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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任何人都没兴趣。完全没兴趣。纯自己玩自己的,我不求知的。喜欢做的事情永远是没做过的,新的;也没有好的作品,好的作品永远在下一篇或者永远没有。

Vol.244【旋转木马】W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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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作者:隐刀   </p><p>Mode:笑语   </p><p>*实验性作品   </p><p>  </p><p>献给哥斯达黎加大树蛙   </p><p>   </p><p> “一切都没有人们想的那么不容易。”这是我出生后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这句话没有意义。   </p><p> 我观察了四周的环境,线条组成的图像闯进脑子里。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世界并无颜色,而除了颜色之外的所有东西都不怀好意地闯进来。包括声音——我听不懂围在我身边的那群人们正窸窣说些什么。出生听不懂,未来也不会听懂。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生下来时是个聋子。我试图说话,显然,他们同样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现在听不懂,以后也不会听懂。我又接着以为自己是个哑巴。   </p><p> 把我抱在怀里的是生下我的人。还在她的体内时,她不说话我都知道她想着些什么,可我一出生就再无法理解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离开这里前拥有的完整世界,离开此地之后却不再完整。她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臂弯,我忘记我有没有睡过去,因为我依然睁着眼睛观察这逐渐花哨的新天地,却梦到了故地重游。   </p><p> 至此,我的出生就结束了,之后的开始叫做“活着”,并且旷日持久。   </p><p> 一种液体流入我的体内,我怀疑这就是他们称之为“乳汁”的作物。好些日子我都在这样的流淌中被人高高举起,我的手悬在空中,脚也没有踩住任何坚实的东西。眩晕使我患上了一门疾病,即便我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我也对那些做过的事情毫无实感,没有任何印象。记忆再无法称之为记忆,这门疾病间接引发了另一项病症,我常常在我身处的任何地方幻视到小虫般的黑点,或者感觉到身上有小虫般的黑点在蠕动攀爬,哪怕我明白这不是真的。随着年岁转动,我的头脑中不断涌入新的记忆,涌入的越多就说明我失去的越多。躯体内部的我被深埋进这些癌变的记忆里,我的活着由于疾病降临无故增添了许多惊诧。   </p><p> 不,请别误会。它们不是真正的疾病,只是必须这样称呼。   </p><p>   </p><p> ※ 我听见母亲扭开房门的声音,一道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燃烧起来。我在母亲身上反复看到小虫般的黑点。出生之后,她就不再是我的故乡了。   </p><p> 她张口,我能窥见她上排的后槽牙:“你在做什么呢?”“玩具。”我并没有听懂她说的话,回答仅仅出于加工过的本能。我们演化出了一种能够被人听见的语言并且代代相传,这是为了确保不会有太多言语上的聋子和哑巴。然而这不等同于听懂,我和任何人之间都无法真正被听懂,但我不能够以此为真实来生活。这是我心深处的一汪阴影。   </p><p> 有时候,他人的沉默我反而让我明白他在说什么:沉默到达我时,阴影便荡起回声。我开始学习如何在话语中留下沉默。一种静默,没有误解空间,给人带来模糊的恐惧,带来一抹感受——从未感受到过的无感受,言语和试图理解并不存在于这种感受之中。静默,铿锵清明。   </p><p> 我没有学会。   </p><p> 母亲把我带出了门,我在记忆里跟上她,我的手和她的手牵合在一起,但这过程中我全无知觉。我的知觉远远地跟在记忆身后。等到我反应过来今天跟她出过门时,我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结束这一天。而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这件事时,我已经杀了一个人。   </p><p>   </p><p> ※ 他和她在一间审讯室里坐谈,一种火焰从房间的四角燃向中心。