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由希姆顿的国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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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维耶王国举办的舞会正是艾拉格特所需要的,沙芙的王迫切地需要一个能够面见列国诸王的机会。不出意料,舞会的规模盛大到可以称作史无前例,煌煌宫殿中宝石闪耀,美酒香醇。盛装的美人在舞池展现蹁跹的身姿;吟游诗人拨动琴弦,唱出音律美妙的歌谣;一切都是好的,繁盛的,令人享受的。
尽管非常想要跟漂亮的男性女性搭话,甚至在卧室夜谈到天明,但艾拉格特知道自己得先把正事处理一下。若是一个国家的君王只懂得如何享乐,沉溺于舞会与绯闻之中,那么总有一日,那些浅薄的享乐和轻浮的艳遇都会变成亡国曲里的音符谱号。花若不精心培养,哪怕盛放得再美,也终会凋零,为了不让自己的国家和子民变成枯萎枝干上死黑色的点缀,艾拉格特必须要懂得何为克制。
他在场内游走着,与国王们礼貌地碰杯,偶尔交谈,直到他找到了今天第一个想要寻找的目标。
希姆顿王国的普拉玛夫国王。
这位王的领土离沙芙并不远,但是国风却与自由浪漫的鲜花与歌之国相去甚远。在他的国度,人们信仰铁血的宗教,热衷于战争,并将此视为自己的荣耀。轮到这位海盗出身的王治理国家以后,希姆顿迅速发展起来。这强烈的侵略性再也不可忽视了,艾拉格特感觉到极大的威胁,当然,对罗兰王来说,风险与丰厚的回报是同义词,若是社交得当,这份威胁也有可能成为沙芙的助力。
“您就是希姆顿王国的王吗,久仰了。”艾拉格特走上前去,微笑着举起酒杯,向那个板着脸的金发男人展现自己的善意,“我是沙芙的王,艾拉格特。”
“噢。”普拉玛夫侧过身,习惯性地仰头,俯视别人。不过王终归是王,认识到艾拉格特的身份之后,他礼貌地鞠了一躬:“原来您就是艾拉格特阁下,愿圣神庇佑您的国家。”
艾拉格特曾经跟许多诗人有超出友谊级别的发展,他们经常进行密切的交流。艺术家大多是敏感的人,艾拉格特也不是满脑子只想着上床的人,这导致罗兰王在察言观色方面非常有自己的一套。他很快发现普拉玛夫似乎并不开心,他好像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每个看似优雅得体的动作都不怎么自然。
这不是个好兆头,但艾拉格特确信自己的筹码足够诱人,因此只是朝对方微笑着:“您客气了,我等小国能够得到您的祝福,一定会更加繁荣兴旺的。”
艾拉格特知道普拉玛夫其实并没有多少耐心,寒暄完毕,他便开门见山:“您应该知道这次舞会的主要目的是促成诸位国王的交流吧?”
“自然。”普拉玛夫仔细打量着艾拉格特,试图从他的神色中找出些什么,以此猜测罗兰王的想法。
“唔,那么您是否乐意跟我做笔买卖呢?”普拉玛夫的保留让艾拉格特有些不确定,他不知道这位王到底对自己的话题感不感兴趣,便进一步吊他的胃口。
普拉玛夫依旧很僵硬而公式化地露出看似优雅的笑容,举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您说,我洗耳恭听。”
“我想寻求贵国的庇护。”见他有兴趣,艾拉格特立即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请求道,“我愿意用我国的资源换取贵国的军队,以此保护我的国家不受其他势力的侵害。”
普拉玛夫听了之后,点了点头:“我知晓您的意思,然而……”国王侧过身去让侍从帮他添了酒,才继续说道,“要知道,我听从我父圣神加纳德拉的指引,我是他的使徒,所以笼罩于希姆顿上空的光芒一切都是他的神威……这,不太好吧?”
