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作者： 夏获无 </p><p> </p><p>评论要求： 随意 </p><p>  </p><p> </p><p>“美术室里的画还没画完……” </p><p>玉折躺在简洁单调的病房里，纯白的被单覆盖下，她的脸庞一如既往的白。有时候，你总会担心那娇小的身躯会融化在空气里。 </p><p>但这里一点都不适合她，溪风想，玉折的画总是有着缤纷的色彩，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红橙蓝绿的颜色，玉折都能在小小的调色盘上调和出来。和这里空虚的环境一点都不搭。到现在她还挂念着她没画完的画，玉折被送进医院的那天，她正画着那副海景图，正站起身打算给画架换一个更明亮的位置。突如其来的倒下，老师学生乱作一团，直到救护车将她送进医院。 </p><p>“我快闷死了。” </p><p>溪风也只能说些大家都说过的话劝慰：“我爸……医生都说了，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再去把画完成吧。” </p><p>“一年。”玉折举起青葱般的一根手指，从她沉静的脸上总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看起来是个文文静静的样子，其实内心活跃得很：“医生说，要我休息一年。又要呆呆躺上一年！” </p><p>“从小就是这样。”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家医院，从别的医院转过来的同龄孩子。那时的溪风还天真地想，从小在医院长大，那不是和自己一样吗。结果那个他以为和自己相像的孩子，大部分时间不是躺在床上，也只能留在病房里。 </p><p>“没错，从小就这样了，幼儿园之前就一直在住院，小学也住了一段时间。那之后明明好了很多，还以为不会有事了。”玉折在床单下踢着脚，白色的布料上下起伏，“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p><p>“不像，不像。”若是说“像”，只怕还在气闷的女孩立马就要从床上跳起来找自己理论。倒不是真的怕了，只是担心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再出什么问题。绝不是怕了。 </p><p>“你呢，也别纠结太多，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回去自然能画完你的画。”溪风收拾起书包，“我也会经常来看你，就算谢绝会面，我也能偷偷溜进来，你放心。” </p><p>“哼！”等溪风走出病房门外回望时，玉折已经整个钻进床单下，不再露面。 </p><p> </p><p>“要是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绝对会出问题。不说身体上，心理上也会不健康。” </p><p>“会有什么问题？” </p><p>“什么都做不了，就会慢慢产生虚度光阴的空虚感，然后开始胡思乱想，自我折磨。小时候什么都不懂还好，，简直是坐牢，比坐牢还难受。” </p><p>“这算是姐姐作为家里蹲的经验之谈么。” </p><p>“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虽然不出门，工作都有在好好做，成就感满满。把那个碗给我递过来。” </p><p>溪风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把碗递到桌子另一头。随后，又转身去问父亲：“爸，玉折不会什么也做不了吧。” </p><p>“疗养院那边会安排的，修养身体不等于躺在床上。” </p><p>“疗养院？你们医院在海边开的那个？”漆山镇虽然以山为名，却也是靠海的。海边建起的疗养院据说还有些名气。 </p><p>“那边更清静，适合修养。” </p><p>“能不能安排画画的时间，她还惦记着她那副没画完的画。” </p><p>“不行。现在这个时期对她来说很重要，你也别去打扰。” </p><p>“好。”溪风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扯过沙发上的书包，向玄关走去。“我去一趟学校。” </p><p>“周末去学校？” </p><p>“我和老师有约。”声音从门扉的一开一合之间传来，溪风早已远远跑开。 </p><p> </p><p>溪风找的是担任美术课程的老师，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头发向后梳起一根小辫子，穿着没有一般的教师那么严肃，是个意外很有艺术范的人。 </p><p>溪风在美术教室旁的办公室找到他时，美术老师正在办公室的一张大桌上煮着茶。老师打量了一番溪风：“你是郑医生家的？” </p><p>“是，玉折同学一直记挂还没画完的那副画，我帮她来看看。” </p><p>“她身体还好吗？” </p><p>“要修养一段时间，大概要一年。” </p><p>美术老师叹了口气，双肩耷拉下来，从靠墙的一排画板中取出一块，那上面正是玉折还没画完的海景图：“你拿回去给她？” </p><p>“不了，我就是帮忙来确认一下，她现在还不能拿画笔。” </p><p>“这样啊。”