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打卡,等一章写好了就删
※上班使我阵亡
八百屋若叶停住脚步。
连绵阴雨为这座城市设下牢笼,仿佛水乡的雾所及之处,谁也逃不出它的囚禁。但唯独这里——武康路上的一所孤宅,似乎并不在雨的掌心之中。她抿了抿唇,对照名片背面的地址又仔细确认了一下,才把本就微敞的铁栅栏推开了一些。“嘎吱”一声,生锈的响动磨得牙酸。远远望去,庭院里一树洁白极为惹眼,似佳人驻足烟雨中。修剪得当的庭院表明这里是有人住的,可不知为何,她感受不到应有的“活人气儿”。
真的是“徒然堂”吗?
她走过蜿蜒的砖路。滴答不绝的雨声此时却成了她唯一的同伴。足有三层高的老式洋房就在眼前了。若叶走上低矮的楼梯,收起伞,正准备敲门时,发现门上挂了一个不起眼的木制招牌,上面写着“欢迎光临”。
可以直接开门吗?
女孩盯着门把手,想了想,还是先敲了敲门,半晌没听见回应,又想了想,才下定决心主动推开门。
门没有锁,一拧就开了。空无一人的室内,“叮铃”一声脆响漫开一圈涟漪,霎时间,仿佛有千万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莫名其妙的惧意犹如被逆抚的皮毛在她后背根根竖起。
明明没有人啊……
若叶咽了口唾沫,谨慎地环视了一圈。这偌大的房间像是一处无人记得的展厅,处处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装饰品,从小到大、由矮到高。白炽灯的光亮幽幽地赶走窗外直压过来的阴雨,女孩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鞋跟在油亮的木地板上踩出“踏踏”两声。
“您好。”
八百屋若叶吓了一跳。
她惊叫一声朝后退去,活像一块被黏在门上的口香糖,等看清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以后,才松了一口气,慌忙向楼梯口鞠了一躬。
“您好!那个……”
方才还没有人的楼梯口现在正站着一位少女,稚嫩的脸庞看起来比若叶还要小两岁。一袭旗袍式样的别致衣服把她衬得就像中国民国时期的画中人。
“欢迎来到徒然堂,”少女朝前走了两步,声音轻缓,“我是店主‘缪’。”
她居然没走错!
若叶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这里的氛围和自己想象中的实在是相去甚远,当然,父亲和九默都不曾透露过他们所熟知的“徒然堂”应该是什么样的,因此这三个字可以是任何模样——
九默。
总算想起自己为何而来,八百屋若叶回过神,在缪的注视下张了张嘴,索性往缪面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块竖着摆放的长方形展示柜旁,说: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您这里可以……可以找人吗?”
“找人?”
“对,啊,也不对,确切来说应该是找‘九十九’。”
缪沉默片刻。
“您指的可是‘灵器’?”
本以为会从她嘴里得到一个并不理想的答案,却不想她抛来了一个自己从未耳闻的词语。
“‘生灵’的‘灵’,‘容器’的‘器’——也就是您刚才说的‘九十九’。”缪解释道。
原来如此,对器物的称呼也会根据地区而改变。若叶记住了这个名词,点点头说:
“对,是‘灵器’。不知道您这里方不方便找……”
缪垂下眼,很快又看向若叶,问道:“和您结了缘吗?”
“呃,没有,是和我爸爸结的缘。是一个招财猫的摆饰,叫‘九默’——”
话音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八百屋若叶忽然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一股极为离奇的感觉狠狠抓住了她的神经,就好像窗外原本渐远的雨雾再度汹涌而来,模糊了来时路,模糊了白玉兰,模糊了周身一切景象,只剩一个轻柔的女声,从雨中析出一个形来。
那女声在说:
“凉子。”
若叶不由打了个激灵。
缪仍然站在原地,徒然堂依旧是来时的模样。白炽灯为一切物品平等送去光明,也将她的影子浅浅印在玻璃柜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若叶赶忙道歉,正准备接着往下说,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了一迹闪亮。
好似这座现代化都市里遗失已久的星光。
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凉子。”
两个字。三个音。熟悉的母语。陌生的名字。
仿佛用手细细擦去玻璃上的水雾,女人的身形随呼唤而具象化。
淡粉色外套,蓝色和服,黑色短发。
女人用她那初生的双唇一字一句道:
“凉子。终于找到你了。”
※有些丢人社畜还停在大寒写互动
※谢谢小熊亲妈不嫌弃,谢谢夏雷哥,你真的很好用(……
※有一首歌词不搭但旋律很适合的BGM:あいみょん - ポプリの葉(http://music.163.com/song?id=1477186994&userid;=119612423)
少女最近觉得自己打工的诊所越来越神奇了。
具体表现在夏雷不知哪天、不知从哪里招来了一位特摄演员,通身红色的机体锃明瓦亮,在诊所暖黄色的光照下显得格格不入。她既觉得这样的机体根本就超脱了“人类”这个词的定义,更没听说过有人的名字能单念一个“缸”字。
“啊?”若叶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
“‘缸’。鱼缸的那个缸。不知道吗?”夏雷说得十分云淡风轻。
她不得不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这个‘缸’字?”
