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镇守边境古祠的最后一位祭司死亡三天后, </p><p> 被啃噬过的尸体重新爬出, </p><p> 开始每日雕刻扭曲的图腾, </p><p> 向着天空不断呢喃: </p><p> “我看到了星星,星星们也看到了我们。” </p><p> 不久,外乡人开始发疯, </p><p> 而村民则变为了跟随者和祭品。 </p><p> ———————————————— </p><p> 亨伯特神父的尸体在第三天的傍晚站了起来。 </p><p> 在那之前,他已经在边境古祠那间冰冷的石室里躺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直到腐败的气息浓烈得连最胆大的老鼠都不敢从墙缝里探头。 </p><p> 我是第一个发现他去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还留在这儿的人。 </p><p> 圣所早已坍塌,信仰更是荡然无存。 </p><p> 他死时面朝下伏在积满灰尘的祭坛前,干瘦如柴,皮肤紧贴着骨骼,仿佛血肉已被岁月本身吮吸殆尽。然而,他的后背……那里简直成了一个血腥的鼠巢,衣物连同皮肉被撕扯开,露出下面被啃噬得一团模糊的景象,肋骨惨白地支棱着。 </p><p> 最令人作呕的是,伤口边缘乃至骨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小的、湿漉漉的爪印和齿痕,新鲜得与他躯干其他部分的灰败格格不入。那些老鼠,永无休止抓挠、窸窣作响的东西,它们在他死后享用了这具躯壳。 </p><p> </p><p> 所以,当他摇摇晃晃地重新挺直脊背,用那双只剩下浑浊乳白色、如同蒙着菌膜的眼睛“看”向我时,我喉咙里挤出的那声呜咽一半是惊骇,另一半,则是毫无意义的咕哝。 </p><p> 他背上的伤口并未愈合,反而成了一道敞开的口子,里面黑暗蠕动,散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尸臭,而是一种更陈腐、更空旷的气味,像是打开了千年墓穴,逸出星光冷却后的恶臭。 </p><p> </p><p> 他没有攻击我,甚至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他只是僵硬地、一节一节地转动脖颈,骨骼发出枯木断裂般的轻响,然后拖着一条明显不听使唤的腿,走向祠堂外废弃的菜园。 </p><p> 那里有一片相对平整的泥地。接下来的整个夜晚,我都蜷缩在窗后,透过破洞窥视。他俯下身,用那十根指甲剥落、指节扭曲的手,开始挖掘、雕刻。 </p><p> 没有工具,指尖磨烂了,露出骨头,他便用骨头继续。他在泥地上刻出的东西让我头皮发麻:那绝非任何人类熟知的星辰图案,而是一团团纠缠的、不对称的涡旋线条,中心点深陷下去,仿佛是在朝着地底延伸,线条四周的末端突兀地刺向不同方向。 </p><p> 像是一个个星云? </p><p> </p><p> 每刻完一座这样扭曲的星辰图腾,他就会停下,缓缓抬起那张只剩一层蜡皮贴在颅骨上的脸,望向漆黑无月的夜空。 </p><p> 他的下颌骨僵硬地开合,喉头滚动,挤出持续不断的、破碎的呢喃。 </p><p> 起初只是气音,但随着夜晚加深,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非人的多重回响,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嗓音在他空洞的胸膛里合唱: </p><p> </p><p> “我看到了星星……星星们也看到了我们……” </p><p> </p><p> “祂在欢宴……链条……终要断裂……” </p><p> </p><p> “星星们……看到了……” </p><p> </p><p> “神……勒紧了……自己的脖颈……” </p><p> </p><p> 我无法动弹,无法移开目光。 </p><p> </p><p> 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凿进我的太阳穴。 </p><p> 我感到自己头脑中某种固有的、维持“理解”的屏障,正在那重复的魔音下皲裂、剥落。 </p><p> 夜空不再是空旷的,在那低语声中,它仿佛变得粘稠,充满了不可见的凝视。 </p><p> 星星?是的,那些平日遥远闪烁的光点,此刻似乎正带着冰冷的、非生命的兴趣,聚焦于此地,聚焦于这具活动的尸体和他刻画出的亵渎坐标。 </p><p> </p><p> 第二天,事情开始失控。先是那个叫埃里克的采药人,一个总是乐呵呵、给我们带来山外消息的壮实汉子。他正巧路过,想看看为何祠堂有异样的动静。 </p><p> 他看见了菜园里的亨伯特,听见了那呢喃。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双眼凸出,指着亨伯特,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有“嗬……嗬……”的抽气声。 </p><p> 然后他转身就跑,一路发出绝非人声的尖叫,冲回了临时落脚的山谷另一端外乡人聚集的营地。 </p><p> </p><p> 疯病像野火一样在营地蔓延。 </p><p> 所有外乡人——行商、流浪学者、迷路的旅者——无一幸免。他们不再交流,只是蜷缩在角落,用指甲抠挖自己的皮肤和眼睛,仿佛想挖掉所见的可怖景象;或是突然跃起,以头疯狂撞击岩石、树干,直到颅骨开裂;更多的人则持续不断地尖叫、狂笑、流泪,用各种语言碎片混杂着亨伯特呢喃中的可怖词句,胡言乱语。 </p><p> 他们的脸上,凝固着同一种极致恐惧与彻底崩溃混合的神情。营地在几小时内变成了疯人院与屠宰场混合的地狱,而那片地狱的中心,似乎正是这间祠堂,正是那持续不断的、召唤着“星星”的呢喃。 </p><p> </p><p> 更可怕的变化发生在像我这样的本地村民身上。 </p><p> 我们人很少,且大多麻木地生活在废墟边缘,早已被贫穷、孤寂和山谷本身那长久的压抑气氛磨去了大部分情感。 </p><p> 亨伯特的低语,并未让我们发疯。 </p><p> 相反,一种空洞的饥饿感,从骨髓深处被唤醒了。那不是对普通食物的渴求,而是一种针对鲜活血肉的、灼烧般的欲望。 </p><p> 我们彼此对视,看到的不再是熟悉的邻居面孔,而是行走的肉块、颤动的肌腱、温热血皮下搏动的生命汁液。理智仍在,却冰冷地退居一旁,为这全新的、压倒一切的渴望让路。 </p><p> </p><p> 亨伯特,或者说占据他躯壳的那东西,似乎是我们这种“饥饿”的焦点和源头。 </p><p> 他不再仅仅是雕刻和低语。他开始移动,以那种僵硬而坚定的步伐,拖着残躯,在祠堂、村庄废墟和附近的林地间游荡。而我们,则自发地、沉默地跟随着他,像一群影子,像被无形锁链串起的奴隶。 </p><p> 我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开始泛起和他眼中类似的、微弱的乳白色幽光。他能“喂食”我们——不是通过给予,而是通过指示。当他那浑浊的目光久久停留于某处——比如一只惊慌窜过的野兔,或是一只离群的山羊——我们便会一拥而上,用牙齿和手指撕扯、分食。温热的血和肉暂时平息体内的灼烧,带来短暂而虚妄的满足。 </p><p> 我们成了嗜肉人。 </p><p> </p><p> 第七夜,亨伯特完成了四十九座星辰图腾。它们布满菜园,并开始向祠堂墙壁、倒塌的石碑蔓延。图案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深入物质本身,仿佛不是在雕刻,而是在“释放”石头和泥土里本就存在的某种疯狂。 </p><p> 那晚的低语也达到了顶峰,不再是单一声音,而是变成了层层叠叠的合唱,从地下、从墙内、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在他张开的、腐烂的口中: </p><p> </p><p> “……通道已清晰……外者将临……熵增为祂铺展红毯……秩序是短暂幻觉,血肉是欢宴薪柴……我们……是引路的柴薪……” </p><p> </p><p> “……祂们看过来了……从秩序崩坏的裂缝……从时间流向的逆漩……” </p><p> </p><p> “……神已自缢于王座……因目睹了唯一的真相……那无尽的、贪婪的、咀嚼的‘真实’……” </p><p> </p><p> “……盛宴……将至……” </p><p> </p><p> 随着这宣告般的合唱,祠堂开始震动。 </p><p> 不是地震,而是某种更精微、更可怖的颤动,仿佛空间本身在抽搐。墙壁上,那些存在了数个世纪、或许更久的古老圣像和浮雕,开始无声地碎裂、剥落,不是因为震动,而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本身正在被“否定”,被那蔓延的星辰图腾代表的法则侵蚀、替代。 </p><p> 石头变得像是腐朽的骨骸,一触即化为灰白色的粉末。空气变得厚重,弥漫着铁锈、臭氧和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烂星辰的气味。 </p><p> 夜空低垂,星辰的光芒不再是温柔的银色,而是晕染开冰冷的、不祥的紫绿与暗红,像是宇宙溃烂的疮口。 </p><p> 星星们,确实在“看”过来,带着一种非生命的、庞大的饥渴。 </p><p> </p><p> 我站在嗜肉人的行列中,喉咙里压抑着对血肉的嚎叫,冰冷的理智碎片却让我“理解”了更多。 </p><p> 亨伯特召唤的“外者”,并非具体形态的生物,而是某种法则的具象,是熵增本身那无限贪婪的“面孔”。 </p><p> 它们存在于秩序崩解的终末,是万物必然走向的热寂中滋生的“咀嚼者”。而我们,这座祠堂,这个山谷,此刻正被拖向那条崩解链条的加速点,便是献祭的祭品。 </p><p> 亨伯特,这位曾经的祭祀,成了最初的、也是最可悲的祭品与通道。 </p><p> 他背上被老鼠啃出的伤口,就是开始——是“外面”那些“饥渴法则”咬穿世界屏障的第一口。 </p><p> </p><p> 神已自缢。或许是因为懦弱,又或是因为洞悉。 </p><p> 在这冰冷、盲目、只知吞噬以加速自身“存在”的宇宙真相面前,任何代表秩序、意义或慈悲的神祇概念,都只能选择自我了断。 </p><p> 而我们这些嗜肉人,不过是神祇尸体上最先欢快滋生的蛆虫,在最终的、彻底的“咀嚼”降临前,跳着癫狂的舞蹈。 </p><p> </p><p> 亨伯特停下了脚步,站在祠堂废墟的最高处,那片刻满了最终、最庞大星辰图腾的祭坛基座上。 </p><p> 他缓缓抬起双臂,像是拥抱那降临的、腐败的星光。他背上那可怖的伤口,此刻像一张黑暗的巨口般扩张开来,那股甜腻的腐烂星辰气味浓烈到极致。 </p><p> </p><p> 合唱声戛然而止。 </p><p> </p><p> 绝对的寂静降临,比任何尖叫更令人疯狂。 </p><p> </p><p> 然后,从亨伯特张开的双臂,从他背上裂口,从每一座扭曲的图腾中,渗出了什么。那不是光,不是影,不是物质,只是一种感知,一种万物开始失去固有形态、彼此混合、滑向均质热寂的“过程”本身。它开始“咀嚼”现实。 </p><p> </p><p>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指尖端,皮肤正在失去纹理,仿佛要与空气融为一体。 </p><p> 我听到旁边一个嗜肉人同伴,他的呻吟不再是人声,而是一段频率混乱的熵增波。 </p><p> 祠堂的废墟不再坠落,而是开始“流淌”,石头像融化的蜡一样与泥土、与疯长的荆棘不分彼此。 </p><p> </p><p> 最后的思绪,如同冰晶,在我那同样开始“融化”的意识中闪烁:亨伯特召唤的并非毁灭,而是揭示。揭示这宇宙冰冷、贪婪、自我吞噬的底色。 </p><p> 我们,墙中之鼠,洞中之民,自以为在恐惧黑暗,实则是黑暗早已在啃噬我们世界的根基。而神的自缢,不过是这无尽盛宴开场前,第一声清脆的杯盘裂响。 </p><p> </p><p> 盛宴,开始了。 </p><p> </p><p> 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p><p> </p><p> 只有一种空洞的、越来越同步的“咀嚼”的共鸣,从我体内,从所有正在“融化”的事物内部传来,汇入那降临的、无形的“外者”之中。 </p><p> </p><p> 星星们,满意地“看”着。 </p><p> </p><p>PS:空闲摸的学习洛佬的克系文,练笔作,毫无意义的描写,感觉能删去一千字无意义的描写,但还是没啥精力改了Orz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