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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言陆:企鹅的魔法就是奇迹本身

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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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bia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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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谁?”  

  

罗德里克看着倒映在后视镜中的身影,大方地问道。菲利普坐在他右手边的驾驶座上,目视前方、腰板挺得笔直,仿佛前镜真能当成镜子用似的凭空梳理自己披散时长及肩胛骨的红发。假如你干坐办公室的文职工作够久就会自然而然地了解到这份工作长年累月后必然引发的后遗症,包括且不仅限于下意识的喃喃自语。“幸运儿”罗德里克很好地控制住了工作中丧命率超出百分比和永久性精神错乱二者各自的占比,完美地保持住了平衡,从而幸免遇难,但没有他这样好的运气与脑子的西尔维亚注定要在一日三次的血压监控和实时言语监管中度过余生。作为三分之一(该数据源与职能转化为薪酬后在全部工资中的占比)个纽约站站长的秘书,罗德里克认为自己有资格点评这两项管控的多余——假如西尔维亚有高血压风险她的两个秘书会第一时间得知并采取对应措施,无需浪费时间进行重复工作;其二就是,即使发声系统常出现惯性失控,她也恪尽职守,未泄露过任何机密。唯一会从政治移民口中下意识滚出的只有针对其他员工和多纳特罗的咒骂,比例为4:6。  

  

“骗人的染发剂,没有一次成功过。”大楼摸爬滚打大半生后,即使同样遭受审查政策的职权剥削也依旧如鱼得水的意大利人撩起鬓发,给罗德里克看那些隐藏在深处、根深蒂固的白发。他抱怨,语气里带着少见的怒意,“监管局的‘大人物‘们一天不关心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消费者的’正义‘就一天不能被执行,于是,我的头发就一天不能被恢复成30岁之前的模样……拜托,难道老年人就没有追求美的权力吗?  

  

“再扯开话题我就杀了你。”他的目光从后视镜上收回,和对方一同平视向漆黑的前方。车厢内没有半点亮光,停靠处亦然,罗德里克只能模糊地判断距离他们最近的建筑是一栋老旧的歌剧院或与音乐相关的学校。隔音不佳的墙壁中泄露出支离破碎的歌声,像错误地从压面机中滚出的面团:不成流畅的线条,仅是段状的碎屑。路途进行时他不拥有任何掌控权,头上还套着麻袋(大楼众所周知,引以为傲的“特别待遇”),假如恢复视力后发现自己被送到了地堡监狱也不值得惊讶,但能被赋予这等”殊荣“的人仍是他的上司。  

  

面对言出必行的威胁,菲利普仍持不为所动的态度,他放下手,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别这么暴力,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如此复杂的解决方法,你是在为套头的事儿生气吗?但我只能用这种办法把你带出来了,顺便一提,这件事是西尔维亚知道的。她‘批准‘了。”  

  

罗德里克没有接话,尚未熄火的车内只有节奏精准的“滴、答“声反复摇晃,随着感官逐渐苏醒,他可以从气味判断出载具是街头随处可见的出租车。以菲利普的行事风格,就算推测它是为了突发行动被临时暴力征用来的也不为过。活动手腕及腿部关节,没有受到任何束缚,考虑到他目前尴尬的身份,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意外之喜。  

  

“她是谁?“他很少重复问一个问题两次,因为在罗德里克的概念里,涉及到提问的场景只有两种:审讯或接手。前者的场合,一切避而不谈都将被认为是拒绝,是可以推进至下一步骤的信标;后者的场合,被动与主动双面作用下,他从未遇到过讲话不利索或需求含糊不清的对接人。这一切都是西尔维亚专门为他安排的,她固执地认为罗德里克过于暴力,所以走(贬职)到哪儿都带着她。一个默契又幽默的事实是,他也如此认为她。  

  

“身份。”菲利普扬了扬眉毛,故弄玄虚的样子令人作呕,“干我们这行的人最重视这点,但也最轻视这点,对吗?”他回头看了一下那个躺在后座上的女孩儿,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声音也配合的轻了下来。“因此前提,我认为可以给你提供两个答案,但是你要告诉我‘身份’对你而言是值得重视的,还是轻视的?哦,别担心,两个都是正确答案,我只想知道你的意见,我亲爱的朋友……”  

  

“我们并不是朋友,从法律层面来看,现在连同事这层关系都岌岌可危。”  

  

“所以又说回来了,对吗?关于‘身份’的讨论,只要足够细心,或是多愁善感,就会发现在生活中它的占比比我们假象的要多得多,这场讨论也是,无可避免的。”他凝视着罗德里克无动于衷的模样(这样说有些刻薄了,实际上对方大部分时间都是这幅无悲无喜地表情)抿着嘴扩大了微笑,“你不也沉浸在‘身份危机’里吗?我的朋友,现在你是否后悔当时没有拆开我递给你的纸袋了?”  

