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方块、咸鱼、眼睛
上接「周奇谭·拾」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6865/。(虽然不看上文应该也能看懂这篇www)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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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校图书馆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大河。后来人类填河造陆,有一部分动物没能及时迁徙,就被埋在了地底。其中包括一条干巴巴的咸鱼,和三只慢吞吞的王八。因为被困在地底无法离开,这四只动物的亡灵无所事事,咸鱼又不会打麻将,只好一起玩起了扑克牌。斗地主多了一个人,咸鱼提议玩抽王八。王八们表示不服,结果少数服从多数,就改成了抽和咸鱼长得很像的方块。玩了好几局,咸鱼总是输,你们猜为啥?”
“……王八们串通一气,捉弄咸鱼?”
“没错。王八们一直眯缝着眼睛偷看咸鱼的牌。可你们知道为什么咸鱼一直没有发现吗?”
“……”
我没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
一旁的小鱼兴奋地大呼小叫。
“因为咸鱼蠢!”
“……”
实话说这句话也没什么特别,但从小鱼嘴里说理直气壮地说出来,总觉得有点煮豆燃萁的意味……
阿淳摇摇头,洋洋得意地小声揭晓了答案。
“因为咸鱼是只比目鱼!所以它只能看到一边!”
“……”
哦,可怜的比目鱼。
我在心里小声嘀咕。而一旁的小鱼愣了愣,随即就拍着桌子爆发出一阵由衷的大笑。
“咳咳,那边的同学,在图书馆请保持安静!”
整间自习室学生的目光一时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们三人身上。图书管理员走过来无声地敲了敲我们的桌子。小鱼和阿淳不约而同地捂住嘴巴低头向大家致歉,然后规规矩矩地打开课本自习。我也连忙拿起手边的漫画《未来日记》挡住自己的脸。
说好的怪谈呢?这难道不是冷笑话么!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变成在图书馆里听一个陌生人讲冷笑话的局面的啊?
我从书页间偷眼瞧着开始好好学习的阿淳头顶。那一双油光水亮的狐狸耳朵仍不时在他头顶轻微地颤动。
神呐。难道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吗?
2)
事情要从昨天说起。
昨天放学之后,我和死党小鱼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路上冒出个穿着厚厚国风服饰、头顶两只兽耳摇晃的少年,自称降妖师,为了降伏这城市中“野生的大妖怪”——其实是我家的曦儿,尾随了我起码三条街。当曦儿现身,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刻,他却又因为穿得太多中暑晕厥,我和曦儿顺手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卫生保健中心,之后就悄悄地离开了。
明明临走前还祈祷着不要再见,然而第二天少年就褪去了一身累赘的古装,装着入时的夏装,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门口向我招手。
我猛力摇醒身旁伏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小鱼,压低嗓子说:“我觉得我好像看到幻觉了。你快帮我看看门口晃来晃去的是什么东西?”
“东西?什么什么东西?昨天不是才见过面,你忘了吗?”
小鱼揉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下一秒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站起来向门口的少年又蹦又跳地招手。
“阿淳!这边这边!”
少年便像一只心满意足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欢天喜地地一溜烟儿跑来,在我对面坐下。头顶上那双红红火火的兽耳还在轻轻地摇摆着。他一坐下,小鱼便开始同他低声攀谈起校园琐事。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熟的。二人窃窃私语得热火朝天,最后就演变成少年开始讲述明显是胡说八道的怪谈的场面。
“嘛,虽然我个人觉得用‘冷笑话’形容更贴切些。”
晚上回到家,梳洗毕,我一面用吹风机吹干湿漉漉的头发,一面把今天的见闻说给一旁的曦儿听。
“什么冷笑话。”
曦儿听了我的讲述只是嗤笑。
“单纯的狗屁不通吧。”
“唔……”
这么直接地说也有点太无情了吧?
正想着,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我一看来电提醒,是小鱼。
“喂,小鱼吗?正好,我还想问问你昨天是怎么回事呢!”
“昨天啊,不是你让我去要他的手机号码么?我就顺便把他的姓名、血型、星座、家庭情况……都打探一了遍呗!”
隔着长长的电话线也能听出小鱼话里的兴奋劲儿来。
“没想到,他居然是低我们一级的学弟!所以,我干脆就跟他说今天下午没课的话,就一起来图书馆自习呗!”
“自习啊……你敢说说你今天下午那本线性代数翻了几页么?”
