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在普照大地的阳光下，一只燕子闪烁着翅膀，想要飞进自己的族群。太生动的羽毛让它忘记了，它不是一只真的燕子，它的族群也不过是货架上供人挑选的钗环，只能被女人的手指拾起来，放下去。 </p><p> </p><p>刚过了正午，街上行人稀少，燕衔春的首饰店这会儿只有一位客人，她也就免去打探姓名的寒暄，直接向那红衣女子问：“可是对这只钗有什么不满意？” </p><p> </p><p>“怎会？”项宝璋抬眼望向老板，笑了一笑，说：“设计材质做工都是一流，比之万归义也不差什么。” </p><p> </p><p>衔春像是这会儿才发现她也是武林人士，立即恍然大悟，并道：“要是这么比，小店的首饰怕是没有一样能入客官您的眼了。” </p><p> </p><p>“老板不必如此自谦，店里每一样首饰都美不胜收，只是我挑首饰是为了送人，想要个最适合她的。” </p><p> </p><p>“想必客官也曾听闻妾身的小小招牌？常接待歌女伶人的。若是深闺小姐，比起燕子应当更喜欢孔雀鸾鸟吧？定首饰也得找对店子。” </p><p> </p><p>衔春轻轻摇动手里的比翼扇，扇子撩动风气，把她额前两绺头发吹得悠悠荡荡；眼下的痣像燕子黑亮的瞳眸，在飘拂的发丝底下一闪，一闪。虽说着刺人的话，她的表情仍然是温和含笑，仿佛另一有张嘴在替她赶客。 </p><p> </p><p>“我这朋友也是武林人士，寻常都披发，因此不大适合发钗。老板你看看这个能不能做个挂坠？” </p><p> </p><p>阿宝自手袋掏出一块玉石，淡黄白色的，触手起初是冰凉，久了就变得温暖，鱼肉一样嫩滑质地。衔春见多识广，一眼看出眼前的的确确是软玉，然而质地并非上乘，切割手法也嫌粗暴。 </p><p> </p><p>衔春屈起手指，关节敲在玉石上声响清脆，观察了一阵，她问：“材料是哪里来的？” </p><p> </p><p>“前些时武林大会挖了许多石头，除却堆做了演武台的还有富余，东临州矿脉丰富，钢铁青铜翡翠珍宝都能开出来，我跟着买了块小的，幸而运气不错。” </p><p> </p><p>“此事妾身亦有所耳闻，听说开出来的珍宝大多做了武器装饰……”衔春自己也是念逍遥的弟子，并非不能理解武林人的趣味，但她毕竟也是个首饰匠人，难免为之可惜。 </p><p> </p><p>阿宝前十二年的人生净是在深宅院落度过，珠宝首饰各式各样看了许多，纵然后来埋首于武艺，对于这类精巧别致的饰品的喜好却分毫不减。 </p><p> </p><p>“武器难免磕碰，质地大小皆上等的还是做成镯子好些……不过有金钱卦的人在，他们见不得好料子白白浪费，想必会跟各路好运气的侠士做交易。” </p><p> </p><p>因为这番话，衔春抬眼重新将人打量一番，原先疏落的印象被涂上新鲜颜色，此时方觉得眼前这姑娘雍容闲雅襟怀洒落，令人见之则喜。 </p><p> </p><p>“这块料子做挂坠倒是够的，不过按规矩本店不接这等小件。”衔春刻意地拖长了尾音，见阿宝有些着急了，才转而带笑说道：“也罢，今日便当结个江湖善缘。妾身名燕衔春，乃念逍遥门下，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p><p> </p><p>“我是万归义弟子，燕姐姐唤我阿宝就好。” </p><p> </p><p>放到别处，阿宝不会藏着掖着把姓氏捂进喉咙里，偏这里是楠栝州，她父亲的门楣还在街道上光耀着。要是把那点过去翻来覆去的讲，有点太幽怨了；任由旁人想到把她并排放过去，又少不得会生闷气。 </p><p> </p><p>所幸衔春没有刨根问底，她店里每天迎来送往许多人，谁身上没有点儿故事呢？她自己也有着消不去的过去。 </p><p> </p><p>商量好款式价格和交货时间，这单交易算是落到实处。阿宝松了一口气，转头又拿起自己最开始把玩的那支钗。随着日头偏移，照进窗棂的光淡了些，燕子依然灵动美丽。 </p><p> </p><p>“燕姐姐，我再买一支钗，能否便宜些？” </p><p> </p><p>“早前不是说朋友用不着？” </p><p> </p><p>“我自个儿用不成么？” </p><p> </p><p>衔春用扇子尖点了点阿宝，“你这丫头。”随后亲自为阿宝换上发钗，此时窗外天空晴朗，偶有黑如剪的燕子飞回。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