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无声无息间摇荡
病房是连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白。
他躺在这房间中央,看着那天花板以仿佛要吞没他的气势侵蚀着视线。靠着呼吸机维持的一丝意识在不经意间流淌至过去。占领着整个大脑的,只剩下一个身影。
啊啊,说起来,也不知道她收到了信没有。他浑浑噩噩地想着。
当人垂死的时候,能想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最重要的人。这句话他是不相信的,他也没那么多浪漫细胞可言。此时此刻,也只是因为能想到的人都在意识海洋里连成了走马灯,才会将她的身影留在原地,对,只是这样而已。
他偏执的自欺欺人着,同时感觉自己的视线变的越发的迷朦。一瞬间,所有情感以爆炸般的趋势在内心迅速膨胀,连着无人能听到的叫喊和告白一起,在下一秒钟灰飞烟灭。
看到了发丝。
看到了笑容。
看到了目光
不是看着他的。
那些全部不是真实的。
他虚无的嗤笑一声,然后,视野彻底的侵染上纯白。
——是心跳停止的声音。
一
泠辙放下铅笔。
这是他从小的习惯,看任何文字都会在旁边写上大量的批注和感想。但这一次他却什么都不想写,因为这本书太过无趣了,酸涩的文字和矫揉造作的情节只让他感觉到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青春小说真是让人头疼的东西,他想。
然后他打了个喷嚏,这个时候泠辙——姑且先称呼他为SHIN才发现自己感冒了。人意识到自己在生病的时候总是会被各种不适缠上。此刻的他就有这样的感觉,在这个喷嚏后,头疼更加剧烈了,就像是有炸弹埋在脑子里一样的不适感。
他很清楚自己从小身体就算不上太好。曾经有过大病一场差点唱不了歌的经历,从那以后他反而越发的喜好逞强起来,就像是在于这具不争气的身体抗争一般,生病了也绝对不会停下正在进行的事情。
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头已经痛到了连一个字都无法写入大脑的地步,无声的警报音响起,SHIN叹了口气,走进里屋拿起手机和毯子。
他把自己裹进毯子里,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呆。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令他厌恶,目的不是放松的放松没有存在的必要——SHIN就是这样一个对自己极为严苛的人。口腔里蔓延的污浊感和空虚一起加重了他的不快,然后他脑子里想到一个人,作为青梅竹马的男人。
[帮我送点药过来吧,你肯定知道我把备用钥匙放哪儿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语句完全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反而更像是一条命令。时洛盯着这句话做了五分钟的心理斗争,最后他决定缴械投降。他的发小是个非常爱逞强又非常会指使人的家伙,这个家伙很懂得如何压榨他的存在价值——但并没有到让人讨厌的程度,这便是SHIN高明的地方。
收到短信后时洛花了15分钟赶到SHIN居住的公寓房,这栋楼位置很隐蔽,要穿过一条卖形形色色的小商品的街道再绕几个弯才能找到,这一带的楼十分精致且环境静谧。不得不承认SHIN真的选了一个很适合他的住处,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时洛都会这么想。
和SHIN自己的房间却和这个地方仿佛两个世界一般充满了性冷淡的味道,白和深蓝把整个房间的色调一分为二,家具的摆列布置充分显示了SHIN的强迫症等级。而这些时洛早就习惯,他完全没有客人应有的拘谨,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开着门的卧室。
房间里还放着完全听不出调子的摇滚乐,出现在眼前的是缩在毯子里看书的SHIN,看到时洛走进来的同时懒散的挥了挥手。样子让他想起某个日本公司的吉祥物[注1]。
“你这是在干嘛,生病还不睡一会儿。”
“看青春小说,下部片子的原作。”
“...你不是不把工作带到生活里面吗。”
“这是娱乐,不算工作,而且我挺好的啦。”
时洛自知拗不过他,“发热的时候还在听摇滚教母[注2]的也就你这家伙了吧。”他把药放在柜子上,转头一看SHIN已经坐起身来,裹着毯子眼神有点迷离的盯着他。这个人的脸色本来就白,生了病更是显现出一股子不健康的味道。倒是和自己有几分像,他思忖到。他走到SHIN的身边,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按在额头上。
“你看,没什么事吧?”