  

几乎和最后一个音节同时落地,熟悉的冰冷抵上了菲利普的下颌骨,作为衰老者,他会很自豪地承认自己体温低于均值而不受寒意侵袭的双刃剑。他并不随着年迈走向虚弱,反而更加强壮,和古树下的盘根错节相同,面对刺眼的杀意仍保持着岿然不动的体面。  

  

作为三分之一个纽约站站长的秘书,经历了比常人更漫长、严苛、无事生非、百般刁难的审核后,给予罗德里克的特权便也不单是和上司享受同等级的档案保密,也包括高度的持枪许可。即使被团团包围起来审讯,他依旧能持有自己的武器。这一决策是暴露管理层形同虚设的最后一层纱,西尔维亚从一开始就说的没错,她只是个坐在高脚凳上上不去也下不来的打字员。  

  

“你的浮夸是非常有用的,现在我有证据控告你的通敌行为,并要求调查你和佩尔艾斯的私人通信。”他目视前方,浮扣在扳机上的右手和语气同频。  

  

“新世纪,多么美好的词汇啊!光是听着你就能感受到无数梦想被化作实际的美好,同时想不起我们逐渐失去的自由。如果今天人们还坚持使用纸质信件交流,那你的控诉将永远不会成立。”他伸出手,点了点只出现在车内镜中的那个人,“你肯定知道她的名字,差点就荣登头条的潘恩小姐。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个死因成谜的副教的信徒。今晚,她的身份是你能再见到自己未婚夫的交易品,满意吗?”  

  

“你很清楚我不接受这样的贿赂。”罗德里克说。  

  

“即使这会使你得到爱的人?真可惜,一个悲情的故事。”他浮夸地叹气。  

  

“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得到,现在我想要的,就是你的坦白。”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准的可怕。你很愤怒。”  

  

“没有人会接受被愚弄,我只是将他们的不满表达了出来。”  

  

“难得听到句表述正确的话,好吧,我退一步。”菲利普手腕上翻,双手的掌心暴露在空中,一览无余,“等价交易。你帮我将潘恩还给英国人,我可以保证你能见到你的英国未婚夫。哦对,差点忘了,你不接受这个砝码。”两手一摊,他露出无奈且做作的表情,“那让我保证,你可以接触到在调查佩尔艾斯的人。关于我和他的事可以做出担保:仅是私事,无关紧要。想什么时候盘问都可以,我不会突然消失、或是叛逃。说起来你大概还不知道,西尔维亚最开始来纽约就是为了断掉我所有的后路,因为在她刚进入大楼时我便如此苛待了她,命运真是残酷,当时谁能想到她会有今天的成就呢,哈?”  

  

罗德里克扭过头来,浅色的发丝在黑夜里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你对她的恶意是源于她是西尔维亚这个人,还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他问。  

  

多纳特罗保持着微笑。  

  

“佩尔艾斯是早撤退走的。”  

  

“我们提前得到了消息,菲罗帕托尔是位很慷慨的议员,虽然他的名声在内部不好,但人们很喜欢他是有原因的。”  

  

“他的身份。”  

  

“为什么你不自己问呢?让过来人告诉你,感情的事情必须要双方付出才有结果。”  

  

“他的身份。”罗德里克收回了指着意大利人被多方公认、遭便盆砸坏的脑子的枪(考虑到未来一段时间内他无法补充弹药,节约心顺理成章地占据上风),态度过渡向粗粝的强硬。这点是他们三人共有的特征,亦是被大楼“众人”排斥的根本。“在佩尔艾斯的事情上你已经利用过我一次,这份欠债我并没有耐心等到之后回收。”  

  

菲利普·多纳特罗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交涉对象焦虑的情绪,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被浪费。不自觉中,他自己也被传染,陷入了具有针对性的焦躁。“我坦白,这是我的虚张声势,实际上我也并不清楚他的身份。背景调查组的狗皮膏药们有多难缠我也是见识过的,如果他们不知道,我也不会知道的更多,牛皮袋里也只是废话连篇的演讲稿。实际上我甚至没想过你会在佩尔艾斯的大楼里遇见他。我们以为是另一个。”  