“所以啊,我这不是来找你帮忙了吗?你快看看第98页的例题怎么做?跟我说说!”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明天又不考试,你居然想认真学习了?你真的是余小鱼?还是外星人变的想来刺探地球啊?”
我又条件反射似的开始胡说八道。没想到小鱼沉默了半秒,然后不可思议地问道:“小葵,你是不是失忆了?明天要测试啊,你忘了?”
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
“明天测试。”
“啥啥啥啥考哪里到哪里完了完了我这几天根本没好好复习啊!”
我把手机调成免提扔在桌上,开始在书堆里乱翻一气想把教材找出来勾一下复习范围,才发现又一个晴天霹雳。
“啊啊啊啊我的书放在自习室没有带回来啊!”
“你准备怎么办?”
一旁看热闹的曦儿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双手都笼在宽大的袖口里,闲闲地开口道。
“能怎么办?当然是赶快回去拿啊!”
我哭笑不得。
“我要回学校拿书了晚点再回你电话拜拜。”
就这样我挂断了小鱼的电话。赶忙钻进房间把刚穿上不久的睡衣换下来。
“你的书放在图书馆的自习室了?”
我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曦儿问。
“是啊怎么了吗?”
曦儿欲言又止,忽然笑了笑。
“那想来我是不必陪你去了。”
“啊?”
正疑惑着,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叫我的名字。
有点耳熟?
我往窗外望去。
啊,可不就是狐耳少年阿淳么?
“你怎么来了?”
我连忙跑下楼。
“下午讲故事太入迷,有本书落在学校了,本来想找余学姐借,可她说没有,又告诉我你也要回去取书,就让我跟你顺道一起去了。”
阿淳挠挠头说。
就知道是小鱼这家伙把我给卖了。
曦儿悠哉悠哉地从楼梯间拾级而下。阿淳兴高采烈地向他招手。
“大妖怪!你也在!晚上好啊!我记得你的名字是……什么儿……哦哦对了!喜儿!发色也好名字也好,都和白毛女一模一样!蛮好记的!哈哈唔唔……”
我正想跳起来捂住他的嘴,曦儿却不以为意地淡淡开口道:“不是正好么?”
“啥?”
“虽说夜晚是逢魔之时,但这只呆头鹅好歹也是个术士。对吧,阿蠢?”
啊啊,我懂了。这是要把我像烫手山芋一样扔给阿淳的意思了?
“没错!包在我身上!”
阿淳拍拍胸脯,欣欣然地接过这块山芋。
额……
我无法阻止自己的脑子想起昨天的事。大约是也想起了同样的事,阿淳忙说:“萧学姐不用担心!昨天那绝对是意外!今天的我可是满血复活,火力全开,可靠度绝对是百分之二百!”
百分之二百……五吗?
我干笑了两声。曦儿没理他,只兀自问我:“50分钟足够来回了吧?”
“嗯,差不多。”
“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一个小时之后还没回来,我再去瞧瞧你们的情况好了。”
“行了,你们去吧。我回去睡觉了。”
说着摆手上楼去了。
……喂喂怎么说都是重要的饲主就这么随随便便打发真的好吗?唔虽然我对这个安排也没多大异议就是了……
3)
走在路上,我和阿淳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真有你的啊少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就已经把我的死党手到擒来了啊?”
我打趣他。阿淳傻傻地笑笑,老老实实地回答。
“也没有吧。只是昨天余学姐一直堵着我,像查户口那样恨不得把我祖宗八代都问了遍一样,没办法我只好和她交换了手机号码才脱身。等你们把我送到保健中心,我一觉睡醒之后不见你们人,想来想去想到你当时不是和余学姐在一起的吗?就给她打了电话。一问,才知道你们是同学,还是我的学姐。说起来也是蛮巧的。”
身旁大男孩的笑容在行道树树叶间散落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腼腆。
“实话说,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这么好运耶。”
“哈哈,是啊。”
我一边随声附和一边想——
说什么再也不见,果然就是改天再见的,大大的FLAG。
“说起来……虽然有点好奇不过你也不一定要回答啦。”
“什么事?”
“你既然是人类,为什么会长着狐狸耳朵啊?”
“是诅咒。”
阿淳丝毫不以为杵地秒答。
“哦。是那种传奇降妖师家族代代相传的可怕诅咒?”
“对啊!你怎么知道?”
