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唉，我的好姐姐，”蹲地上的小叫花子冲着手里的铜板吹了口气，放到耳边，满意地听到一声嗡鸣，这枚通过检验的铜板被扔进破碗发出当啷一声，他又从碗里拾出另一枚铜板接着吹气，“这事儿你为难我也没用，那人在门派里四处悬赏要你脑袋。我在这儿和你说话也是冒了风险的。” </p><p>　　和这小叫花子费了半天口舌，这小子愣是不松口。钱月当然清楚自己的处境，她需要一个能瞒天过海的假身份，她也知道这年头求人办事儿，就得花钱。说到底还是为了个钱字，但她确实没有，那就只能接着讲人情，她换了个姿势靠墙上，“小饭粒，做人讲究的就是个良心，你说我以前待你如何？” </p><p>　　“姐，论为人，你是这个，”饭粒给钱月竖了个大拇指，“但这年头当好人他没用啊，这江湖里谁的行当你不清楚？姐，你那些生意怎么个事儿，你再摸良心说说？” </p><p>　　“绕来绕去，就是嫌我的钱少了。” </p><p>　　“哎，这您可就说到点子上了。您看我一个叫花子，穷要饭的，我们哥几个连个屋子都不趁满大街讨生活，”说着话，饭粒的那几只老鼠立刻摆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一副有气出没气进的样子，还真像饿了八百年一样，“您不可怜可怜我们，就让我们做那掉脑袋的事儿，是不是有点儿……” </p><p>　　“你小子……！”钱月一抬手，饭粒马上举起双手做躲闪状，放声大喊：“妈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打人了打人了啊——” </p><p>　　眼瞅着周围人都看了过来，钱月连忙捂住饭粒的嘴，摇晃着他不让他继续发声，“行了行了！不就是钱嘛！”她撒开饭粒，背过身去在腰包里摸索着什么。 </p><p>　　见加钱有戏，饭粒也不声张了，他吸吸鼻子，抹了下嘴边刚刚喊出来的唾沫，站起来探头探脑地看钱月到底能掏出来个什么宝贝。结果这女的故作神秘，那东西看起来不大，被她死赚在手里，饭粒愣是没见到其真身。 </p><p>　　钱月四处瞅瞅，冲着饭粒招招手，把几只鼠兄弟留下看“家”，饭粒蹑手蹑脚地跟着钱月到了街角背阴处，这时候钱月才大方起来，“小饭粒，你看这是什么？” </p><p>　　被她捏在指尖的赫然是一枚成色无暇的圆润珍珠，有价无市的南海珍珠，这得卖多少钱啊？！有这玩意儿谁还当什么叫花子！ </p><p>　　“牛啊！还得是你啊，好姐姐……”说着，饭粒正要伸手去拿，钱月猛地收回手去，这意思，饭粒要是再不明白，那就白在江湖上混了，“好说，都好说！有这玩意儿，您就是我亲姐姐，姐姐甭说要个假身份，就是那皇宫我也能走关系让你进去得了！” </p><p>　　“好弟弟，就知道你靠谱。”钱月摸了把饭粒的后脑勺，“姐姐我可不去那吓人叨怪的地方，这做人啊，最重要的就是太太平平的，你说对吧？” </p><p>　　饭粒思忖片刻，附到钱月耳边耳语几句，钱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p><p>　　   </p><p>　　总算把钱月打发走，饭粒蹲回他的小破席子，和他的鼠兄弟们喜滋滋地展示他的珍珠：“别说什么馒头饼子，有这玩意儿，咱们想吃什么吃什么！” </p><p>　　老鼠们高兴地叽叽喳喳起来，好像他们也和饭粒看到了一样的美好未来。直到一片黑影笼罩了这片破席子上的人和鼠。 </p><p>　　饭粒扬起头，但是日光被这人高大的身影遮挡，阴影下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依稀看出对方的嘴角隐约带着笑意。 </p><p>　　“这位老爷……” </p><p>　　“你好啊，小伙子，”男人说，他的视线只是停留在饭粒手里的珍珠上，“今天的金主很大方啊，是吧？” </p><p>　　   </p><p>　　深夜的微风带着李府门口的两个灯笼微微摇晃着，当大门打开，里面男人们的喧嚣声立刻压住这股微风，灯笼不再晃动。 </p><p>　　白天还忿忿着的盐帮当家，这会儿脸色已是绯红一片，双眼呆楞，几乎看不出什么神情，他被自己的手下搀扶着才能勉强步履蹒跚地挪出门口。而跟在后面的史墨鹰倒是笑意盈盈，他甚至还帮这群人撑住了大门直到他们走到门口的大道上。 </p><p>　　“你小子……”当家打了个嗝，他举着手，试着伸出食指像是威慑那样指着史墨鹰，“你小子给我等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又打了个嗝，“……和那贱人，你，你护得了她今天，别以为能护她一辈子！” </p><p>　　“当家的此言差矣，我与李大人私交甚好，只是不愿脏了他的门楣罢了。” </p><p>　　“哼！走……走！我们走！” </p><p>　　他们一行人摇摇晃晃地踩着又吹起来的微风走了，李府门口的灯笼又开始摇晃了，这股风也让史墨鹰清醒了些许。他并不把那当家的威胁放在心上，目光短浅的家伙，他根本就不会做生意，大概要不了多久李员外就会把他这条线彻底切断吧。 </p><p>　　如果要选个好的合作伙伴，还不如选那个女人……月娘，史墨鹰还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呢。不过要找人也并非难事，那女人一定拿走了他的珍珠，日后还能再见。 </p><p>　　月光照亮了这条宽阔的道路，虽然此刻已经没有人再在道路上闲晃，也没有半点儿烛火摇曳，但史墨鹰已经习惯跟随月亮的指引，过去那些没钱的日子，他买不起蜡烛、灯油，也没有钱去借什么马车，这会儿他独自走在路上，竟是和以前不同的心境了。 </p><p>　　他终究是个俗人，不可能真正踏下心来去体会养父想教给他的侠之大者，阳春白雪。走着走着，他哼起曾经在舞坊酒肆听过的曲子。 </p><p>　　“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 </p><p>　　曾经他也住在那样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那里有他被饿死的妹妹，有不想他被饿死于是要掐死他的娘，有想杀了他吃肉的爹。 </p><p>　　活下来会比变成冻土上的一具骨架更好吗？要活下来，就要吃，就要喝，就要受苦赚钱。不管怎样，他活下来了，还不愁衣食。 </p><p>　　“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 </p><p>　　正哼着，几个身影站在道路的尽头，他们的影子被月亮拉得很长，似乎是月光将他指引到了这几人的身前。 </p><p>　　史墨鹰通过他们的身形勉强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一群手脚不干净的东西。 </p><p>　　“是你们，”他说，“我还以为你们的那些债主早就把你们的皮给扒了还债呢。”末了，他嗤笑一声。 </p><p>　　“都是拜墨鹰老弟所赐啊，”站在前面的男人二话不说，已经拔出手中长刀，“你既然不愿意和我们共事，又何必砸了我们的招牌。”男子的语气已从讥讽变为怨恨。 </p><p>　　“话要说明白，你们自己手脚不干净，可别怪我头上。若不是你们做那假账，又肆意调换赝品，我可没法趁虚而入。” </p><p>　　“好啊，”那人说，“好啊，你要逞英雄，小东西。那我会送你一个礼物。” </p><p>　　对方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史墨鹰心里有些没底，生意场中没有底线，他可以偷了对方的账本和货物搞垮对方，对方当然也可以用更下作的手段给他使绊子。 </p><p>　　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站在原地，抬起下巴，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占据上方能够检视对方，“哦？什么礼物？” </p><p>　　“我的手下已经去往北方了，那个礼物会筹备在你最熟悉的地方。” </p><p>　　啊，原来他们去了史无明那里。想要靠掌握他的家人来让他为他的“错误”买单。 </p><p>　　“呵，哈哈……哈哈哈哈！”一想到在那里会有什么等着这些人他就忍不住笑出来，“好啊，让他们去吧！只不过到时候教训我的事情，可就轮不到你们了。” </p><p>　　他的放声大笑现在反过来让那些人退缩起来，因为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而失控，而当史墨鹰也拔出他的长刀，他们齐齐后退半步。 </p><p>　　“为了让我少挨点骂，就劳烦各位先死在这儿吧，省得到时候我爹还要骂我做事不干净。” </p><p>　　“他要动手，上——” </p><p>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利剑从男人身后钻出他的胸膛，血液顺着泛着银光的剑身汩汩流出，哗啦啦地撒在地面上，男人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有鲜红的血从他的口中涌出。 </p><p>　　当剑被猛地抽出，他吐出最后一口鲜血，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弹了。 </p><p>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众人愣在原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人的手下之一，他本就站在那人左边，现在更是顺手举刀，但在那之前那柄剑已经直冲他面门而来，他的手腕被刺穿，长剑捅穿了他的后脑。 </p><p>　　他也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尸体，刽子手逐渐显现出他的身形和他的武器，森森的白光上已经被血迹染红，仅剩的最后一人双腿已是抖如筛糠。他在敌人逼近的脚步中跌坐在地，“求你，”他的声音细微又颤抖，“饶了我，饶了我！” </p><p>　　最后他的脑袋坠落在地，血代替月光铺满了史墨鹰眼前的道路。 </p><p>　　“小朋友，”那人摘下他的兜帽，上唇和下巴上短短的胡须和他的皱纹述说了他的年纪，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因为月光变得柔和，好似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即将拉着史墨鹰说些炕头的家长里短，“终于，让我见识见识吧。我可是专门来见你的。” </p><p>　　“什么？”对方已经提剑冲来，史墨鹰只来得及架起架势，挡住对方的第一招，而这个招式，史墨鹰记得。 </p><p>　　穿翎剑。 </p><p>　　”你果然知道这剑法，他教给你多少？穿翎剑的名号可是要易主了？” </p><p>　　“晚辈历练尚且不足，不敢承此名号！”他和史无明之间到底有何关系？为何他也会穿翎剑法？此人实力深不可测，史墨鹰一招甩开对方身形，从腰间摸出一块琥珀，转身便弹指朝那人眉目之间飞去。他要趁此机会脱身另做打算。 </p><p>　　但就在那一瞬间，那人猛地抬手，竟空手抓住了他的暗器，紧接着甩手击出，手法竟也和史无明教给史墨鹰的一样！史墨鹰躲闪不及，右肩一痛，武器已是从脱离的右手中滑落。 </p><p>　　紧接着，另一枚不知来历的暗器击中了他的左腿，疼痛让他立刻失重，但好歹没有跪倒在地，不过这一瞬间的破绽已经足够对面那样的高手抓住。剑光当即闪起，他立刻抬起手臂，剑身穿过他的手臂，史墨鹰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当下的情况不容许他喊痛，机会只有现在，他另一只手紧抓住那剑，勉强也和对方僵持不下起来。 </p><p>　　“哦？虽说这穿翎剑的名号，你确实不配，但骨气倒也是有的。有意思。” </p><p>　　所有史无明教给史墨鹰的一招一式，这个人不仅都会，甚至精通程度不逊史无明。曾经史墨鹰问起的史无明的那些难言的过去，那些史无明避而不谈的故事，难道和这个人有关？ </p><p>　　他到底是谁？！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