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脚踝的积雪,一望没有尽头的森林,冬日冰冷的阳光高悬在天空,透过枝叶将聊胜于无的温暖丢进静谧的空气里——这就是我,西园寺理树现在的处境。
十六岁的普通高中生,毫无征兆的在一眨眼后便从日本的街道上来到了一片人迹罕见的深山老林之中,大体上,这样的情节只有在日本轻小说中才会出现。
但现实怎么会那么不可思议……所以,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毕竟我又不姓菜月。
这么想着,我一深一浅的走在雪地里,几乎是漫无目的的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在走。不得不说,这里的温度相当的冷,虽然最近日本极速降温,但也远远比不上我现在所待的地方,即使穿着厚实的保暖大衣和雪地靴,我依然情不自禁的想要颤抖。
为了不在梦里冻僵,我卖力在雪地里前行,让身体和双脚都暖和起来,虽然这样非常的耗费体力……在雪地里可不好走。
既然是梦的话,让我遇见点什么吧,比如可爱的女孩子之类的……最近吃饭的时候有被老爸开玩笑,说我找不到女朋友之类的……作为亲爹还真是相当烦人啊。
这是要靠缘分,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啊!
明白这一点的我,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单身……不过既然是在梦里的话,如果能遇上我喜欢的类型倒也不是坏事……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体因为运动逐渐暖和了起来,正想休息一下时……
闻到了很奇怪的味道。
大雪过后的森林里空气非常的纯净,这点倒是比城市里好多了,所以一旦附近有什么异味便可以闻得一清二楚。
出于好奇心,我循着气味,找到了一头断了气的鹿。
……真的假的。
不像网络上,血腥图片会被打码,这头鹿的脖子上有些清晰可见的咬痕,血肉模糊,从中流出来的热血染红了一小洼雪地,但此时黑红色的血液早就因为低温冻上了。
稍微一走近,充满野兽独有的骚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我忍不住退开一些。
然后我抬起头……
熊,是熊。
我与熊遭遇了。
在不远处,一头比人大上许多的棕熊正在大步的走来,冲着鹿……冲着我!
警钟在我脑海鸣起,在不解熊为什么在冬天不冬眠的同时,恍惚想起不知道是谁说过的——在熊面前装死是没有用的。
然后我便失去了逃走或者攻击的机会。
如果在这里被杀死,我可能就会从梦里醒来了……
…………
……
真的……是这样吗?
“嗖——”
突然,就在棕熊挥下利爪的那一刻,一只带着箭羽与铁头的箭矢破空而来,钉进熊爪使其完全失了方向,尖锐的爪子擦过我的肩膀,厚实的保暖大衣一下子便破开了,好似用烧热的刀去切割塑料瓶一样。
棕熊痛吼一声,因为距离太近,我甚至可以嗅到它嘴里的腥臭,看到它黑溜溜的眼睛里盛满愤怒。
太真实了。
恐慌在我心中炸裂,一下子双腿再没有力气,跌坐在地上,想离面前这个庞然大物远一点,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完全动不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快逃!”
谁的声音随着第二只箭射进转过身去的棕熊脖子里,也射进我的脑海中。
大脑一片混沌,已经无法分辨现状了,但那道声音确实解开了制住我身体的恐惧,我从来没有那么快过,用手撑着身体侧身爬起来,踉跄的逃走。
在身后传来野兽的吼声和锐器扎入肉体里的声音,混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消失了,此时我也逃了相当一段距离了,身体绷紧到极限,肌肉僵硬到难以抬起脚来。
我慢慢的转过头去。
“别动。”
相当近的距离,那个人举着弓箭,弓弦被拉得满满的,箭头上泛着诡异的深绿色——那个将我从熊口救下来的人正将警觉的矛头对准我,仿佛只要我一有妄动就会毫不犹豫的将拉紧弦的手松开。
站在我面前的,穿着一身用毛皮制成的猎人服,长着一头少见白发的少年。他皱着眉瞪着我,冰蓝色的眼眸像冰一样让人心生寒意,被这样的眼睛盯上就如同面对刚才那头熊一样让我恐慌,横亘在他左眼眼眶下的伤疤多添了几分狰狞。
“你是谁?”他问道。
“我……”
大概是脆弱的神经已经受够刺激了,我一边慢慢的将手摊开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泪水一边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
……啊,真受不了。
如果是噩梦的话就早点醒来吧。
“我是……西园寺理树。”
少年狐疑的上下打量我,不知道想了一些什么,终于放下了弓箭,将弓背在身后,转身离去,但他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跟我来。”
“去哪……?”
“送你离开这里。”他转过头来斜睨了我一眼,“你不想冻死在这里吧?”
他的这句话瞬间让我止住了眼泪,正如他所说的,不管是梦也好或者不是梦……这种有熊会出没的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的……而且,我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那个、这个地方是哪里啊?”
我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鼓起即将耗尽的勇气问他。
但少年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径直走到被他放倒的熊的身旁,从腰间抽出猎刀来,行云流水的解剖起熊和鹿的尸体来。我小心翼翼的来到他身边,心情终于从刚才的惊险慢慢恢复过来,看到比三个成年男子还要大的熊尸还有些心有余悸。
这个家伙……竟然一个人猎杀了熊吗?
虽然我对血腥不是很擅长,但我对救下我的人多少还是有一点好奇心的,只是迫于他冰冷的气势,不敢开口多问,要说起来……我可能有点怕这个能轻易将武器对准我这个无辜路人的家伙。
很快,年轻的猎手就将熊胆完好的掏了出来,用细布包好后,将粘在手上的血在熊的毛皮上擦了擦。
“阿斯嘉德的伊祖卡地区,这片森林是边界。”
“什么?”
