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弗里小姐,请问您可以做我的舞伴吗?”
猩红袍子的毛领托着弗诺依的脸颊,冬日的阳光挂在卷翘的睫毛上,遮掩泛起浪花的海。她双手下垂,矜持地藏在德姆斯特朗厚重的袍子下面,未冻严实的雪花攀着毛边后摆,纤细的脚踝裹在奶白色的长袜下。
面前的少年即使微弯着腰时脊背也是挺直的,黑色的巫师袍让他肩颈的线条在皑皑白雪中十分锋利。由墨绿色嵌金边丝带束起的长发顺着他的动作从后脑流淌到胸前,遮住左胸口那个银绿相间的院徽,还有盾牌型的级长徽章。
弗诺依垂着眼眸望着少年蓬松的发顶,阳光就从她的睫毛滑向对方的鼻梁,晶莹的一点悬在朝思暮想的唇上。少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躬身的时候像鸭子一般翘着头,向前舒展的双手平稳,让他看起来像正要舒展双翅的鹰。他脊背后应是有翅膀的,弗诺依想起少年趴伏在飞天扫帚上时魁地奇训练服下那对凸起的肩胛。那天她是为什么光临训练场的?想不太起来了,但那是她第一次觉得魁地奇场地的空气要比拉文克劳塔楼的要更清新些。带的书籍好像也没翻开,和速记羽毛笔一起躺在书包里,躺在长凳下方,躺在猩红色的袍子后。
少年是多变的。他端着书靠在火炉旁的扶手椅上时像慵懒的黑猫,他背着手站在黑魔法防御课决斗台上时是蓄势待发的豹,与他人相处时又像山涧边从绿叶缝隙中漏进来的微光,明亮,又会温柔地去亲吻埋头饮水的幼鹿。
弗诺依想成为那只幼鹿。这样的念头在某一天那双天青色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时或许就有了。又或者早一些,当她初来乍到,站在德姆斯特朗海盗船的甲板上,越过兄长一眼看见这位斯莱特林级长时就埋下了。他的绅士风度是念头发芽的雨露,他的智慧是幼苗茁壮成长的阳光,而真让她沉沦的是他即使伫立黑夜也仍昂起的头颅。他是高傲地向上去的,跨越血统与阶级一步步向上走去,恪守着信念和底线一步步向上走去,纯粹又热烈地向上走去。
——吞噬我。
山溪中的宁芙探出身来引诱她的海拉斯,浅黄的新月倒影水面,橄榄枝叶被藕白的长臂压下,发出“簌簌、簌簌”的声音。水藻随着波浪浮动的频率被打乱,滑落的丝绸浸了水变得半透明,月亮随着云向前飘,又被一圈圈波纹推回来。微雨汇入河流汇入大海,最终又从攀着礁石的微沫重新被纳入绵软的云中。浅灰的云飘啊飘,落在簌簌的枝叶上,长袍下的手抬起,落在有些青白的掌心。
“好。”她点头,笑容如蜜。
少年欢乐地直起身来,牵住姑娘的手把她带到怀里。弗诺依仰着头,双臂环住少年长袍下的腰。她点起脚,亲吻他的下巴。
“想吻你,诺诺。”两个冰冷的面颊贴在一起,带雾的气息洒在对方的鬓角,弗诺依乖顺地侧过头来,轻轻闭上眼睛。柔软拂过眉心,她疑惑地睁眼,少年只是笑着揉她的发。
“我……想和你一起,接受榭寄生的祝福。”
“好。”
潮湿黏腻的南风还未占领晚春初夏的纽约,通向宽广阳台的雕花大门敞着,框住粉色的云端与海。梳妆镜前的姑娘用波比夹一点点将卷曲的鎏金束成时下最流行的造型。她勾起浅银色的肩带,又抬手去取沾了亮片的粉扑,对着镜子细细勾着锁骨和肩头的轮廓。接着,她取下屏风上的毛绒披肩,紧了紧后背那根聊胜于无的绑带。小高跟踏过地毯踩上乳白色的哑光瓷砖。流苏蹭过小腿,又蹭过天鹅绒的洛可可长榻,姑娘倚靠着扶手,朝身着燕尾服的老管家微微颔首。
今夜的主角已就位,来自曼哈顿的宾客们从福特汽车上下来,从门口的托盘上取走一杯不可说的饮品。液体入喉,辛辣的口感缓慢融化理智上的隔阂。卡耐基与范德宝共同迈入主厅,万宝路和古巴雪茄的味道糅杂成一股。“林德伯格先生可来了?”长榻上的姑娘这么问道,一位额头高高、发型像山峰的男士走出来,俯下身去贴姑娘的面颊。“林德伯格先生,飞越大西洋的英雄。”姑娘朝他举起高脚杯,于是宾客们也朝他举起杯子。气泡飘起来又消失,就像姑娘落在林德伯格先生耳畔的细语。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士拎着西装外套从一侧的房间里走出来,与姑娘相似的眉眼浮着一层笑,他与林德伯格——我们请柬上的主角——打了声招呼,在长榻边轻声抱怨道:“真可惜,我想大家都明白此时最应景的饮品应当是什么。”
“多亏了埃弗里先生。”
“不,不,不用多谢我。谢谢我们最会折腾的弗诺依小姐。”他说,眼神扫过各位宾客,最终落到最近炙手可热的飞行员身上:“查尔斯,我希望你喜欢我妹妹为你举办的庆典。”
“当然。”林德伯格侧头看向懒洋洋的姑娘,牵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弗诺依抬起眼睫看他一眼,施舍一个笑容后放下杯子款款起身,鬓边的宝石饰品折射水晶灯的光。“好先生,你的女孩需要一点私人的时间。”她这么说道,扬着下巴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但她搭着林德伯格的手顺着他肩头熨烫平整的布料盈盈划过,又在指尖将将抬起时回过头去,视线宛如蜜糖般流淌过林德伯格的面颊,“祝你们……玩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