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验光镜,先不要眨眼。”配镜师格罗里安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验光机硕大的漆黑外壳顶端,看向另一端的顾客。那是一个年轻人,自称已经近视了七八年,可惜原本的镜片在一次事故里被压坏了。病人的脸被机器遮挡的严严实实,仅仅能看见头顶蓬松杂乱的金发。年轻人没有抬头,只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配镜师重新低下头。他熟练的调整着机器校准位,记录下测量出的瞳距和屈光度。当他再一次看向年轻人的时候,对方已经站到了他身边。格罗里安看见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睛。绿眼睛。瞳色很漂亮,就像名贵的宝石,让他这样老练的配镜师都忍不住在那大概千分之一秒里觉得有些可惜:这样的眼睛实在不该被遮挡在镜片后面。
后来,当他握着化验单,看着姓名栏上的花体签名,才想起为什么当时脑子里会冒出绿宝石这样更适合出现在隔壁百货大楼橱窗广告上的描述来。
安赛特。绿松石。这就是客人的名字。
格罗里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当他将树脂镜片镶嵌到细框眼镜的镜框里时,仍然在琢磨着谜题的答案。雾视读数?散光轴向?红绿平衡加球测?没有问题,每个步骤都清楚准确。不是这些,不是技术上的问题。那会是什么?
配镜师的直觉告诉他,这里确实有什么东西让他止不住的感觉,这位绿松石先生,和他的任何一个顾客都不一样。
一天之后,配镜师仍然没有找到那个答案。
而绿松石先生已经上门来取眼镜了。
当他将眼镜架上鼻梁,试验新眼镜戴着是否还算舒服时,格罗里安终于想到了。他的鼻梁上没有镜架留下的痕迹,梳成单马尾的金发里也没有眼镜腿压出来的折痕。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常年戴眼镜的近视患者。
还有更多不对的地方。
就像此刻。本应该正好合适的眼镜显然让年轻人头晕了,他摘下眼镜,眨了眨眼,那双明亮的绿眼睛上并没遮挡着任何雾霾,反而灵活的和任何一个健康人一样。
格罗里安在长时间的犹豫之后,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您……是不是并不需要眼镜?”
可这说不通。配镜师发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机器上的读数不仅早已经给出了回答,甚至还是个精准到度数的答案——
——年轻人却笑了。笑容里带着惊讶和赞许,还有几分让人说不清楚的味道。“是啊,我不需要。”
他说着,调转手腕,拇指在胸口戳了戳,留下一句让人意味不明的话语。
“可‘他’需要。”
配镜师并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可这已经不重要了。绿松石先生是他今天预约的最后一名客人,之后的整个下午,他都能够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悠闲时光。
玩游戏或者是个好主意。他这么想着,打开了年轻客人留下的网站,输入对方作为感谢送给他的游戏测试账号。
谁都有点小秘密。
而他说不定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他想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