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H GAME•世界观】
一百年后,沉眠数亿载的“尼德霍格”苏醒在大地上。
它携带着前所未见的复杂物质侵蚀了一切,瘟疫横行,无数人感染,死亡,乃至变异。
感染地区每一寸空间都被各种致命病原体填充,未来先进的医学也对其无解。
【人类】借助科技,建造起巨大的防护屏障和人工生物圈,延续文明。这消耗了大量能源,导致人类无法使用大型武器进行感染者清除。
以基因工程技术制造,具有动植物特性的【亚人】已存在了五十年。他们与人类的相处方式分为两种极端:一部分与人类位于同一利益网络,世代从事公务、科研、医疗、工商业等,位于社会的中等,中上乃至精英阶层,表面上有等同人类的权利及地位,却被潜规则及偏见束缚;一部分则出逃至贫穷混乱的法外之地,靠各种肮脏手段求生,他们的身体素质和生育能力极强,导致落后地区亚人横行。当然,其中也不乏希望证明自身,谋求出路的。
具备自我意识与情感的【人工智能】也步入社会。为防叛乱,其内部植入了服从机器人三定律的最高指令。除此之外,他们才学会像人类一样思考,拥有性格,兴趣和习惯——而非简单执行任务。
“尼德霍格”物质放射出异常辐射,对电子设备造成干扰,令生物衰竭,但部分人类及亚人接受辐射后产生了异能。出于对自身能力的忌惮和各方面干涉,异能者大多加入档案,隶属人类总部。少数物质片段附着在生物体上,则产生难以检出的隐性感染者。
人类与非人,共同面临这场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
药物研制成功前,为防感染扩散,上千万难民被军方杀死,失踪者不计其数。
屏障外被隔离的感染者频繁暴动,冲击防护屏障。普通士兵畏惧病毒,军方被迫放宽征兵条件,大量未成年人,亚人和罪犯进入军队。由于能源不足,耗能较小的自主AI开始投入作战,医疗与警卫。
事实上,人类早已发掘出“尼德霍格”遗骸,并对之进行秘密研究。“黑龙之骨”流入黑市,政府与黑道不断以无辜平民与士兵进行人体实验,研究病原体对生物的影响,制造战用【半机械】,人造人与人造病原体。
两年前,感染区出现一名自称“尼德霍格”具有龙类特征的男子,展现出轻易摧毁军用AI的可怕实力。与此同时,变异【病原体】聚合成的人形怪物,兼有普通生物与病原体部分的【半病原体】,被瘟疫侵蚀的【人类感染者】与【亚人感染者】,与“尼德霍格”姿态相似的龙化感染者纷纷出现,聚集于黑皇麾下。
为抵御感染者进攻,人类组建了仿生机器人部队“衔尾蛇(Ouroboros)”,空战特种兵部队“维德佛尔尼尔(Vedfolnir)”,海军部队“克拉肯(Kraken)”等,病情得到药物控制的感染者也被征召。
一年多前,数所进行人体实验的地下机构突然受到黑客攻击,中枢计算机系统崩溃,实验品成批出逃。由于人员及资料滞留,军方未能及时歼灭所有出逃实验品。经查证,该系列攻击为隶属“尼德霍格”组织的计算机技术人员所为。
该事件后不久,感染者向防护屏障全面进军。
战争正式爆发。
“尼德霍格”,如北欧神话所言,是蛰伏在地球底部的黑龙,文明的毁灭者。当地球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时,它便将之清除,维持某种平衡,而后陷入沉睡,等待下一个轮回。
洪流汇聚,丧钟奏鸣,大地深处的入殓师传来邀请。
我们能否战胜命运?
黄昏,还是黎明?