“对,就是那个字。”
若叶沉默了。她看了看那颗方方正正的脑袋,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夏雷,总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地方。夏雷偏说这位演员是来帮忙揽客,不对,招揽病人的,这让若叶不由得反问一句“诊所缺过病人吗?”。男人则把登记表往桌上一放,直截了当地说:
“不缺病人,但我缺钱。还有问题吗?”
“……没了。”
“很好,开门吧。”
“哦……”
不过,她自觉自己应该不算“神奇”,卢清远明显也不属于“神奇”的范围内。哪怕再加上今天头一次来打工的男孩——熊礼赞,也不能被归进“神奇”这个类别里。
若叶好奇地打量着面前高高瘦瘦的男孩:比夏雷稍矮的个头在她看来简直压迫力十足,还好长相是偏清秀类型的,短发蓬松、五官柔和,乍一看还真与商店橱窗里豆豆眼的小熊玩偶有些相像。
互相做了个自我介绍后,夏雷便领着新患者进了治疗室,男孩四下张望了一下,局促的神色显露无疑。莫名想起了刚来不久时的卢清远,若叶端来一杯白开水,朝他搭话道:
“稍微坐一会儿吧。医生他刚进去,得要一会儿才能出来呢。”
“呃,好,好的。”
也许是不太擅长和女孩子聊天,又或是发现了她弯翘的嘴角,熊礼赞道过谢,双手握着纸杯,眼神飘去了另一边。
若叶继续问:“你姓‘熊’,是吗?是动物的那个‘熊’?”
眼神飘了回来,落在她脸上,多了些困惑。“呃,对,灰熊棕熊的那个‘熊’。”他点点头。
“好稀奇的姓呀。我都没怎么听说过呢。”
“……是吗?”他狐疑,复又想起刚才的介绍,恍悟道,“哦,我忘了,你好像不是中国人?”
她点头:“我是日本人。”
“怪不得。”他腼腆地笑了笑,“你说中文说得好流利,我不小心就给忘了,不好意思啊。”
“没有没有。”
若叶摆摆手,想起之前刚来打工时夏雷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禁心下感叹:原来夸奖也看人啊。
转眼间,春节已过。立春藏在日历纸里,被人撕掉的同时悄无声息地到来。种在商场附近的行道树大多四季常青,但也不乏几株更矮瘦、更不起眼的树木夹杂其中,偷偷披上了崭新的外衣。
送走大厅里的最后一名患者,若叶稍稍松了口气。算着时间差不多可以点下午茶了,便掏出手机翻来翻去。
倘若今天来的是顾医生,或许还要同她一起挑一挑。但很不巧,今天是夏雷值班。男人并不会挑剔奶茶的口味,平时全权交给她选择,这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若叶的选择恐惧症。
听见关门声,她抬头,见熊礼赞提着消毒工具出来,心下一动,不禁想叫住他。那头,夏雷刚好走出办公室,一边关门一边问:
“怎么样,选好了吗?”
“什么?”女孩一怔。
“下午茶啊。”
她“哦”了一声:“还没看好……欸,小熊有什么想喝的吗?”
不知为何,这句话问得熊礼赞和夏雷同时愣在原地。
“我?”
“‘小熊’?”
