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劫>
“先生还当真是个体面人。”
白先生一从小巷子里出来,迎面就看到相泽泪从边儿上出现,眼瞅着直直的就要快步着撞了过来,却硬生生的在人面前停下了。只见往日里眉间带笑眼角上翘泛着水光的姑娘,如今却是一副生硬的面孔,抬着头望着白先生。
“也是。不管怎么想那张灯结彩和人花前月下的灯会,先生这般人物都该和其他人家知书达理的大小姐过着,而不是和我这个小丫头。”相泽泪语气薄的像是初春雪未融的时候湖面那层冰,只稍稍憋不住,满腔的带着活气的怨就要破开冰面浮出来了。但少女的声音动听得很,怕是那薄冰碎裂成的破片,尝起来都能有丝丝的甜味。少女的眼睛也是如此,纵然话中带着愤愤和不解,被那一双微微挑起的眼睛一瞧见,语气里都多了几分娇嗔的味道。
“但先生您未免太不厚道了,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叫我去了那灯会,您没能来就不必说了,到了地方见到的却还是其他人——您这真是太不厚道了。”
“相小姐说的是,这是白某疏忽了。”白先生听罢露出了如往常那样的笑,其中有几分真假不得而知,但白先生自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人,怕是他能这么样的低了头,都能算是福气了。
“所以——”
“但相小姐还请别太生气……那天你见到的——姑且算是白某家里人罢。”白先生像是知道少女要问什么一样,先开口打断了问话,也没在意相泽泪破功后那微微有些不满的脸“他是个好孩子,还请相小姐别太责怪了。”
“……你们一家人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神叨叨的——”
“这次是白某愧对了小姐,作为道歉,还请小姐收下这个。”
相泽泪微微低下了头,能看见白先生从袖子里伸出来的腕子一如袖子那般白的发光,而同样白的像是要化为虚无的手上则安安静静的有着一个白色的香囊。
相泽泪紧紧盯着看了许久,随后竟是笑了,语气中还有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讥讽“白先生是当真不懂女人心,我虽自是知道自己在你眼里不算成熟,但好歹你也从没见过女子用这么素净的香囊吧。”
“白某未曾自负到这个地步……相小姐不喜欢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即便如此还是希望小姐您收下。”白先生语气未变,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动过一丝一毫,只是用那双黑的不可思议的眼睛盯着相泽泪“我只是觉得,白色很适合您。”
这会儿说是要生气,也气不起来了。相泽泪近乎是刻意的强迫自己状似随意的接过那香囊,香囊上虽说是一片纯白,但细细看去有极其精美的暗纹绣在其上,藤蔓与花卉交错在一起,还有些说不上名头的纹样,连气味都不是寻常少女喜爱的带着暖意的味道,隐约的香气之中有点淡雅的意思。
这东西更像是白先生的。相泽泪只这样一想,就回忆起自己原来那个香囊里面还有一枚棋子“……你把这东西给我,那我是不是还得把你留在我这的还给你?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放进去的?”
“相小姐自是不必担心,那枚棋子的话,早就已经回到这了。”白先生刻意忽视了后一个问题,单单是笑着,那递出香囊的手翻转了一番之后,一枚黑色的棋子赫然出现在手心。
那棋子还带着丝隐约的香味,分明是留在相泽泪那的那一枚。
“你——”
“白某送的香囊里也有一枚棋子。”白先生收回手,眼眸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摩挲着自己的扇子“棋自是从白某爱用的那副棋里取出来的,算作是一点心意吧。”
“……”
白先生还真是从不回答那些尖锐的问题啊。相泽泪这样想着,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有些微落寞的表情,但随着相泽泪愈是想,愈忍不住生气起来,那脸上落寞的表情也带着一丝少女的娇俏,变为了明显的不服气。
“白先生还真是自信,将自己整副棋里的棋送给了我。”相泽泪说出来的话似是夸赞,但语气里带着讥讽“若是白先生总归需要那一枚棋,却独独缺了那一枚,那该如何是好。”
“白某未曾想过——”
“别再那样酸唧唧的称呼自己了,没意思。”相泽泪哼了一声,将给外人看的小姐姿态卸的一干二净,此时只留了个眉目婉转的少女躯壳在这“先生你若是真的缺了这一枚,该怎么办?”