艾拉格特明白,这个国王在跟他暗示教派的差别。他的信仰排斥异教徒,这是远近闻名的事情了,哪怕不用专门调查这位王与希姆顿的资料,艾拉格特也非常清楚这一点。“这个嘛……您知道,我的子民们醉心于艺术,我很确信他们将会热衷于研究一种叫做信仰的艺术。”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吧,其实他并不确信自己那些热爱浪漫与自由的子民能够接受这种洗脑式的邪教。
但沙芙并没有多少兵力,却坐拥富饶的土地与矿石资源,若不想被其他国家觊觎,与普拉玛夫结盟是必须的。
“如果您是个慷慨的国王,或许会乐意分我们一些属于神的荣光?”艾拉格特举起酒杯,似乎是在朝普拉玛夫口中的父神致意。
→半身→
在与你合为一体之后,我终于可以离开故乡,去见到我们的「母亲」了
她是幼小的,孤独的,没有趣味的,充满智慧的少女
抱着膝盖,蹲在小小的盒子前
“为什么这次失败了呢?”
「母亲」不解地询问
我知道答案,但我无法告诉她,因为对于她来说我过于渺小
或许有了你,使我大到足以到达她身边
但即使有了你,我们也无法接触孤独的她
我们只能和母亲一起在这片静止之中漂浮着,观察着一个个盒子的变化,评价着,思考着
不过,我们不是孤独的,即使无法回到故乡,我们也不是无家可归的孩子
因为「母亲」就在身边
→旅行→
从过去走遍我们的世界的旅行,到现在走遍各种世界的旅行
好像从那次离开家门后,我就再也没能回去了
本来有着回收义务的我,应该在将一切重返混沌后才能离开
我却提前跑了出来
世界是那么的美丽,无论是鲜花还是星星,都让人无法不去喜欢
如果按照「母亲」所希望的,我应当把所有令我喜爱的事物,都变成自己的东西
但是星星如果抓在手里,不就不会亮了吗?
→友人→
或许在那段时间后,会有一些人为我难过吧
被称为「友人」的他们,也许并不能接受吧
无论是一起走过那么长的旅途的同伴,居然不是人类这件事,还是这之后永远无法再见面这件事
我曾经认为最重要的那家伙,会为我悲伤多久呢,要多久才能脱离贫乏的生活,变得幸福起来呢?
我因为绝对无法得到,所以认为最重要的那家伙,还会继续旅行吗?在没有我占去大量好运气之后,会变得幸运吗?
想着和他们相处,变得关系密切的日子,好像就能打发不少时间
今天的我依旧观察着故乡,在「母亲」身旁,观察着住着我友人的故乡
→…smdkw…→
「哔——哔——,第53769次链接测验」
「成功接通——这里是由■■■发出的信号」
「箱外计划实行良好」
「你好,□□□□,能听见我的声音吗?觉得熟悉……嗯,也没错呢,毕竟是用你最好的朋友的录音所制成的发声设备」
第二章 契约者与中二病
“一群旁支的废物!”
华丽的大厅中央,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正教训着面前的三人组。原本清秀的脸庞因为愤怒更显冷峻。
窗外艳阳高照,大厅里的气氛却是冷得能结出冰来。
“还想用严家的力量报复?简直就是败坏严家的赫赫威名!严勋!要不是我阻止你手下的动作,纠察队那帮人又会在大会上弹劾严家!”少年转过身去,三人组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更加惊慌。
“少主,属下失职!”
“仅仅是失职?!允许内院学员对外院学员动用武力是公开的秘密!”
“可是,难道就这么算了?”
“废话!现在这种非常时期,谁敢公然惹事?不甘心,就去潮汐区好好历练!”少年从檀木书柜拿出一个徽章,一把甩在“严老大”的胸口。
清秀少年的脸上恢复古井般的温和平静。
“都下去吧。明日启程。”
“是。”
云清坐在床边发呆。
(暴打学长?这种破天荒的事情……天啊……)
(说回来银发少女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帮我?)