熊礼赞微微瞪大双眼,夏雷则皱了皱眉头。
这是什么反应?若叶眨了眨眼,诧异道:“不可以这么叫吗?我听夏雷哥都是这么叫的。”
夏雷又斜瞟了一眼不知该作何回答的男孩。藏在紧皱的眉宇和刻意下撇的嘴角里的——原来是一声想忍又忍不住的喷笑。也不知他在笑什么,若叶猜他可能是觉得矮小的她居然管高大的熊礼赞叫“小熊”,实在是很滑稽。当然,这都是她的揣测,男人只是清了清嗓子说:“没什么不可以的,他不介意就行。对了,我出去一下,奶茶到了就放我桌上,待会儿我回来了记得过来报销。”
“啊?哦,好……”
来不及追问更多,若叶只能目送夏雷大步出了诊所。她困惑地看向一直沉默的熊礼赞,探身问道:“对不起,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只是觉得‘小熊’这个称呼叫起来很可爱,你不喜欢的话——”
“没关系!”熊礼赞慌忙摇头,“你随便叫……我,我先去把东西放好。”
原来没有介意啊。
若叶歪歪脑袋,看他进了杂物间,点好奶茶后便溜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懒懒打了个呵欠。忽觉另外一侧又向下陷了陷,她赶忙闭上嘴,偷偷瞥了男孩一眼。
好像没看见她打呵欠时的傻样。
他正拿着手机,不知在做什么。之前夏雷说他也是大学生,不知道在哪所大学读书。上海这座城市一年比一年庞大,向外扩张的幅度缓慢却不停歇。思绪零零碎碎,绕了一圈后,她又看向他,轻声问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抬起头,茫然望着她。
“你的名字,”把“礼赞”二字咬得重一些,她问他,“是什么意思呀?我查了字典,说是‘怀着敬意地赞扬’,茅盾先生也写过一篇文章叫《白杨礼赞》,感觉都很崇高……是有什么寓意在里面吗?”
他“呃”了一声。
显然是语塞了。男孩眨了眨眼,微微皱了皱眉,又眨了眨眼。目光从她脸上飞去了天花板,再落到地板上,最后回到她脸上。若叶本想等他回答,见他一时半会儿好像没有头绪,便摆了摆手说:“不好意思,我不是非要一个答案的。我只是,哎呀,对不起,我是学中文的,平时有点小毛病。没有寓意也没关系,很好听的名字。”
熊礼赞看着她,张了张嘴,复又用手蹭蹭鼻子,笑了。
“你不用道歉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从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寓意。”
若叶点点头,正准备打开手机看看配送情况,忽听他说: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若叶’?”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最近难得放晴,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毫不吝啬温暖。她想了想,回答道:
“词典上有好几种意思,可以指刚抽芽的嫩叶,也可以指俳句里的‘季语’,这种时候就是特指初夏时候油绿油绿的叶子了,还可以指代年轻人。不过,其实还有一种解释,词典上没有,但我个人更喜欢。就是——”
她眯细眼,伸手指向窗外。高耸的行道树下,洁白的花朵缀满原本枯瘦的枝杈,远远看去,像极了一树星河。
儿时的她也曾经站在这样的树下,好奇地问“若叶”是什么意思。那时,小男孩牵着她,听见她的问题后挠了挠头。温吞的阳光随即照过他伸长的手,“啪”的一声轻响后,他偷折下一根开满白花的树枝,蹲下身来塞进她手里。
黑绒绒的猫耳动了动。他说:
“就是‘春天’的意思。”
等到夏雷回来时,奶茶早已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壁挂电视正在播放早些年的国产电视剧,像是一阵背景音,滑入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的聊天里。男人有些惊奇地发现熊礼赞比刚才出门前活跃了许多,说话也不再结结巴巴,便又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似乎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可仔细一想,他也就离开了二十分钟。
奇妙。夏雷总结道。也许两个年轻人要混熟并不需要太多原因吧。
再过一会儿卢清远也该来了,到了周末,叶驰星还会推门进来——这间诊所近来似乎迎来了不同层面上的“热闹”。当然,二十八岁的大男人把这些变化归结为“缘分”,未免太过惺惺作态,不过他知道,门外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是定会用这二字为这些平淡琐事作结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奇妙的缘分并不会止步于这间神奇的诊所。
它悄悄藏在每一个可能相逢的角落,只消停一停步、抬一抬头,便会剥落伪装,露出最本真的模样——
“八百屋?”
校门内涌出一批又一批下课的学生,三三两两搭伙,招呼声、笑闹声好似潮浪翻过。女孩抬起头来,先是睁大眼,尔后惊喜的笑意染上眉梢。
“小熊!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去打工,刚好路过,”男孩提了提肩上背包,“你是这儿的学生吗?”
“对,刚下课,正要回家呢。”
“哦,要赶地铁吗?或许我们可以顺路。”
午后阳光正好,初春草长莺飞。她收起手机,点头说好。
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