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那我们现在怎么安排，我跟小白去若渠庄？”明河瞧着符白若有所思的模样，一边低头咬了一口手上的残缺糖画一边试图提建议。</p><p>“不行。”符白不假思索地回绝。他抬手搓捻鬓边长发，眉头微蹙似是颇觉为难：“若渠庄那位线人有些怕你，你去了反倒不好交流。”</p><p>荧惑支起手托腮，随手往嘴里塞了块儿桂花糕，旋即将盘子往周一叶的方向推了推：“那让桂姐姐和哥哥一起去？感觉他看到桂姐姐可能更好说话些。”</p><p>桂兰泽并不是很熟悉他们所说的“那位线人”，亦不太明白他们的商量，只听他们提到了自己后忙不迭补充一句：“…啊我都可以，看哥哥怎么安排。”</p><p>周一叶向荧惑颔首以表谢意，闻言琢磨片刻侧首望向桂兰泽：“桂姑娘，我可以和你一起吗？”</p><p>桂兰泽刚想开口应下，又担心自己擅自决定会扰乱计划，为难地对上周一叶的双眼，手指在小腹前局促地扣紧：“我不知道……应该可以吧？”</p><p>符白打量一圈周围的人，最终视线停留在了一旁倚靠石柱昏昏欲睡的人身上。</p><p>“相玉？”</p><p>宋相玉有些病恹恹的，他懒散地打着哈欠点头，开口时声音还带着些哑：“……嗯，在呢。”</p><p>“那……桂姑娘、周公子、相玉和我去若渠庄，云津和荧惑在城里逛逛吧。”</p><p><br></p><p>“哥哥，你们说的‘线人’是个什么线人呀？他怎么还怕明河哥？”走在路上，桂兰泽终于忍不住要问起来。</p><p>“这位线人名叫叶浔，是帮我们探听情报和消息的人。上回我们来若渠庄时，就是他为我们行了些方便。近日里他来信说有新消息，我们便来见他。”答完她的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倒是难住了符白，“至于他为何会怕云津……我也不太清楚。”</p><p>“会不会是明河兄弟太有气势，吓着人家了？”周一叶接过话茬。</p><p>桂兰泽仔细思索一番，依旧觉得明河虽然体型大了点儿，看上去还是挺和气的。而符白则略显头疼地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少见地没有头绪。</p><p>他回头看向明显状态不佳的宋相玉，担忧地用手试了下他的额头温度：“是不是没休息好？”语罢指尖陷入他白色长发揉了揉，情难自禁地轻笑出声来。</p><p>宋相玉反应有些迟钝地眨眨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嗯。”</p><p>符白稍作思忖，视线投向前方并肩行走的二人：“桂姑娘，周公子，不如我们停下歇息片刻……”</p><p>话音刚落还未等到回应，他眼神一瞬间锋利起来，上前一步轻握住桂兰泽手腕将人拉回些，轻唤了声“周公子”。而宋相玉不知从何处摸出折扇，不复先前懒散模样抬臂将符白二人护在身后。</p><p>他双眼眯起侧耳捕捉着风中异动，目光在周遭梭寻。桂兰泽猝不及防被止住脚步，纵使不解仍然乖巧地不发一语，周一叶亦是少见地露出些警惕模样。</p><p>宋相玉与符白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读出些困惑来。宋相玉收回四处观察的视线，试探着问：“如何？”</p><p>符白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肩：“没事，是他。”</p><p><br></p><p>两个不论到何处都十分显眼的人不紧不慢地从林后岔路里走了出来。身形高大的那人着一身白，而他身侧的小姑娘生了一头白发。</p><p>男子很快对上了四人投来的目光，笑容更灿烂了几分，抬手向他们问好。白发姑娘也跟着招呼道：“……符公子，能在此处遇见，还真是叫人意外。”</p><p>桂兰泽完全不认识这两位，只觉得他们都怪怪的。那女孩儿两只眼睛竟生得不一样，而那位男子……</p><p>她说不上来缘由，光是看着他便心里不踏实。她拉住符白的衣袖，向哥哥身后躲了些。</p><p>男子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一秒，表情稍微正经了些，眯着的眼终于睁开条缝，毫不遮掩地盯向已经又往符白身后缩了些的桂兰泽，顿时惊出她一身冷汗。她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口。