“也就是你迷路的地方。”猎手站起身来,他高出我半头,让我有些压迫感。“你是别国人吧。”
“啊……是、是,我是日本人……”
“没听说过。”
“诶、诶……那!中国、英国、美国呢……?这里不是地球吗?”
急急忙忙问出口后,被他用奇怪的眼光看了。
不会吧……
这样的话,就意味着我……真的、真的穿越到异世界了?!
*
橘色的地炉火烧着支架上搁着的小水壶,白色的水蒸气徐徐从壶口里冒出,这间不算特别大的屋子将窗外的冰天雪地隔绝,火光照耀在两人的脸上,也将温暖分享给二人。
西园寺理树捧着手里的水杯小口的喝着,虽然只是普通的白开水,但在冬天就格外的暖人心脾,他有些冻僵的手脚在现在也慢慢放松下来了,只是他不时瞟向窗边的眼神出卖了他此时忐忑的心情。
年轻的猎手倚靠在窗边,从窗口的缝隙看向外面飘起雪来的森林,外面一片晶莹的白色,正如他束在脑后长长的白发,几乎剔透的发丝被火光染成淡金色。之前因为紧张没有仔细观察的西园寺突然发现这不知名的少年连眼睫毛也是白色的,肤色也偏向白皙,让人觉得他不似真实之物……就好像雪一样。
只是看侧脸的话是一个挺好看的人……虽然那道深色的伤疤破坏了透明感,是怎么留下这样可怖的伤疤的?
正当完全放松下来的西园寺理树胡思乱想的时候,猎人关上窗户,将视线放在他身上,那冷峻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瞪视着理树,让回过神的理树不禁又紧张了起来。
“那、那个,怎么了吗?”
他正襟危坐,莫名其妙的觉得心虚,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一旦被可以只身杀死熊的猎人瞪视着,便失去了底气。
“我出去一趟,你不要出门。”白发的少年命令道,“过一会儿就要下大雪了。”
“好的!”即答的西园寺花了三秒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请问……你要去干什么?”
那人背上扁篓,推开门,似乎是厌烦了西园寺理树的多问多嘴,沉默的离开了。
在沉寂而又温暖的小屋里,只有碳火燃烧时发出的细碎响声,被留在这个地方的人的义务只是偶尔添一下碳、将烧开的热水从火上移开而已。
“好烫!”
笨拙的拿起水壶时的西园寺理树不小心被烫到了手指,火辣辣的痛楚让他险些将开水打翻。这份疼痛正毫不留情的嘲讽着之前认为这一切不过是梦的他。
“果然……不是梦吗。”
意识到自己穿越到别的世界的他,心情异常的低落,雪上加霜的是当他回想起已经差点被熊吃掉还被人用淬过毒的弓箭指着时,他几乎委屈的想要哭出来。
好在他也并非脆弱到无法接受现实的人。
叹了一口气,西园寺理树,这个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十六岁原高中生打量起了自己待着的——也就是那位白发的猎手所居住的地方。
屋子是由结实的木头搭成的,倒V型的屋顶排水能力相当好,虽然使用着地炉火,但地板却是光滑的木板,在其中挖空了一块地方,铺上石子的地炉火很难引发意外火灾。屋子内的墙壁上挂着几副种类不一的长弓,还有防雨用的斗笠,角落里堆放着好几个大布袋,鼓囊囊的不知道放着什么,依着布袋的是几把类似于斧头、扁篓之类的工具。这个屋子里甚至还有小小的桌子和实木长柜这样的家具,床上铺着好几张厚厚的毛皮,还有一床薄薄的棉被,让理树难以想象在这样的床上睡是怎样的感觉,总觉得不会很保暖……但不管是哪里,都没有太多灰尘,证明这里的每一样物什都有被经常使用。
那个猎人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地方吗?
西园寺理树稍微有点好奇,他摸了摸床上的皮子,绵毛非常的柔软,而且风干的皮子异味也非常少,这张床上甚至干净到没有任何野兽的骚臭,只能闻到淡淡的类似于药草清香的味道……
“你在干什么?”