我发誓真的只是假设一下,要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丧尸,你自认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是合理。撇开能意识到自己丧尸化这一点不提,不,这样一来应该是触了整个设定里最大的bug……干脆这样来说好了,倘若你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具有意识的行尸,可以告诉我你会有的反应吗。
啊,你说混迹在丧尸群里默默地为主角团队(我们姑且将人类队伍称作主角团队,反正也没少见人类团队视角来叙述的故事)添柴加火,脱离险境做一个忠实可靠的幕后助手?或者是直接加入求生队伍,依靠非人类的怪力和双重意义上“同类的信任”,经历各式各样惊险刺激的冒险?“那些借由解药获得半丧尸状态的家伙们不都是这么干的么。”
无止境的刷怪,无休止的逃亡,伙伴之间的生离死别,面临绝境的畏惧和心理障碍,特殊时期更加凸显的关于社会以及人性的问题……总之人类团队的成员正如他们所期待的一样,要么完成蜕变,最终要成为扭转整个世界局面至关重要的因素,要么就是求仁求德,到头来只求得脑门上信仰一枪。然而只有你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不会为缺乏食物困扰,不必为磕磕绊绊受伤流血像从前那般大惊小怪,也不会担心动响太大招来杀人蜂一般簇拥而至的行尸走肉把你撕得四分五裂——你是丧尸,这一切都约定俗成,毫不令人意外。就好像,全队就你一个人戴着丧尸化这顶增益效果的光环,你带着大伙儿刷起来毫不费劲,队友享受着战斗过程中出其不意和心惊肉跳,而发现生存资料的时候的惊喜不已你也体会不到,因为,你压根也用不上啊。这可真是毫无疑问的无聊透顶。
正是因为如此的无聊,我对这种多余的属性完全是不感冒的。而且我所处的情况也比我们所预想的有极大不同。
因为据说,这么大一座城市,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变成了丧尸……别提队友这般奢望了,现在的我完完全全就是众矢之的。正如我前面说到的那样,我并不期待会有组团刷怪的和谐图景,但这种情况确确实实超出了我的预想。我成为路过丧尸千万分之一的想法明明一点错都没有,却偏偏让如此简单纯朴的我直接通向死亡了……好吧其实已经死过了。再者说来,我好像没什么变化啊。
周身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外伤,肢体也不觉得冰凉,对着水洼看的时候我还特别留意自己的样子,没有腐烂,也没有丢个眼睛啊什么的。普普通通,完整的活着。从我自己的视角来看毫无疑问是没有异变的正常人,这个结果我本人是十分满意的。然而事实上却并不是这样,比如我遇见的一千个人当中的999个人就不这么认为。我从城镇里逃到郊外来的路上就没少遇见这样一群人,挤暖似的抱成一团,悻悻然地闲言碎语:“丧尸真是恶心呐”、“脸都融化了诶”、“我即便死都不愿意变成丧尸”……拜我毫无攻击性这一特点所赐,这群正常人才没有惨遭我毒手,能认清自己草食性丧尸这一点还是能让我有微乎其微的从容和愉悦的,现在想想病毒制造者看到我这副不争气的模样,估计头都气炸了吧。
啊,是想问为什么我可以如此不知廉耻地就把千分之九百九十九这个不真实的比率说出来吗?没要紧的。这个千分之一也不用猜是不是我的第二人格或者是影子,这毫无意义,我脑子腐烂了也说不定,但也没到糊涂和癫狂的地步。我十分介意,却又无可避免地承认,这位令人“意外”的“千分之一”,破天荒地存在着。事实上“千分之一”小姐在我耳畔自言自语也快有两小时了,而我的习惯是有营养的内容我不会无故跳过,结果如你所见……
“我不奢望你能理解我,没有作出要把我做掉这种惊人举动我更是感激不尽,不过你专程同我跑大山里头就是为了挖苦我,这样的做法诚意过头我没办法视而不见哈。”
