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0月8日
天鹅先生是小丑的恋人。
这件事让N把自己关在病房里整整一天。
他窝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死了般一动不动。
玛丽安娜坐在他身边,听到里面不时传来的抽泣声,把燕麦片原封不动地端了回去。
N第一次不顾医生的禁令,光着脚冲出了大门。
沙石和卵石硌着他柔软的脚心,像是丧失痛觉一般,N飞快地奔跑着,穿过长长的林荫道,黄色的银杏叶已经铺满了整条卵石小路,被他身后的风卷起,轻飘飘地飞起来。
天鹅先生站在最后一颗银杏树的身边,笔直挺立,仿佛从不曾离开。
N穿过银杏的枝叶,穿过阳光的屏障,穿过树影和清风,最终牢牢抱住了天鹅先生的腰。
1968年10月9日
“有什么用呢,他不会跟你说话的。”
小丑坐在窗棱上,摇晃着两只脚,N在他旁边,努力地想要推开他。
这里是N的房间,角度并不好,只能看到天鹅先生左肩上的病服,其他地方都被银杏叶遮住了。
N无法离开这里,他细瘦的脚腕上扣着一条精致的锁链,另一端被牢牢锁在床柱上。
因为他的擅自离开造成了不满,医生将他锁在了自己的病房里进行反省。
“你挡到我了。”
N推不开小丑,只好把脑袋贴在他腰上,勉强透过窗户边缘寻找着天鹅先生零星的背影。
小丑扶着窗框,仰着身子看到天鹅先生的小块病服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
“呐,你知道他为什么是一株植物吗?”
N眨眨眼,把视线收回,落在笑得奇怪的小丑身上。
小丑似乎为博得关注而高兴,松开了双手。
N惊讶地看着小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手指却与小丑的袖口擦肩而过。
小丑微笑的面容迅速跌落在N的视线里。
不要!
在N即将大喊出口的时候,小丑倒挂在了窗台上,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大笑声。
N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却牢牢抱住了小丑的脚。
每个人到这里来,都有他自己的原因。
N不知道小丑为什么来这里,除了挂葡萄糖以外,小丑总是坐在窗台边看着天鹅先生,不然就是抱着自己,说他与天鹅先生的故事。
很俗套的故事。
孤单的学者在没有亲人朋友的城市中一个人生活,于马戏团表演上对给自己带来快乐的小丑一见钟情。
小丑有很多朋友,在各个城市游荡,内心深处却憧憬着博学多才的人,因而留在了学者的城市。
他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很多事可以用这样一句话带过,然后就真的成为了过去。
学者不满小丑与狐朋狗友彻夜不眠的玩乐,小丑不满学者妄图将他锁在家里的固执。
以此为契机的争吵,动摇着他们本就脆弱不堪的爱情根基。
这座辉煌而壮丽的建筑坍塌在小丑对学者说的最后一句话里。
“如果你是一株植物,我也许还会继续爱你。”
——呐,你知道他为什么是一株植物吗?
小丑将身体僵直的N压在床上,对他恶意的笑着。
“是我,让他变成了植物。”
1968年10月15日
……
你愿意,
为了我,成为一只天鹅吗?
N想,如果没有人发现,他会就这样死掉吧?
阳光有些刺眼,血液倒流到脑组织里,让N觉得自己脑袋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视网膜里全是五彩斑斓的光点。
左腿有些疼,应该是脱臼了。
——好像从认识天鹅先生以来,他就总在受伤。
N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倒置的视线里,他看到天鹅先生笔直的双腿。
这个姿势,好像能看到更多的天鹅先生。
N伸出手,像要捉住什么似的张开手掌,阳光将边缘的肌肤照射得透明起来
呐。
你愿意,
为了我成为一只天鹅吗?
有些圆润的手指轻轻晃动,隔着阳光、空气、银杏树的叶子,触摸天鹅先生的背影,N轻声询问着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在冬天时离开这里。
不要再回来。
你愿意吗?
任由脚腕上的锁链扯住自己,倒挂在白色建筑的外墙上,N合上眼,放松身体,在穿透眼皮的温暖阳光和窒息里,回忆起天鹅先生柔和的侧脸。
你会……跟我说再见吗?
会吗?
N的双眼,因为阳光而涌出了生理泪水。
他捂住脸,忽然想起,天鹅和植物一样,都是无法说再见的。
1968年10月20日
N拄着拐杖,艰难地拖动着打了石膏的左腿,在走廊里来回走动。
玛丽安娜靠在病房门口看着他。
午间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寂静的可怕,只有拐杖敲击在地面上发出的咚咚声。
N低着头,右脚已经冷得失去了知觉,依然在麻木地运动着。
“杀了他吧。”
玛丽安娜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未如此突兀。
N停下脚步,冰冷的玻璃瓶被塞到他的手心里。
是镇定剂。
“对你来说,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吧?”