突然,少年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让好奇的西园寺理树连忙收回手,转过身去,悄无声息回到家的猎手背着鼓得圆圆的扁篓,手里抱着团成一块的毛皮,一边把臭烘烘的毛皮放到角落的竹框里去,一边眯着眼睛看向西园寺。
“我什么都没做!”西园寺理树连忙摆手,但那个样子反而更加可疑了。
猎手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的样子相当有魄力,让站在床前的西园寺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为什么老是瞪我……正在他心中暗暗诉苦时,少年将粘着不少雪屑的猎人服脱了下来。由动物皮毛和树皮织成的外套让穿着的人看起来有点臃肿,但确实保暖,相对而言,猎夫里面的衣服相当单薄,只有一件贴身毛衣。
贴身的薄毛衣将少年特有的健实和曲线勾勒了出来,他将外套挂在一边,从扁篓里掏出了一只鹿腿和好几大块肉搁在了桌子上,拿出了砧板后用刀子开始分割那些肉。
西园寺理树忍不住稍微凑近了一些,看着猎夫熟练的将肉切成长条,在剥了皮的鹿腿上切割出好几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将某种西园寺从未见过的干草切成碎末,和着盐水一起被涂在腿肉上。
咚咚咚,刀刃与砧板相碰的每一次都会给砧板留下一道浅浅的新划痕,猎夫专注的将鲜红的肉切成条块状,连白花花的脂肪一起一并投进盛着清水的圆锅里。他从房间角落里的大布袋里掏出了几个像是萝卜和西红柿一样的蔬菜出来,只是那个看似是西红柿的蔬菜是青色的罢了,萝卜倒是与西园寺理树的世界里的萝卜一模一样。
“原来这里也有萝卜?”西园寺感叹道,结果在猎人切开那看似萝卜的蔬菜时,惊讶的发现里面的构造和洋葱极为相似,而青色的西红柿硬邦邦的,剥开皮后才露出里面栗色的硬肉,一瓣一瓣的好似橘子肉。
不是萝卜也不是西红柿啊……
将切好的蔬菜也一股脑的倒进锅里,白发的猎人这才把锅端到火堆上的支架,在等待汤水沸腾的同时,他将羊腿用粗绳绑到火堆之上——那里原本就挂着一些熏肉,羊腿上的盐水滴到了火堆里,发出了“呲”的一声爆响。
“帮我添一点干柴到火里去。”正忙着料理羊腿的猎人对闲在一旁的西园寺理树说道,干柴就在地炉火不远处,等西园寺加好柴后,猎人已经利落的将羊腿悬在了一个刚好的位置。
被切成碎末的干草和盐一起在锅里的汤汁开始冒出气泡时被撒进去,肉条受热后开始泛白,脂肪也溶解了,汤面上冒出了点点油水,一股刺激食欲的芳香随着炖煮的时间越来越浓郁。
西园寺理树坐在地炉火边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肚里逐渐空虚起来。
说起来这是什么肉?鹿肉吗?
用长勺搅拌了一下炖肉汤,猎人小心的试了一点汤汁的味道,但是依旧没什么表情,西园寺无法从中猜测出肉汤的味道是好是坏。
“……可以了。”
少年拿起空碗和筷子,递给变得坐立不安的西园寺理树,自己也毫不客气的舀了大块的肉和肉汤到自己碗里,还有那种看起来像萝卜和西红柿的东西。见他动了筷子,西园寺理树有样学样的给自己舀了一大块肉,浓郁的肉香像活了一般直往他鼻子里灌。
“我开动了……”
他低声的说道,用筷子将淡白色的肉条夹起,吹凉后便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
……好软!
就料理方式不过只是普通的炖肉,更何况并没有炖太长时间,但架不住食材本身的优质,恰到好处的厚度让肉块很快就被烫熟,但不同于火锅的吃法,蔬菜的鲜甜味也被炖进了肉里去,加上肉本来就是新鲜的,鲜度是连放了不少味精的菜都无法比拟的——这便是野味的精髓吧。
而且……没有骚味,真是没想到,看上去只是非常简单的处理方式,却能这么有效的去除野兽的骚味。
咽下这口肉后,西园寺理树吸溜吸溜的喝了一口暖胃的热汤,味道并不复杂,但是咸咸的带着鲜甜的肉味非常美味,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他饿了,饥饿是最好的佐料。
然后他也试了试像洋葱的萝卜和像橘子的西红柿,在沸腾的热汤里,这异世界的萝卜不太好夹,吃起来跟洋葱没什么区别,只是被炖软了,放进嘴里几乎就立马会融化。而那一瓣瓣的西红柿吃起来和土豆没什么两样,也炖得软软的,几乎不用牙去咬碎便能吞下去一般。这两者论味道,相比之下并没有肉那么出彩,但比肉更加柔软甘甜。
“好吃……”
下意识的,西园寺理树叹出了声,随着热汤下肚,不止是四肢躯体,连内脏里都暖和起来了,在此刻他已经忘却身处异世界的忧虑了,有些懒洋洋的看向坐在他旁边的白发少年。
那人正第二次舀菜,升腾起的雾气模糊了他总是眉毛倒竖的脸,暖意蒸得他的脸微微泛红,冰蓝的眼睛里仿佛有光在流动,神情看起来缓和了许多。这还是西园寺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放松下来的样子,连那条丑陋的疤痕都在此时变得顺眼多了。
真可惜啊……虽然理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可惜些什么。
“怎么了?”注意到理树的目光,白发的少年停下筷子,刚才放松的表情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在想这是什么肉而已……”被抓了个正着,西园寺理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埋头苦吃起来。
“是熊肉。”
本以为这次,猎人不会回答的,结果对方却回答了。
“是熊啊……?!”从未吃过熊肉的西园寺理树吓了一跳,他随即想到之前袭击他但被杀死的那只熊……不会是那只吧?
相比外貌的恐怖粗犷,它的肉还真是相当美味啊,怪不得在地球上熊肉是奢侈品呢……大体上现在吃熊肉已经形成犯法了。
能够毫无负担的吃肉感觉还不错,西园寺理树很快接受了。
“对了,你之前说自己来自异世界是什么意思?”
白发的少年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盛了第二碗在吃的西园寺理树差点呛死。
啊……是了,他心虚的想起来了。
在之前被熊袭击后,在跟着猎人来到这个小屋之前,因为情绪不稳定,他说了很多也许不该说的话,其中包括一句“我其实来自异世界”。
如果还在地球上的话,有人跟他说这种屁话的话,他肯定会当作对方在开玩笑……但这个世界的人的话不知道接受程度如何呢?不会把自称异世界的人架上火堆上活活烧死吧?!不会把黑发黑眼的人视作大魔王吧?!