是的,这个一身小法师装束的小丫头,看样子和我一样在这片荒得无可挑剔的松林里走丢了。布袍呼啦呼啦被她甩得起劲,腰间的佩刀时不时撞上灌木,从中发出一些沙沙的声响,大概是山野里什么黄鼠狼或者蛇之类吧。比起野物都对我避而远之这点,这丫头超有活力这点对我来说真的超恼火啊。嗯,活这个字是多么的令人哀伤、沉痛,从我意识到会出现在这里那刻起就变得更加讨厌了。
“你觉得自己能跑到哪里去。跑到再加远的地方逃避也是没用的啊。我打听完消息赶过来看完情况也是挺惊讶,本想着你会有点心理准备接受事实,结果你这副怂样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继续走,埋头走,走了好久了却还不觉得累,毕竟不是人类的承受能力,这幅身体我开始有点欣赏了。既然这样我要不要干脆挑战极限夺路狂奔一回试试呢。
“喂喂!你干嘛呢,就这么乐意甩下我这么一妙龄少女在荒郊野外,胆也太肥了吧。”千分之一小姐在我的正前方正对着我低空飞行,在我发现不论我如何借助障碍作出各种夸张至极的闪避动作,她都如同透明似的,穿过树身,不屈不挠的出现之后,我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我挺不乐意被人这么黏着的,即便你是考拉我也不是桉树,没理由老跟着我吧。”与千分之一对视着,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更何况是你这种连个恰当理由都没准备的。”
千分之一小姐听完这番话有些不乐意了,吊着老高的声调怒斥反驳:“不是你这么不爷们我早把事讲清楚了,现在又一股脑怪罪在我头上你也挺不像话的啊。我生平最恨三种人,你这种不爷们的把这三个位置给独揽了,凡事开始之前必须先好好调教你这种。”
“你是不是说了调教。”
“是又怎样?”
“那你到底讲还是不讲,最基本的,追我到这里的理由你总得给我一个吧。喜欢我才追到这之类的理由我持保留意见但是还是讲最本质最直接的那部分吧。”
“谁给过你这样的优越感,下次见到了就打一顿解解气。”
“是我自己。”
“抱歉我本以为你会有朋友。”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千分之一嘴角却浮出不屑的笑容。
“哦。”我大概是麻木了,连合适的措辞反击都已经做不到了。难道说真的脑子腐烂了跟着智力也被蛆虫啃食光啦?
“你这个榆木脑袋。”大概是因为我无所谓的消极态度像恶臭一样四散弥漫,千分之一小姐毫不掩饰地露出满脸的鄙夷,紧接着周围的空气陷入了沉默。你们看,不管对方是如何的聒噪啰嗦,或者美其名曰健谈,消极的语气和对话内容,总是能高效地终止任何你不想介入的话题。更何况我还使用了冷场头三的经典用语——“哦”,除非这人缺个心眼,不然怎么也不至于读不出对方语气下潜藏的如此明确的拒绝的意味。沉默超赞了,没有人在旁边叽叽呱呱的超自在。大师不都是在没有世俗烦扰的的环境中独自思考人生真谛,提升思想境界的么。这样一看来能够从大师的角度去思考行动的合理性,我不是超帅的么。
带着这样一份自我仰慕和欣喜,以及期望甩掉千分之一小姐的急切心情,我的路径向灌木更深,暗壑更多的区域折进去,暗地里双腿发力,更快地穿行其中。就这样过去了平静祥和的十多分钟,直到这样一个声音把我怔住:“也没什么,就是因为好玩而已就过来看看了。”
呼,保持理性保持理性。我深知这种时候不必再去计较一些本对大家都无所谓,同时很有可能让现在的我变得十分不愉快的话语,但是这个人实在是……
“告诉我你怎么可以这么闲。“
千分之一小姐灵活地盘旋,坐在了较粗的树枝上,对我终于打破僵局看起来非常地满意。
”不,没什么可说的。“
”也没谁让你这么回答啊。“
这个人,超有病啊,也许是脑洞的口径不太符合,使得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如何接她的梗,稍微一些些吃力。
为了防止毫无意义的对话过多占用我的时间和精神思考力,我决定抛出几个在我看来确实比较切身的问题来试个水。