阿淳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拜托。
我忍不住笑了。
“套用一句前段时间比较流行的电视剧台词,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所以,同理,要做传奇家族的继承人,尤其是和魑魅魍魉打交道的,免不了要承受一些恶毒的诅咒啦,也不是难以想象的事。”
我一边拍着阿淳的肩膀,一边又开始语重心长的胡说八道。没想到阿淳就像遇到久违的知音一样,两眼放光,话匣子一下子就滔滔不绝地打开了——
“是啊是啊!萧学姐你说的太对了!我也这么觉得!你知道吗?降妖师一族之所以以‘甄’为姓,就是为了时刻将去伪存真的理念铭记在心。而我的名字‘淳’,是我太爷爷给我取的。原因是他说修道之人要时刻保持一颗淳朴的心,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更应如此。而且他老人家本人啊,就是个超级厉害的降妖大师。虽然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驾鹤归西了,但他老人家神机妙算,早早就算出我将会消除降妖师身上的诅咒,将式微的降妖师一职发扬光大、成为注定青史留名的大降妖师哦!”
“哦哦,超厉害的!那你爸妈肯定也超级以你为傲吧?”
“那就好啦!可是恰恰相反啦,我爸妈都是放弃了降妖师之职的普通人,尤其是我妈,一点都不想我成为一个大降妖师,只想要我像隔壁家的陈伯那样,好好学习,以后当个公务员,哎!那不是无聊死了么?所以我高考之后特地瞒着我妈报了一个离家超远的大学。你不知道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我妈有多生气!差点还要一起搬过来陪读!还好被我爸阻止了。”
阿淳说着嘿嘿直笑。
“虽然我也知道我妈是为我好,但还是我爸懂我。关于太爷爷还有降妖师的事也都是我爸背着我妈偷偷告诉我的。”
“哇。”
我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这么说其实你是自学成才?了不起啊!”
“也不完全是。也幸亏有高人指点一二。”
阿淳搔搔头答道:“不过这说要起来,就一言难尽了。”
“嗯,是是。多半是这样啦!”
稍微有点好奇,我又问:“那你现在住在学校宿舍吗?”
“没。住宿舍条条框框太多,还要定点熄灯。又怕打扰别人没法专心修行。进校一个月我就在外面租房了。”
“哦哦。”
我重新打量了身旁这个大男孩一番,煞有介事地感慨:“这么说你真是一心向道,真是佩服佩服。”
“哪里……”
阿淳有些闷闷地说:“萧学姐,我才佩服你呢。”
“啊?为什么啊?”
毫无端倪地被这么说,我有些不知所措。阿淳咧嘴一笑,用不可思议的神情低头望着我说:“不用任何束缚就能让野生的大妖怪忠心耿耿地听命于自己。超厉害的啊!高手中的高手才能办到的哦?”
我明白了。
与其说是我本身让你佩服,倒不如说是我本身的平凡无奇与我豢养了曦儿这样的大妖怪实在是太过格格不入,所以哑口无言了吧?
我和什么高手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这点我承认。但你说的那些……且不说什么忠心耿耿,少年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曦儿听命于我了啦?怎么看都只是他自行其是吧?
至于束缚,虽然不太了解我们之间的契约具体是个什么形式,不过确实没看出对他有什么束缚的作用就是了。不过话说回来,本来也是曦儿主动找上我的,虽然最初不是没有怀疑过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不过事实上我除了提供收容的场所之外基本一直都在单方面受着人家的庇护,所以只要他不胡作非为,我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权利苛求他作出什么改变。
“大概因为我们家比较随和吧,哈哈。”
我笑着打哈哈想把这个意味深长的话题一带而过。身旁的阿淳停下了脚步。我也跟着紧急刹车。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图书馆已近在眼前了。
图书馆,这座因年代久远而盘踞、滋生了诸多有的没的校园怪谈的老建筑,在阳光下看起来敦厚老实的,完全没有半点唬弄人的资本,可此刻在苍莽夜色中看来,倒真平添了几分阴森气息。
不过多半也只是人的心理作用罢了。
“不进去吗?”
阿淳一时间面无表情,只盯着图书馆不言语。我没见过他这副模样。被弄得无端有些紧张起来。不远处的草坪上有学生弹奏着流行情歌的吉它声传来,一点儿没有恐怖片的气氛。
“喂。”
我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他一下。阿淳蹙眉,只说:“不知道是不是从没在晚上来过这里的原因。总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别乱说……姐姐也不是被吓大的……”
我心里有点发毛,有些尴尬地笑着,却也不尽然相信。
因为,曦儿这家伙虽然一张嘴有些可恨,但大抵还算是在兢兢业业地履行着保护者的责任。如果图书馆有什么问题,曦儿一定不会让我一个人晚上到这里来,或者,跟一个无法招架的人一起来的。
“有妖气?”