  

他保守地从衣服里侧摸出一张照片递给罗德里克,但并不需要对方看清上面的具体。“这个人是坎瑞拉·米勒,曾是斯伯林·潘恩的同学及男友,1991年因故意伤害罪入狱。表面上,他在97年被刑满释放,但我们的线人提供了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中间空白的六年里他在为白塔工作——这些是前提,根据编外人员守则,不重复利用不定因素是基本原则。斯伯林的病逝是一个很好的推力,果不其然,社会边缘人再一次消失了,但他们忘记了妹妹、艾普利·潘恩的存在。现在你怎么想?”  

  

“你和利用这个男人的人在同时追求一个东西,同样不可告人。”罗德里克语气冰冷的回答重新点燃了他的热情。“哦、对,实在是太对啦!如果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一定会为你鼓掌。你说的没错,但调查不可告人的事情本就是我们工作的职责,不是吗?大楼的存在就证明了这一切被默许,即使拉开保险后我们直对着的是盟友的后背。”  

  

“你利用佩尔艾斯来进行调查,但他做了多余的事,这就是你计划中最大的失误。”对方打断他的虚张声势,把逐渐脱离菲利普掌控的局面一股脑倒在地上、不加任何掩饰,对控制狂或阴谋家而言,这都是最严重的羞辱。“你以为他是一心追求利益的商人,即使对方曾经就制造过‘节外生枝’的麻烦仍对其不离不弃,却忽视了人的执着。”罗德里克问:“你总认为自己是最优越的那个,比我和西尔维亚都更善于玩弄人情世故,但到头来却被他们的感情捉弄,不得不披着招摇撞骗的外衣,实则低声下气地向我们寻求帮助。所以你说的是对的,多纳特罗,感情的确需要‘双方付出’才有结果。那么你给佩尔艾斯他想要的了吗?”  

  

  

  

  

回到家,远游的人才会意识到自己离开有多久。尽管现在的他还不完全适用这句话,北美洲也将亲切的空气填满了肺部。湿漉漉的暖意像猫的鼻头,若有若无地持续蹭弄着人的脸颊,他却毫不领情,还跟活在冬天似的尝试朝空中吐出一团雾气,自然最终一无所获。没有名字的男人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只有游客才会人手一份的旅行地图,花纹老气的壁纸最高点,挂钟的指针不断相互逼近。合拢之前,他最后一次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转过身去卑微地请求。  

  

“求你,无论之后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把她带回来。”摇摇欲坠的话语落地时溅起的水花非常小,他一直坚守的名为“自尊”的高堡壁垒讽刺地反成了绊脚石。005抬头看向他,仅是出于礼貌。  

  

“如果我能帮上忙一定替你做了,米勒,试着做个男子汉吧。”他说。  

  

“抱歉虽然我不知道、大概是没权限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什么,同事?上下级?总之可以肯定不是我老爹吧?所以别用这种腔调跟我说话,“他幼稚的坏脾气是保持青春的秘诀,005的眼神中不对由衷的感慨加以掩饰,真诚得令人无法质疑,”再说,解救被绑架的本国公民虽然没有你们其他任务‘伟大’也是基础职责之一,所以别妄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不会拿她的事情开玩笑。“  

  

“或许一开始你就不该抛下她,“005冷漠地回答,“将别人的错误一针见血地披露是你的天赋,也是002选择你的原因,可讲到自己的故事你却宽容异常,难道能说是麻木吗?对待一样饱受伤痛折磨的同伴,你选择了残忍的抛弃,才导致了这一连串的悲剧,为什么你能将这件事说成是‘并非玩笑’呢?”他猛然上前一步,揪住米勒的领子,硬生生地将二人的距离缩短到咫尺之间。005的影子投在对方脸上,宛若葬礼上的面纱。“如果你执意要用愤怒作为单位,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她之于我远比之于你更重要。”  

  