“对我身上的这一系列特征我也觉得蹊跷,我整整一个下午光是相同的的悲惨经历恐怕你都已经看了好几遍吧……”
“说重点。”千分之一小姐有些傲慢地凝视着我,又随便扫了一眼我的上下,轻描淡写地说道。
“是想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您有什么可行的解决方案来处理下我这十分不必要的体质吗。”
“没有。”千分之一小姐折断了一根半枯的树枝把玩着。
“那内情呢,既然知道要跟过来多多少少会知道些内情吧。”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只清楚一点——我才没什么兴趣来这里和你大山里头畅聊人生,况且你好像真的连命都没有了。我又不是万事通,知道的话谁还黏着你跑。诶诶……”转笔姿态在她手上的那枚枯枝,失手掉到了我的脚边。
中彩了呢,大概。之前说什么试水之类的我才发现我都是作,误以为是小水洼就屁颠屁颠跑上去踩两脚,哪里曾料想一脚下去多深一眼坑,在旁人眼里我现在的状态应该与此雷同了吧。
“就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对。”
“跟了大老远只是为了看热闹。”
“其实也不是,我好像说了最好不要变成这样……”
“可是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了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她倒是满脸的无所谓,自顾自拍起掌来。
“能够不论场合无视情绪到死……不不,死了都要吐槽,我挺佩服你的。”吧嗒吧嗒。谁要你说这个了,给点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啊。
明明我都撂狠话了,就别让我脑内你恼羞成怒的画面落空了吧。头好痛头好痛,明明是没有知觉的丧尸为什么会头痛。所以到底我是不是丧尸呢,好困扰。想了这么多头反倒更痛了,对不起,让大家失望了,这里是本应该没有知觉的却被头痛所困扰的丧尸先生,痛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丧尸先生。
来,深呼吸,和我一起做,吸~气~~~~~
“十分钟过去咯。”千分之一小姐折了串枝条砸在我头上。
是的,光吸气就花了十分钟,该不会是我的肺已经穿透了,不然平白无故这么大体积的气体会跑到哪里去呢。或者说……
我刚才,根本就没有吸气,白痴一样在这一脸舒缓地傻站了十分钟。
啊……无法接受呐。
真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冲击事实啊。
“喂,我好像不会呼吸了,这不会是……”
“你都走这么久了才发觉吗,你就没有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自己的胸口有没有起伏吗。”千分之一小姐一脸就要笑出来的圆鼓鼓表情,不过可能意识到这并不好笑,我确信是看到我严肃认真凝重而略带痛苦悲怆的表情,才咳嗽几声故作收敛。算啦算啦,事已至此应该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遇上她真是死后甚于死亡的痛苦的来源啊。
尽快逃离她的视野吧,思索着这些,我火速俯下身去,一步步回想起高中时代200米竞速跑时的准备动作。
“很标准的半蹲踞式起跑啊,自己觉得无聊就开始自娱自乐起来了吗,真是可怜。”千分之考拉小姐离开了被她折腾许久的“桉树”(并不),漂浮在空中,“看在你我处境相同,我就和你认认真真比一场吧。”
要说这种漂亮话就赶紧着陆啊,我可看不到半点诚意在里边。不过联系起我的真实意图这都没什么要紧的。
