名字用你们的话讲,叫申七夜。” </p><p>“哦哦!橘子见过七夜娘娘!” </p><p>“你的名字呢?”她刚刚口误了!多紧张啊!七夜心中窃笑,觉得好玩得紧,又不希望她太拘束。直觉眼前的姑娘日后能成为说得上话的体己人儿。“听说你和其他姐妹玩得好,怎么到了我这就磕巴了呀?” </p><p>“我一见贵妃娘娘,脸上不知怎么就烫得厉害。臣妾容貌一般,也不识几个字,自知不足,不知道和娘娘说什么好……每每相望,脑袋里有什么想到的想说的一应忘了,呀……”她挥挥帕子,“光顾着说我的事儿了。真不好意思。” </p><p>看来让她全放下那些虚礼是不成了。听她直白地说这些,怪不好意思的,更何况她热切地注视。要不是早知自己容貌不符合中原的审美,恐怕真要被她哄了去! </p><p>“娘娘给他们起名因家乡特产。日日呼唤,娘娘会不会想家?” </p><p>“想呀,怎么不想,家里自由自在的。我们大漠里头也算得上富饶,一点儿不比这边差。” </p><p>她说起飞鹰,说起尖顶的宫殿,金碧辉煌,廊下绕纱;说起骆驼,说起出外带柄弯刀带壶水,不日可出王城;说起她睡着,水果甜香催人醒,舞女阶下踏鼓而舞,她兴起了也跃入人群中,披上面纱且歌且行。 </p><p>“真是自由的地方,娘娘的故乡子民也过得安泰幸福吧?我这辈子怕是不能去了,多行些善事,指不定来世能投在娘娘的故乡做个自由人。”甘常在难掩向往。 </p><p>“你呢?我也想听听你的事情。听你说穿不惯长裙,想来也和寻常妃嫔不同吧?”七夜握住她的手,甘谷萤反拉住。“我还没听过你是怎么进宫的呢!” </p><p>“娘娘真想听吗?您不嫌我身份低微的话。” </p><p>七夜豪气云天地拍拍她:“哎,说的什么话呀。哪有天生的王呀官呀,大家最早不都是一样的嘛……!”话没说完,对方手指抵住自己的嘴,不让说了。 </p><p>“娘娘慎言呀!规矩说不可议论前朝的!” </p><p>“哈,没事,规矩对我没用,你看。”七夜摊手,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衣饰。“他们还不敢对我说什么。该你啦!” </p><p>从哪里说起呢?真要从头来讲,前朝,市井可是样样相关。女人的命运不由己,可因为环境的缘由太大,这大的影响往往被略去了。不如不讲的好。 </p><p>她软声讲,七夜听她说话细声,更觉可爱:“我姓甘,家里种稻,名字带个谷字,叫谷萤。” </p><p>“好名字啊!夜中谷场飞流萤,有粮有景呢!” </p><p>“谢谢娘娘抬爱。娘娘如不嫌弃,喊我一声小萤就好……” </p><p>七夜嘟起嘴来:“那你也叫我的名字。” </p><p>“那不合规矩……岂不玷污娘娘美名?” </p><p>“我们私底下叫,不碍事的。也没有其他人听见呀。” </p><p>甘常在点点头,七夜以为她要叫自己了,她却接下去说。“小萤我家原在南边的乡下,家中父母年迈,我和父母种地,收成了卖些米面过活。家中小弟声音好,身段也好,小时候送去学唱戏了,现如今当个伶人。” </p><p>“哦哦!家中四口人?” </p><p>“是,父母姐弟一共四人。” </p><p>七夜拍起手来:“我家也是,除了个八杆子远的叔父,就剩我的父母和兄长。” </p><p>甘常在的声音呿嚅下去:“娘娘,我们这儿少打听家中亲眷,提亲的时候才问呢。” </p><p>“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p><p>“娘娘问的话,没关系啦!” </p><p>“那你和那位怎么认识的呀?”七夜拱手,“那位。” </p><p>甘常在面色为难,迟疑地开了口:“那天我照常给弟弟的剧目捧场去,我那时回家,见月色正好,四下无人,情不自禁唱起弟弟教我的一段儿,不想圣上也在,实在献丑……再后,圣旨就到了家里。” </p><p>“中原的曲子我听过,过节时候宫里也会情伶人搭台子唱戏。”七夜托着脸,目光灼灼,“那你唱的一定很好吧!” </p><p>甘常在退开一些:“不敢当,皮毛而已。我一直觉得是景色宜人,借天机有的这段缘。” </p><p>她面色泛红,目光躲闪。可怜的姑娘,恐怕丢了真心抛给无情郎。