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真黑(上)
失踪人口的回归。一个序章(的上半部分)
约好的互动都还没写到……等、等我把下半部分补上(吐血
管不住自己乱开嘲讽的破毛病。这大概,仍然还是,一个略感遗憾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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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 您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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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您是出于怎样的缘分,才看到了我写下的这些东西,不过,请您大可不必将之当做什么重要的文稿,或是满溢才华值得收藏的大作之类加以对待。因这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人物写下的,一些既无甚么条理、又半点不打动人心的无聊琐事,若您有兴趣,当然观之无妨,若对执笔之人的切切叨叨感到厌烦,我却还厚颜请求您,只看一看最后一面——或是最后几行也好,请您暂且忍下不耐,请听一听、听一听我的请求吧。
——这已是现在的我,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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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甚名谁,实在无关紧要。不过既已提笔,便权且粗粗写下,也算作在这世间坦荡一回罢。
在我祖辈,一时也曾煊赫过,祖母是居于三条的贵重人物,虔心礼佛,便连发都绞了,可见心诚至极。至于我父亲,在京中也素有薄名,称得上是人人艳羡的人物。提起家柄,或者您曾稍有风闻,也未可知。然父亲逝后,到底尽了气数,家道中落,现今已不值一提了。
至于我呢,据下人们嚼舌说,我出生在母家破败的草屋屋檐下,生母原也是破落了,但凭祖上那点值得尊敬的血脉,到底生了一副好颜色,尽管破落,还是显出了贵人之后一丝半缕的风采来,不算很辱没这血脉。
因这样,父亲也爱慕她,站在屋外的花枝旁朝她吟诵和歌,尽管连个使女也无,寄托这绵绵情意的纸笔也无,三日三夜后仍是喜结良缘,甜蜜自不用说了。母家的人也俱都沾光,香米华服享之不尽,好受周遭艳羡。却说这一段风流美事,最终触动了父亲正房的贵人,使这尊贵的夫人生出怨愤,结局远称不上完满。
人人皆道,可见这份福气,非是上等人,还是享用不起的。瞧呀,公子甚至从来未曾起念将她带回家宅去,这便是体恤她,恐她毕竟落魄了,承不起这样的福气。可便是这样,到底还是受不起,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魂断花叶间了。
可怜,可叹。可怜,可叹呀。
我似乎便是因这样,才被抱养在了父亲家中。类似这样的话,从幼时起不知听过多少,连那些使女们暗自飞扬的情态,因并无人在我面前避讳,见得多了,也在我的心中活灵活现起来,只消这样想一想,就好像那些面孔近在眼前似的。
如今这般写下此言,竟分毫也不觉心痛,可见我果已认清自己的身份,多少也算是一桩幸事罢。
……见笑了。
真是叫人烦恼。我本只想简单向您介绍一番,却成了这样枯燥的长篇大论,还请您不要嫌烦呀。只是一想到要介绍自己,便生出些许犹豫来,不论怎样写,似乎都显得唐突。这样说吧,往日家中唤我,多半是叫“椿”,“椿姬”,幼时更常见一些的,诸如“偏院的那一位”、“无品花”之类,随您的喜欢罢,原也说了,这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琐事罢了。
那么,就请您听一听罢。
听一听我的……我同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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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次见到她,是在七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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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姬初次见到那女子,是在七岁那年。
这样说,实际上并不准确,但她说不清,只觉得的确该从七岁那年数起。
该从何处谈起呢。在椿姬生活在偏院小小一方世界的前七年之中,她偶尔也曾得到父亲的怜爱,自沉闷的障子中喘过气来,得以偷偷瞧两眼大得不可思议的庭院中的花草与鸟木。次数虽不多,但她亦曾见过她的祖母,那清卓的老妇人面光融融,总在手中持着一串被捻得温润发亮的佛珠,在幼童看来,只觉慈善祥和,有说不尽的神采。
她瞧见老妇人身旁总跟着某种模糊的虚影,颔首垂眸,翩翩而立。隐约能辨出女子姣美秀致的容貌,可那模糊的面庞从不改变分毫,飘忽空茫无有半点生气。
椿姬并不知晓自己窥见的是怎样脱离人世、本不该被人之子直视的东西。父亲教她唤祖母,她便天真可爱的将老妇人同虚影瞧做了不可分割的人物,丝毫不觉怪异,俨然认定那定然便是祖母了——多自然呀,毕竟从未有人教过这小童,从未有人温柔的梳理她的发辫,或用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教导她一切她合该知晓的事。