玛丽安娜将N揽进怀里,手指摩挲着他柔软的发。
“无法做出选择的话,就不要让自己做选择。”
小丑在午睡。
张扬的男人睡着以后意外的安静。
N站在门边,看着玛丽安娜熟练地将镇定剂注射到小丑的葡萄糖里,随后离开了病房。
她走后,N跑了进去,爬上床,坐在小丑身边。
他想看着,这个男人死去。
小丑睁开眼,见到N时丝毫没有感到惊讶。
“你要杀了我吗?”
N垂下眼帘,不说话。
他只是想将天鹅解救出来罢了。
“你会后悔的。”
小丑笑了,孩子气的笑容。
N用枕头盖住了小丑的脸,他讨厌小丑的笑,仿佛世界上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东西,才能活得这样快乐。
沉闷的笑声从枕头底下传来,N用力压了下去。
不准笑。
1968年10月21日
小丑死了。
N心情很好的哼着歌,趴在窗台上看着天鹅先生。
日记本里涂满了飘落的银杏叶和天鹅先生的背影。
N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阳光熨烫着他的侧脸,令他昏昏欲睡。
在他朦胧的视线里,白色的天鹅先生,缓缓地消失不见了。
—— ——
病理记录。
克兰恩•斯万
1948年生。
1965年,因精神分裂,短暂入院。
1968年1月4日,因绝食被送往圣玛丽医院进行治疗,1月6日,转入利安德尔精神病院。
病征为严重幻想症,经数次治疗无果后,于2月开始,接受强制性催眠治疗。
1968年4月3日,病人分裂出第二人格,N,有强烈自虐倾向,并于当天折断双手,拒绝治疗。
4月5日,病人分裂出第三人格,玛丽安娜,对第二人格有着极强的保护意识。
病人至此确诊为多重人格障碍。
1968年5月10日,对病人进行束缚治疗,病人身体开始逐渐呈现心因性虚弱。
15月18日,病人因无法控制的暴力自虐,被施以武力手段控制后,转入重症病房,进行深入的治疗。
8月28日,病情暂时稳定。
10月7日,病人分裂出第四人格,小丑。
10月9日,第二人格对第三人格产生强烈敌意,并经常发生自虐行为。
10月15日,病人再次因自虐而受伤。
10月18日,病人窃取镇定剂。
10月20日,病人因镇定剂急性中毒,进行紧急抢救。
10月25日,第一人格,确认死亡,第二人格,确认死亡,第三格,确认死亡,第四人格,确认死亡。
1968年10月27日,病人确诊为植物人,转入圣玛丽医院进行看护。
1968年5月10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先把他绑在床上试试。”
“每个病人都要被绑在床上。”
“也只好这样做了。”
N跪在小凳子上,从窗台朝下看,绿色的银杏叶遮挡住他的视线,但他依然能看到湖边那个站得笔直的身影。
“天鹅要死了。”
玛丽安娜把碗收进盘子里,正在整理散乱一地的纸张时,突兀地听到这句话,愣了愣。
“什么?”
N努努嘴,把手搭在窗台上,撑着下巴。
“他们把天鹅拔下来了。”
人工湖边,几名护士正把天鹅先生搬到担架上。
“他们要把他绑起来。”
N含含糊糊地说。
“天鹅就要死了。”
“你在说什么呢?”
玛丽安娜把N从凳子上拉下来,扯着他的胳膊。
“该走了,我带你去拆石膏。”
绑一个不会反抗的人并没有多困难,为了以防万一,护士给天鹅先生注射了镇定剂。
苍白的男人躺在苍白的病床上,指节突出的右手露在外面,营养液一滴一滴地通过静脉进入他的体内,维持着他的生命。
N拆了石膏以后,不顾玛丽安娜的嘱咐,悄悄溜到了天鹅先生的病房,躲在门后,看了很久,终于在确认没人会来以后,咚咚跑了进去,爬到柔软的背铺上,蜷缩在床狭小的边缘。
午后的阳光懒懒的透过窗户照进这件并不算大的病房里,N贴着天鹅先生的胳膊,重获自由的双手揽着他的颈子。
“你会死吗?”
他问,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天鹅先生的脸。
凉凉的,软软的。
不是植物的触感。
N干脆将整个手掌贴在了天鹅先生的脸上,轻轻地推了推。
“你会死吗?”
天鹅先生一言不发,却睁着眼,仿佛依然站在人工湖边,遥望着虚无遥远的某个地方。
N等了一会,撑起身子,从上方俯视天鹅先生灰蓝色的眼睛,捏了捏他的鼻子。
“你会死吗?”