“三,二,跑!……哈哈哈哈哈哈哈傻瓜,完全没反应过来对不对,而且会和飞着的我比速度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转身想炫耀的她,傻在了原地。身后空旷无人,灌木连被踏过的痕迹都没有,回应她的之后林子里沙沙的虫鸣和窸窣的晚风。少女的头皮一点点发麻,此刻她意识到一个无比严峻的问题,是她起跑瞬间就疏忽了的事实。
“我应该放水的……”仿佛在黑影中看见了某只丧尸男青年遥远的身影,少女陷入干笑,“跑太快让他跟丢了呀,啊哈哈哈……”
怎么可能啊。
傻瓜,明明是你自顾自跑远了,根本没注意我是要往反方向逃,翻进一早就盯着的谷底了吧。看我灵活地在沿着山体突出的岩石弹跳,天色已经黑了但凭借我绝佳的视力,看清脚下的路还是不成什么问题的。鞋子底下时不时会踏掉整块干掉的泥土,跌落在谷底涧流震起响亮的水声,我都跑这么老远了,就算听见了也会以为是山里的野猪拱了石块之类的下河。
那么,接下来去哪呢?这样下去河畔指不定会有村庄,但看溪流的河床宽度,应该离源头不是很远了,真幸运呐,那丫头去的方向是下游,正巧我也不想在下游见到那些对我敬而远之的人类。我是什么时候习惯把自己排在人类群体之外了的……不想反驳自己了。
“顺着河岸逆流走吧。”
从前我是挺排斥一个人在村子里走夜路的,那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过多关于鬼怪奇志的教育,导致我外婆家村子里连往窗外望的一丁点勇气都没有。和表哥那一次冒着夜色去小村口买零食那次,可真是吓得我够呛。据说神情相当狰狞的我会狠狠攥紧表哥的衣角,看脚下泥泞路的时候动作大得夸张,一如放牛娃王二小似的观察着不知道会从哪里跳出来的那一双双青绿色的光芒,当然事后自己也反应过来那是狗的眼睛而且绝大部分都是我自己脑补出来的。这样精神高度紧张的我脑袋微微地发胀,额头和脊背的汗水蹭蹭地流淌,村外刮来的江水气息的萧凉晚风加重了此刻的焦虑。
而我记忆中让我自己汗颜不止的部分,表哥意外的比后来的印象要潇洒不少,兴致来的时候捻一根野草,撩拨路边的狗尾草,瞟一眼看见我要踏到坑里了,敏捷地把我拉到身边,超小声地埋怨:“你看你不小心把裤子又搞脏了,等下你妈妈看到又要说我。”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他相当从容,又很少发火。没脾气的人真好,有一个没脾气的表哥更好啊。
说起来,表哥现在在哪干什么呢。艰难拨开又厚又密、过人高的芦苇丛,脚下的根茎和泥土踩着并不是很让人舒服,但空心的茎折断时软软的突起很是让人忍不住拧下一根带着。
河岸的沙地上铺着一滩滩的河底原本生长的枯死的黑色水草,附带些许时日的腐臭气味。大颗的砂砾踩在脚底喀吱作响,与宽阔大河里的细砂相比只有违和、不适。崖顶的细流潺潺顺着边际垂下的藤蔓流下,汇入一侧的这条长河的众多源头之一。经过了多少岁月山谷间风尘雨露的冲刷,巨大不规则甚至可能锐利的山丘岩体,如今被打磨出大小不一的圆润坑洞。白昼夏日的身形并未隐去,而夜间也承了它迷人的清爽,河床上阵风袭人,浑身抖擞之余不由得有些担心本就寄寓此地的鸟雀走兽,转念又禁不住嘲笑自己:不同于初来乍到的自己,早在这定居了的它们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抵御长夜寒风的冲击呢?况且,如何就认定是冲击呢,指不定乐在其中呢。
“子非山水鸟兽,孰知山水鸟兽之乐。”一个声音从头顶幽幽回响。
很奇怪,我下意识地认为会是某位极为招丧尸厌恶的千分之一小姐,乍一听才发觉完全不对。不同于稚嫩的小女生的讨人厌语调,相反是老者沉着慈祥询问的熟悉感觉。
原来刚才都说出声了吗。我在心中小小地嘲笑着自己。大概是守山的护林老人吧,这幅身子就不需要去惊扰平凡人,在他还没看清我之前赶紧离开的好。