尽管想不明白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这样盯着自己，她却想着，既然大家都认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是。</p><p>此人本就是出了名的难以捉摸，虽然此前并未在他身上察觉到杀意，现在他却展露出了一丝危险性。思及此，符白眉头微蹙将桂兰泽往身后藏了些。</p><p>“……二位楼主。”他稍稍欠身致意，“能同时见到两位的机会本就难得，更何况是在这山野中。”</p><p>宋相玉侧首望向他，与他交换眼神后轻轻点头，双手背在身后暗自将折扇中隐藏的利刃显出。</p><p>见状，周一叶也跟着撤了几步，离众人近些。他也不认得这两位，但能感觉出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主。</p><p>“——符公子也去若渠庄？”白衣男子开口。</p><p>符白唇角上扬勾起浅笑，略抬颌对上那男子视线从容应答：“楼主实在聪颖，想来两位该是闲暇之余到若渠庄游玩？若是需要，符某或许可以为二位介绍引路人。”</p><p>从心而论，符白并不愿与此人结怨。且不说这人的身份使得与之相处于自身有益，此前寥寥几次的交流体验也尚且停留在“愉快”的范畴，况且人在江湖中，多些朋友总归是好事。</p><p>若非走入了极端，符白不会主动打破这个平衡。</p><p>宋相玉仍站在符白身前，手指不老实地摸索着勾他鬓发，待他说完亦是笑意自若：“曲生，这二位怎么称呼，不介绍一下吗？”</p><p>符白拍开他的手，刚想上前一步却被桂兰泽的手轻轻拉住。他回头眨眨眼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说话，桂兰泽却从这动作中品出些安慰意味来。她抿唇松开手，努力冷静下来后退一步站到了周一叶身边。</p><p>符白无奈笑笑颔首以表歉意：“是符某思虑不周了。这两位是北方银砂楼的楼主，柳莫柳公子以及容非容姑娘。至于这边三位……”话音一转，他略带着些俏皮意味地歪着头望向柳莫二人，“我想楼主应是不感兴趣的吧。”</p><p>“多谢符公子，引路人许是不必了。此次我与楼主大人以私人身份外出，只当图个清闲，二人同行便足矣。”容非答道。</p><p>说罢，她抬头望柳莫，顺其目光所指也看向符白身后的姑娘。她看出来柳莫已经对那和符白长相极为相似的孩子起了兴趣。</p><p>柳莫心里清楚这几人提防着自己。他仍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让锏安静地待在腰后，没有一分要去碰的意思。</p><p>毕竟说到底，他并不认为自己今天是来找架打的。</p><p>“嗯……话不能说死。”柳莫复又开口，“符公子，你身后怎么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丫头？”</p><p>他像是想看清楚，好好确认一番，便再迈步走近了些。</p><p>“我竟不知你何时多了个……小妹妹？”</p><p>眼前人脸上笑意不减，桂兰泽却觉得背后袭来一阵凉意。所谓的“皮笑肉不笑”，大概说的就是这般了。</p><p>她还是想不明白这人到底对自己身上哪点感兴趣了。这简直是事儿从天降啊！连这个所谓的“银砂楼”她都只是有所耳闻，并不了解。</p><p>周一叶见形势有变，忙又上前了几步，一齐拦在柳莫身前，不让他再靠近了。</p><p>符白蓦地面色一白，双唇紧闭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他恍然忆起在很久以前某次戴着面具与柳莫会面时，那人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了良久，末了仿佛随口提起一般说了句：“你的眼睛很好看。”</p><p>而桂兰泽有着一双与自己别无二致的眼睛。</p><p>他与柳莫相处的次数寥寥无几，自认并不太了解那人的行事习惯。但是……他无比笃定柳莫会为了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而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不择手段。</p><p>宋相玉察觉到他的变化，回头悄悄压低声音询问：“怎么了？”</p><p>符白摇摇头，轻声开口：“如果一会儿柳莫要伤害兰泽，你记得带着她走。”