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海风吹拂,涛声阵阵,下班的工人互相交谈着,为这景色增添了一丝生活气息。普雷西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p><p>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鲁。</p><p> “我本以为《圣经》里的教导能抚慰你,忘了有些时候真理会刺痛人。”鲁对他说。</p><p> 很明显,这不是巧遇,鲁就是为他而来的。尽管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公社的朋友,普雷西还是短暂地卸下防备。这教士是个好人——是个愿意将自己的面包分享给别人的人。即便厌恶他的规劝,也无法否认,如果需要向某人求助,他是最好的人选之一。普雷西愿意向这教士坦白一部分的自己。</p><p> “昨天我确实不应该那么生气的……可能因为我确实在做一件有些不光彩的事,毕竟,偷朋友的东西是不对的。你突然在我身边说那些,让我觉得很恼怒……而且,就像回到了小时候。”</p><p> 普雷西停顿了一会儿,感受着拂面的海风,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老实说,虽然这不是秘密,但我不太想回忆以前在教会的日子。”他看了看鲁,“但是,鲁先生可能可以理解……我小时候,教会管得很严。每天清晨,神父都会带我们祷告。有一次,我打了个哈欠,神父马上把我拉到教堂中央,说:你是否忘记,‘懒惰人羡慕,却无所得;殷勤人必得丰裕’?然后,我就被罚跪到十字架下,直到午饭时间。神父就是这样……他每次都会引用《圣经》,然后不留情面地惩罚我们。”说到这里,他感到非常羞惭,但还是强迫自己继续坦白,“所以,当你昨天那么说的时候,我很害怕。”</p><p> “我并不讨厌《圣经》,甚至,管事的跟我说,我只能带三个物品去岛上时,我也带了一本《圣经》。对于我而言,它和面包一样重要。”普雷西从衣服里掏出一本袖珍版《圣经》,说道:“这里的每个章节,我都至少背过两遍,因为我经常犯错。不过,我现在几乎已经忘光了,可能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被惩罚了吧。”</p><p> 鲁有些忧郁地看着普雷西,接过他手上的圣经,翻到罗马书,指给他看,一边读道:“所 以 我 们 不 可 彼 此 论 断 。 宁 可定 意 谁 也 不 给 弟 兄 放 下 绊 脚 跌 人 之 物 。我 凭 着 主 耶 稣 确 知 深 信 , 凡 物 本 来 没 有 不 洁 净 的 。 惟 独 人 以 为 不洁 净 的 , 在 他 就 不 洁 净 了 。我在学神学时,我们也有和你那神父一样的院长,他只知道上帝会用地狱吓人,却经常忘记上帝是极仁慈的。长我们很多的弟兄就教我们,有时候最好的反击就是蔑视迫害你的人。”</p><p> “要蔑视这样以自己的权力和权威为傲的人非常容易,因为你只需要对着他们大笑。比如,你可以想像一下,”鲁把圣经还给普鲁西,在半空中比划说,“你那爱责罚人的神父,大概也为了不瞌睡,没穿内裤就套了袍子,光着腚对你们责骂呢。”</p><p> “我从未见过神父不得体的样子。而其他孩子——比如我哥哥——也总能满足他的要求。好像,满足那些要求是正常的,像我这样的孩子才是不正常的。不过,我也报复了神父,因为我把我哥哥带去参军了,他原本打算让我哥哥当神父的。”普雷西接过《圣经》,似乎想笑,但只是抖了抖嘴唇:“他在战争中去世了。我听说,现在那个教会也没有新的神父。我没有再回去过。”</p><p> “我以为,鲁先生会让我原谅他们呢。”普雷西轻声说道:“有时候觉得是我太小心眼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却连别人对我背《圣经》都会害怕。”</p><p> 鲁严肃的考量着普雷西的逻辑,“有些经历,尤其是对幼小的孩子来说,太巨大了。有时候我们能做的最好的就是逃避。”</p><p> “那到目前为止,我做得挺好的。”普雷西笑了,拍了拍鲁的肩膀,然后直接揽住了他,“我懂了!鲁先生担心我还在为昨晚的事难过,所以来安慰我……鲁先生真是太好了!”</p><p> 鲁在普雷西的怀抱里有点困难地说道:“我也不觉得你哥哥的死应该这么沉甸甸地压在你身上。这不是你的错,哪怕你觉得,是你的仇恨让你的哥哥走上了当兵的路,这不过你的想象……”鲁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想脱口而出的下一句‘一切都是天注定,你没有罪’极其虚伪。最终,他只是回身抱住普雷西,“那你可要原谅我,因为我再要念一句经给你听:人 在 自 己以 为 可 行 的 事 上 , 能 不 自 责 , 就 有 福 了 。”</p><p> “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抱着我的时候给我念《圣经》。”普雷西稀奇地说道:“这感觉好多了。鲁先生下次还想规劝我的时候,也这么抱着我好了。”他吸了一口气,嗅到了教士身上的气味:外套上轻微潮湿的发霉气味,灰尘,一点铁锈,还有铅笔粉末的味道。</p><p>和妈妈还有哥哥的味道完全不一样,不过也很好。普雷西没再说什么,克制着想要继续拥抱的冲动,松开了手。在与鲁告别时,普雷西邀请他明天一同去看马戏团的演出,鲁答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