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ough The Val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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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Dream And Everything Has Gone
每次去往安全区之外,重又回到那个已经残破不堪的世界,白月玉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振鸣的心脏,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当她重新吸入裹挟着沙尘的空气时,过去已经死亡的记忆都会不依不饶地复生,化为此后每个夜晚纠缠不休的梦魇让她不得安眠。
……虽然说,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安眠可言。颠簸颠簸、摇晃摇晃,她的意识随着汽车与地面的贴合又远离昏昏沉沉地漂浮着。闷热的空气和并不那么充足的氧气构架了她的梦境,包括被酸雨熔毁的收音机,搭在手心的染血的白发,还有向着深渊奔跑的第一视角。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境,她曾经经历过一遍又一遍。她透不过气来,但视角的切换和事件的发生都不会等她。她无法意识到眼前的景色有任何哪处违反了她现有的常识和知识,但是潜意识的潜意识告诉她,这是不对的,自己不应该在那里。时间线变得支离破碎,她在低下头的那一刻能够看到自己的小臂和五指,是孩童般的幼嫩,仍有许多疤痕,不像现在的她一样。
那很值得质疑,包括眼前的景色是否是由记忆存储区中强行调出并胡乱组合的这一要点。她以幽灵般的视角看着尚是孩童的自己和星玉,由于魔物的入侵而惊恐缩放的瞳孔,成年人们为了保护未成年人们而边战边退……她不记得这些了,但是梦却让她想起来。她还记得的只有关于她和星玉的事情了:她被迫放弃了那个收音机,因为受到酸雨的洗礼后,那已经熔毁的金属框架和芯片已经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她固执地认为那可怜的铁皮盒子仍然能发出她所喜欢的声音,说什么都不肯丢掉它。一同哭闹着的还有星玉,她最喜欢的布偶被熔了个大洞,就连最高明的偶人匠师也无法拯救那小熊的生命了。
在她的记忆之中,星玉的存在要比自己鲜明得多。不管是声音也好,面庞也好,都比自己的一切要清晰得多。也许当时活下来的应该是星玉,而不是自己,月玉时常会有这样的念想。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是她活了下来,她宁愿用自己的命来交换星玉的命。在那个一个季度都难见一次的大晴天,她感到自己被酸雨熔毁恰好一半,剩下的一半只是行走的躯壳而已,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寒。
然后是,已经无法抗拒的剧情发展了。她亲眼看着自己被那个电梯送上二十五层,然后亲眼见证星玉离开她。她所能留下的所有物品,只有星玉的一缕白发和交换过来的发卡。为了让一切都结束,一切都安息,她将自己的过去点燃了,孤身一人向着奈穆勒斯继续前进。前进、无休止的前进。能回想起来的只有那个所见到的深坑,说什么也想不起来其他事情了。自己明明在那个黑夜绕过了那个漆黑的,能够将自己完全吞没的深渊,却在梦境中向着那个深渊疾驰而去了。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她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却完全不借助外力地向前以匀速移动,什么都做不到,直到跌入深渊,好像身后有什么在推着她一样。周围的一切转为黑暗,短暂的失重感觉传来,如同坠落至无人的深空之中,就连意识也被黑暗吞噬殆尽,思考停滞在视线完全转黑的那一刻。在下一个梦境开始前,她还有数秒时间用来稍作喘息。
…急刹的声音和强烈的晕眩感,一阵反胃过后,她不得不睁开了眼。无暇去顾及泪痕留在眼角的不适感,她要在这里下车,先一步去挽救那些和自己一样在外面的世界里呼救的人们了。这和她的过去无关,那些事情不需要有人知道,但是她需要去阻止更多的人,更多的孩子变成当初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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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rough the Valley.
飞行的速度在峡谷地形的行进速度是要比步行快的。呼救点的人们的性命危在旦夕,越早赶到,生还的希望就越多。
因此,拥有飞行能力的灵赋在此时显得无比重要。离开了装甲车,行动组和医疗组的成员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他们的灵赋了。无论是罗生门,还是黑团子和噬魂体都无法威胁到空中,但人面鸟的存在使得先行的飞行部队的风险大大提高了。月玉临出发之前小心地检查了自己的通讯设备是否完好,毕竟在空中,敌人能够袭来的方位增加了不止一个,情报组的监测成为飞行部队的命悬吊起来的生命线。想要避开高智商和高机动力的人面鸟,以飞行部队的机动力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
“明明同是鸟啊——为什么要相互伤害呢?或者说,难道我的朱雀灵赋就一点威压也没有吗?好歹是神兽诶?一群以下犯上的家伙……再怎么讲我也算得上是神使之类的身份吧?”