虽然西园寺他并非黑发黑眼。
见他眼神游弋,不知所措的样子,白发的少年慢条斯理的放下碗,用火钳将锅子地下的炭火拨出一些,以免肉汤烧干。西园寺理树则在这期间思来想去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恰当的借口去糊弄掉这个问题,说不定自己其实是个笨蛋啊之类的话倒是出现在他脑海里。
“等到大雪停了,我就送你去城镇,到时候你就想办法自己回家吧。”猎人说道,“以前也有不少迷失在伊祖卡森林里的人。”
实际上即使西园寺理树到了城镇也找不到回家的办法。
“那个,谢谢你……”看着对方神色淡淡的样子,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之前他用箭指着自己的事情,西园寺理树还是道了谢。
看来对方并非是第一次招待迷路在雪地里的人了,一般来说是管理森林的守林员才会这么做,这孩子却不太像守林人……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实际上是会热心救人的好人,西园寺理树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能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吗?”
“阿道夫。”年轻的猎人斜着眼睛看他,再次打量起西园寺理树。
“我叫西园寺理树……”他再次自我介绍一次,“叫我西园寺吧。”
“……丝昂记……?”阿道夫沉默了一下,发音却非常蹩脚,这简直意料之外。
“不是,是‘Saionji’。”明明不是什么特别难读的名字啊,在疑惑的同时西园寺理树忍不住笑了起来。
“丝……你为什么到伊祖卡森林来?明明看起来不像会武的人……应该也不是魔法师吧?”想再次尝试叫对西园寺姓氏的阿道夫立马就放弃了,转移了话题,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西园寺理树,“也不像寻死的人。”
阿道夫回想起在他跟踪熊的脚印时,看到熊即将袭击眼前这个有着怪异名字的少年时的一幕,那么接近熊的猎物怪不得被袭击……虽然想是这么想,他当机立断的拿起弓箭,将粹了毒的箭狠狠射进了熊的脖颈里,转移了熊的怒火。
箭头粹了阿斯加草制成的毒药,即使是生命力顽强的熊也不能撑过三分钟,而且经过高温加热后便会分解,变得对人体无害,所以吃下被射中的猎物也毫无问题。
因为以前也有出现以身作饵猎杀猎物的捕猎方式,但少年的身体未必太过孱弱,并不是好的诱饵,那么就是强盗的陷阱?在救下这个家伙后,阿道夫即刻想到这一点。
他撑满弓,稍微有一点距离比近身用刀威胁比较好,但那个矮他半头的少年却一下子哭了出来,透明的泪水从暗粉的眼眸里淌了出来,就算是做戏也不会哭得这么难看。
……是迷路的孩子吗?
那么想着,他放下了武器。
西园寺理树苦恼着。
要不要将自己是异世界人这一点详细的解释给救了他的阿道夫听呢?救了自己的人也许会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但他并不了解阿道夫的真实为人,也不知道异世界会对外来者是如何的态度,但目前能够依靠的似乎只有眼前这个经常会救下迷路在森林里的人的少年了。
要……赌吗?
“我……是来自异世界的人,也就是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西园寺理树决定放手一搏。
“我来自一个叫做地球的地方,我住在一个叫日本的国家,毫无征兆的我就穿越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我对现在这个世界也完全不了解……”
他一边慢慢诉说,一边观察着阿道夫的神色,那晶白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是否相信自己的话语,但至少没有表现出对异世界人的憎恶。
“如果要证据的话,我有……啊对了!”竭力想要证明自己是地球人的西园寺理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摸向自己的口袋,手机正好好的待在那里面,“这是手机!这个世界应该没有吧……?”
他打开手机,当然什么信号都没有,但里面还有一些单机小游戏可以玩,界面也能正常打开,他将这些都一一展示给阿道夫看。
“完全看不懂的文字……”这次年轻的猎人终于有些反应了,他接过西园寺的手机,稍微有些好奇,“怪不得……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重点来了。
“呃,这个……”
西园寺理树理智上明白,这时候应该厚着脸皮恳求阿道夫能收留他,但自己从未从事过打猎之类的事情,不知道能在生活上帮上对方多少,也许让阿道夫把自己送到城镇后,找一个更合适的人家寻求收留,或者是找一份包吃住的工作,也不知道对这个世界毫无了解的自己能做到多少——他深深的忧虑着。
情感上,这些放下自尊去恳求的话他也很难开口,这不仅是自己丢脸的问题,更可能会让被拜托的人困扰。
阿道夫救了他,他不报答就算了,怎么能继续麻烦对方呢?
可自己能不能顺利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还是个迷,他很想活下去,并且找到回地球的方法。
“我……”他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顿饭早就吃得差不多了,阿道夫一边等待西园寺理树开口,一边动手开始干活,用布将锅从火上端了下来,拿起两个空碗和筷子搁在一块,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水盆里,用布清洗起来。
说起来……阿道夫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左右,难道一直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吗?在进屋子之前倒是在小屋旁边看到了几个更小的木屋,但并不像能住人的地方……他的家人呢?
看着阿道夫熟练的动作,本应该烦恼着今后的路的家伙又乱想了一些别的,好奇心一旦关乎到这个救了自己的白发少年就特别活跃。
…………说吧。
“我……我会一点弓箭。”虽然只是在学校里的社团学到的东西,而且并没有尝试过去射移动的靶子,“也、也许能帮上点忙,所以……”
声音越来越低,脸皮相当薄的家伙此时已经羞耻到脸颊通红的程度了,低下头的西园寺理树并没有看到阿道夫停下了清洗的动作,只是听到没有水声后才发觉对方已经转过身来审视他了。
“那个……?”
“把手伸出来。”阿道夫用布擦干手上的水,冷淡的令道。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毋庸置疑这一刻的立场是阿道夫做主导,西园寺理树老老实实的伸出手来,立马就被走上来的阿道夫抓住了手腕。
好冷!
