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写到最后气急败坏,可能是因为只睡了两小时……
※不想改了,95%瞎编乱造,剩下5%是不是考据我也不知道
※我疯起来连自己的OC都欧欧西.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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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惊醒,忘记关联妹妹,我错了
遇见盖因尼斯·坎贝尔的时候,帕特里克·埃德温的家中刚换上开了花的洋桔梗。淡紫色的花瓣簇在一起,好似一袭名贵而婉约的长裙。淡雅的色泽将空旷的豪宅点缀得多了三分人情味。
当然,她并不是在埃德温的家里碰见这位红发青年的。
戴安娜·科尔曼推开徒然堂略显老旧的门,店内不变的装潢随隐隐木香扑面而来。帕特里克将她送至门口便离开了,一小时后再来接她,说是要去办点事,不方便她跟着一起去。她自然没有拒绝,走进店中,随手带上门,接受忽然而至的打量。
那道轻轻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是从柜台前投来的。姜红的发色在这古朴的陈设中有些惹眼,笔挺的站姿则显示出良好的家教,看上去比帕特里克年轻几岁……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习惯以帕特里克·埃德温为标准,来衡量自己遇见的每一个男性:比他富有还是贫穷,比他英俊抑或丑陋,身边的女伴有没有他那样多,以及,会不会像他一样,只为一个女演员而接连投资数部爱情电影。
戴安娜立刻敛起了自己的想法,不免有些狼狈。近来自己的想法总容易脱缰,特别是提及她的买主,因此她开始时不时用“买主”来暗自称呼他,以便划清应有的界限。
至于为何不明面也如此叫他——那是因为他们从未用名字或姓氏称呼过对方。
从他阴差阳错将她买下的那一天起,直至现在。
红发男人的目光依然落在她身上。他确实能看见她。
戴安娜·科尔曼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眼睛。绿色的瞳孔,有些罕见。
这时,青年终于说:“你好。”
“你好。”
“你是第一次来么?”
原来是把她当成客人了。戴安娜摇摇头,“很久没来了。”
他了然,微微颔首,“这里是个好地方。白天很安静……”他好像还想说什么,紧接着,一串脚步声从后面不急不缓地传来。“有客人吗?”短发女人边走边问。他便转头,笑了一笑,“是的,太太,似乎是位常客。”
六月的纽约已沾染上盛夏的温度,时髦也从大衣剪作裙装。女性自不例外,深色的轻便长裙将她衬得别样的神秘。她看见窗边的戴安娜,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笑道:
“‘常客’……也不是不能这么称呼。毕竟她在离开之前也算是住在这徒然堂里的,对不对,戴安娜?”
“好久不见了,多尔玛丽。”
忽略一旁面露诧异的青年,戴安娜淡淡答道。
当帕特里克·埃德温推门而入时,两人的谈话正巧告一段落。听见从后面出现的多尔玛丽的招呼,女人便向红发青年简短道别,走至他面前。男人则迅速抚平微皱的眉宇,收回审视的目光,略一点头,领她出了门。
顺理成章地坐上轿车,厚重的漆黑方盒将他们带上马路。电车声、货车声、叫卖声……随即,她发现这条路并不是回他家的路,但她有印象,轿车将会停在一栋普通独栋的门口,雅致的建筑风格与其主人性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是眼下风靡一时的电影女明星——萨曼莎·瓦奥莱特的家。
帕特里克时常会造访这里,有两次带着她,更多时候则不带。他的举动一直让她有些困惑,倘若是真正看上了那女演员,为何每次只在她家停留片刻,随意聊聊天,却不继续深入下去,把身份坐实?倘若他仅求一段露水姻缘,又为何会去得如此频繁、明确、锲而不舍呢?
