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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八尾送給我的貓玩偶回到家時已經快九點了。
我錯過了一班車,在車站裡等了一陣子,所幸並沒有等得太過煎熬便上了車。八尾在上車後給我發了簡訊。
“我也很愉快哦,淺井君!”
“週一見。”
等我到了家裡時,已經接近九點。母親似乎還沒有回來,我從冰箱裡拿了微波速食,自炊了一番後打開了電視,電視裡正演著不知所謂的電視劇,正好能放著聽聲音。我夾起一口米飯,細細品嚐起來,上面的雞排很好吃,只是米飯有些太軟了。
電視裡演到女主角被陷害時,我吃飽了。因為用的是微波食品自帶的飯盒,所以只是簡單地沖洗過筷子就再沒去管。吃完之後再去洗了個澡。我將毛巾搭在身上出浴室時,看向窗外。樓下的鞦韆在輕風中微微搖擺。
週六過完後,週日則在閒散的氣氛與適度的作業中地度過了。
週一的早上,整理好上學用的東西,我就背著書包去了學校。在電車上,八尾又給我發了貼圖。圖案是只從被窩裡爬出來的貓,上面的字則是“打起精神來!”看到這貼圖,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引得站在旁邊的上班族好奇地看來一眼。到站之後再慢慢悠悠地踩著點踏進校門,八尾則以百米衝刺跑的姿勢從後面追了上來,總算是沒有遲到。
夏日的學院生活也就此正式開始了。
F班的環境連普通的教室都比不上,不要說空調,連風扇都沒有。我因為察覺到氣溫的變化,把墊子替換成了竹席,毯子也拿回家了。不過空氣還是熱得要死,真是無法想象盛夏的時候該如何過活;教室的氛圍被老師講課乏味的腔調染上懈怠之氣,學生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打牌,也只有那幾個到了F班還不死心的人在繼續做筆記吧。八尾趴在矮桌上,艱難地用鉛筆畫著烏龜,這時,夏季的第一聲蟬鳴響了。
“哇——我好想去捉蟬喵。”八尾從矮桌上支起身子,望向窗外已然郁郁蔥蔥的樹,“淺井君,離體育課還有多長時間啊喵?”
“還有兩節課吧……”也就是在最熱的中午時段,我思考起要怎樣裝病才能更為巧妙地躲過體育活動,八尾聽後洩氣皮球般趴了下去。老師無味的聲音比催眠曲要更有效,只是隨便聽聽就能讓人生出睏意,我於是睡了一覺,然後又被熱醒,醒來時,八尾已經完成了貓與烏龜賽跑的小故事。
“這個是什麼啊……”我問八尾,後者聞聲像漫畫裡受驚的貓一樣向後一退,隨後才抬起頭來看我的眼睛。
“是一直在畫的兔子媽媽和貓咪的故事,現在已經連載好久啦喵。”八尾說著撓了撓頭,我看了眼被他用彩筆涂得滿滿的課本,評價了句很可愛。得到這個回復,八尾似乎蠻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就不再將話題聚焦在他的課本塗鴉上了。
*
體育課結束後,全校的學生被叫到禮堂。人群在等待中發出嘈噪的不耐煩抱怨,向著遠處一看,A班的學生基本正襟危坐地等著有人上台來講話。剛剛跑完一千米的我和八尾癱軟在椅背上,直到校長上了講台,事情才有好轉。
——真熱啊,為什麼偏要在這種天氣裡把大家叫到同一個地方呢。正當我想著的時候,麥克風那頭的人大聲說道:“……所以,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內,大家就要在校外進行強化合宿了。”