天鹅先生干燥的嘴唇紧紧闭合,双眸直视着N。
并不能说直视,天鹅先生两颗灰蓝色的瞳仁,如同漂亮的玻璃球,冷冰冰的质感,没有一丝生气。
死物是无法看到任何事物的。
N在天鹅先生的眼睛里找不到自己,只好用双手捂住天鹅先生的眼睛,将头埋在天鹅先生颈窝,整个人趴在他的胸膛上,紧贴着天鹅先生微弱却有规律的心跳。
“别这样。”
他闷闷地说。
“别这样看着我。”
1968年5月18日
“‘再见了。’他对花儿说道。
可是花儿没有回答他。
‘再见了。’他又说了一遍。”
N捧着童话故事书,坐在天鹅先生的病床边,给他读小王子。
天鹅先生一直在变得虚弱,更虚弱,短短八天,如同过了八十年,耗尽了他的生命力。
他的心跳在减弱,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N有些害怕,开始将所有时间耗在陪伴天鹅先生这件事上。
他搬来了自己的小凳子,在天鹅先生身边写日记,吃燕麦片,读故事书。
他向玛丽安娜借了书,有很多字他看不懂,于是多要了一本字典,磕磕绊绊地读了下来。
天鹅先生依然安静而虚弱。
这与病痛无关。
天鹅先生是一株植物,而他正在枯萎。
“花儿咳嗽了一阵。但并不是由于感冒。
她终于对他说道:‘我方才真蠢。请你原谅我。希望你能幸福。’”
“你会跟我说再见吗?”
N从故事书里抬起脑袋,看向虚弱的男人,他所喜爱的淡金色卷发此刻暗淡无光地生长在纯白枕套上,成为一颗颓败的树。
“你会咳嗽吗?会说请你原谅我吗?”
N放下故事书,爬上床,用手捧着天鹅先生的脸。
“你从来不跟我说话。”
鼻尖相抵,N把天鹅先生的脸挤成一个搞笑的形状。
他咯咯笑了起来,不停揉搓着天鹅先生的脸。
“说请你原谅我。”
“说了我就原谅你。”
天鹅先生却合上了眼,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摆弄。
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也没有了。
N停下了动作,停下了笑,他捧着天鹅先生的脸,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天鹅先生的那一天。
——白色尽头,是男人安静的睡颜。
“你要死了吗?”
N轻声问,小心翼翼,仿佛在害怕惊动什么。
“你要死了吗?”
他捏住天鹅先生的鼻子,等待天鹅先生因为窒息而张开嘴呼吸。
可是天鹅先生没有,即使N的手指已经开始发酸,他依然没有张开嘴呼吸。
“你要死了吗?”
眼泪忽然掉了下来,N松开手,揽住天鹅先生的颈子,侧耳贴在他的胸膛上。
没有心跳。
N哭了起来。
“你要死了吗?”
他把脸埋在柔软的被铺里,在天鹅先生孱弱的身体上闷闷地哭。
“你不要死好不好?”
“不要死,好不好?”
1968年6月12日
天鹅先生没有死。
N刺耳的尖叫惊动了医院里的护士。
当医生赶到的时候,N正疯狂地哭号着,狠狠掐住天鹅先生细弱的脖颈,要置他于死地的暴虐。
没有人敢靠近正在发病的N,最后只能用电击棒将他打倒在地,趁他浑身抽搐时,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事态才得以控制。
整个过程,N凶狠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天鹅先生苍白的脸。
天鹅先生经过抢救活了下来,N却被关到了最深处的病房里,用束缚衣牢牢绑住,每天靠镇静剂和稀释的燕麦片度日,甚至连上厕所,也被人牢牢看着。
N的突然发病让整个医院再次忙了起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病,N的表现一直太好,好到主治医生都快忘了他是一个人格障碍患者,一头随时会对别人进行攻击的野兽。
人们在面对凶猛的野兽时,只有两个选择,打死它,或者将它关进动物园。
N蜷缩在墙角,靠着冰冷的墙面,用门牙啃咬自己血迹斑斑的下唇,铁锈味填充了口腔,束缚衣紧紧裹着他的身体,除了头部,哪里也动不了。
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神经质地对自己的下唇施虐。
“你再咬的话,我就用棉布把你的嘴堵上。”
玛丽安娜捏开N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可以看到口腔里面沾满血液的细白牙齿。
“真是让人不省心。”
粗糙的棉布压在柔软的唇上,N半仰着脑袋,乖顺地由玛丽安娜在他刺痛的下唇上胡乱擦拭着那些碍眼的血迹,从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直到N的下唇因为充血变得更加艳丽,玛丽安娜才松开他,那两颗略长的门牙立即再次咬住了伤痕累累的柔软部位,不过玛丽安娜的威胁多少起了些作用,N并没有再用力啃咬,而仅仅是保持咬住下唇的模样,垂下眼帘,陷入了一种沉静的状态。
再好不过了。
玛丽安娜轻轻揉了揉N细软的头发,打算在他难得安静的时候做些其他事,却在转身的下一瞬,听到背后轻得几不可闻的询问。
“天鹅……在哪里?”