她不懂这个男人。不曾有一刻懂过。
轿车安稳地停在门口。她从男人座位那侧的车门下去,任他亲自关上车门,随即跟着他,踩着轿车远去的尾气,再一次接近这栋别墅。
她每次都会觉得这样一栋房子实在不适合一个人居住,有些太大了,但鉴于萨曼莎的身份——无论是表面身份还是真实身份——住在这里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她静静地看着路边明黄色的野花,想起刚才在徒然堂里与盖因尼斯·坎贝尔的对话,并没有发觉男人的视线正落在她的侧脸上。
男人两次按响的门铃声尴尬地消散在风中。他们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门锁终于发出“咔哒”一声响动。姗姗来迟的金发女人推开门来,脸颊泛红、嘴唇苍白。戴安娜还未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就听得男人重重叹了口气,等戴安娜走进别墅,才迅速关上门,说:
“我记得之前给你配了个私人医生。”
“又不是什么大病。”萨曼莎哑声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
“那也由不得你胡来。”他作势就要走进客厅。
“怎么,这么看不得摇钱树垮台么?”
“……”他步伐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地说,“你把她扶上楼去吧,我去给医生打电话。”
萨曼莎的尖刻被轻描淡写地略过了。戴安娜点点头,看了一眼强撑着靠在墙边的萨曼莎,旋即搀着她的手臂,带她走上楼去。戴安娜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何帕特里克没有对“萨曼莎能看见家精”一事产生怀疑,又或许他已经有所怀疑,只是没有明说而已。萨曼莎·瓦奥莱特的确能看见戴安娜,从戴安娜第一次踏入这栋房子起就能看见她,但这并不是因为她们有——按东方人的话来说——“缘分”。
女人脚步虚浮,随时要失去意识一般,手心所接触的皮肤透过一层薄衣也能感受到明显的滚烫,仿佛她体内恰有一把火,点燃血液,顺着血管一路燃烧至骨髓,直要烧干净她整个灵魂。
——从前也有这样一个女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将自我烧得只剩残渣。
她匆匆按下了突然上涌的回忆,将萨曼莎扶上床,盖好被子,看女人虚睁着眼大口喘气,漂亮的金发凌乱地黏在额头上、脸颊旁,不由开口道:
“你还想要什么?”
萨曼莎·瓦奥莱特看向她。
“我看你好像很痛苦,”戴安娜接着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一个家精能做什么?”萨曼莎沙哑地说,顿了顿,“算了,地下室的冰箱里有冰块,一楼卫生间里有毛巾,你都帮我拿过来吧。”
大明星的刻薄打在她身上无异于对着二十床鸭绒被开枪,更何况她总觉得这个女人并不是故意对她刻薄,好像只是“控制不住”,毕竟萨曼莎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去控制,明面上的、背地里的,因此戴安娜没有生气,原本也从未生过气。
她走至地下室,中间隐约听见男人的声音,照吩咐取出冰块,又去一楼拿了毛巾,上了楼,看见萨曼莎的卧室门虚掩,里面很安静,只有不时走动的脚步声。
她推开门,正想把手里的东西拿过去,就见帕特里克迎上前来,“我来吧。”他接过她手里的冰块和毛巾,竟有些不由分说的强硬。戴安娜眨眨眼,看着他把冰块裹进毛巾里,再小心放在萨曼莎的额头上,就这么坐在床沿,手没有离开。
萨曼莎突然咳嗽起来,翻来覆去似乎想摆脱什么。“别动了。”帕特里克拿着毛巾,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待会儿医生就来,开些药吃了就好了。”她捂着嘴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让他在下面开药。这是我的房间。”
“但他得先看看你病成什么样。”
“这是我的房间。”
萨曼莎紧紧盯着他,毫不退让。
可说实话,她的房间狼藉得甚至教人一眼认不出这是卧室。厚重的窗帘紧闭,仅靠一盏床头灯充当阳光。地板上四处散落着衣服、首饰,还有一些常人一眼辨不出装了什么的玻璃瓶,静静伏在昂贵布料之下。
帕特里克对此视而不见。
萨曼莎又哑声咳嗽起来,这次像是要把自己苟延残喘的肺叶也一起咳出来似的,痛苦的咳嗽声刮在鼓膜上。男人似乎是不忍再争下去,忙答应她,在她面前他好像很容易让步,实在是看不出半分经商人的影子。