沿着山谷的边际,我大步流星地继续匆忙逃离所有可能与人类接触的的所有能预想的地方。越往上游走,河岸的砂砾就越多地变成巨大的厚重花岗岩,顺着河岸走也不再轻松。借着星光能依稀看见深涧这带水已经由于将溯至源头开始越变越窄。崖壁一点点贴近,直到展臂宽度,肩宽,甚至只能侧身经过。我索性脱掉了鞋行走在溪流里,手上提着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半湿了的鞋。我攀爬附满青苔的黏糊石块,指甲、手掌和脚底摩挲过表面颗粒遍布的花岗岩,踩中硌脚的鹅卵石,还时不时被尖利的的小石块扎上一两下,溪流底有水草撩过脚踝的时候我在想,为什么小时候大人都能用水草缠住脚这种事用水鬼压身的假话唬人,嗯嗯,真是不明白。小腿“水界限”以上的部分稍稍沾了些被溅起水花打湿的沙,略过耳畔的不只是苇絮的柔软,还有水边断断续续窸窸窣窣的秋虫鸣叫,那种我从来没勇气拨开草丛一探究竟的不明生物。
有个瞬间我意识到,我不怎么想逃亡的事情了,视觉,嗅觉,听觉,触觉……所有的感官都在相互联动……脑海里翻滚轮放的的事如今却像呈现眼前,每一点事物都是那般熟悉,即便我处在我从未涉足,连出路都未曾考虑的区域。人们都说死之前人会回想起生前的一切都会快速闪过脑海,有谁能像我一样体会明明醒着还要把脑海里的一切一切通过自己的感官在现实中重现这样的失落感。
疯疯癫癫。哈哈,这个词为什么可以这么适合现在的我。
噗通!一脚踢起小石块,落下个大水花!……其实好痛。
呼,不要想太多了不要想太多了。
既然死了,
既然没有还活着的幸运,
就不要费心情去想这些那些,
伤感就和傻瓜没什么两样了。
那些快死掉的人会回想这些是因为对现世的不舍和依恋,可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啊。
“因为你已经留在这个世界上了啊。”
“也许就是那些人所值得向往憧憬的。”被追上了啊,我完全败下阵来,但还是狡黠地回应那个声音。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狭窄的崖壁早已绽开,视野开阔的一小片水面前方,是阻隔两股溪流的一堆荒草丛生的乱石。
“如此污秽不堪的你到这样的福地且不说,路途中高声谈天论地,可早把山间万物惊了一番。”话虽如此,石上说话者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半点责怪。
“看来还没有找到容身之所对吧,很不巧这世间还没留给你多余的一寸土地。”
猛然间,水面迸开,声如炸雷。当飞溅的水花落尽,原本长满荒草的石堆上,站立着一位长袖飘飘的古风青年,俊俏的面孔与方才的声音完全不符,那双洞悉了一切似的双眼透露疑似友善的信号。
“刚才那些都是老爷爷告诉我的,他似乎等了你很久很久,可惜你到现在才来有点太晚了,现在只能让我把所听到的东西转告给你了,”二十多岁小青年的声线,睿智而镇静,阐述着来由,同时注意到什么,浅浅的笑开,“你很容易接受这一切嘛。”
“我已经够异常了,所以挺不在乎。” 话到此处,二人也只得相视一笑。
啊,为什么我能回答得如此自然呢,就好如同此人此景我都似曾相识一般。
古风青年作揖礼,随后长袖一振,作邀请状,所向处乃身后河滩叶密之处。
“阁下,这边请。”
将我引到水潭后的丛蒿之后,便一同踏上了爬满蕨类和青苔的石径。信手折来根苇草,青年哼着一曲不知名,但却十分悠闲散漫的曲子,哼唱着时不时还漏出一两句残词,只可惜我生前所学不精,思来想去半天也猜不出来曲名,只好垂着头悻悻跟着。只当抵达一桩半朽的死榕树前,枝干上早已是枝叶落尽,枝杈上遗弃的候鸟简巢,在外头窥伺,只剩满撒的绒毛断羽,以及盛着腐臭液体的破蛋壳。无可计数的假根蚕丝般一层层缚紧原本的主干,更显得臃肿,暗示着它繁茂遒劲的曾经,事到如今这庞大的躯干却仿佛只是一副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空壳,只差一碰,一搓揉,就够令他散作一摊碎木片。青年停住脚步,对着死树恭恭敬敬地作三次揖,才领着我绕到枯木后,显现出树干上一条条木板钉成的楼梯,一路指向七八米高处的树干第一处分叉人工搭建的小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