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世上总有些人之子目不能视的存在。她自夹缝中窥视某个世界的零星碎片,自己尚不自觉,一只脚已踏在此世同彼世的分界线上。
然后到了椿姬七岁那年。
礼佛的贵人早已随着隆重的丧葬睡在黄土之下,家中的男主人也在这一年同正妻先后困于怨咒,终于双双逝去了。
作为唯一的子嗣继承了大宅的女童茫然四顾,这突然间归她所有的屋宅空旷而陌生。使女们的悲声哀叹与远远传来的神乐皆使她更感茫然,她在空宅中走了几步,自己的足音清晰到让人轻轻颤抖。
小女公子默不作声的走至灵前,案台上搁着那串熟悉的佛珠,黑珠玉润圆融,在蒙蒙薄光中温和而静谧。
那女子的虚像仍影影绰绰瞧不真切,椿姬却不知何处生出一股力量,她伸出手,本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是什么呢?或许是已离她而去的血脉亲缘,或许是旁的一些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
想要在空气冰凉的黑夜中,有谁能够以温柔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细软的发丝,让她能够在香甜的梦中安睡,子守歌轻轻远远的响在耳边。
只是想要变得幸福。
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
椿姬紧紧拉住了虚影的衣袖。
而那不哭不笑不说不动的人,似是被这小小的手掌赋予了某种生意。女子的面容渐渐清晰,椿姬仰头看她,看那张面上缓缓升起融融清光,看那额心一抹朱色,女子亦垂首,沉黑的双眸被半垂的眼睑和羽睫遮掩着,她略有些僵硬的偏过光洁的面颊,忽的弯一弯唇,朝小女公子眨了一眨眼。
——付丧神正是因稚子的殷殷期望而“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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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获的家人,便是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据说是器物生灵的九十九,常人无缘得见。除掉我,在这家中谁也瞧不见的。
说来惭愧,往日里我也曾有机会见过她,却从未想过她的身份。祖母日日不离手的那串黑檀佛珠,便是她的本体,许是正因这一点,付丧神的身上也带着沉静、安然的氛围,面上隐约带着浅笑,看不分明,却叫人放松。因她称是随我的愿望而生,我便替她取名,定下叫她真黑,真黑也无异议,只微微笑着点头应下,瞧不出是否满意……但我猜,该是满意的罢。
我自然不必说,对真黑可说倚赖非常了。那之后几年的时光,于我来说珍若至宝,是什么也替换不了的。我总想,这的确就是“幸福”了,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呢?因有真黑在,逐渐破败的屋舍倒也显得不那么紧要起来,与京中贵人们的交际在父亲去后便也断了,我时常觉得这座逐渐破败的大宅便如乐园一般,住在其中,好像再没什么可担忧的。
真黑曾对我说:“正因你许愿,我才会出现。”
我便问她:“那么,是你实现了我的愿望罢?”
九十九微笑不语。她将手放在我的额上,指尖微微泛凉,轻而缓的梳理我的额发,正如我曾期盼过的那样。
尽管我对九十九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我还是坚信,的确便是真黑实现了我的愿望。确乎如此,再没有什么旁的解释了。
而我那时绝料不到,这幸福竟是不能长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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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国的使者据闻已许久不来了。
前堂的种种政事,在家中男丁断绝后,便几乎同椿姬再没有什么干系。无意间听闻仅剩的几个使女们窃窃私语,她也并未放在心上,仍像往日一般伏在付丧神的膝头,如幼时一般撒娇耍赖,嬉笑连连。
又过一段时日,便再度听闻风声,说渤海国的使者果真不会再来了。外海的国度说是遭了灾,这百年内,往来已几乎没有,如今终于已成昨日黄花,不复当年人人追崇的盛况了。就有京人言说,小小渤海国,且比不得我朝繁华,种种物产土仪丰饶,更不必说与唐国相比了。
且就是唐国的渡来物,也不乏稀罕个三五十年,转眼又弃若敝屣的。
世道总归是这摸样:
曾盛极一时的,终于盈满而转亏,一路跌入尘土里,再没有人肯多看一眼了。
这小女公子长到已着裳的年纪,容貌出色自不用提,性子却还一团孩子气,对穿用浑不在意。但凡捧着秘色青瓷的小皿,便心中满意,不再想琉璃盏的事情了。冬日寒冷,便拖出厚实的黑貂毛皮大袄来取暖,至于衣裳用料讲不讲究,是否簇新,合不合体面,都不甚在意。使女们跟着这样的主家,实在为难不已,终日叹息,好叫人哀愁。
付丧神却还是寻常模样。使女们瞧不见她,而她呢,或许也未将旁人放在眼里。这礼佛之物面白唇红,只发与眼是沉黑的,眼角染着淡淡的红,微微笑时,便同眉心一点赤红一同显出超脱出人之子的气质来。
她极爱坐在正面朝院子的那边缘侧,拨弄三两合香,将之投入小巧缠梅枝银香炉中,瞧着烟雾徐徐飘散。而椿姬则更爱叫她不紧不慢的替自己梳理一头长发,付丧神不论做怎样的动作,都不疾不徐,自带有某种独特的韵律,叫人着迷。
她感到那双持着发梳的手忽地顿了顿。
小女公子疑惑的抬起头,便见使女掀起垂帘,面带喜色,手中捧着一封染着熏香的高丽纸,并一束花枝,急急报喜而来。
她呈上的,是椿姬着裳以来接到的唯一一封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