戴安娜·科尔曼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一直都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只要她不做什么、不说什么,就不会有人注意她。她也得以尽情观察面前所上演的所有事,观察人的情绪到底会如何变化,好似一个忠实的观察者。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床前光源充足。灯光照亮女人姣好的面容与男人修长的背影,他们面对面,时而争吵,时而沉默,像一出不知疲倦的有声电影,毫无预兆地播出,又匆匆结束。而那灯光到了她跟前,却照不亮她的脚尖。
始终差了一段距离。正好是电影屏幕到第一排观众席的距离。
她永远都是一个无名观众。只要有电影上演,无论再烂、再没有逻辑,她都会看下去,直到彻底完结。上一次是这样,她亲眼见证了一个女人从最耀眼的天堂跌入地狱,而这一次——
这一次,她却忽然有些看不下去了。
戴安娜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个念头来得既突然又不讲道理。她又退后一步。他们并没有发觉她在做什么,也许她真的可以就这样出去。
戴安娜有些恍惚。她再退了半步,手搭在门把上,前所未有的焦急在催促她快些离开,以至于变得像刚才的萨曼莎那样,头晕目眩、喘不上气。
就在这时,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偏偏开了口:
“你要是不喜欢,我随时可以帮你换个主人。”
戴安娜反应了片刻才发觉萨曼莎是在对她说话。
她看向床边,与此同时,萨曼莎与帕特里克也看向她。对视随距离的增加而遥不可及。男人的眼神无波无澜,只是看着她。她别开目光,重新望向萨曼莎,看清了那双紫色眼眸里的讥讽。
“不用了。”她回答。
“真的?”萨曼莎喘了一口气,“这种铜臭味的商人有什么好的?我敢保证,等他腻了就会卖了你。好不容易醒来一次,就别错过这么宝贵的机会了。我可以帮你找个普通人家,你更适合普通人。”
帕特里克没有丝毫反驳。她的话里长满了尖刺,他却无动于衷,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在等一个回答。
他想听见什么答案呢?戴安娜张了张嘴,随即打开卧室门,“不用了。”她重复自己的话,迫不及待地背过身去,关上那扇门,也关上了门后的光与暗。
黄昏在走廊上淌成了一段河川。
医生终究还是进了萨曼莎的卧室,亲自诊断病情并开了药,萨曼莎坚持不要打针,谁也拗不过,于是就这么折腾到了晚上。帕特里克草草吃了顿晚饭,便带戴安娜回了家。
离开了萨曼莎·瓦奥莱特的家,帕特里克·埃德温回到了一如既往的商人模样。路灯与路灯之间的黑暗不断吞吐他表情淡漠的侧脸,蓝色的眼睛似一粒遥远星辰,即将隐没于夜幕茫茫。
她转回头去,并不知道他其实正看着玻璃上的她的倒影。一路无言。
回到埃德温家中,夜色已深。她径直返回自己的房间,继续看小说,就像平常那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事实上也确实无事发生。壁钟里秒针的走动逐渐与心跳应和,指尖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又一页,却没有一段真正入了眼。白天盖因尼斯·坎贝尔的话还萦绕耳边,而买主那张沉默的脸却同样浮现在眼前。
买主,她默念,帕特里克·埃德温是她的买主,买下她这枚婚戒的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笃笃笃。房门忽然被敲响,她吓了一跳,从门外又传来熟悉的男声:
“睡了么?”
是买主。
戴安娜迟疑片刻,合上书,打开门,“有事?”
这三个月里,男人找她的时间基本是固定的,绝不会在这样寂静的深夜突然造访。“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吗?”她补问一句。
谁知他摇摇头,淡淡问道:
“小说看得怎么样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匆匆抹去诧异,她答:“快看完了。”
“需要我再买几本新的么?听说最近上了新书。”
“……不用。书房里的书还有好多我都没看过,不急。”
他这是怎么了?半夜来找她,关心她看书的进度,还要给她买新书?这要是邀请她看一场他投资的电影或表演还说得过去,可小小一本书——他又能从中获得什么?