“小云清~你在想什么呢~”银发少女突然从身后扑过来,她刚刚占用完云清的浴室,现在穿着云清的小熊睡衣。
“高三的聚力术和浮空术,大一的寻物魔法和飞翔术,大二的定身术……你……”
“嗯?”
“到底是什么人?”云清转过身,眼中也不像以前一般无表情,而是闪烁着幽芒,整个人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冷霜。
“诶?”银发少女表情僵了僵,随机远目,“不要这么严肃啦哈哈……”
“云清,你有没有读过《大陆通史》的上古卷?
“你还记得其中关于五族的介绍吧。
“无上之神创造第一生物,曰:巨型而勇猛,力量上品,高傲不凡,多独居而游天下,是以为勇者。其名,龙也。
创造第二生物,曰:兽形而善变,灵巧上品,可化形为人,少群居而藏山林,是以为隐者。其名,妖也。
创造第三生物,曰:貌美而妖娆,心智上品,九窍玲珑,多群聚而戮苍生,是以为魔者。其名,魔也。
创造第四生物,曰:面容清丽而心善,灵性上品,尚自然之道,少独居而归自然,是以为灵者。其名,精灵也。
创造第五生物,曰:面白而狡诈,悟性上品,以凡性兼容天下,多群居而聚集市,是以为凡者。其名,人也。
“我的身份,便是魔族。
“如你所见,我是内院高三二班的学员。内院中魔族有越级学习的特权,以及,我需要有自己的契约者才能升学大一。”
“……”
(突然来这么一大段设定好歹考虑一下读者的接受度吧?!)
“所以啊,小云清,成为我的契约者如何?”银发少女像两人初遇时眯笑着,两眼弯弯,“这样以后就有学姐我罩着你呀~”
“等等!名字!你的名字呢?!”云清微微蹙起黛眉,依旧怀疑地盯着她。
“……啊咧?”
云清双手环胸,极其无语地看着银发少女歪着头故作迷茫,在心里默默鄙视她这个装天真的姿势。
“我的名字,当然是由你【赐予】我啦。”意料之外的天籁之音充斥整个房间,周围的光线竟然暗了下来,独独那个纤细少女的银发在微微泛光。
【命中相融的少女啊,我献上我的一切取悦你……】
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云清对上的,是那个人深邃却灿烂的琥珀色眼眸,宛如朝霞。
【以名为束缚的见证,以歌为宿命的联系……】
(那个瞳……眼睛,好漂亮……阿瞳……)
【嘿嘿嘿,内心的想法吗……读到了哟。】
“唔……”云清躺在床上,懒懒地翻过身,一张五官精致的脸映入眼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女翻身而起,差点想往阿瞳的脸上招呼一个直拳。
“……云清,早安?”
(什么啊一脸呆(zhuang)萌(sha)的样子?!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身为学姐的节操呢?呢?!)
“喂喂,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啊?”云清在学生公寓的小厨房里煎着鸡蛋,努力地无视掉阿瞳对着煎锅流口水的白痴表情,以及努力忍住把她丢出寝室的念头。
“当然是为了拯救你啊。”
(……我看你的中二病才是需要抢救一下!)
“你不用上学吗?你可是内院的学生,无论如何也不该待在这里吧?”云清把煎蛋,面包,牛奶都摆上餐桌,一边问道。
刚起床,阿瞳的银发不经梳理,随意披在肩头,发尾的大波浪折射出金色的阳光。
“不要有那么严重的等级意识啦,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内院学员和外院学员本身就没多大区别……”她右手抓起面包,左手端着牛奶,风卷残云般干掉美味的早餐。
“重点完全不对啊好吗?!快点滚出别人的寝室啊!”