米勒的袭击在完全的意料之中抵达,他挥舞着拳头向005袭来,被对方更用力地拍着肩膀推开。青年踉跄着连续倒退几步,直到撞上靠墙的橱柜才停下,玻璃和瓷器同时发出短促的呻吟声,很快又归于寂静。005不再看他,大概是觉得对方已无可救药,只有嘴巴还在尽职尽责地协助他完成任务道:“我早解释过自己不能加入的原因。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白塔的正式员工参与其中只会恶化现状,其中的风险,我敢保证是你不想了解的。此时让一位和白塔没有任何关系,说是002雇佣的私家侦探都可以的编外人员可以去接触对方明显是最优解,反正没人知道你是谁呀。默默无闻的好处还是值得唠叨的。”  

  

“当然,反正我扛不住严刑拷打交出达芙妮的名字也不会有人信。”  

  

“如果愤世嫉俗能让你好受点,请尽情。”  

  

005关上门,把他独自留在客厅中,承受黎明前最黑暗的煎熬。接下来登场的角色是谁?坎瑞拉·米勒和瓦伦汀·罗德关系正如此刻他同橱镜中的倒影,一个清晰饱满的代价便是另一方支离破碎,他没有足以在日落大道上留下印记的表演天赋,作为普通人只能用牺牲为代价,承受不确定的巨大风险,以获得本不是他能拥有的东西。好在坎瑞拉·米勒和瓦伦汀·罗德两人都是残酷的利己主义者,选择从不曾成为他的困扰——他用指甲最后一次在玻璃上断断续续勾勒“自己”的轮廓,最后将额头紧贴上冰块儿般的造物、闭眼祈祷。请你、请你……破碎的喃喃自语没有被完成,他力竭地滑坐在地上,用力张开每根手指,把面孔完全埋进黑暗。他没能看见幽灵坐在他身边,留下的朦胧背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总是在错过,选择了距离她们更远的道路,以至“弥补”一词犹如“明天”对于身患绝症的患者,仅是宏大的纸上谈兵。然后坎瑞拉·米勒决定忘掉,即使最后他丢失的,很可能是他自己本身。从此以后,幽灵赦免了他的全部。  

  

  

  

约定时间是魔法消失的午夜后的第一分钟,虽然坎瑞拉提前了太久到达,却只停留在外围,不敢贸然进入谷歌地图失联的目的地。他知道这样很愚蠢,用礼貌换取更多谈判胜利的机会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只是当下除了幻想已没有其他东西可依靠……哦、不。不完全是。自嘲地笑着,他把手伸向腰侧,隔着西装的外套缓慢抚摸武器棱角分明的身体。那个男人送给他这份“厚礼”更像是贵族们坐在斗兽场的看台上,抛给徒手与野兽搏斗的奴隶的幻觉、恩赐的希望。他奢求事情不会发展到如对方期望的那般使用到它,如果可以,坎瑞拉更宁愿选择让最后一根稻草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要能帮到她的话……  

  

好消息是对方和他一样重视时间,正如约定的那样,第二分钟时一团模糊的形状从黑影中摇摇晃晃地钻了出来。坎瑞拉用力研磨了下左侧的后槽牙,打开前车灯,高举双手地走了出去。罕见的光芒点燃了画作,上面故弄玄虚的伪装被撕开,一辆计程车出现在他面前。  

  

“按照约定!”他大喊,“我是一个人来的,你呢?”  

  

策略是把自己伪装成无辜的平民,但从开始这个计划好像就失败了,不安吞没了所有思路后,他只能感觉到滚烫的复杂情绪凝聚在面颊、翻滚于卧蚕处。对方车中模糊的影子大幅度地晃动了下,等坎瑞拉的视觉再度适应面前对比强烈的景象时,白发的男人已经站定在他面前。他没有坎瑞拉想的那般凶神恶煞或贼眉鼠眼,比起绑架犯更像是写字楼最高层连续拿下48个月最佳员工的上班族。  

  

好吧。坎瑞拉讪讪地想,至少他给了自己一点对峙正人君子的希望。  

  

“你是坎瑞拉·米勒。”陈述事实和发令枪一样残忍,代表没有回头箭的开始,白发男人一上来便戳破了他所有的伪装,还好从开始他决定扮演的就是坎瑞拉·米勒。坎瑞拉·米勒,他的舌头嘴里滚了一圈,尝不到半分属于自己的味道。“看来你的消息很灵通了,可惜我没那么聪明,需要你做下自我介绍了!”两人间的距离远不到需要喊话的程度,坦白的来说就是他过于紧张、无法自已的直接表现。  

  