我的胡乱猜测,被阿淳摇摇头否决了。
“不,挺干净的。不如说,干净得好像被铅匣子密封起来了一样。”
说得好像……有去无回一样啊……
可是——
我抬头望了望二楼。好几扇窗户里都还透出柔和的灯光。
“既然干净,那不就没事了么?”
“可是你想,咸鱼和王八的幽灵聚在一起打扑克的地方,怎么想也不至于这么干净吧?”
阿淳蹙眉,一本正经地答道。
“啊?”
什么鬼啦!
我不禁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
“哦,既然是咸鱼和王八在作祟,那就由它们去吧!”
“萧学姐!”
我正要迈开步子,阿淳忽然拉住我的袖子。
“你的书放在哪里?我去帮你拿吧。”
阿淳的表情很认真,这让我正要滑出嘴边的那句“没事啦”又生生被咽回肚里。
“行吧。你快点出来。”
我作了个举手投降的手势。
不要紧的,不就是咸鱼和王八吗?实在不行,还有曦儿呢。
我这么想着,目送着阿淳走进了月光下仿佛密不透风的铅匣。
4)
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阿淳没出来。
与其说他没出来,不如说他一进门,就像被巨兽的血盆大口吞吃了一般,丝毫没有了动静。
五分钟。
十分钟。
吉它伴情歌的露天演唱会已然散场。夜晚的校园,宁静得连风与飘散在风中的虫鸣都可听闻一二。
“是不是我记错放书的地方了?”
我一边小声自言自语,一边探头探脑地隔着朦胧的玻璃门向里探望。
什么也看不见。
还是给他打个电话。
这么打算,却又想起没有他的手机号码,我便打给小鱼,正在拨号,眼角余光隐约瞥见玻璃门后有绰约的人影轻飘飘地走来。
“阿淳?”
我一抬头,没想到那人的脚步竟那样匆忙,几乎是转瞬便掠过我的身侧,肩上看似小巧的书包重重地撞到握着手机的手腕。“啪”地一声,我的手机像折翼的鸟儿一样狠狠地摔落在水泥地上。不偏不倚落在图书馆的虚掩的大门前。
不……
我的心在悲泣。
这已经是我这两个月里换的第三块手机屏幕了!
我正心灰意冷地弯腰捡我那八成将会“半身不遂”的可怜手机,谁知道这时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冒失鬼,急急忙忙地奔进图书馆来!理所当然地,撞到了正在门口捡手机的我。
“哇!”
重心不稳的我一脚撞在门坎上只摇晃了半秒,然后就整个人以狗啃泥的姿势悲壮地栽进门里。图书馆的一楼大厅此时只开了几盏光线暗淡的小灯,刚捡起来的手机又重重摔到地上,滑进我目力所不逮的黑暗中。
混、混蛋!
我虽然个子小但难道一弯腰就完全看不到了了吗混蛋!
我心头无名火起。
这下好了。不仅要换屏幕,估计整个手机都要换新的了。
“掉到哪里去了啊?”
我嘀咕着在背光的地面上摸索,指尖忽然触到一点富有弹性的凉凉的柔软。
我以为是我的橡胶手机壳。于是喜出望外地顺着它的一角摸索。
等等,我的手机壳不是这样凹凸的啊?
“不会是还有别的白痴也把手机掉在这儿了吧……哈哈……”
空无一人的图书馆里,即使是我小声嘀咕的话音,也四处回荡。仿佛我现在并不是一个人。
可我现在宁愿是一个人。真的。
我拼命地抑制着自己快要失控的心跳,却无法阻止头皮条件反射般地发麻。
我是该马上抽回手呢?还是马上马上就抽回手呢?
我摸到的那个像橡胶一样富有弹性的不规则物体,才不是什么手机壳呢。
你还记得小时候美术老师是怎样教我们画苹果树的吗?
把什么放在纸上,沿着轮廓描绘出树干的形状?
对,错不了。我刚才摸到的就是那个。
手。
是一只手。
-TBC-
(鬼故事的部分卡壳了。所以先让我临阵磨枪回去读一点鬼故事下回再编【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