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两个小时以后。”
“你确定柯尔特会在那班船上等我?”
“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搭档。我只是这么被通知的。”
“嗯……”
“耐心点,这段路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可以吗?”
“可以,我不会超速的。”
1、
陶德转身挥了挥手,让箱型货车最外侧的两个人下来,把仍然沉睡着的“黑羊”拖到车厢的座位上,接着朝面前的人举起了枪。
那个人耸耸肩,轻轻吁了口气,微微眯起眼睛,以一种遗憾和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陶德皱起眉头,愠怒和受侮辱的感觉从胸膛里升腾起来,他的手指在扳机上轻轻跳动了一下,子弹像手电筒中射出的光线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无声无息地射穿了那家伙的额头,血从小小的孔洞里渗出来,毫无破绽、高效、清洁、完美地夺去了敌人的性命。
——他站得这么近真是太愚蠢了,这家伙早该知道,就算是一公里之外我也能打碎他的脑袋……
一只手从一侧伸过来,把他的手臂压低,他看着那几根像坟墓中伸出来的枯骨一样的手指,猛然一惊,从想象中清醒过来。
“他不是敌人。”
雷蒙对他说。陶德悻悻地放低枪口,满怀敌意地瞪了一眼那个仍然在安静等待的“牧羊犬”。
“也不是朋友。”
“当然,不过‘组织’需要他,就像需要那个红发小子。”
“他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
“我希望他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陶德抬头看着雷蒙的灰眼睛,接着马上扭过脸去,那眼神像剥开他的皮肤,把他的五脏六腑暴露在空气中一样令人毛骨悚然。还有那把大提琴,那低沉的呜咽简直比呼啸的幽灵还让人心烦意乱。
陶德认为,“物尽其用”一向是组织的主要宗旨,不管是“恩典”的所有者还是“第三种能力者”,只要能派上用场,“组织”不会吝惜财力和资源把他们吸收进来。虽然没有严格的约束,更谈不上什么忠诚心和信念,形形色色的人仍然能遵守这里潜藏的规则,并各司其职地聚合在一起,个中原因不外乎是他们不蠢,很快就能认识到强者支配弱者的铁则,在‘组织’里格外适合罢了。
雷蒙的职责是“评估”,他拥有一项很便利的能力,就是能够识别能力者所持有的恩典,以及它们的限制和强度。另外,“评估”的对象不仅包括“羊”,他甚至不用发动能力,只是观察、接触以及感受,就可以发现和测定“牧羊犬”。
——所以不得不服从这个装腔作势的混蛋。
陶德愤愤地推开雷蒙,向从“岛”上来的“牧羊犬”走去,他故意挡在那个人面前,然而对方完全无视了自己,只是垂下肩膀,无声无息,看似毫无敌意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操纵势能的“黑羊”姑且不论,来自“岛”上莫名其妙的“牧羊犬”,先是阻挠了他们的任务,接着把自己的同伴拱手奉上,为什么不当场杀了他,还要把他带去研究中心呢?
人质的消息是胆小怕事的约瑟夫带来的,他只想尽快和这件事撇清关系,回到自己舒服的小窝里去,吉赛尔那个蠢女人当然没什么主见,而最年长而富有经验的埃尔哈特又受到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威胁,甚至无法现身。这时雷蒙表示了意见,声称这家伙是不通过接触就可以稳定和控制“羊”的第三种能力者,作为研究对象非常有价值,况且他出示了弗罗恩地下机构的信息,已经展现了足够的诚意。他们应该带走这家伙,听听他有什么其他事情想说。
——这不对,该死,我们一定会走霉运的。
陶德打开车门,坐进驾驶舱,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地轰了一脚油门。
2、
车子在沿着高速公路延伸出去的小路上急速行驶,简单铺就的路面高低起伏,车身也随之忽上忽下。前面和后面都没有车辆,两侧只有黄色的枯草,视野中什么景致都没有,让人感到困乏无聊。
陶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坐在车厢里的两个人。和他以前想象的不一样,“牧羊犬”和“黑羊”给人的印象和在岛外生活的普通人没什么不同,红发小子就像普普通通的同龄少年,而那个个子高一点的也不像是什么特别的角色,如果不是刚才那令人不快的眼神,几乎想象不到他和他们一样是能力者。
——还以为那个孤岛上的家伙们脑子都不正常呢。
陶德完全无法理解,正常人怎么能在那还不到几个街区大的地方过一辈子,他们一定会被洗脑,每天过着像钟表一样规律的集体生活,起床、晨祷、一起在四面透风的石头房子里吃寡淡的食物,一起发自内心地相信可笑的蠢话,毫无个性和隐私可言。
——而不像是这种……这种感觉。
陶德感到一阵焦躁。持有“恩典”的能力者更优秀、更强大,总有一天要摆脱桎梏,成为自由翱翔在天空中的群体,而限制和约束他们的人会像蛇蜕下来的皮一样被抛在身后,“组织”一直是这样告诉他们的。然而内心深处,他隐隐觉得,那只不过是给自己“生来不同”找的借口而已。
——他们……确切地说是“他”——现在醒着,手腕被铐在车厢座位后面的家伙。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融入人群里,像常人一样活着,难道他意识不到,自从被检查出流着特殊的血液之后,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吗?