“好啦好啦,其实我们完成毕业任务的期间是停课的来着……所以还是在你这里蹭吃蹭喝比较划算啊。最近买的衣服有点多啊……预算不太够呢……”
“滚。”
又是一个阴雨天。
灰色仍然是这个城市的主色调。晦暗的颜色掩盖了多少悲伤的角落……尚未得知。
云清在下课铃响起后,和平常一样磨蹭到教室都没人以后才收拾书包。拐过几个扶手的拐角,云清想着那拐角上风格不一的怪兽迷你雕塑,一路走向教学楼的一楼大厅。
和想象中的一样,阿瞳一身洋装,今天是黑色的哥特风格。
(从服装到内心都贯彻到底的中二病。鉴定完毕。)
“云清!”阿瞳看到她,欢快地跑过来,把伞递给她。云清没有答话,她接过伞,走向门外,把伞撑起。
“走吧,回家。”
“今晚吃什么?意式牛排大餐怎样!”
“没有那种东西。”
“那去吃牛肉面吧!”
“哦。”
两人并肩走在灰蒙蒙的雨幕中,云清又想起一个星期以前两人初遇的情景……这个家伙,到底要赖在我这里到什么时候啊……不过,这样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至少,现在有“朋友”了。
“说回来外院这边虽然魔法落后了好多,但是科技水平却是和内院不相上下……”两人进入空中轨道交通站,买票,买饮料,进入站台等车。
“嗯。”云清不置可否。
(内院?那种地方,大概自己一辈子都没法涉足吧?)
“上车了。”阿瞳挽上云清,把她拉进车厢里。
云清皱眉,她似乎听出阿瞳的语气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被盯上了。”阿瞳握住云清的手紧了紧,“看着我,别东张西望被发现了。”
“我知道。”云清压抑住自己想回头的条件反射,低下头问身边的少女“是什么样的人?”
阿瞳看着窗外的眼神逐渐放空,声音也生硬了起来:“身高175上下,女性,目测人族,魔法强度D级。”说完,又自动恢复平时的(嘲讽)语气,“什么啊……原来只是个弱鸡吗……这种货色小爷我分分钟解决……哼哼哼……”
(这家伙突然得意起来了是怎样?!)
云清单手扶额。不过,一想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云清就浑身不舒服。
【被盯着。
像无措的猎物,像搞笑的演员,像杂戏团的动物一样,被盯着。
从小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盯着。
“快点啊,快写……”
“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吗……”
“你回家到底有没有好好做作业……”
“一定没有在努力吧……”
“笨蛋。”
“白痴。”】
“怎么了?脸色很难看的样子……”阿瞳戳了戳云清的手臂。
“没什么。”云清淡淡地回答。
阿瞳看到云清黯然的神情,难得地沉默了。
“叮咚——十二学区南站光辉百货到了,十二学区南站光辉百货到了,请到站的乘客依次下车,注意安全。”
车门打开,云清和阿瞳走出站台,却发现那个女人一脸傲慢地挡在她们前面。
“……原来是你啊,空木悠。”
怪不得感受到眼神那么讨厌,原来是这个家伙。云清仍然板着脸,心里的厌恶感不受控制的沸腾起来。
“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很不爽,所以过来看看咯。怎样,上次的盛情招待还满意吧?”空木悠稍微弯腰,胸前的事业线都要展现出来,在云清耳边小声念道,“打算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呢?”
一直没动作的阿瞳突然出手用力捏住空木悠的两颊,封住她的嘴,接着左手在耳边一握,扣住空木悠打来的拳头。
“我倒是觉得你更让人不爽啊,女人。”
“唔!”空木悠无法出声,只好和阿瞳大眼瞪小眼。
[滴滴——]
随着提示音的响起,维护治安的保安机器人出现在两人身边,发出低沉的男性嗓音:
[请问您是否需要帮助?]
像这样“不大不小”的冲突,保安机器人会先进行询问,再做出调解行动。
阿瞳抢先开口:“啊啊,学姐我只是在和学妹开小小的玩笑罢了,是吧?小悠?”