“相遇别致,情也怡人。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句,你可不要不高兴啊!” </p><p>“您说吧。” </p><p>“后宫吃人,除了我之外每个妃子和皇上都有那么一段情,她们……除了皇后和于妃早看开了,其他都暗自较劲呢。大家都想美好长久些,感情永不变,可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你要想过得好些,就不要为个老……咳咳,不要为虚无的东西拼死拼活的,多不值呀。” </p><p>她们的宫外不远,就是荷花盛开的锦鲤池,七夜早些年进宫最爱去那儿玩。大漠少水,也没有鱼,活鱼往来翕乎,别有意趣。 </p><p>可她现在不去了。 </p><p>那池子里沉着的冤魂可不知比活鱼多还是少呢? </p><p>她似乎害怕,手都在抖,却比七夜想象的更平静些。七夜凝神,忐忑地回忆自己刚才的话是否传达到自己的意思,手上一暖,那甘常在反而包住了她的手。如她所说,农家的女儿力气大,手大,指头和掌内生着粗茧子,令七夜生出她牢靠的错觉来。 </p><p>“七夜的用心,我明白。” </p><p>她眼眶微红,进来之前她的眼妆也这样的艳吗?七夜想不起来,她心中描摹昏黄烛光下,对面人柔和的轮廓,任她握住自己的手。她说什么我都愿意信的,突兀的想法从心底冒出,七夜竟不排斥直觉,听之。任之。 </p><p>“话说到这份上,我才觉察七夜待人真心……惭愧呀!”她抬起手腕,拭去眼角泪花。“我笨嘴拙舌的,表不了情。七夜愿意听的话,不如我唱一段儿给你……?” </p><p>“好呀好呀!今晚你唱给我听,明天我给你表演个吹叶子!还没人知道我会这招呢。” </p><p>甘常在清了清嗓子,眸色沉沉,指尖离七夜脸庞不到一寸,描边一样掠过:“唱点什么呢?什么适合呢?我也只和弟弟偷学了几段……” </p><p>“此情此景,应唱什么呢?”七夜掩面而笑,“随心就是了!” </p><p> </p><p>良贾深藏不露奇,乔妆却似贫儿。 </p><p>那知石崇步障开成锦,把我王恺珊瑚碎作泥。 </p><p>似小姐这等诗,真有雪胎梅骨,冷韵幽香。 </p><p>暗中但觉香浮动,认处难分影是非。 </p><p>真佳会,谩道是—— </p><p>伊能怜我,我更怜伊。 </p><p> </p><p>3. </p><p>若动情,何须朝朝暮暮,一眼足矣。 </p><p>进宫前早做好面对各家贵女的准备,心态放平……自己进宫,从不是为争宠。所图不过一家人的日子安稳好过,上天弄人,偏给她落下一段缘。 </p><p>她从市井来,感受过的一生嚼在娘娘们嘴里,轻飘飘的。富贵人家以为,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汗滴禾下土,那汗和他们一样,都是香的么。 </p><p>心中难受,腹诽,说不出口。 </p><p>从今往后,家里就可以不再拮据,弟弟也不必每日含石子吊嗓子,留得好身子带父母安定一生。进宫好啊,好就好在一朝麻雀变凤凰,鸡犬升天。 </p><p>“谢娘娘赏赐。” </p><p>皇后的凤冠千斤沉吧,不然她为什么那样疲惫。 </p><p>“免礼,甘贵人。本宫喜欢你,看你欢欣,本宫也欢欣……真像本宫初入潜邸的模样啊。” </p><p>皇后人善,是个尽职尽责的皇后,她对正妻的名头似乎不那么在乎,更像辅佐皇帝家务的女官。于妃教自己看书,使自己混在妃嫔中不至于太俗,没有格调。她们好,甘谷萤铭记于心。 </p><p>虽如此,只有一处她可以不加修饰地行事。 </p><p>“娘娘,保险起见我拿了去太医院,说是这饼茶没问题,确是今年的白芽奇兰。” </p><p>“早跟你们说了小萤不是那样的人嘛,我看人不差吧。她过会儿来,你先把茶泡好。” </p><p>葡萄“对对对,是是是”地乱应,抱着茶饼走了。日头正好,光束透过榕树叶缝,七夜的金发自然垂落,纱丽细闪着,熠熠生辉。枝桠间流过条灿金的河。 </p><p>她屏退沉碧,绕进宫门。 </p><p>“七夜——” </p><p>“哎,来了!” </p><p>心上人稳稳落进她怀中。