大概是刚才沾了冷水的缘故吧,碰触西园寺的手相当冰冷,让他忍不住想缩回手,但阿道夫抓得紧紧的,低下头观察着西园寺理树的双手,如雪一般的柔顺白发就在西园寺理树的眼前,让他生出了“想摸一摸”的想法。
“确实有茧。”
确认完毕的阿道夫干脆的松开了理树的手,长期握弓的人手上是会被磨出茧的,右撇子的西园寺理树左手手掌关节处有一层老茧,右手食指中指有薄茧,这是左手持弓右手拉弦所导致的,对此阿道夫非常熟悉。
不过身体并不是很强壮,不知道这个家伙能不能打到猎……
在心里叹了口气,阿道夫并不想放着这个有着暗粉色眼睛的少年不管,虽然他对对方异世界人的身份半信半疑:“那我就收留你一段时间吧,你得帮我干活。”
“好的……!谢谢你!”
这可真是喜出望外的结果,正是西园寺理树最想要的结果,总而言之他是幸运的,面对他人的求助时阿道夫比他想的更要心软,明明猎人大多都是很警惕的人……然后他一边绽开笑颜一边不由为阿道夫担心起来,要是遇上歹人了该怎么办?
大雪直到晚上都没有停下。
简单洗漱了一下之后,阿道夫整理出了两张皮毛垫在地上,西园寺理树本以为这是自己临时的睡处时,但年轻的猎人却叫他去睡在床上去。
“我睡地上就可以了!没关系的!”
哪有让主人睡地上的道理啊,他拼命摆手。
阿道夫理都没理他,直接躺到地上,靠近着地炉火便睡了,夜晚降温会更加厉害,他得时刻注意维持火堆和通风,以免被冻僵或者死于缺氧,所以不可能睡得太熟,这样做更加方便。但是问了一晚上常识问题的西园寺理树实在太烦了,所以他干脆闭上眼睛不理那家伙。
过了一会儿,一阵悉悉索索,有一团柔软的东西被盖在了他身上,随后小屋里便彻底安静下来,很快便只有平缓的呼吸声在死寂里越来越明显。
白发的少年撑起身来,被子从他身上滑下,他看向入睡了的西园寺理树又看了看挂在架子上的猎刀,冰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
不,还得再观察一下。
他弯下腰来抱起被子,将其盖在这个拥有着暗粉眼眸的外来者身上。
要是感冒了,麻烦的估计还是他吧。
*
西园寺理树本以为自己不会睡得太好,没想到只铺了几张皮子的床虽然硬了点,却是意料之外的舒服,清香中带着一点苦味的草木清香萦绕在他鼻前,精神的松弛让他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他打着呵欠醒来时,拽着身上的被子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盯着陌生的天花板许久后才瞪大眼睛猛的起了身。
“好冷!”
屋子里的温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降了下来,西园寺理树连忙拽起掉在地上的外套和裤子穿上,环顾了一圈小屋——没有发现年轻的猎人的影子,地炉火也只剩下几根木炭燃着微弱的火光,门敞开了一条细细的缝,但是没有风吹进来。
阿道夫什么时候醒的?又出来了吗?
穿完衣服赶紧搓了搓手的西园寺理树感觉身上一时还是发冷,连忙拣了些干燥的柴末凑到还发着红的木炭上,学着曾经看过的那些野外求生的节目里演的那样吹了一口气,顺利升温的木炭将柴末烤出了几缕青烟,立马变有明火被点着了。
“我说不定还有点这方面的天赋呢……”连忙将耐烧的木棍掰断后架上去,西园寺理树忍不住犯嘀咕。
等身上被火烤得暖和后,小屋的门被推出了“吱呀”一声细想,他转过头去,看到阿道夫正扛着一捆粗细不一的干柴进来,堆放在屋子原来放柴的地方。
“会生火?”他看到了西园寺理树的作为,虽然是在询问,但语句微妙剪短得让人难以理解。
“不……勉强只会控火吧。”只是让火堆燃烧下去的话,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呃,早上好?”
阿道夫点了点头,洗过手后把昨天没有吃完的肉汤端上地炉火上,在凝固的肉油融化时飞快的剥开了两个“青色西红柿”,将里面一般般的硬肉全部丢进锅里,剩下的皮被丢进火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伴随大量的青烟而起,从房顶的烟道而出。
西园寺理树没有防备,不小心吸进了一些烟雾,异物感让他立马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这、这是什么啊?”他看着这些从菜瓜一般大小的不知名蔬果里剥出的肉。
“西米利果。”
“那之前那个像萝卜的……啊,白色的蔬菜?”
“卡奇菜。”
西米利果的肉吸了肉汤慢慢的软化,昨晚闻到过的香气再次散开,看着几乎覆盖了整个锅面的淡黄色果实,异世界人西园寺理树不由的想起了原世界里有过的料理——马铃薯炖肉。
吃起来也和马铃薯差不多这一点让他十分中意,被炖得又粉又软的西米利果满溢肉汁的香味,它与马铃薯一样容易吸味,但更加吸汁,虽然有点不太容易被吹凉,但一口下去满嘴汁水的口感相当不错。
柔软的食物真不错啊,容易消化,西园寺理树就很喜欢柔软的事物,在吃的方面便更偏向软食……
但这并不代表他想吃那种意义上的软饭。
吃完早饭后,西园寺理树主动提出要帮忙洗碗,他在家里有时会帮妈妈做家务,所以这点事情他还是能做的,只是这个世界没有洗洁精,作为替代,阿道夫教了他用木炭的粉末来洗碗。
“手要冻僵了……”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洗碗,他做得很笨拙,双手一直泡在冷水里冻得他骨头有点疼。
阿道夫并没有听到他的小声抱怨,他把昨天剥下来的皮子抱出去晒了,今天雪停了,还难得的出了太阳,可见度非常高,阳光在融化成冰的雪地表面上反射着凌凌金光,刚好适合晒皮子。
前言
里里的黑历史。
流水账。
怕自己忘记设定,赶紧存个档(喂
————————————————————————————————
零.