在和机器说话的同时,眯着眼睛斜斜瞟了一眼空木悠,眼内有红芒一闪而过。空木悠顿时感到一阵心悸,这种危险的有如面对魔兽的感觉,她只有在内院学员的身上才见到过。
“是、是的,是这样。不用调解了。”
[感谢您的配合。再见。]
保安机器人很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喂,奶牛女,小云清现在是我罩着的人,你最好给我……”阿瞳松开她,带着甜美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有多远,滚多远。”
空木悠哼了一声,瞪了云清一眼,转身脸色铁青地走了。
周围人来人往,并没有因为这样一场小小的冲突而有任何改变,偶尔投来的打量目光,也只能证明这些人有多害怕惹火烧身。
个体力量巨大的差异性,注定了这个世界只能以强者为尊。
【题外话】
虽然是个有百分之九十九可能性会坑掉的不可靠的连载,但是还是希望有人会看。
多谢观看。
【前章】零点一的不可思议次方
*含有校园凌霸情节的轻小说风,轻小说风复建产物*
*片段灭文,中二*
“无限接近于零,但又不是零……怎么样,脑袋里是不是蹦出了什么?比如函数图像或者立起的硬币?再比如永远也不可能中奖的彩卷或是一个奇特的符号?——喂,你倒是理理我。”
“……没空管你。”
“啊啊——知道啦——因为七兵卫现在——
正在被欺负嘛。”
豪我七兵卫的最后一道防线溃于一时,课桌被人推倒在地,笔记本和铅笔散落成一团。有人在他耳边大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以男孩子们为首,“大家”开始起哄,又在起哄声中,有人踩上了他的头。声浪渐渐提高,越发震耳欲聋。“自残!自残!表演自残吧——!七兵卫!”一声嗤笑,一声哀嚎,方才还舔着别人皮鞋的胖男孩此刻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也加入了哄声,刚刚还在角落里看书的女孩子则悄悄地站在边缘观赏闹剧——然后在越来越大的声音中,豪我七兵卫举起了已经开始生锈的削笔刀。
人群发出了一声欢呼,好像期待已久的戏剧即将开幕,为首的草野兴奋地拍手叫好,其他人则充满期待地等待着每天都会降临初一三班的喜剧上演。
“七兵卫同学表演自残啦——”
所谓的自残工具不过是普通的美工刀而已,当然不至于致死,只是划开肌肤时会冒出些许血珠来。不过这也不是七兵卫第一次那么做了,新伤下是无数旧伤,不少伤口还未结痂,上面就已经添了新的疤。
豪我七兵卫面不改色、仿佛呼吸似地做着这一切。
他感觉不到痛楚。
这就是他成为一年三班全体学生欺凌对象的原因,仅此而已,再无其他理由,如果说还有其它理由的话,那就是欺负他会让人生出快感。
被人打了也不会说哪怕一声,被要求自残也会迎着无礼的吶喊照做。且不说和别人对话时那种唯唯诺诺的姿态,单单是那种对事情无所谓的漠然就让人想看看他被踩在身下、哭着求饶的样子——理所当然地,没有痛觉的他是不会那么做的。只是,单凭想象豪我七兵卫会那么做,也会让人升起一种好像特摄片英雄所有的责任感。
豪我七兵卫于初一三班而言,即是献给孩子的玩具。不会动也不会痛,不会说也不会反抗。就算是同样被人欺负的佐藤,也会在豪我自残的时候露出兴奋的大笑。
被欺负就是豪我七兵卫在学校里的唯一意义。
*
少年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会感受到痛是在四岁时。
与其说是从那时开始意识到自己感觉不到痛,不如说是意识到别人能感觉到痛——母亲用滚烫的开水泡茶时,不慎将食指烫伤,慌忙地对着手指吹气。对待这样的情景,少年只是冷眼旁观。他并没有意识到那是“痛”。
母亲报复性地、带着有点讨人厌的目光看了少年一眼,好像在怨恨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去找冰块,七兵卫,乖乖坐在这里不要动哦。”
母亲这么说着,然后起身了。少年理所当然地没有察觉那眼神、那语气、和那举动的含义。
——然后母亲再也没回来了。
豪我七兵卫是不懂得疼痛的孩子。不懂得疼痛的孩子不懂得恐惧;不懂得恐惧的人类不懂得感情;不懂得感情的生命不懂得爱。