“白某——”白先生话未说完却又一顿,随后笑了笑,再度开口“说实话,若不是相小姐提起,我还没想过这件事。倒不如说……我认为自己并不会用到这一枚棋。”
“哦?先生还真是有自信啊……”
“那是当然。”白先生轻声答道,随后又用不知在想什么的眼神盯着相泽泪上下打量着,视线最后停留在少女的裙子上。
相泽泪确实是为了少女那爱美的心思,为了好看并没有选那厚重又累赘的服式,所以对于现在的气候而言,相泽泪穿的略显单薄。于是白先生解下了自己和衣服同色的白披风盖在了相泽泪的身上“……相小姐不是说了我棋艺应当不错吗,那既然是相小姐说的,自然得有点自信了。”将披风好好给相泽泪穿上后,白先生自然而然的替少女拂去了些微的褶皱,和善的开了口“相小姐还是好好穿着,别冷到了。”
也不知是真的因少女的羞涩,还是说纯粹是看到那个白先生做出这样的动作感到不适而已,相泽泪沉默着什么也没说,眼神只是在看着别处,手好像还在捏着那个香囊。
“若是相小姐还生气的话,不如我陪小姐您在这苏州逛一逛吧,难得来到了这儿。”白先生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先生的话里居然隐约带了点恳求的意味。
相泽泪也是难得来到苏州这地,而游玩途中居然在暂且歇息的住处收到了白先生的信,那信一如之前那样简洁的毫不讲道理。相泽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愿意赴约,明明因为之前灯会的事情自己生气的不行,但这次——说实话,相泽泪自然是不想来的,但想到白先生那个性子,总觉得不来,亏的反而是自己。
相泽泪甚至懒得去想白先生为什么会在苏州这件事,反正问了白先生也不会答罢。
“这儿可是苏州,白先生。您又有想法了?”
“说来也是巧合……我之前也陪另一位姑娘来过这儿。”白先生瞅见相泽泪脸上又露出那种混杂了不满和嗤笑的表情,不赶不急的解释道“并不是相小姐您想的那样,只是寻常事物罢了。”
“你以为我想的是什么样呀。”相泽泪扭过脸不再看着白先生,但手却悄悄攥紧了白先生披上的披风,然而终究是耐不住好奇,眼神悄悄的转了回来。半晌后见白先生只是笑着并没有答话,又叹了口气把脸扭了回来“可你连和我再下盘棋都不愿意了。”
“……白某有些自身的原因——”
“你又这样称呼自己了。”相泽泪将那复杂的表情洗了去,脸上带着温和纯然的宁静“那我先把你这道歉收着,逛逛的事儿也暂且放着吧。”
白先生点了点头,看着相泽泪叹了口气,只是与那之前稍显无奈的叹气不同,这次是带着轻松的情绪,那双眼睛里闪着水灵的光“但……我要是想起来要去逛着,你可不能推脱!”
有笑声。
相泽泪自见到白先生开始,第一次听见他笑出了声来,那平时似笑非笑的表情居然变得真挚了,但很快那声音就停了下来,似只有短短一瞬——那确实只有一瞬。
“那我可等着相小姐了。”
天好像更冷了,初雪梦一样的飘了下来。相泽泪抬起头,雪映入了少女的眼睛里,闪着白色的光。而此时白先生好像说了些什么,那话还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白色的……”
“你说什么?”
相泽泪抬起头看向白先生,白先生好像没注意到视线,只是望着天空出了神。半晌后才像是自嘲一样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
“……”
相泽泪心想自己或许是累了,连看这神秘的家伙都显得有些多愁善感了起来,怕不是错觉,也或许是因为拿了人家的东西总有点心思在吧。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都太过诡谲,可能真的是累了。
“相小姐。”
相泽泪循声看去,白先生视线并不在少女的身上,却是望着远远的地方。是该冷起来的天气了,但天明明带着些晴朗的感觉,唯独白先生看着的那街道浓雾散不开,相泽泪只好不解的继续看着白先生,等着一个解释。
“……那雾里似乎有个有趣的店呢。”
相泽泪依旧是云里雾里,只是眼神不由自主的跟着白先生的视线,牢牢地盯着那片雾。雪依旧在下着,但不知为何站在白先生的身边,纵然是披着衣裳,却依旧能感受到不同往日的刺骨到令人心颤的寒冷。但就算是如此视线依旧无法逃离开,只能牢牢的盯着,白先生的声音像是蛊惑人心的毒物一样,深深的烙印在了脑海。
他开口了,声音却不在身边,好像隔着很远很远,远到逐渐淡了气息,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白先生如同来的时候那样,只稍一会便无声息的不见了,但那声音还留着,让相泽泪不由得紧握了白色的香囊,直到握的痛了,直到能感觉到那香囊里形似棋子的东西。
“你要不要……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