中原人好女子肤白细嫩,她却觉得小麦色健康,掌心触感柔顺,却不是养出来的一身娇肉。 </p><p>她生动,美丽,神秘,又邀人探索。甘谷萤心想,这样的七夜再好不过。因搂紧了而勒出的大腿都显得分外可爱。 </p><p>悄悄地……捏捏。 </p><p>七夜唰地跳下来,目标明确对准自己的侧腰:“好哇,竟敢偷袭!” </p><p>“娘娘饶命!”甘谷萤提起裙摆,绣鞋踏上台阶,打打闹闹钻进七夜的寝殿。 </p><p>入宫半年有余,生活尚且安定。初入宫门抬头红墙黄瓦,现如今能见着这株大榕树,日子也没想象中难熬。 </p><p>“今天想梳个什么头发?画个什么样的妆?”嬉闹到了铜镜前停下,润泽的倒影色调复古,映出风格截然不同的两个美人儿。头发挽好的给散发的盘发髻,暖色的发丝相映成趣,就如同晨起时她们发丝交缠,晨光撒下,发浪浮光跃金似的柔和灿烂。 </p><p>“别动、别动啊,再动头发要歪了。” </p><p>七夜拣起随便一根钗子,趁手把玩,流苏编得细密,她便伸长了去,拿流苏底下挠人家手背。 </p><p>“辫子歪了我可不管啊?”身后人任她痒痒着玩。七夜只好作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今天我们干嘛去?” </p><p>“晚上放河灯呀,我托人带了两只莲花灯。于妃说啊,花开并蒂,各表一枝,咱们做个并蒂莲样的姐妹也好呀。” </p><p>“你倒听她的话…那我穿哪套衣服好?” </p><p>“和我一样,红裙绿衫?” </p><p>“好呀!”她往门外招呼:“葡萄?石榴?” </p><p>“您还记得有咱们在呢!”石榴气呼呼地,还是第一个赶来:“您有什么吩咐哇?” </p><p>“帮我找找之前发的衣服里,红裙绿衫的有没有?” </p><p>衣橱里本朝制式的衣服压了一堆,原都积压箱底,自从她俩谈天后,甘谷萤与她讨论服饰,才搬出来试穿一二。 </p><p>“有的是呢!” </p><p>发髻逐渐成型,配饰不同,却同是飞仙髻。两圈环,中心孔,状似飞蛾圆翅,古今图画中许多仙女盘此发髻飞天登仙。做个宫中仙,虽上不去天庭,倒也还是美的。 </p><p>“小萤?” </p><p>“哎。” </p><p>“唱点什么听吧?许久不听你唱曲子了。” </p><p>“好哇。我正有首想起来的,恰合适呢。” </p><p> </p><p>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 </p><p>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 </p><p> </p><p>“这曲怎么这么短呐?”七夜问道。头上停了动作。石榴为她更衣,往镜子里再看,两人几分相似。 </p><p>“这时候往下唱不合适,晚点再唱吧。” </p><p>“唱曲也要卖关子,你呀!” </p><p>红裙作喜服,绿衫作花树,满头繁花琉璃冠,颈项珍珠璎珞圈。一对叮当玉镯两人分戴,碰不出响声,碰得出火花。 </p><p>七夜换上红绣鞋,“真好看啊,要成亲似的。” </p><p>“成亲的话,还差两朵大红花,给新郎新娘绑着的。”甘谷萤帮她理好碎发,“沉碧,拿花灯来!” </p><p>莲花灯开得饱满,刷成粉红颜色,为防水加了层清漆,红色越发地鲜亮,晃人的眼睛。 </p><p>“大红花就是莲花吗?” </p><p>“是红布做的花,层层叠叠的可好看。” </p><p>她们将莲花灯捧于心口,另一只手相互牵好。铜镜之前,相对着缓缓鞠躬——没有长辈在场,更没有证婚人,她们默契地知道了,什么时候该抬头。 </p><p>礼成——! </p><p>天色渐晚,风声细碎烛影乱。长虹宫水渠边上,两朵红莲秘密地绽开。 </p><p> </p><p> </p><p> </p><p> </p>

发布时间:2022/08/04 19:54:50

2022/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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