这是关于少女从日常到非日常的故事。
是她从非日常回到日常之前的故事。
仅属于少女里里过去的故事。
一.
当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的地板上时,女孩睁开双眼,缓缓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呆愣愣望着窗户外的蓝天。
“今天又是普通的一天啊。”——这样的念头每天都会充斥着她的脑海。
明明每天去学校学习新的知识很有趣。
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打闹也让自己很开心。
回到家还有好吃的饭菜等着自己。
——并不是对这些感到无聊,而是对此“模式”感到了厌倦。
“我们每天这样重复着睡觉吃饭上学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小小的女孩向自己的父亲抛出了苦苦思考却想不出答案的问题。女孩的父亲笑着将她抱起来,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女儿稚嫩的脸颊。
“呦~我们家的里里看来是想当哲学家啦?已经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了!”
“不要用胡茬蹭我的脸啦臭老爸!!疼疼疼——!!”
里里使劲推着父亲的胸膛,想要逃离其魔爪。无奈她的力气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简直小的可怜,幸好里里的母亲拿着锅勺及时出现解救了里里。
“女儿的脸都要被你蹭破皮了!!!给我剃胡子去!要不然没饭吃!!!!”
边说边用铁勺狠狠地殴打了一番,被殴打的嗷嗷直叫的男人只好不舍的放下女儿。
“明明我是在和女儿增进亲子感情…”
委屈的不能再委屈。
站在一旁的里里一脸冷漠的看着父亲委屈的样子,表示不是很懂你们大人的世界。
吃完早饭,里里背上书包来到约定地点,友人A已经在那等着了。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友人B也来了,三人便一起出发去学校。上学路上,里里将这个问题同样抛给了她们。友人A表示问题太过高深,放弃回答。友人B则思考了一会,认为普普通通的日子就是一种幸福。
里里觉得说不定友人B也具有做哲学家的潜质。
二.
下午放学和班上的几个同学在操场上玩了一身泥后,里里拍拍裙子上的泥渍,提早和其他小伙伴告了别,单手拎着书包往家的方向跑去。
因为今天晚饭会有她最爱吃的炸猪排。
里里喘着气在离家门口还有几步路的地方停了下来,前方有人挡下了她的去路。
正确来说,是有个流浪汉一动不动的倒在了家门口边上。
在那一瞬间,里里犹豫了。
她在犹豫是否要告诉父母。
如果父母帮助了这位流浪汉,晚饭时就必定会多副碗筷,那么也就代表原本属于自己炸猪排的份量将会减少。
啊啊~真是难办啊。
不过这样一直躺在地上也不是个办法。里里皱着眉,心中的箭头在“炸猪排”和“救人”之间徘徊了良久,最终选择了后者。
“要帮助有困难的人。”——身边的人都是如此教育自己的。
昏过去的流浪汉被里里的父亲勉强叫醒,随之而来的就是他肚子饿的声音。流浪汉扯扯嘴角,表示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饿得实在受不了了。
“今天你就在我家住一夜吧!听说今晚开始会有暴雨,等雨过了再说吧!”
“这…我…咳…我要怎么谢你才好?如您所见,我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你倒在我家门口也是一种缘份嘛!!”
里里的父亲边说边小心得将他搀扶起来,而里里也顺手帮她父亲的忙。当她的手掠过流浪汉的后背时,里里愣了一下。随即,她通过斗篷的缝隙看到了别在流浪汉后腰的一把长匕首。下意识抬头看向流浪汉的里里惊讶的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
——被发现了。
流浪汉侧过身子,脑袋微微向后仰起。他抬起手伸出手指,笑着对里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知为何,他知道眼前的女孩不会揭发他。
“…………”
里里微微眯起眼,拎着书包的手慢慢收紧。刚刚流浪汉的表情就像荆棘般缠住她的全身,让她动弹不得。那一瞬间,那个男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场绝不是一个流浪汉所该有的。
里里目送他被扶进自己的家门,她本能的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爸爸妈妈会听自己的意见吗?凭着一己之力阻止得了吗?
……
亦或是
自己,该阻止吗?
三.
吃晚饭时,流浪汉和里里的父亲聊得十分投机,两个人皆有相见恨晚的意思。里里全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头吃着饭。偶尔,她会偷偷瞄几眼那个流浪汉。刚刚的异样感依旧盘旋在她的心头,可具体又说不出什么。
里里的母亲将一切收拾好后,看了眼客厅里的两个大男人还在滔滔不绝的扯东扯西,不禁摇了摇头。她切了些水果上楼,刚刚吃晚饭的时候发现里里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
推开门,就看见里里躺在床上看着书。
“作业做完了?别躺着看书,来,吃些水果。”
“妈,那个流浪汉什么时候走?”
“怎么了?”
里里的母亲将水果盘放在桌子上,沿着床边坐下,伸出手担忧地抚上里里的额头。从手心传来的温度正常,这才让她稍微放了心。里里合上书,坐起身子钻进母亲的怀里。
“妈妈,今天晚上陪我睡觉好不好?”
“多大的人啦~还撒起娇来了?”
