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虽然这么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我面对这样的事情,第一反应是心底涌上一股厌倦之意,实话说,这便是我常年沉溺于他人的故事之中,而不愿去为现实中的人际关系买单的原因,书中的爱恨情仇再怎么突兀激烈,那对我来说都是些隔岸观火一样的东西,即使在某个时刻真正触及我心,也能够怀抱着积极的色彩走下去。而切身割在自己身上的伤痕,无论拥有多么强大冷漠的心,也很难置之度外。强压着转头离开的念头,和要翻涌上来的呕吐的冲动,我蹲下来询问情况。</p><p>“我是…我确实是,最近那群人变得很过激,连我上次拿回去的,你好不容易搜集的资料也一并被他们强行抢过去……对不起……”</p><p>我摆手示意没关系,同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还有些疑虑之处,要慎重考虑。</p><p>“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和这些组织走得很近了,妈妈一直说这样下去不行的,但是他义无反顾,直到最近过激的那一派行动越来越过分,我有偷偷听到他们和父亲起过冲突,过了一段时间父亲便失踪了,再没见过他……自那之后会有人来家里打砸,我们迫不得已搬到外面去……”</p><p>“好了。”我暂时打住她的话:“我明白了,接下来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出发,尝试寻找新的线索。以后的文档你看过后直接还给我吧,我负责销毁。”我从包里拿出水杯递给她:“大量饮水有利于抑制焦虑,并且防止你脱水,不过别呛到。”她用闻到臭袜子的味道的猫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完全无法理解她在考虑什么,但既然从这里问出了事情的眉目,那么接下来便有了全新的调查方向,不过要注意到她可能会受到过激组织困扰的问题,可以联系一下护卫队的朋友,问问看有没有好方法。</p><p>等她自己坐了一会,情绪差不多平静下来的时候,向我又坦白了一件事——实际上,她并非是和正白会全然无关,毕竟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虽然还有一些语焉不详的内容,但作为隐私而言勉强也算是还可以接受的程度,她这样的说法反而让我彻底放下心来。实际上,根据她的说法,她本人属于正白会的温和派,虽然也接受妖异的存在,但坚持认为戏都目前的福利制度以及各项法律法规仍不完善,她说,这个世界上不能只有支持的声音,反对的声音是督促政府完成各项工作,起到监督作用的,正白会现在内部有分歧,她才会被过激派的人盯上。我对此表示同意,毕竟没有任何制约的权力同样是恐怖的。</p><p>“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p><p>“其实是这样的…我们温和派这边也有想做的事情。”她大致给我描述着。“我们想要以发传单的方式,呼吁大家参与八月二十九日的七夕祭,然后在首相出席之后,发起和平请愿游行。”</p><p>“游行…虽然说是和平请愿,但还是很危险的,这世界上的温和游行发展成暴力冲突和流血事件的数不胜数,你确定?”</p><p>“嗯,我也想为大家做点什么,危险也没关系!”</p><p>那一刻,我微妙地察觉出一种不祥的情绪,那无关这件事危险与否,而是一种可以被称之为丑陋的心态——嫉的是什么?嫉在她也有自己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事业,能够笑着说出“危险也没关系!”而非多多考虑自己的生命,或者说,多多考虑和我相处。若是当真在事件中遇上了什么危险,恐怕按她这样一往无前的性格,在死去之前也不会想起我的脸。她的同僚,和她属于同一个隐秘的世界的那些同僚,她们有着共同的理念,相似的生活经历,笑着聊天,谈及到我所未曾接触过的政治事件,与对方随时见面,肆意发表自己的见解。我也不是没见过小又小姐的朋友们,在曾经的我看来只是亲密的朋友,现在看来却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同伴,她们有她们的世界,如同一层厚重的墙,将我隔绝在外。若是说曾经只是在目光掠过一瞬时,让人心神略有恍惚,那现在这种恍惚便升级成了一种微妙的妒意,我突然明悟,似乎是这样的。</p><p>说来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由头,也没有那样的正当性——这是不行的啊!我还勉强能被称之为人的一面在劝解,不说正白会的品行如何(对于无辜被我投射敌意的这群人,我抱着无可奈何的愧疚之情),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让她参与这些事情,我又是用何种身份站在她身边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心,自己也无法直面的心意,甚至是被可笑的自尊绑起来绝不会宣之于口的东西,这样的心思从来就是令人发指的恶意,这是心之毒药。</p><p>“所以,要来帮我发传单吗,来帮帮我吧,泉先生!”</p><p>上文中所行的,在我四肢百骸游走的妒毒,只需她这一句话,便烟消云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