“不...你用我的手能测出啥来。”他干脆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对方的,微热的温度贴上皮肤上,和SHIN说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我说你啊...”刚想抱怨,却因为SHIN突然露出微笑蹭了蹭他的额头而一时语塞。
他用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看着时洛。
捉弄这个人可以说是非常的有趣,从儿童合唱团的时期他就这么想着了。这种想法一直伴随着这段孽缘的越走越远而持续了下来,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要稚气不少的青年微微嘟着嘴揉乱他的头发,SHIN愉快的笑了笑,推开时洛的手,他拿起已经冷的水和药一起吞进了肚子里,接着假装自己已经因为药效和汗水恢复了一般清清嗓子,“咳咳,我没事啦,谢谢你小洛。”
[你骗谁啊。]与他四目相对的紫色好像在传达着这样的信息。而时洛只是一如既往地纵容了他的逞能,走到床边拿起那本装帧是LOMO风格的小说翻了翻。
“唔哇。真亏你能看下去这种东西。”
“大势所趋。”说完SHIN从床上跳了下来打开绛紫色的厚重窗帘,过剩的日光透过单层玻璃照在时洛过度白皙的脸上。他看着近乎不真实的青梅竹马的身姿,有点恍然的愣在原地。
“怎么?”
“不,就是在想,以前也有这样的事啊,什么的,小洛真是个老好人啊。”
“哈?那是因为我们的孽缘吧。”
SHIN不可置否的笑笑,他的目光向下偏移一点落到了时洛手中的书上,接着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却在下一秒暂时打消了自己的念头。算了,生活中不谈工作。他想,转而从柜子上方拿起一盒烟走向烟台。
“你给我等等,就算是突然发热也会咳嗽吧,别抽烟了。”时洛有些心急的伸手去夺他手中的烟,却因为一点点身高的差距而被他轻松闪过,“你还要去文化节吧,悠着点。”
“你就当我有想在你面前神气一点的坏习惯就是了,做我们这行的,被这么点小病打倒了怎么整。”SHIN的语气变得不由分说,他走到阳台上点燃烟,看着灰色的丝缕和天色融合在一起,春日还算凉爽的风穿过鬓发,他缓缓的闭上眼。
那件事,过几天说也不迟。
二
时间是文化节过去后的第三天,
对于约女孩子见面这件事,SHIN其实是没什么经验的。
倒不如说,他这个人和青春这个词有些格格不入,无论是恋爱还是其他充满“酸臭味”的事他都没怎么经历过。在他握着色彩缤纷的画笔,捧着童话书,用孩子的手指饶有兴致地翻开着绘本的年代过去之后,就已经进入了纷繁的娱乐圈社会。——现在的生活方式说成是在反击围绕自己的喧嚣繁华也没什么问题。
[世界是在无声无息地摇荡着的。]
不得不说,《无人知晓的似水年华》这本书虽然剧情酸涩的让他昏昏欲睡,这句话却还算得上让他眼前一亮的闪光点。他坐在咖啡馆二楼的靠窗位置,看着窗外流动的车辆和灰色的天空,城市的喧嚣繁杂映在眼睛里。他喝了口美式咖啡,享受着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放下杯子,他拿起铅笔把这句话圈了起来。
世界在无声无息的摇曳着,而人正是这看不见的洪流里的因子。
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不就被洪流冲走了吗。他有点郁闷的想着,用铅笔点了下唇角。而这个念头却在他看到走过来的人的时候瞬间暂时打消了。
“……啊,是无光深海的主题曲呢。”
坐在SHIN对面的小姑娘有着很好看的眼睛。一边搅和着杯子里的咖啡他一边想着,接着被对方突然的一句话拉回了思绪。顾澜是和他一所大学的女艺人,也是这圈子里为数不多知道他真名的人之一。只从外形上看的话这小姑娘长了一张标标准准的青春片女主角的脸,虽然实际上应该不是这样。
“还真是,说起来这曲子的节奏也太没有协调性了一点。倒是蛮像帕蒂·史密斯的音乐的。”我还蛮喜欢就是,他在心里补了一句,“嗯,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因为无光深海而成名?”