“我害怕……”
“不就是打雷嘛,看把你紧张的~”
对于母亲的误解,里里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头埋得更深。
“好啦,待会把水果吃了就睡觉吧。明早还要上学呢~乖~”
里里的母亲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后,起身离开了。里里抱着被子重新躺回了床上,耳边充斥着雷鸣和雨点打击窗户的啪嗒声,她皱着眉捂住耳朵迫使自己入睡。
里里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自己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追赶着,可无论怎么跑那东西一直死死地跟在后面,就像是掠食者般一直等待着猎物精疲力竭的那一刻。
窗外的暴雨没有一丝要减少的意思,划破天空的闪电一瞬间照亮了里里的房间,也拉回了她的思绪。里里突然发现门缝处透着微微的亮光,这让她很奇怪。现在已经是半夜了,难道父母他们还没睡吗?就算想听楼下是否有什么动静也因暴雨的关系根本听不见,里里掀开被子跳下床,轻轻打开了门。
果然,楼下客厅的灯光还亮着。
里里打着哈欠慢慢走下楼,突然鼻尖嗅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铁锈味。这股味道让她竖起了鸡皮疙瘩,人瞬间清醒了。
再迟钝的人也明白这股味道代表着什么。
里里单手扶着墙,下楼梯的脚步也越发沉重了起来。她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心脏也因为害怕而快速跳动着。
没来由的,里里突然想起了友人B曾经说过的话。
“当人类恐惧到极限时,大脑就会做出自我保护的判断。它会切断感知,强制性地让人短时间内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事情。”
距离客厅只有一步之遥,直觉告诉她,接下来所看到的也许—————
红色。
触目所及的是
一片红色。
“……爸……爸……?”
你的衣服上怎么全是红色?
呐,爸爸你回答我呀?
……妈妈呢?
里里僵硬的转过视线,看向另一边——
此时所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慢镜头般。
她看到妈妈正向自己扑过来,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突然,刀刃穿过了她妈妈的胸口,将衣服慢慢的染红。
同时,里里的母亲终于来到里里的面前,她用仅有的力气抚上里里的脸颊,慢慢滑到胸口轻轻的一推。
“……快……逃……”
刀刃从胸口被拔出,里里的母亲最终像断了线的木偶般,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啊啊~~难得我想放你一马的诶~~”
男人将刀拔出后,用力地往旁边一甩,刀刃上的血渍一瞬间就被甩到了墙上。然后他慢慢地瞥了里里一眼,叹了口气。
“不过既然你都看到了,那就别怪我喽~~只能说是你运气不好啦~”
眼前的男人,也就是被收留的流浪汉,捏住刀柄走向里里。他得在这个孩子尖叫前解决掉她,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让她感受到一丝痛苦就死去是自己最大的怜悯了。就像她的父母一样,为了表达收留自己的谢意,他可是快速地解决了他们。
里里呆愣地看着男人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她甚至忘记了眨眼睛,任凭眼泪布满自己的脸。感受到男人所散发出来的威压,让她止不住全身颤抖。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明明知道应该逃跑,可双脚沉重到根本无法挪一步。现在,里里唯一认识到的是自己将要死了的这一个事实。
死亡。
里里曾经想过,自己的死亡年龄大概是七八十岁。
无需太长,只是觉得这样刚刚好。
可现在,死亡时间一下子被往前推了好大一截。
说不怕死,那是骗人的。
原以为自己无聊的日常会以老死来收尾,可现在完全被打乱了。
——什么啊,自己原来还可以以这种方式结束啊。
明明自己还可以活好久。
这下子,一瞬间就脱离了日常。
……
………还……挺有意思的?
当刀尖贴近自己的脖子时,里里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男人拿着刀正准备用力,看到女孩的表情却突然一愣。随即,他放下了刀,嘴角露出了一抹笑。
“你的表情很有趣啊。”
男人将刀收了回去,然后抱起了里里。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虽然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里里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现在我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七岁。
——以此为分水岭。
是里里日常的结束,非日常的开始。
四.
五年后。
里里一边吃着手里的面包,一边在心中算着那个男人出现的日子。
——应该差不多了吧。
“里里,你在想什么呢?”
少年拿着面包坐在她边上,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
“面包够吃吗?饿的话,我这份也给你吃吧。”
“我哪有这么能吃啊?!”
里里不满的哼哼,少年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然后开始低头吃起面包来。
在这个什么都没有却又大到不可思议的房间内,全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最大的不超过十三四岁,最小的也有八九岁了。现在是午餐时间,大家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吃着面包。
起初大家被带到这里时,都很惊慌。在保证一日三餐的情况下,却被限制了自由。怎么想,都很奇怪吧。可更奇怪的是,大家高度紧张了好几天却没有任何人出现,也没有人告诉他们要做些什么。渐渐的,大家放松了警惕。再加上原本都是孩子,很快的就互相熟络起来。现在,基本就是吃吃睡睡,打打闹闹,增进下友谊。
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么了。
不过,也有一开始就很冷静的孩子,从头到尾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比如,里里就是其中一位。
因为,眼下的这种情况,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或者说,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搞的鬼。
过了半个月,里里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自称为“F”的杀手。
现在,他正叼着烟大剌剌的站在房间的中央。期间,他只说了一句话。
“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这间房间。”
这句话仿佛是一道开关,在大部分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几个孩子捡起地上的刀动手了。
一瞬间,这里便化为了地狱。
当里里准备动手时,却被之前的少年护在了身后。
“里里!不要怕,有我保护你!”