房间内,照亮昏暗的只有一盏橘黄色的桌面台灯。光晕让他有了影子和身体,又扭曲他的面容。房间外下着雨,雨声势浩大,时而响亮起战争般的雷声。   </p><p> 豪雨会扑杀燃势,烈焰将畏惧雷鸣。   </p><p> 他和她在一间审讯室里坐谈,但他并不在这里。他不在任何地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吗?”他的不在场让他的声音脱离身体而有了自己独立的大脑,他对他说过的话没有印象。我知道他说了什么,我知道你听到了什么,我知道你听到的与他叙述的永远不可能一致——我对我说过的话没有印象。房间内处处都是静默,静默却无法到达他。这些安静的东西溶解在具有时效性的语词中,无法被萃取。他的阴影并不愿意说话,可为什么他会一直喋喋不休?   </p><p> 他现在说出了一个不在他记忆之中的句子,而他为此负有解释的责任。   </p><p> 他厌倦了解释。   </p><p>   </p><p> ※ “……,我已经杀了一个人......这不重要。”   </p><p> 这不重要,他也许杀过很多人,而她大概只是记忆的第一个。我差不多把一切都遗忘了。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直到死前都继续保持活着的状态。活着的无意义将被死亡赋予,一些人活着是为了逃避无意义,另一些人活着是为追寻它,活得越久,这意义就越深,结束生命时的快感就越强烈。“你没有资格持留这样的观点。”“是的,的确。”   </p><p> 他继续说话,仅仅是复述他的记忆;有时候,尽管意图复述记忆,却惊觉说出的话和记忆中的有所差别。记忆的我既不虚假也不真实,它和未来的是同样悬而未决的。或许,那些悬而未决的事情导向了我们成为的人。   </p><p> 我依然疲惫,甚至比以往更疲惫,淅淅沥沥的声音加剧了我的困意,回忆变成需要耗费很大力气才能做到的事情。   </p><p> 我跑到户外,到那真正安静的地方跳起舞来,我的衣物被浸湿,我的皮肤变得冰凉,我感觉自己是一梭翻腾在海面上的飞鱼或者一座虎鲸。然而我还在这里——哪里?   </p><p> “您孤独吗?您看上去很孤独。”一位我未尝熟悉过、也未曾熟悉我的旧友,他用一双眼睛凝视着我。   </p><p> “我并不孤独。”我的一只眼睛落在户外,一只眼睛盯着和我说话的人,“人只有想和他人在一起时才会感到孤独。”   </p><p> “您不想和他人在一起吗?”   </p><p> 我闭上眼睛。   </p><p> “不想,也感受不到他人。”   </p><p> “怎么会呢?我就在和您说着话呀。”   </p><p>   </p><p> ※ 雨不再下。   </p><p> 不再下的雨永远不会停。   </p><p>   </p><p> ※ 他想说,他至少应该感受到他的真实存在。   </p><p>   </p><p> ※ 和我对话的,是我已说出口的那些话的回声,先生。我用眼睛回答他。我的眼睛半睁不睁。   </p><p>   </p><p> ※ 雨一直下。    </p><p>   </p><p> ※ 雨愈下愈大,雨点置地像是接连倒出以麻袋为单位的筹码。水被蛮力拍进紧锁的门窗内,毒液似地渗进来;他的窗台失去了积尘,却升起一层不成片的厚重的潮湿。从我口中说出的语句和被重复说起的曾说过的语句,尽管它们完全一致,但它们不再有相同的意思。就像这场雨和那场雨——和其他所有的雨、和回忆中的雨——都不是同一场雨。   </p><p> 我们说话,不能仅仅通过复述记忆。无法仅仅通过复述记忆。    </p><p> “不要照着你的回忆来描述它。”   </p><p>   </p><p> ※ 更年轻的时候,他的疾病顶替了他的所有在场。他的眼前不断闪烁出小虫般的黑点,一些黑点攀爬到他的后背和脖颈,他感到瘙痒。夜里,黑暗中,剧烈的疼痛侵袭着他的头脑,寒风吸附在他未被衣物覆盖的四肢上。他会在这一刻捕捉到了片刻的留存;片刻中,他得以被看见,得以被理解。随后,在他发现片刻消逝之前,片刻又将带着这一片刻的他静静消逝。   </p><p> 最空无的空旷与最静谧的沉默生活在片刻里,最真实的、经历的记忆窜动在空气流动的回声中。他正在遭受一段痛苦,却认为自己正在回忆一段痛苦。   </p><p> 她发问,他回答。   </p><p> “你看上去很痛苦。”   </p><p> “我不信任自己的记忆是真实的。”他握住她的手,“我不信任记忆的真实,所以我并不痛苦。”   </p><p>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她轻巧地把手抽开,皮肤的触感滞留在他的手心,逐渐冰凉。她抽开手,动作在片刻中停顿:“那么,你的一生都不存在痛苦。”   </p><p> 我的一生都在回忆;我的一生、连同我的感受都跟随在记忆身后;我的一生都在被记忆回想起。   </p><p> “是的,我的一生都不存在痛苦。”捕捉到片刻时,他就化作了片刻。   </p><p>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她抽开了手。   </p><p>   </p><p> ※“您孤独吗?”   </p><p>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   </p><p> “不,你没有。”   </p><p> 他的惊诧让他突然抬起头。   </p><p>   </p><p> ※ 她看到这一幕:他的眼眶蓄满泪水;他的面部肌肉极力扭曲、又极力地渴望克服它的扭曲;他的两手像额外生长出来的部件,怔愣在躯干两侧,像是想要抓住一些空无的或者静谧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找到;他低下头,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变成了雨滴。   </p><p> 她凝视着他,他们的眼神交汇。她感到心口腾起一注虚幻水,先是淹没了她的肺部,升高、膨胀,从咽喉和皮肤中淌出,接着与自己交融。她哽咽了;他再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在某种流淌中被高高举起。   </p><p> “我很孤独。”   </p><p> 他没有听见自己说出这句话。如果他听见了呢?   </p><p> 最后一次,他和她相互拥抱。   </p><p> 他将永远遗忘记得,于是她不会再回忆了,也不会再言语。   </p><p> 她不会再回忆了,也不会再言语。而他将永远遗忘记得。   </p><p>   </p><p> ※ 小虫般的黑点,如同流星,在他眼前接连划过。   </p><p> 为什么他会一直喋喋不休?   </p><p>   </p><p> ※ 雨一直下。   </p><p>   </p><p> ※ 我们彼此熟悉,是因为我们为了熟悉,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一个我们熟悉——你熟悉——自己却并不认识的人。   </p><p> 我们之间最大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擦肩而过的关系。   </p><p>   </p><p> ※ 在他与她之间,他听到她:“您好像心不在焉。”他无法回应这句话;他不在这里,他看不见她。他回应了,而她听不见;只有当他在他与她之间时,他才得以被听见。她再一次发问,相同的语句在毫无差异中暴露出差别:“您好像心不在焉。”   </p><p> 他过于认真,以至于心不在焉。   </p><p> 一些小虫般的黑点从脚跟爬上他的颅顶。我在一阵高高举起的旋转中触摸到风,旋转的漩涡中心固定着某种欲望,我在旋转中向它靠近,也永远只是靠近。旋转、探索、欲望——指向欲望的欲望无法带我远离或抵达欲望的中心。旋转,旋转着的欲望在我体内,呕吐的感觉在旋转中逐渐清晰。   </p><p> 在旋转中,我遗忘了时间,时间也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回忆。   </p><p> 我从头到尾都在用第三人称进行叙述,可他们却自始至终认为着,我在叙述“我”。   </p><p>   </p><p> ※ 他不想回答她的任何问题,正如同他不愿回应她的任何语句。他没有回答:“当您看着我的时候,您看见了什么?”“您。”“那么,您什么也没有看见。”   </p><p> “为什么?”   </p><p> 这三个字拥有否定和拒绝的能量,三个字,轻轻地,让她与他远离。在她的视野中,他开始变得模糊,缩小,直到成为一个小虫般的静默的黑点,悄无声息地爬到她的身上。三个字带来的触感里存在着能够被她感知的恐惧,这样的恐惧紧紧攥住她,她在恐惧中窒息。她做了一个决定:逃离。   </p><p> 因此,她接着说,用她的声音替代他的回应:“先生,我在审问您。是我在审问您。”   </p><p>   </p><p> ※ 漫长的活着。活着让我拥有时间,让我感知到流逝的时间,让我存在于缺失的时间。活着,旷日持久地活着,死亡越被推迟,结束生命时的快感就越强烈,死亡赋予的无意义就越深。   </p><p> 迎来出生的同时也迎来了死亡。通过死亡,我旷日持久地活着。死亡的静默到达我时,时间的记忆便响起回声。   </p><p> 死亡很快到来,但死去却很漫长。    </p><p>   </p><p> ※ 他第一次、最后一次看向她。橘黄色的火焰从房间中心燃向四周。   </p><p> “我已经杀了一个人。”   </p><p>  </p><p> </p>

发布时间:2025/07/31 03:37:53

最后修改时间:2025/07/31 04:05:05

2025/07/31 Literary Prison 【244】六字金贴/污染/兔八哥/旋转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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