老师点点头，把画板摆好，指着上面的画问道：“你觉得这画怎么样？” </p><p>“在我看来，这幅画应该画得差不多了吧。” </p><p>“还差得远呢。”老师连连摇头。 </p><p>“我是看不大懂。我们在课上最多就涂到这个样子。” </p><p>“当然不一样。玉折她有天赋，有基础。我原本想建议她走艺术生的路，到时候推荐她去市里的画室学习，将来各大美院都有机会去读。” </p><p>“等她修养好回来，老师你再推荐就好了。” </p><p>“哪有这么简单。” </p><p>“为什么？” </p><p>“为什么，呵。”老师端起滚烫的小杯抿了一口茶，“啪”地一放，指着溪风说：“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她要休学一年，整整一学年没上过课，难道回来还和你们一块读？” </p><p>“小学的时候她也有休过学，那时候就回来读了！”溪风急切地喊道。 </p><p>“小学的课和现在能一样么。哼哼，小学的课，一个月就能学完一年的课。” </p><p>“那，她养好病回来，还要复读一年。” </p><p>“没错，要是真得复读，那事情就难办很多喽。”老师叹息着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那副还远远未完成的海景画，“很多学校是不收复读过的学生的。” </p><p>…… </p><p>那之后的谈话，溪风都没记住。告别老师，离开学校，他一直思考着玉折的复读，以及比复读更严峻的，绝不是没有可能性的另一个结果。 </p><p>“我真傻，真的。”溪风忐忑地在沙滩上徘徊，离开学校，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海边，听着海鸟枯燥的鸣叫，溪风苦恼地抱着脑袋。因为玉折这些年来一直普普通通地生活着，自从小学那次住院以来，就再也没去过医院。无病无灾，就像任何一名同学那样，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就连一时的住院，玉折的归来也应该是理所当然。 </p><p>事实却不是这样。 </p><p>死。曾经徘徊在那个幼小婴儿生命上的阴影，至今也未曾消失，被稀松平常的日常所掩盖，就连溪风也在很久前就产生一切都已经结束的错觉。 </p><p>为什么之前完全都没想到呢。溪风苦涩地思考着，为自己脑中不断浮现出来的黑暗未来而苦恼。一旦养好病，玉折就会回到大家身边，一直带着这种简单想法的溪风如今考虑着另一个极端 </p><p> </p><p>“溪风？” </p><p>打断溪风无止境的苦思乱想的，是个熟悉的轻柔如风的声音，溪风扬起头，惊讶地看着玉折蹲在高处。 </p><p>“玉折，你怎么会在这，疗养院呢？” </p><p>“嘘嘘，别这么大声，我出来吹海风喽。”玉折盯着溪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咦，你怎么哭了。” </p><p>“没，没有哭。”溪风侧过身，借着逐渐昏暗的黄昏遮掩自己的窘态。 </p><p>“我看就是有，是不是又和你姐吵架了？” </p><p>“不是。”溪风用力闭了闭眼睛，“我听老师说，一年以后你得复读，不会和我们同一班了。” </p><p>“啊，那个啊。”笑容一下子从玉折的脸上隐没了，女孩木着脸看向一旁：“大概是会变成那样子吧。” </p><p>一定会很寂寞吧，明明应该已经从这种寂寞中解放出来，却又不得不再次体会。 </p><p>“我一直觉得，玉折暂时离开，然后回来，那之后什么都不会改变。”溪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得像没有哭起来那样，但喉咙的颤抖却怎么也止不住，“其实一切都会改变，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p><p>“不是这样的。” </p><p>“就是！而且我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还一直觉得什么都没有变，你还会和以前…一样…” </p><p>“我就是和以前一样呀。”少女举起一只手臂，指向远方，“溪风，你抬头看看天空，这是我最喜欢的天空，我的画画得就是这个景色哦。从小学第一次来这里的疗养院，我就很喜欢这个景色了。这时候的天空和海，一点蓝色都没有哦。” </p><p>“没有，蓝色？”天空是蓝的，海洋是蓝的，对看惯了海边风景的人来说，蓝色正是最常见最熟悉的颜色。 </p><p>然而此时正是落日黄昏，在天际线上停驻的太阳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围绕着光芒散开的是橘黄的云雾与浪花，在更高更遥远的上空，是红色、紫色以及昏沉的黑色。 </p><p>“但其实，它们都是蓝色。在绘画的时候，会确定画面的调性，之后虽然会用上各种各样的颜色，相互融合、吸收，逐渐产生各种各样的变化，但整体的感觉，依然是蓝色哦。” </p><p>“不论怎么变化，我们，我和你是不会变的。” </p><p> </p><p> </p><p>END </p><p>  </p><p>2022.8.31 </p><p>（开头容易收尾难，没法干净利落的收束形成结局，好难受。最近尝试了几次写小孩子视点的文，感觉很难把握小孩子的心理。） </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