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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活下去?
从恃宠而骄,到唯命是从,艾米莉娅花了不少时间去适应,然而从外界看来,仿佛她生来如此,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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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所在的那片大地永远温暖如春,此刻跪坐在茫茫雪原上的她尚且不知身下洁白松软的积雪为何物,然而这并不妨碍身体对温度的感知,裸露在外的皮肤拼命叫嚣着寒冷,将这一信息争先恐后的传达给大脑,逼迫它做出应对——在大脑被冻僵之前。
即便人生被改写,命途被转折,连世界和因果都切换的面目全非,习惯了宠爱加身的女孩依然本能的首先寻求庇佑与帮助,没有立刻起身。
随后黑影便笼罩下来,漂亮的黑鸟栖在她的肩头,伸着它修长柔软的颈脖将脑袋凑到她眼前。
十三岁的女孩尚未长开,黑鸟与她娇小的身形相比更显巨大,锋利的爪刺进她稚嫩的肩膀,穿透进血肉深处,鲜血顺着女孩垂落的手臂一直流淌到雪地上,缓缓晕开。
而它仿佛浑然不觉般的注视着女孩,红瞳清浅,眸光温润,瞳仁里安静的倒映出她惨白的面容,恍若某种诅咒的仪式,镌刻下她最丑陋狼狈的模样。
肩膀上的剧痛是如此刻骨以至于连寒冷都溃败退让,她却没有呼喊,没有挣扎,连一声痛楚的闷哼都没有。女孩怔怔的与之对视,两双色泽相同的眼睛,交换着目光。
哭泣和叫喊仿佛被这疼痛堵住了,那疼痛太强势,强势到勒令一切其他感觉禁止通行,封锁所有可以宣泄的出口,只能原路返回。
已经涌到眼眶里的泪水终究没能落下来,永远的风干在了眼眶里。
她怔了怔,又怔了怔,然后站了起来,身形不稳的踉跄之后,她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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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最后,视线已经开始一阵一阵的模糊,她躺在自己温热的血泊里,维持着渐次衰弱的呼吸。
稍远些的地方,白发的少女伏跪在地上,背后舒展着巨大的白色羽翼,宛如脱壳破茧的幼虫。
少女应该是在看自己这里,只是离得有点远,又低着头,自己的视线也越发模糊,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切情绪都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而她已经濒死,生命将尽,情绪也无力起伏,仿佛随着血液一起,从身体里逝去。
有风轻缓的拂过,少女的羽翼在风里微微抖动,有一片羽毛自其中落下,晃晃悠悠的朝她的方向飘来。
她注意到了,模糊涣散的目光吃力的追随着那片白羽,而白羽却偏偏悠然自在,左右飘荡,摇摆不定,但到底还是飘到了她的身前,打着旋就要落下。
在此之前,今天的她祈求过很多愿望,无一不赤忱无一不恳切。然而随着愿望的逐一破灭,她的希望也越来越小,趋近为零。
——拜托了,只愿那片白色的羽毛不会被我的血弄脏。
——这是我最后的祈求。
终于,白羽落定,堪堪避开她的血迹,在她的眼前辟出一方纯净的白。
她微微的笑了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握住了那片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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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暖黄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室内。
艾米莉娅怔了怔,缓缓坐正,又怔了一会。
我在看书的时候睡着了啊……
想起这一点的她稍稍放松了紧绷了身体,四下看去。
团长一本正经的坐在书桌前,一手托腮,一手保持着翻书页的姿势,久久不动——他已经睡着了。
小黑蜷缩在团长手边,睡得比团长还香。
玛莱雅坐在一旁,眉眼安然,正在专注的看书。
查尔和塞洛特两人待在角落里聊天,看他们兴奋的表情似乎是正聊到兴头,可他们的声音都压得很低。
艾米莉娅又出了会神,端起放在身边的茶杯,抿了一口后才发现,在她睡着前本来应该只剩一半并且凉透的茶不知道被谁添满了,茶温微烫。
她盯着茶杯里泛着涟漪的液体,指尖摩挲着杯壁,然后轻舒了一口气,微微带了点笑将茶杯再次送到唇边。
——是好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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