天鹅先生依然站在他的人工湖边,与同伴们在一起,遥遥望着虚无遥远的某个地方。
他如愿以偿,用生命证实了自己是一株植物,离开土地便会枯萎死亡。
并且丝毫不在意,自己身边少了唯一一个观众。
“我想见他。”
N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左右摇晃自己的身体,活像一只被茧包裹的毛毛虫。
“我想见天鹅。”
玛丽安娜放下手中刚刚端起的餐盘,用擦拭血迹的棉布堵住了N的嘴。
“闭嘴,N。”
1968年9月5日
N带着自己的小凳子、日记本和铅笔,光着脚啪嗒啪嗒穿过长长的走廊——医生没收了他的鞋子,以在某种程度上阻止他外出。
经过长达三个月的治疗,N的病情稳定下来,医院允许他脱下束缚衣,并离开病房,但是不允许他离开大楼,禁止他与天鹅先生有任何接触。
但这妨碍不了N重新成为天鹅先生忠实的观众。
“1、2、3……”
从左边数起,第十间病房,那里的窗户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天鹅先生。
N嘟囔着,在走廊里奔跑,数到10的时候停下,拉开病房的门溜进去,将凳子摆在窗台下面,跪在椅子上,从窗口探出脑袋。
银杏叶在逐渐变成蜜糖般的黄色,再过两个月,便会打着旋儿,落在卵石小路上。
天鹅先生笔直地立在人工湖旁边,没有丝毫改变。
N侧着脑袋,枕在窗棱上,凝视着天鹅先生模糊不清的侧脸,从阳光普照的早上,直到黄昏染红天际。
他在这里呆一整天,一直看着小小的天鹅先生,膝盖麻了就坐下来,用铅笔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画天鹅先生淡金色的卷发,灰蓝色的眼睛和苍白的皮肤。
铅笔没有色彩,N却能从自己的眼睛里为天鹅先生填充上那些他所喜爱的颜色。
“你是什么植物呢?”
N咬着铅笔,在天鹅先生卷曲的头发上加了几片银杏叶。
植物图鉴被玛丽安娜收了回去,除了银杏和天鹅先生,N记不得任何植物的模样。
“会像那些树一样落叶吗?会像上次一样枯萎吗?”
N歪歪斜斜地倒下去,没有靠到天鹅先生坚硬的小腿骨,而是落了空,贴着墙壁摔倒在地上,地面冰冰冷冷,没有一点温度。
“你会跟我说再见吗?”
他紧紧抱着笔记本,用手指戳了戳上面,天鹅先生的脸。
光滑,冰冷。
“你都不跟我说话。”
N闭上眼,喃喃自语。
“现在连我的话你也听不到了。”
1968年10月7日
N躲在门边,咬着下唇,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无人居住的病房忽然来了新的居住者。
头发红得张扬的男人,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即使穿着病服,依然显得身材矫健。
与天鹅先生完全相反的人,一点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那种人。
N抓挠着门框,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他有些怕那个男人,却很想见天鹅先生。
指甲与木质门框之间细小的簌簌声惊动了靠在窗边的男人,他转过头,看到了缩在门边的N。
N屏住呼吸,僵直在那里,心跳有些快。
“要进来吗?”
男人俏皮地歪着脑袋,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
N使劲咬了咬嘴唇,点点头,搬着凳子飞快地跑到男人旁边,跪在上面,从窗户探出脑袋。
天鹅先生不在。
人工湖边空无一人。
N愣愣地看着,忽然惊慌起来,抖着手死死抠着窗棱,把整个身子探出去。
“喂,你在干什么!”
肩膀被人抓住,重重拖了回来,N手足无措地看着紧皱双眉的男人。
“天、天鹅……”
他结结巴巴,甚至连一个字的音都发不好,男人却好似知道他在说什么,亲切的笑容变得嘲讽。
“那家伙大概正在接受治疗吧。”
厚实的大手揉了揉N的脑袋,男人把他拉到病床边,亲昵地环住他的腰。
“不要管那家伙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丑,那个男人的名字,他这么告诉N。
“我没有特定的名字,人们都叫我小丑。”
N窝在他怀里,认真地在日记本上画着天鹅先生。
“你在画什么?”
小丑捉住他的手,移开,看到本子上的人时,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为什么画他?”
N抽回自己的手,重重地合上日记本,仰头看着小丑。
“你为什么来这里?”
答非所问,小丑却没有生气,手指缠绕着N柔韧的棕发,孩子气地笑起来。
“来见我的恋人。”
N把铅笔尾端放进嘴里,轻轻地咬,含含糊糊地问。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