起初,人面鸟的袭击也没有那么频繁,那么猛烈,月玉甚至有时间在飞行途中有气无力地抱怨两声,招来其他人的一片笑声。难得的晴天,酸雨云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遮蔽天空,阳光倾泻下来,暖意融遍全身。这阳光是不同于基地里的暖气的,那种暖气虽然会让人全身都暖洋洋的,但是也令人相当困倦。而阳光和充足的自然空气的组合会令人清醒且为之精神一振,即使心下明白外面的世界已经大部分被污染,处在高空时还是忍不住想要多吸几口气。晴空下的峡谷在视野内一览无余,即使是远方的终点似乎也能被捕捉入眼。已经出发数十分钟后的身后已经没有了步行部队的影子,应该是还没通过上个路口而被挡住了视线吧。
不过这景色实在令人心情愉快,除了耳机里边对人面鸟的预报仍在响着,简直明媚亮丽得不像话。处在同一高度的六人以相同的速度向前,凉爽的风也识相地向着前进方向带着众人流动。制服被气流钻入又钻出,鼓动的袖和衣摆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谈笑声被风带走,仅留一两丝侥幸能够被捕捉到。阳光耀眼得过分,投射在肌肤上,传来些微的灼烧感,让人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另一方面。放眼望去,这世界除了六人以外似乎就不存在其他生物了。蛮荒的气息在大地上延展开来,月玉依稀记得书上写的,以前的世界不是这样的。但她也没有办法去扭转这种局面,毕竟她从未亲眼见过之前的世界,不知该如何是好。黄色的土地上,本应覆盖着绿色的草木,但现今一切都不存在了。听长辈们说,原先的世界很美丽,月玉也从他们给的照片上略览一二,但她无法想象,那应该是个怎么样的世界。钢筋水泥,高楼林立,描述中的世界已经不再有了,起码现在没有,月玉也不太确定她是否能在有生之年看见那样的世界,就算是重建起来的也好。
“别发愣了,快听好。在你们的前方两点钟方向,有人面鸟来袭。即使在你们的视野里它们现在应该还是几个小黑点,但是随后就会到了,不要小看它们的移动速度。”
啊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什么啊。宋莲笙…好像是月老的声音在耳麦内响起来了。六人的阵型迅速将月玉护在后方,准备随时包个圆保护唯一的医疗组。突然受到众星拱月待遇的月玉这才想起来,她竟然是这次行动唯二的行动组,剩下的一位不会飞的苏启正在开心地进行有趣又激动人心的定向越野活动。焰色的朱雀羽收拢起来,大脑发出紧张的神经信号的同时,肾上腺素已经开始分泌。火红色的发尾和臂部雀羽的尾部所掠出的灼灼焰光变得更加耀眼,在阳光的侵蚀后的颜色被称为光焰也不为过——即使那并不会造成任何的烫伤。
就在她向正前方的两点钟方向望过去一眼的那一刻,她的呼吸为之一滞。瞳仁中映出的是已经在疾速接近的,高而痩且黝黑的鸟类生物,带着破风而来的利爪,尖利的鸣叫已经不需要情报组的过多预警。既然情报组没有更多言语,那么这代表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快解决掉,周围没有其他的人面鸟,不要引来更多。视野之内出现了不属于自然的颜色,即使是荒原和废土也绝不会生出的暗红色火焰。那火焰越烧越旺,直到覆盖其根源也未熄灭……月玉的朱雀焰有了反应,队伍最前方与最后方的火焰交相辉映着,不逊色半分于耀阳。
“月玉,保护好自己,不要被攻击到…!这点人面鸟还构不成威胁,放心!”
是熟悉的声音啊。沐浴在阳光下,白月玉从无意识的寒冷之中猛然醒觉,渗出的冷汗生出一脊背的凉意,同时也及时调整了飞行的姿态以便灵活变动位置和姿势。阿尔法特,她的……恋人,她的前辈,她最信赖的人,在队伍的最前方为了她而燃起火焰。她能看见那不同于寻常焰色的不灭之炎,在阿尔法特回头的那一瞬间,在她的单眼中燃烧。轰然燃烧起来的焰之剑向着人面鸟袭来的方向斩去,熊熊的光焰和热量逸散出来,直到连阵型最后的月玉都能感受到扑面的热浪。那是对人面鸟来说最致命,也是最坚实的一道防线。
——虽然说,只要接受保护就好,但月玉并不甘心。但——这里是真实的世界,即使她不甘心,也做不了任何事情。这就是现实,即使在阳光下,那也让白月玉如坠冰窟。那是曾经熟悉的无力感,重新涌了上来,将她彻底吞没进自责和卑惧的漩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