男人没有搭理他的话,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跟雕像一样乏味。“如果你不决定推动我们的谈判进度,能不能让我把手放下来?”他的请求并不虚伪,视力正常的人都能看出那双手臂颤抖的幅度简直夸张,以至未能等到回应,坎瑞拉的双臂就跟雷劈过的树枝般随重力落下。  

  

同时,男人开口道:“你认识怀特。”  

  

他真想掏掏耳朵搞明白这到底是不是个问句。  

  

“或许吧,我蹲了六年牢,应该是见过几个叫怀特的,但手机里没有他们的电话号码,所以不能算认识。”  

  

“布雷夫·怀特。”男人非但没有推测出他的无知,反而更具体的给出了他记忆的指向,坎瑞拉却只想跳起脚来尖叫到底谁他妈的是他妈的该死的布雷夫·怀特?!今夜后倘若还有下半身,他会发誓全部都用来追杀这个人。但现在,他只能虚张声势地回答:“让我见到她,或许就能想起来更多。”  

  

男人似乎被打动了,保持盯着他的姿势后退几步,回到了自己的车门旁。他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愚蠢的计谋奇迹般地生了效,意识便随声波的震动出现断层,清脆的炸裂毫无预兆地在近在咫尺处响起,意识空白中,坎瑞拉只有眼睛完整地看到了事发经过:对方抽出袖口中的手枪,打穿了出租车前座的玻璃。警报和透明的碎片一同飞舞,把阴影点缀成布满红色星星的夜空。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判,”男人说,“告诉我布雷夫·怀特在哪儿,否则我就杀了她。”  

  

“你他妈个疯子!”他条件反射地失声尖叫,破音中甚至带有哭腔。白发男人保持着枪口指向车窗(此刻玻璃已经没有了)的姿势,不为所动,当坎瑞拉的沉默持续超过五秒后,第二枪打在驾驶座上,响声沉闷。“操!操!别他妈开枪了,给我点时间……”他口不择言,甚至咬破了舌尖,铁锈味顺着唾液流进胃里,让人想哭。  

  

“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布雷夫·怀特,我可以告诉你——”  

  

“不,”预判了他的背叛,男人反而第一个拒绝,“我不需要其他人的名字。如果你不认识他就跟我一起等,等他来,你和这个女人可以一起走。”  

  

“你他妈……”他狠狠地摸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恢复理智,“好吧、好吧,我同意你的要求。我留下来,和你一起等,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让她走,或者让人把她扔到机场大厅里都行。我留下来和你等那什么怀特,我发誓一步都不会离开。”  

  

对方用行动拒绝了他的提议。第三枪打碎了出租车顶端的装饰物,重复被巨响惊吓到产生耐受后,坎瑞拉竟然想笑。可能他已经疯了、就像艾普利已经死了,没有一个活人能在近到脸前的三声枪响后仍保持沉默。犹豫即刻不复存在——重复张牙舞爪的崩溃表演时,他抽出佩枪,按照达芙妮的好秘书教的那样首先击碎了身侧的前照灯。刺眼的光源消失了大半,对方的动作自然迟钝了半秒,他不敢浪费着宝贵的机会、猛地拉开车门,用金属作为掩体挡下迎面飞来的子弹的同时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摁灭开关。他们一同沉入深渊。  

  

接下来应该往后跑。  

  

不是谁告诉他的游戏规则,更像是求生本能,可下一秒,坎瑞拉的鼻尖却完全相反地触到了坚硬的土地,偏差发生得如此突兀,他忘记了呼吸。接连不断的枪声还在响起,杂乱无章,他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开枪,因为它们都好像离他愈发遥远。再次寻回空气时,他将大量的尘土也吸入了体内,而后左肩上直接迈向麻木的剧痛才在大脑神经上缓缓苏醒。  

  

他就知道这群人都一个样,毫无信誉可言。快速蹬着宝贵的双腿,坎瑞拉拼命将自己从原地挪开,身体在地上不雅地扭动。无需看清他也知道,战况已不再局限于自己和对方两个人间,他首先想到的是005,白塔的人或许终于舍得对毫无价值的平民施以援手?答案已不重要。只要她能够活下去……  

  