提到这部片子SHIN总是有那么点小小的自我膨胀,虽然现在想来当时的演技可以说是不堪入目。但那部片子在他拍摄电影的人生里是相当重要的一抹颜色,因为是他真正非常喜欢,非常想要尝试的作品。那部片子以盲人视角展示城市的喧嚣和心境深海般的寂寥,在小成本电影里算是相当新颖的题材。而他本就沉迷于70年代与“颓废的一代”[注3]的气氛,也就自然而然地对这部电影产生了近乎热爱的心情。
但总拿它出来显摆可不好,这样想着SHIN立刻转移了话题。
“哦对,是这个。嗯,总之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给人留下了擅长苦情角色的印象吧,之后还演过暗恋未遂的黑道同性恋……有的时候也不想一直拘泥于此就是了。”
说着这里他抬起头看向玻璃,看着顾澜的身姿和城市景象重叠在一起,飞机云留下的白色痕迹在其间穿梭。恍惚间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眼睛和顾澜有着相似的颜色。
“啊那个角色真的好可怜……”对面的顾澜又一次摸向咖啡杯,但她刚才就已经不顾形象的将它喝到干净。当然,SHIN不讨厌这种毫无艺人架子的行为,“嗯……我觉得,演员就是要在不断的磨练中活出不一样的自已,才能给大众留下属于自己的深刻的印象呀。”
隔了一会儿,他听到她发出短短的音节,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觉得她还是有点拘谨,于是故意的干笑着缓解气氛:
“哈哈,有道理。我出演的角色也很难让人想到我是这种性格吧?毕竟一个个都苦大仇深的,喏,这家伙也是。”
剧本里的角色倒是和他本人有几分相像,只是SHIN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违心地做着养家的工作,而不是以这些为傲,更是不理解他对女主人公许以诺的感情。这种时候他就会意识到自己果然还是个没完全融入社会的毛头小子,虽然很早独立,却也顺风顺水,对那些世界里隐藏的辛酸仍旧不甚清楚。
顾澜听到他的话笑了笑,“我倒是觉得他是个十分有魅力的人。深入接触后才会发现他的内在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不是吗?患有绝症还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等上映时说不定会有很高的人气呢。”
“嗯,毕竟这种青春小说很喜欢这种套路。不过绝症真的太俗了,搞得跟日本电影一样。”
而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演的角色——一个伪装成富家子和不良少年的可怜人的台词,清清嗓子转变了语调。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这种台词也是。”
“[谢谢你……],啊,现在就要开始对词了吗?”
“没有没有,一时的心血来潮。”
三
“说起来,这次的男主演好像是那位Cryus呢。”
“Cryus?...啊,小措啊,这么说来他回来了啊,前两天我好像还看见了他来着。”顾澜的话让SHIN想起文化节的时候,他偶然向她的姐姐顾晞搭话聊天后,为了在这塞车的道路上回家的路上有个伴,他顺便送顾晞回了家。等着红灯过去的间隙里,他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顾晞搭着话,一边看向窗外的时候,一抹暗橙色映在眼睛里。
怎么了?听着顾晞的问句SHIN摇了摇头,那个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时洛的哥哥时措本人。
他想起时洛提起自己哥哥的时候表情总是会变得不太对劲,这让他的脑袋里有了一丝思绪,这思绪牵动着他拿起手机,打下这样一句话。
[你要不要试试不同类型的角色?]按下发送后,SHIN不自觉的挑起嘴角,接着用手机挡住了嘴。
那是个小恶魔般的笑容,事后回忆起这次见面的顾澜,对SHIN的表情有了这样的评价。
注释:
1.指三丽鸥的吉祥物,毛毯熊小拖把。
2.即下文提到的帕蒂·史密斯。
3.“颓废的一代”,出自于帕蒂·史密斯的自传《只是孩子》。
后记:
死线赶文,头太疼又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大概就是对剧本内容的尬聊和铺垫角色性格,我没和姓时的那小子谈恋爱,真的没。
对于娱乐圈的理解还有点不足,中之人对这方面并不是很清楚有BUG还请多包涵。
开头是《无人知晓的似水年华》中的内容,为男二死前的独白。
以及让洛洛进剧组这事SHIN一开始就有在考虑了,知道哥哥进来了以后坚定了这个想法就发了短信←是的他就是搞事精。
以上,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