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十二招】痛土豆 </p><p>MODE:笑語/求知 </p><p> </p><p>梅塔埃爾學習長笛一十九年,始於其九歲時切斷十指。那時她剛被編排入最新的親衛軍預訓營,從父親手上接過10001號鍍銀碼牌,連接的皮帶會在劇烈運動時將脖子摩擦出紅印,這做法很古典,據載舊時代的戰馬就是用鐵片編號,表示所有權歸屬軍隊。那一頭不足寸長的短髮不難梳理,不过她起先咬破理髮師的小臂皮膚,又把淚水滴到那傷口上,最後在幾個耳光下不得不服從,才把那頭光亮的調溫儀噴氣顏色的長髮節省成這樣,與漆黑的制服恰好相配。搜身,收繳私人物品,縱隊排列,轉身,報上名號,朗誦誓詞。基於年齡差距和父親的囑託她可想而知地被孤立,一個人坐在獨間吃那些合成餉,灰棕色和鮮綠色和暗紅色和淡黃色和黑鉻色排列五四三二一,可能性的填充組合比軍規條目要少得多,當然在嘗試用不同手勢拿餐具成為最後的娛樂環節時它們就不遑多讓了。某一節演武操練結束之際家中的副機將她領走,从訓練場到交通終端到宅邸的大堂,父親從雕花木桌旁拿起一個長長的黑盒,打開它取出一柄長笛交給梅塔埃爾,他什麼也沒有說,他們默認是時候了。最初的實踐課程(在那之前是漫長的樂理與軍樂史)要求她吹奏以則喀特語的她的姓氏,她以為她能輕鬆做到因為它們一直以來作為心臟上的基因手術標記隨著它的搏動而鳴笛——加-爾-万-尼-亞,記好了你是加爾萬尼亞的女兒無論你排行多少処在何方安坐高堂抑或身陷囹圄無論你的壽命過去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也始終——好像那個標牌一樣閃著白光...老師說,你想得太慢、氣息不穩,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再快一點,他背在背後的教鞭在模擬夕照的轉變下越拉越長。當肉軀的分裂不再代表結局(這個暌違的詞語),這一切就衹是:生——死、生——死、生————死。他們每每對她的(她的?)身體像擺弄打結的布袋一樣妄為,顯微剪與鑷與骨鉆噠噠響,她閉眼前看到的不止有他們還有母親尚未去世時曾帶她前往多薩拿的長兄(那裡的人們爭相以身體的昂貴標榜自身的高貴,一十二隻黃金手臂的執政官對他說,好在我們的記憶沒有被分裝進肉與骨的縫隙,一個不合時宜的玩笑),作為跟隨實習的接駁手,他看著她的手,與主刀低聲交談,內容她沒有聽清。無影燈懸於頭頂,緊連著坐落在虛天頂中央的儀器中樞,零件上下滑動非現實地寂靜無聲,而仰望,即保持水平時的所見,無法不包含遙遠的銅灰天際,那幾乎從來不變化分毫。依然殘留的視覺幻影常常使她記起歷史學的邊角料,舊時代人民對迴光返照的殷勤記述被精密的物理邏輯一一解剖,人民這個字眼也逐漸昏花裂解,她並未理解,之於她的童年之夢正橫陳裸露、纖脈分明。如換牙般換掉手指的最後一次是她的成年禮,她得以徒手雕刻微准度最高的機械刻印,或完成戰備臨場的細胞手術,再繁複多變的指法早就不在話下。那時她嶄新的黃銅色指甲豎立在鍵帽旁,等待父親臨場親自指揮。鉑制的長笛(用這雙手掂一掂量吧),最好的材料,莎草譜《第八騎兵進行曲》,最好的布陣。留緩,波動,揚昇,再延宕,十年後再度靜聽錄音時她聯想到戰術學實驗棋子的碰撞,聯想到馬鐙的敲打,想到鐙骨,又想到十指連著的五臟六腑與戰友們橫飛的斷肢殘臂灑滿豐饒的土地與大海如陣雨或狂風在清爽的白晝照耀之中攪拌還有他們被統計成用於上報的數字符號,可是父親如何揮刀斬斷她的手指,自己又如何甚至不記得遍地搜尋四散的手指就被運至手術臺上呆滯地等待整整七個小時神經組接(儘管義體已經預先全部製作完成,首席醫術士也要花上這麼久),關於這些以及草甸、海濱、峽灣、與曾經仰視著懸掛在書室的長笛的時日,她已經不記得了。 </p><p> </p><p>後記:起初想要表達的包括童年創傷、戰爭物化與去個體化、音乐与战争的自然互喻等等,最後衹是寫成了很不像樣的東西,甚至還要拿後記來湊滿字數(因為我認為這篇文字該結束了)。關於斷指的理由暗示較為幽微,這緣故是想剝離掉這一部分疑問表現創傷所致記憶喪失。說白了就是演武所需的手部靈活性鑒定,梅塔的原生身體數據無法通過初測。 </p>
非常简短有力的作品,叙述的语气冷静克制,用词又很有攻击性,阅读的时候几乎造成窒息,感觉得到作者对自己的文字有非常充分的操控能力。战争对人的物化这个主题在文中表现得很鲜明,同时还有一种对此无能为力的压垮和淹没感。断指的理由虽然作者说写得隐晦但我是能读出来的,音乐和战争的互喻这方面倒没有很明确地感觉到,只有一个大概的整齐划一的印象。
原来如此!非常感谢你的评论让我更清晰地了解到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