……?我看向八尾,對方顯然也因為這個信息而感到詫異,至於是悲是喜就不清楚了。校長似乎對自己所講的話引發的效果而得意洋洋,毫不在意人群中的騷動,繼續說了下去:“宿舍的條件將根據格外的成績來決定,大家有沒有感覺到更有動力?”——才怪啊,突然之間在說什麼呢,現在可是學期進行中、甚至可以說是剛剛開學,現在搞什麼合宿不是會讓人軍心大亂嗎?我原本以為四周的人會稍稍有點反應,卻發現這件事似乎造不成什麼特別的影響,八尾倒是很興奮地樣子,說著:“能好好玩一下了!”不過,這份喜悅很快就被講台上的人澆滅。
“這次合宿是為了讓大家了解水平之間的差距,是次為了學習機會而舉辦的合宿,還望各位能認真對待,得到進步啊!”還沒等校長說完,講台底下的人潮便發出失望的聲音。八尾也完全失去了剛才興奮的表情,愁眉苦臉地看了我一眼。
“沒辦法好好玩了呢喵……好想釣魚喵。”
“合宿之後一起去吧。”我向他提議。
“好啊好啊!”八尾又來了精神,馬上恢復了活蹦亂跳的姿態。這傢伙還真好懂。過了一會兒,他因為糾結起來午飯要吃什麼而開始拋起硬幣。之後又因為校長講的事情太過無聊而繪製了人生遊戲棋盤。
仔細一看,棋盤上的全部都是好事。於是我就加了幾格“車禍”和“破產”,結果自己在玩時頻頻走向負面影響的事件。等到我第二次破產時,八尾已經是第三次人生,正在和一位不知道設定如何的小姐結婚。
*
合宿的地方離市中心很遠。
老實說,我真的不想在週六的時候背著行李這麼辛苦地參加合宿,要是能躺在阿拉丁的魔毯上飛過來就好了。可惜的是,世界上並沒有那麼便利的事情,非得靠著自己背著裝了幾公斤衣物的行李袋不可。我汗流浹背,在夏日的晴日下艱難地前行,眼前的景色都要因為熱度而模糊了。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在家樓下的遊樂場時玩的景象,隨後回憶一一浮現在腦海。
敬啟,天國的老爸,你兒子我馬上就要因為這夏天的溫度而飛上去和你在一起了,不用感到孤單。家裡的一切都很好,不需過多牽掛——我用襯衫的袖子擦拭著額頭,瞇起眼來看著被過於灼熱的陽光蒸烤的一切。前方是個面熟的女生,粉色的長髮鬆散地披在腦後,看起來就很熱。我背著行李,少有地向對方打了個招呼。
“啊……同學……?”對方看到我的臉後,似乎想不起來名字,於是在說名字的部分時刻意小聲糊弄了過去。其實不用這樣的,因為我也記不起來她的名字。
“我是同班的淺井良仁。你的名字是?”我問道。
“春日居系……”粉髮的女孩子撓了撓頭,“淺井同學……?你記得老師說了要帶什麼嗎?”
“洗漱用品,衣物,和學習用的東西……”
“嗚,好像忘掉了什麼,又好像沒有忘,早知道就把清單寫在麵包上吃掉了……”那又是什麼方法啊,“今天好熱哦……”春日居同學說著,將黏在後頸上的髮絲微微撩起,“好睏……”
被她這麼一講,我也被傳染了倦意,大概是被強烈的陽光曬得。到了目的地或許有睡覺的地方便成了前進的動力,我為自己發現的偉大願景而感到自豪,為了快點到達而加快腳步。望梅止渴不過如此。過了一會兒,被綠蔭環繞的純白色建築群展現在眼前,這裡大概就是合宿的地點了吧——春日居同學的臉上露出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懈怠表情,我想我臉上也是如此。另一面,站在建築群前方的,是熟悉的身影——八尾穿得好像雜誌上的男性模特一樣,正衝著我們倆招手。
如果我是女孩子,大概會有片刻對八尾這副打扮感到心動吧。八尾雖然很適合女孩子的衣服,但穿起來男裝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我對少女的品味知道得少之甚少,但還是覺得八尾的打扮很像我母親喜歡的電視劇裡的鄰家弟弟。