——他在想什么,打算干什么,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总之绝对不是想和他们站在一起。如果同为“牧羊犬”的老爷子在,大概能弄清楚吧。
“喂!”
吉赛尔突然尖叫起来。一辆卡车从对面驶来,陶德急忙向一侧猛打方向盘,同时放慢了车速,勉强从呼啸的铁皮车头前擦过。车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能不能不要再分神了,我们这里能派上用场的人已经没剩几个了。”
雷蒙提高了声音。
——可恶,这群人明明只能依靠我的战斗能力,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从后视镜里逐渐增大的影子瞬间中断了陶德的抱怨,他看见后面那辆黑色小轿车副驾驶座一侧的窗口伸出了黑色的细长物体,在阳光下面闪烁着反光。
3、
“我们真是在自找麻烦!能不能把这两个家伙扔下去!”
吉赛尔从副驾驶座挤过来,夺过方向盘,勉强控制住车子的方向。后面的人开枪了,子弹打在车厢后面的柏油路上,弹射出白色的烟尘。
陶德咂咂嘴,事情和预料的没什么两样,他从两个座位之间挤过去,开始捕捉对方的弹道轨迹,让高速移动的子弹向车身两侧飞去,接着他端起手枪,一次就击中了袭击者的手臂。
那个人哀嚎着缩回驾驶座,陶德又开始瞄准正低下身体,躲在方向盘后面勉强控制着车子的驾驶员。
——等等,那是……
车子仍在加速,而后面的车也紧咬不放,车窗外面传来气流的呼啸声,他看清了追上来车子里的几张面孔。
——那不是弗罗恩的人。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车子剧烈地颠了一下,耳畔传来一声巨响,车窗前面有东西爆炸了,车玻璃完全被震碎,吉赛尔躲闪不及,车子几乎侧翻过去。
接着,几辆汽车挡住了道路,小货车拐了个急弯,沿着路肩一路颠簸,向一侧的草地轧过去。
黑色小轿车加速从右边贴上来,不断冲撞着货车,陶德看着满脸是血的吉赛尔,她伏在方向盘上毫无动静,车子仍然在向前,追逐他们的人已经近在咫尺,这些人似乎并不在意车上任何人是不是会受伤流血,只想把已经醒来,正被固定在座位上的红发“黑羊”带走。
奇怪的是,他们一直朝雷蒙射击,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究竟是谁更会惹麻烦。陶德诅咒着,试图一边躲避子弹一边举枪还击。
突然,他被一股力量推开,用手肘撑着地,恢复平衡的时候,发现岛上来的“牧羊犬”竟然已经挣脱了束缚。
“谢谢你们的顺风车,这算是小费。”
那个人的手肘像铡刀一样从肩膀上落下来,身体一侧传来一阵剧痛,脑袋简直要和身体分家,他仰面倒在地上,眼前金星四射。
合上眼睛的时候,他想起还有二十分钟车程的研究中心里,给小白鼠脱颈椎的景象。
3、
陶德恢复意识的时间比想象得来的早,岛上来的“牧羊犬”正在以车身为掩体和周围的人交火,远处有直升机正在接近,穿着武装防护服的人从四面八方跑来,有人正在给坐在车厢后面的“黑羊”解开束缚。
那是雷蒙,他楞了一下,随后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弗罗恩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线索,用“目标”作为诱饵接近了这里,他以为只有自己看破了这场骗局,却没想到如果不是与自己一起行动的同伴配合,事情根本不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来追他们的人其实是“组织”而不是“岛”,不是为了夺回俘虏,而是为了消灭叛徒,或者连他们也一起消灭,只带走他们马上要交出去的“黑羊”。
——原来我们才是被丢弃的垃圾,就像蛇褪去的皮……不,像被榨完汁水的柠檬一样,丢到地上任人践踏,只有他们认为“有用”的才有资格活下去。
——这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某些人天生更重要,另外一些天生就该匍匐在地上呢?
他盯着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教养的小子,朝他举起了枪。
如果发动恩典,子弹必然穿过座椅,打断他的脖子,击中车窗,打碎玻璃,再飞到窗外去。
——因为这是决定好的,这是‘我’决定好的事情。
4、
子弹顺着膛线翻滚着射出枪口,穿过空气,击中车窗,打碎玻璃,飞到窗外。
——离目标足足差了五十厘米。
陶德扭过脸,看着自己没有持枪的手臂,被一个和他自己一样衣衫整齐一丝不苟的男人牢牢按在地上。
男人稍微低着头,浅色的头发从前额两侧垂下,用平静无波,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盯着自己。
“没有时间了,只能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我知道这种做法很糟,但这样是最快的。”
“你并不真心感到抱歉吧。”
“如果有别的途径,我会选其他办法,但假如再次遇到相同的情况,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能明白。”
“喂……?!就这么走了吗?!”
“阿达西尔。”
“该死,我可是完全被蒙在鼓里啊!”
“阿达西尔。”
“不在这家伙脸上揍一拳的话……”
“阿达西尔。”
“不得不打断你们谈话,我该走了,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那么,也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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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NPC,都不好意思响应
*下回不乱搞了,突然深深体会到大片里空降地方基地的好处TUUUU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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