以枪管作为支撑点,他勉强撑起了上半身。从背后偷袭他的王八蛋要么用的穿甲弹,要么就是他脑子犯抽让对方直接站在了自己身后都没注意,坎瑞拉的左半身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伴随明显是大量失血表现的呼吸困难,此刻说为陷入绝境也不算夸张。如此情急之下,他反倒一口气找回了全部的理智,大胆揣测绑匪的同谋并未增加,否则自己无论生死都该早失去意识。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他把自己藏在他人激战的噪音后,凭借记忆朝艾普利·潘恩所在的地方移动。作为交涉人他是如此的不合格,连人质的脸都没见过便相信对方真将她带来,或者只是他不愿细想。其他的任何假设只会将他瞬间击碎。  

  

失去部分感官后剩下的便能得到强化,现在坎瑞拉把所有注意都集中到嗅觉,寻找空气中火药味儿最浓的地方。伴随爆炸和几次撕裂的空气所引起脊背的颤抖,他愈发确定自己距离那辆出租车越来越近。终于、在最后一次大跨步后,他的鞋尖撞上轮胎复杂的花纹。橡胶、泥土、汽油、劣质空气净化香薰和皮革,几种世界上最恶心的气味儿扭成一束,直抽在他脸上,威力不亚于有人在他面前呕吐。强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他将手摸索到破碎的的车窗所在的位置,边缘锋利的碎片尽情割破皮肤,借助密集的疼痛维持清醒。  

  

鬼魅似的人影出现在对侧那刻,他连想都没想直接就开了枪,全然不顾那人是“己方”或“对方”或“不复存在”,只是随着人体撞击声响起,最后一个选项可以被排除。坎瑞拉一跃而起,发疯似的抓住后侧把手,第三次开枪击碎门锁。重叠的声响里,他被拦腰斩断,身体软绵绵侧方倒下。喉咙先比意识更早完成了动作,粘稠的液体像小型喷泉一样涌出,又随重力滴落回脸上——坎瑞拉碰不到味道、温度或是声音。唯一尚能运作的视觉紧盯着握紧门把的手。  

  

他没有放开,死也没有。  

  

  

  

死亡真正到来时,受洗者应该是平静的,濒死者的眼中万事万物都会笼罩着慵懒、祥和的暖光。无数攒动的金色光斑跳跃进他仅能睁开的的眼缝中,无比温柔,就像包裹着他的无边寂静正在托起一份灵魂,把坎瑞拉从肉体煎熬的剧痛中剥离出来,回归母亲的怀抱——假如他真的有的话。  

  

首先苏醒的是左边的手指,苍白得像树枝,表面涂满了一层又一层的油漆。困惑充满了他的大脑,试图凑近看清,可身体就像冰冻僵死的鱼,没给意识留下片点主导权。他又只能看着了,在余光中感受着在自己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们遮住光源时断断续续的影子。它们切换极快,扰得他心烦意乱,坎瑞拉决定不去看,更加专心地研究自己的手指。不知过了多久,右边也苏醒了,它和左边一起成交叠状压在腰部,红色的油漆到处都是,其中还掺杂有恶心的乳白色物体……哦、不,他终于想通了。自己正被体内的鲜血覆盖。  

  

坎瑞拉被侧放在地上,侧腹的血洞被原本是白色的毛巾堵住,作用却也不过是心理安慰。005和D一前一后站在他身旁,看着面孔和金发全被粘稠的黑色污渍沾满的男人,D跪在对方头上方,用手指掰开他的嘴巴。她让005为自己倒杯水,对方就算对她恨之入骨却也无法见死不救地照做。  

  

她不是一个母亲,现在、过去,永远都不会是。她只能作为陌生人给予对方类似践踏尊严的施舍,无论死神面前是否真的一律平等。她用手指沾满水,把它们涂抹在坎瑞拉毫无血色的嘴唇上,充满耐心地教他呼吸的技巧。慢慢,他也将透明的液体吞了下去,绿色的眼珠里闪起忽明忽暗的光点。  

  

他看到了她,拼命张开嘴想说什么,D默许地等待,护手霜里的香精也掺进喂给坎瑞拉的水中,刺激着他的斗志。终于,他发出了声音: 达芙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救她……救救她,达芙妮,求你……为什么你不救她……我求过你,求你救她了啊……”  

  

可干涸的眼泪也已不能打动她。  

  

  

  

END  

  

  

  

  

后记:  

时隔大半年又在写哎果然写谍报就是顺手怎么这样呢!  

感觉必要的剧情已经写完了接下来应该是收尾……(或许、大概,还有两三章就完结了,努努力.jpg  

无人在意但响应太麻烦了还有人员添加所以请最后一起期待档案库花名册,剧情全解也会放在里面这样的,如果有的话,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