看来自己被当成了“新手”呢,不过眼前的少年很明显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从拿着刀的姿势上也可以看出武力值并不低。
里里耸耸肩,自己不用费力当然是最好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房间最后只剩下了里里和少年。F饶有兴趣的看着里里,期待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毕竟,据他所知,少年在这段时间内对她可是很好的。
少年喘着气,他看向F,目光透露出了杀气。
接下来,只要杀掉那个男人就好了。
F挑挑眉,呦呵小子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
勇气可嘉。
少年将里里拉到房间的角落,拉低声音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里里歪头看着少年出神,显然她根本就没在听,她在回忆这位少年对自己好的原因。从对方微微涣散的瞳孔中也可判断出此时他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再加上之前的体力透支,要杀死少年简直轻而易举。
……啊……想起来了,似乎说过自己很像他的妹妹啊。
“……哥哥?”
一瞬间,少年的瞳孔剧烈的收缩,震惊的向后退了几步。他死死的盯着里里,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啊…不是……不是我做的……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少年摇着头惊恐地往后退,仿佛认定了眼前的里里就是自己的妹妹。他揪住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迹时,情绪变得更加激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哥哥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停道歉的少年举起自己手中的刀,最终刺向了自己。
看到这里,F忍不住要称赞里里。比起一开始的表现,现在的她越来有模有样了。
“喂,可以出去了吧?!”
里里跨过少年的尸体,皱着眉走向F。这里全是血的味道,太臭了。
“人家对你这么好,你都不表达一下?”
“表达什么啊,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啧啧啧以后会有多少纯情少年栽在你手里啊~”
里里默默打开门走了出去,她怕自己再不走就要揍人了。
在外面发了会呆,感觉身上的血腥味不那么重了,里里又回去了之前的房间。
房间内,只有F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原本满地的尸体不见了踪影,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唯独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提醒着里里刚才发生的都是事实。
“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里里早已习惯了尸体不翼而飞的场面,她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喝着F递给她的果汁。
F并没有回话,单手支着下巴盯着里里。
“干嘛?”
“我就是在回忆第一次你在这里的表现。”
里里拿着果汁的手抖了抖,她完全不想回忆起当时的场面。
因为实在是…
太怂了。
简单来说,就是吐了。
虽然F在那之前已经教了一些基本的招数,但实践起来终究不太一样。
对于自己的初次杀人,里里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抗拒。结果自己全程只是在总结,刀砍进肉里所需要的力气比自己预期的要更费力些、因为对方的挣扎不能很好的命中目标、武器的选择也很重要等等。
不过这并不是造成自身呕吐的主要原因。
对于里里来说,最让她受不了的就是浓重的血腥味。
“别让我回忆起来,说起来这玩意我还要继续吗?”
“不用了,接下来我会单独指导你。”
里里暗暗比了个“耶”的姿势。
其实,在这里还有其他的房间里正发生着同样的事情。问其原因,都要归于F除了杀手这个身份以外,还有着副业——情报贩子。
作为杀手的时间长了,有些东西自然就知道的多了。
他的手上有着很多人的把柄和内幕,让人恨不得赶紧灭口却又不得不依赖他手上的消息。
这个地方,是F托人建设的,但并不是属于他一人。
这里主要目的在于——培养好苗子。
里里就是其中之一,如果她没能活下来也只是证明了她不过如此而已。
五.
一名杀手,独来独往是最好的选择。
F原本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在某次任务中被人下了套,险些丧命。那个时候他就突然意识到,多个人帮忙也许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于是,里里成为了他的帮手。F并不在乎她是否恨着自己,这世上恨他的人多了去了。如果真的被她杀掉,那也只是自己能力不足而已。
事实证明,自己的眼光不赖。里里作为自己的“利刃”越来越出色。
可惜,F忘记了凡事都具有两面性。
武器能护主,亦能噬主。
当里里拿着刀刺穿他的腹部时,F还在心中感慨自己真的老了。他背靠着墙缓缓坐下,也不管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
“好歹我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怎么能说杀就杀啊。爸爸我好伤心啊~”
里里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别开玩笑啦,你从来就没把我当作人过吧。”
一直以来,这个男人只是将自己作为武器培养着。
就跟他自己一样。
F听了也跟着笑,没有否认。
“到头来,你还是恨着我吗?”
毕竟当年自己杀了她的父母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里里摇了摇头。
F是结束了她无聊日常的人,严格说起来还要感谢他啊,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爱她的父母。
只是。
当里里意识到“父母爱孩子,孩子爱父母”是种必然模式时,她突然感到了厌倦。
就这么简单而已。
“我还蛮喜欢你的啦。我也就是想试试杀下你嘛~这和喜欢你并不矛盾呀~”
没有杀意的杀意。
越是纯粹,越是残忍。
“你啊…的确是非常好的利刃,将来说不定会比我更出色……”
里里抬起手挡住自己的嘴嗤嗤笑着,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F这么夸自己。
待到F彻底死透了,里里将插在他腹部的小刀拔了下来。
看着刀刃上的血迹,她一脸嫌弃的在F的外套斗篷上擦了又擦,直到干净了才将武器收起来。
随后,里里掏出F口袋里的钱。一数,还没自己的零花钱多。
啧。
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呢?
里里突然想起,之前做任务时听到的适合赚钱又有趣的地方——天空竞技场。
“嗯,买张船票的钱倒是够了。”
她把钱放入自己的口袋,哼着不着调的曲子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希望接下来自己能遇到好玩的事情。
【负】.
里里的一生中总共遇到了两个人。
F
——剥夺的同时给予了里里想要的。
感激却又无关痛痒的存在。
是里里的养父。
卡普•星巴克
——愿意为了他回到日常。
有趣却又放不下的存在。
是里里爱的人。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