“淺井君!”八尾小跑著過來了,說起來,這傢伙都不會覺得熱嗎,“我們的宿舍被分得很近!”他說著指向幾乎淹沒在灌木叢裡的一塊白色告示牌,上面像考試成績的公告板似的排列著房間的房號。我在名單的最尾看到了我和八尾的名字。
“六號樓嗎……”我抬起頭來四處張望起建築群,最接近我們的建築看外觀而言,似乎是用作前廳一途,相對其他建築來說,要更為華麗,也更寬敞,卻比較矮;比鄰的白樓看起來雖然質素,卻明顯經過更好的設計,其建築外表利落大方,且裝了特殊玻璃,從外側看不到內部,大門則是視飄玻璃和金屬製成,玻璃在陽光下曳出七彩斑斕的光影。
“哇……那個是A班的宿舍吧?”八尾小聲問道,我讚同他的看法。再向四周一望,其他樓的外觀明顯要比那棟漂亮的白樓低一個檔次,並且循序越發普通,而在破舊的幾層公寓之後,則是看起來完全像是鬼屋一般的平房。
“……八尾……”那個該不會就是我們F班的宿舍吧。我將後半句話吞了下去,看向身邊的朋友,卻發現八尾完全興奮了起來。
“太好了!是可以探險的地方呢!淺井同學,我們有事情可做了!”八尾擺出印第安納瓊斯般的姿勢,一臉鬥志盎然地拉住我的手,拽著我快步前行。這個人真是無論什麼時候都能保持向上樂觀的姿態啊,真是不好對付,我最怕做什麼事情都鉚勁的傢伙了。
雖說如此,有幹勁的傢伙也並不惹人討厭。
走近一看,坐落在所有建築後方的平房果然很不得了,簡直是可以直接去拍鬼片的級別。無論是看起來已經沒有幾片的房瓦,還是殘破的窗戶,都像剛剛經歷過龍捲風,從外面依稀可見走廊上已經有不少學生,八尾的興奮度於是大減,不過還是小跑向平房的方向。我跟在他身後,拖著行李,等他打開宿舍的門。
走廊上四處是破爛的木頭碎片和不知道從哪裡掉出來的木欄,光是看著就讓人沒有走進去的慾望,建築本身露出的拒絕外人姿態完全是廢墟的樣子。八尾絲毫不受影響,反而更為高興了,并拿出手機來拍照——
“淺井君,來,笑一個。”我還未理解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聽到咔嚓一聲。八尾十分高興地將照片發上了推特。
“八尾。”
“嗯?”八尾回過頭來,碧綠色的雙眼注視著我的眼睛,“怎麼啦淺井君?”
“下次要拍照的話,和我說一下。我準備一下表情。”
八尾一愣,隨後哈哈笑了起來:“沒問題喵!”——真是敗給這傢伙了,我這麼想著,根據事前老師發的指示一般看向走廊的盡頭——一張與旅館殘破的四壁極為相稱的辦公桌後,坐著形如枯薧的老人,臉上的表情完全遮蔽在廢墟的陰影中,只能看到從眼眶處延伸而出的細密紋路,乾癟的身材看不出性別。
“老爺爺!”八尾小跑著走過去,“我和這個人住在相鄰的房間!啊——我看看,分別是三十五號和三十六號!”
老人聽後指了指桌子上剩餘的鑰匙,桌子沒有清理乾淨,上面有黏糊糊的油漬,看著就讓人不舒服。八尾拿起其中兩把,扔過來了一把給我,并大聲謝過了坐在那裡的老管理員。隨後,我們在走廊上分別,進了各自的房間。
隨著門吱呀一聲打開,我聽到了小動物四散逃竄的聲音。我一邊想著“不至於吧”一邊將行李箱放在床旁邊——屋內的家具意外的是西式。簡單地整理過行李後,我大概明白過來兩點。
一是這地方有跳蚤或是虱子。
二是八尾無論穿什麼性別的裝束都很合適。
三是我大概中暑了。
思考清楚這兩點(?)後,我在床頭坐下。行李袋裡有防蟲液,但我真的懶得走過去打開,所幸倒在床上,在可愛小動物的陪伴下睡一覺。再一看,眼前的視線已經模糊得要命,根本不知道哪裡是天花板、哪裡是床頭。
“……好痛苦,總之先睡一覺吧。”我喃喃著,合上了眼,不知道隔著幾個房間,有人放起了江南sty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