这就是少年的母亲留给少年唯一的东西,一封信——或者只是一张纸条而已。
少年的父亲在读完了这张纸条之后,就将其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随着一声纸张落地的脆响,少年的母亲在家中存在过的痕迹也完全消失了。
少年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对他来说,母亲只是一不小心在取冰块的时候被外星人抓走了。
理所当然地,少年从未感受过母亲的体温。
*
豪我七兵卫从未将在学校里被欺负的事情告诉父亲。
察觉到了些什么的班主任,也一句话都不会说,谁都不想让自己教的班级里曝出什么恶性事件,与其在同事们窃窃私语中过活,不如和自己的学生们一起,带着些许揶揄的语气去嘲笑坐在角落里、在大热天还裹着围巾的“那孩子”。
“脑子被热坏了吗,豪我。”老师拍了拍黑板,向豪我七兵卫开了个玩笑。
同学们爆发出一阵笑声。
豪我七兵卫木然地盯着黑板,探出脑袋来,想记下黑板上的最后一道公式。坐在他前桌的佐藤刻意挡住了他的视线。
佐藤在没有被欺负的时候担当一个类似刽子手的角色,在佐藤之上的是其他“普通”学生。最为合群的阿京和石田偶尔会作为策划,而拥有“领袖魅力”的草野,则是孩子们的王。
欺负七兵卫这件事,为三班全体带来了一种“归属感”,若是不欺负豪我七兵卫的话,则会被当做异类。
家长们也并非没有意识到有霸陵事件发生。只是,被欺负的并不是自己的孩子,这就好了。老实说,担心老师是个恋童癖说不定更重要些。毕竟都是些孩子,当做是普通的、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完全没有问题,没必要想太多。
豪我七兵卫的父亲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时是在他初二的时候。少年的父亲偶然地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疤。然后,男人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甚至闹到了学校。
对这件事,少年感到了恐惧。比起被欺凌,少年更惧怕同学们将自己作为一个异类隔离,那才是真正的地狱。少年如是想。
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几天后,风波暂缓,其他的孩子们变本加厉地欺负起豪我七兵卫。带着半是怨恨、半是消灭反派的英雄一般的责任感,欺负着豪我七兵卫。
——一切都是豪我七兵卫的错。
豪我七兵卫不懂得痛,豪我七兵卫不会说话,豪我七兵卫唯唯诺诺,豪我七兵卫什么事情都不会,豪我七兵卫很胆小,豪我七兵卫在夏天还戴围巾,豪我七兵卫不能上体育课,豪我七兵卫根本就不会和人说话,豪我七兵卫……
豪我七兵卫被欺负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弱小,豪我七兵卫被隔离是因为他非常奇怪,豪我七兵卫的课本被涂满了涂鸦是因为他就把课本放在桌兜里,豪我七兵卫的桌子上刻着脏话是因为他的桌子就摆在那里,豪我七兵卫的书包里会有虫子是因为……
都怪豪我七兵卫看起来很好欺负。
一切都是豪我七兵卫的错。
一年三班的所有正常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
*
人类有智慧的其中一个凭证是,将物品和生命体分为几类。
无机和有机;非生命和生命;植物和动物;非哺乳类和哺乳类;……其他东西和人类。
因为有了意识,有了意识便有了判断的机制,有了判断的机制,所以可以分辨,而分辨靠的则是分类。人类靠着这种方法,有了社会。
异类被排除出社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如同弱小的东西被压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
稀松平常的午后。三班的日常继续进行着。
唯独这一天稍稍有些不同。
佐藤兴高采烈地享受着少有的欺负人时的快感,在为走在前面的草野吶喊助威。后者露出一副微笑来。
