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早春的清晨空气中总带着微略的青草和露水气息,在旅者还粘稠的梦境中就已经掠过几声清脆的鸟鸣。天边的鱼肚白下隐约裹着层红色,像是舞女的纱。
火车在枕木上飞驰而过,带着一路的康啷康啷和绸缎似的黑烟。在远处远远的看了,像是少女白嫩透红的肌肤上绕了一圈儿的丝巾。一路驰骋过原野和农田的铁皮火车呜呜的高鸣着,汽笛的啼叫在渺远的苍穹下一轮一轮的扩散开来,像是复瓣的花儿含着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舒展了所有蜷缩的花瓣。
帕里努力睁着眼睛倚在窗户边上。他眼下的黑眼圈又重了几分,一是因为近些天为父母的事忙的焦头烂额,二是对于来到这个地方——一个战争的遗迹,由废墟,弹头,鲜血组合而成的地区而感到紧张。
在这个小小的国家中,这块地区是被国家所抛弃了的,被战火灼烧得分毫不留的地区——伊修瓦尔。
伊修瓦尔。帕里拿起出发前买下的报纸,抖擞开来。对于国民来说,伊修瓦尔只是一个血腥的历史,但对于居住在伊修瓦尔的人们,族群来说,就要更为沉痛和愤怒了。
“伊修瓦尔青年集结游行”“出现伊修瓦尔人袭击事件”这样的标题在报纸上不难看见。虽然版面总是占的很小,但起码也表现出国家仍留神着伊修瓦尔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帕里猛的合上报纸,脆的纸张马上发出哗啦的噪声,像是一种嘈杂的海浪声,是难以令人平静的。他于是望向窗外,试图以窗外的自然来平缓自己的心情。只是列车走的太快,那自然所向他递来的一花一木,都在列车的飞速掠去中消失在过去了。
只有清风——春日的早晨有些冻人的清风呼啸着逆着列车奔跑。说不清这冷是因为早上还没有褪完夜的余韵,还是这神秘的天地间流落的泪珠与其交织而造成的。但将脑袋略略的伸出一点,就能感受到像是巨掌推过来的压力。这是真实的,冰冷也是真实的,所以帕里沉重的眼皮又被这风给擎住了,冻住了,大大的开着,只让眼珠在里头滴溜溜儿的转。
虽然眼睛是睁着,但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像是在梦里。只有梦里才有这样断片似的景色罢——一眨眼是一样,一眨眼又变成另一样了。他就这么木愣愣的眨眼,一眨太阳出来了,一眨开始慢下来了,再一眨,他就带着他稀少的行李站在简陋的站台上了。
帕里左右环顾一周,这地方简直不能叫做站台,破损的地方只是最低限度的维修了些,好不让这个可怜的建筑散的七零八落,地上已经被泥沙的颜色涂抹得看不出原本的姿态来了,鞋子蹭上去有沙沙的摩擦声。他拉了拉自己的包,又略带困倦的眨了眨眼,开始慢慢踱向出口。
出口没有人,因为是终点站,所以就连检票也不用了。帕里踏出车站大门时还有些发蒙,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不自在。但他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突然想到一句话:这是战争留在世界上的丑恶伤疤,那之上属于国家炼金术师的抓痕则最为凶狠。
那到底是哪个文人写出来的话语?帕里一步一步走向外边,车站前一个人也没有,这地方就像是一个死城一样,风,只有无尽的自由的风才能到这里,到这个毁灭之地来。
突然间他听见有什么声音。像是一双脚踩在一摊软沙上,然后很快的又消失了。帕里警觉起来,悄悄环顾周围,可除了无尽的废墟和被翻起的泥土,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那大概是错觉了。
帕里暗暗想着,寻思这里总不至于人去楼空,一直走总归会找到人的。于是他又开始走,慢慢地踱步,带着一股散步的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