あおい坐在微微发凉的石阶上,双手托腮,静静目送日光的逝去。
此时暮色已降。深蓝,绛紫,橙红,就这样深深浅浅一层层地将天空晕染过去,最终在远方黛色山脉背后悄无声息地隐了踪迹。群鸟归林,灯烛亮起,又是一个夜晚的来临。梅月时,寒冬仍未舍得收走衣袂,春意薄寒,更何况是黄昏,但这对于本就生活在冰冷海中的あおい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只是依旧默然坐着。
那天医生问她,是不是很喜欢蓝色,她自然而然地笑着点头答应,医生也只是淡然地回了一句:“这样啊。” 但就是这一瞬,あおい意识到,她的回答带着一份天然的残酷。医生无法视物,自己之于蓝色的热爱也许或多或少对他造成了伤害。她张了张嘴,想对他说对不起,但却犹豫着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如果能让医生看到自己心爱的蓝色就好了啊,最好不仅仅是蓝色,世界上所有的颜色都想给他看。あおい是这样想的。
她记得有一位姓白金的画师,能够画出让目盲者感受到的光绘。今日从医生家里结束工作后,她便特意兴致冲冲地绕了远路去找他。然而白金先生告诉她,这种光绘不仅无法绘制出蓝色,而且对全盲的人毫无作用,这让她心里一下子落了空,失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对不起啊,没法帮到你的忙。”白金先生惋惜地说。
“啊……嗯……”あおい勉强挤出了笑容,连连摆手道:“哈哈,没事啦,白金先生不用道歉……是我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让盲人视物什么的……哪有那么容易嘛。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好了。”
紧接着,像是要转换心情似的,あおい轻轻叹了口气。她环视白金的画室,不由地感叹道:“白金先生好厉害啊,不仅会画画还能用画帮助到眼盲的人。像我就不行啦,除了会放电好像就没什么别的本事了呢。”
“但是你不是同时在小森花屋和黛医生那里打工吗?你一下子帮到了两个人,不也很厉害嘛。”白金安慰道。
“说是这样说啦,但我果然还是想要有强大的能力啊,比如像别的夜明神一样‘啪’地一声发射出火球来呢。”
白金被少女夸张的手势逗得笑了起来,而あおい也冲破了方才略显忧郁的心情,回报以灿烂的笑容。
笑声过后,白金略显深沉地道:“我们……还真是有些相像呢。”
あおい眨了眨如海水湛蓝的眼眸:“诶是吗?大概因为我们都是萤者吧。”
显然あおい没有理解白金话语的含义,亦或者她并未意识到自己潜藏的那一份心情。白金也没有去深究,只是用温柔的微笑一笔带过:“啊,也许是吧。”
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但是很快地,从白金那里出来后,之前的失落又重新回到了あおい的心里。她一步步往回走着,大概因为是有些累了,步伐要比平日要慢得许多。
她看见路边石阶,便随意坐下休息,托着脑袋呆呆地坐着,毫无目的地望着远处的山脉,从夕照直到月出。
看来白金先生这里是没有路子了,治愈眼盲这种事那位流星的夜明神也恐怕无法做到,否则这世间早就没有盲人了。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让医生看到东西,あおい恐怕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只是觉得医生那过于平静的面容,反而会让她想为他去做些什么。但是她又害怕医生会觉得她自作主张,多此一举。
“啊……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あおい微微嘟起嘴,烦恼地叹了口气。
然而,似是回应一般,空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细碎轻盈的铃声,簌簌坠落在她的耳边。あおい下意识地回头向上望去,只见石阶尽头站着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女孩,黑发红衣,像是来自他世。那个女孩用独眼朝あおい投来她从未见过的神色,没有孩童特有的稚气,只是那样平和地凝视,让她莫名产生了一丝敬畏感。
“回去吧,萤者,真正的夜晚就要到了。”女童这样说道。
“你是……”
话音未完,狂风骤起,吹得あおい睁不开眼。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风止住了,女童也消失不见,只剩下石阶两旁的竹林依旧摇曳着,沙沙作响。一切恍若幻觉。
半晌,あおい这才回过神来。她抬头一看,发现此刻自己正站在朱红色的鸟居之下,而鸟居额束上正明晰地写着永暗神社的字样。鸟居如蓦然出现的鬼魅一般,这抹红色在浓的化不开的山中显得异常突兀。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她丝毫记不得了。但这也让她顿时清醒了过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あおい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头发与衣服,借着自身散发的柔和光芒走下石阶。是时候回家了,希子还在等着她。
天空中的暖色已尽然融化在夜中,只有西边天尽处还倔强地留下一道残红,似是光明与黑暗撕斗中白昼落下的不甘的血迹。
繁星起,弦月升;影祸终至,长夜将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