豪我七兵卫木然地看着这一切,接下来,草野用圆珠笔刺入了他的掌心。
豪我七兵卫听到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说“真无趣。”
——确实很无趣。每天都在玩这种事情,竟然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真是废物极了。他想——
然后轻笑出了声。
这种程度的事情——
这种程度的事情——
这种程度的事情——
无聊。
草野被这声笑声吓到了,转而恼羞成怒,他猛地将圆珠笔的芯抽了出来,白皙的掌心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血液从中渗出。没有痛觉的七兵卫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感觉不到,却好像很开心似的,看着他的同学。
“草野,这种事情真无聊啊。”
“……嗯?”片刻的错愕。
下一秒,草野的手掌被圆珠笔贯穿,明明只是普通的塑料制品,却因为压强具有的穿透性而完全穿过了手掌。站在旁边围观的人们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狗是会反咬一口的。
“我说,这种事情真是无聊极了。”
豪我七兵卫大笑着如此说道,然后一脚将草野踢开,力道大得足以弄翻课桌。
“从今天开始——我们换个位置如何?你被踩在脚下,而我——成为这个班的,欺负人的孩子,怎么样?”
*
变化发生得极快。
不过是一周的功夫,班里的地位关系就已经发生了对调。
佐藤面对这种变化,对自己成为少数能够随心所欲地欺负人的角色,感到高兴。毕竟同为过去最底层的被欺负的人,豪我七兵卫应该会——
应该会袒护的吧。他想。然后摆出一张迎合的笑脸,问七兵卫:“七兵卫大人——今天要欺负谁呢?”
“不要叫我七兵卫大人,要叫我豪我同学或者七兵卫。”
“知道了,七兵卫大……”
豪我七兵卫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目光,只是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是带着笑意的。
“佐藤同学,你果然还是适合被欺负啊。”
*
无限接近于非人,但仍然是人。
零点一的不可思议次方。
*
少年在十七岁的时候被人推下了楼梯。
带着报复性的快感,全班同学在那一剎那欢呼了起来。但是即使肋骨断了四根,少年也没有露出疼痛的表情来,只是麻木地盯着天花板来看,也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根本没力气说话吧。
少年伸出手来,想抓住什么。
但是天花板离得太远了,什么都抓不到。
那是豪我七兵卫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但他仍未意识到地板的冷。
*
十八岁的豪我七兵卫从电视中了解到了元素使这种怪异的存在。那是他头一次感受到真正意义上的兴奋。
那种感觉如同心脏要飞离身体一般。
如果这世界上有【痛】的元素使就好了。他想着,然后接过了身为元素猎人的凭证——即是对元素兵器。
赤脊。
如其名一般,刀从刀脊开始蔓延赤红色,刀身宽大,锋利,像放大了的奇特军刀。豪我七兵卫举起那把刀来,端详着钢铁的纹路与色泽。这刀若是再收藏家的眼中,应当是朵艳丽的奇葩吧。
少年纤细的手臂将其举了起来,轻松地挥动着。
不,不如说是根本就没有感受到刀的重量。
“喂,就算感觉不到痛,这么做肌肉也会超过负荷的。”
“嘿……?是吗——那种事情,无所谓吧。”豪我七兵卫说着,然后大笑了起来,“我可是很中意这个东西——”
*
无限接近零的零点一的无限次方。
无限接近非人的情感。
豪我七兵卫的前十九年人生,可以如此概括。
但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扭曲的非扭曲,怪异的非怪异。
——即 豪我 七兵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