</p><p>宋相玉眉头紧蹙地握住他指尖质问：“那你呢？”</p><p>“他不会动我。”符白对着他安抚一笑，转而往一旁迈步阻隔开柳莫直白的视线：“她是符某前不久寻回的胞妹，此次特意向师门告假与某一同游玩。”</p><p>柳莫若有所思，而这思考中似乎又带着些不解。</p><p>“符公子为何倒显得有些紧张了？”这样近的距离他当然察觉得到符白脸上的表情变化，他也当然听得明白人话中意味，竟“贴心”地向后稍退了些，不逼得那样紧了。</p><p>“我在谈的是你的胞妹，可不是你。”</p><p>他恢复了先前的笑意，继续问起来：“不知姑娘师出何门？姑娘挂着剑又背着弓，不似寻常流派……既是符公子的胞妹，莫非是远在苗疆的梭巡山？”</p><p>他不实在觉得这孩子会是梭巡山弟子。若真自梭巡山而来，怎会连把像样的弓都拿不出手？柳莫见过的各式武器太多了，他一看便知这弓不是她亲手做的，就是手头太紧，将将买下的一块大概称得上“有弓的形状”的木头。</p><p>桂兰泽尚且未回过神来。说来惭愧，她实在是不太擅长应付气场强大的人，若非符白等人是她的哥哥们，恐怕她甚至不愿过多近身。柳莫显露出的危险性，别说符白宋相玉等人，连她都能清楚地感知到，此时此刻蓦然被提问，纵使她此先提起了些许戒备心，也仍然愣怔片刻方才开口：“啊…啊！我，我是……。”</p><p>“梭巡山，师从赤雎。”</p><p>符白状似歉疚地无奈笑笑，手指捏了捏耳坠上的流苏穗子，“抱歉，楼主。舍妹有些怕生，恐怕不太方便答话。”</p><p>他瞧见了柳莫的目光在桂兰泽身后停留了一瞬，想来许是在打量那其貌不扬的弓箭。语音一顿又回头望向桂兰泽轻叹声气，仿佛很是头疼的模样：“兰泽，赤雎君该是提醒过你带好自己佩弓的吧。”</p><p>桂兰泽自然是听过梭巡山的大名，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和他们扯上了关系。她固然诧异，但未出声反驳。她是同符白说过自己师门的，再怎地也不该错得这样离谱。</p><p>她知道自己笨，所以哥哥说什么她应着就对了。</p><p>“……是我不好，总是粗心，这不就又给忘了。”她不敢直接对上柳莫的眼睛，只是瞥着符白说，“下次……下次我一定好好记着。”</p><p>“——欸？真是梭巡山的？”</p><p>说到这份上，柳莫是不信也得装着信了。</p><p>他眯起眼睛，一手抱胸一手摸了摸下巴，直把“将信将疑”四个字写在脸上。</p><p>符白暗自舒了口气，微蜷的指节稍微松开了些，亦是扬起浅浅笑意直视柳莫的双眼。他抬手摸摸鼻尖，从容应对柳莫的质疑：“楼主若有闲情逸致，大可去拜访赤雎君询问一番，也好替舍妹传递一下思念之情。”</p><p>柳莫盯着他的眼睛看了须臾，最后叹出口气。</p><p>“好吧，小姑娘，你哥和你师父说得对。行走江湖，没个趁手的武器，可是要出大事的。”他笑笑。</p><p>柳莫不再逼着一行人，回身去牵了容非，稍稍晃了两下，示意要接着往前走。</p><p>容非握住他的手，昂首望向柳莫点了点头，旋即垂眸露出清浅笑容。经过四人身边时，她略侧眸瞥了眼被保护在其中的那位姑娘，再稍加打量站在符白前方的白发公子。</p><p>“那么，符公子，我们先行一步，有缘再会。”</p><p>她收回目光，轻轻地捏紧了柳莫的手，与众人告别后离开了他们的视线。</p><p>符白目送两人渐行渐远，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方才回身告诫：“桂姑娘，以后你独自出门在外，千万小心那个人。”</p><p>周一叶反应过来，闻言思索片刻应答道：“……我会尽力保护桂姑娘的。”</p><p>宋相玉收回折扇中的短刃，合上扇子在掌心轻击。他略歪着头瞧着桂兰泽，又望回符白，沉吟少许得出推测，考虑到桂兰泽的心情，仍是选择了凑近符白低声耳语：“那位楼主想要你的眼睛？”</p><p>符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嗯，他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有些…很特别的爱好。”</p><p>桂兰泽堪堪回过神，疯狂眨眼试图消化恐惧：“我、我会小心的！”</p><p>符白负手于身后，安抚似地笑笑：“别担心，我们在呢。”</p><p>“走吧，我们的事还没做完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