“你是想让我推荐好看的书吗?”她试图揣测他的心思,“或者是你投资了什么出版社,想让我去支持……”
“不是,都不是。”
戴安娜困惑了:“那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走廊里灯光温暾,照亮男人的身影。他站在门外,一线之隔,却好似随时都要融进身后的黑暗之中,消失无踪。她突然想拉住他,将他带往这扇门后、这个房间内、她的身边,可这样的冲动实在太古怪,她只好拼命忍住,攥紧双手,等待他说出下一句话——
“你想走么?”
戴安娜·科尔曼离开了这里。
几乎是一语成谶,她走得悄无声息,犹如鬼魅,抑或晨露。帕特里克·埃德温则是在第二天上午才发觉她不在的。他如往常一样轻轻敲响她的房门,等待的时间却比以往都漫长。管家来问他怎么了,怎么呆站在走廊上,男人才回过神来,反手拧开门把。一室空旷。
她走了。
一个人的消失往往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供人留念,家精的消失却什么都不会留下。他翻遍整栋宅邸,只剩那枚戒指静静躺在胸前的内兜,像另一颗停跳的心脏。
男人站在客厅里。头顶富丽堂皇的大吊灯摇摇欲坠。管家在旁忧心忡忡地打量着他,以为自己的主人大清早得了失心疯。终于,管家小心翼翼地向他搭话:“请问您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他没有回答。
“是什么贵重物品吗?”管家继续说,“若是值钱物件,我可以帮您联系警察,或者侦探——嗳,您要上哪儿去?!”
话音未落,男人便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
“徒然堂。”
女人站在纽约街头。
六月气温攀升,原本干燥的空气里除了汽车尾气和工业废气外,还多了几分季节更迭时的燥热。纽约对她这个外乡人来说,像一位用真金白银打造出来的娉婷女郎,眼神高傲地睥睨所有无法掌握她的人。
她随意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梳向脑后的刘海狼狈地垂下一缕。把快要掉下的油画板往上提了提,她抬起头,天空中堆积的阴云仿佛落在她蓝色的眼仁儿里,汽车轰轰驶过马路。
快要下雨了。
波士顿的天气跟纽约一比,明显要随意许多。六月里总是中午打雷下雨,下午就放晴。她从前喜欢六月,这个神圣的月份受到了许多新娘的喜爱,但她现在不喜欢了,就只是一个平常的月份,老天爷还总喜欢开玩笑。
她踩在电车轨道上,快步走到街对面。在办公楼里忙活一上午的精英们此时纷纷出行,西装外套与满嘴股票成了标配。
——那个被她用花瓶砸得头破血流的男人曾经也是这样一副做派。
人们常说时间总会淡化一切,但三年似乎只够她开始全新生活,不足以令她彻底忘记他。那也是自然的,他当年用足够多的钱、耐心与痴情把她融化,到手以后却又迫不及待地摘下痴心面具,与其他女人在他们曾经亲热的车上继续深情拥吻。
女人紧了紧十指,指节上逐渐印出画板的细痕——正是这双手,在三年前的六月里拿起了客厅的花瓶。她怎么也忘不了把装着红玫瑰的花瓶连花带瓶一起扔过去时的触感,更无法忘记花瓶砸在他头上那清脆的响声,那时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将窗帘半合的客厅照得惨白,将他头顶的鲜血照得殷红。
男人大睁着眼,刚才还在骂她疯子的嘴张张合合,随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像一个笑话。
“你知道笑话是什么吗?笑话就是当初说要爱你一生一世的男人,扭脸就把你告上法庭,当着法官的面大放厥词,把所有罪行都往你头上扣。”她左手掸了掸烟灰,右手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在灰房子里的两年让她学会了许多新东西,包括抽烟喝酒。她以前讨厌,现在却觉得无所谓了,有时候麻痹神经需要这些。“我看透了,老天爷就是喜欢跟你开玩笑,我开不起了,我躲,行吧?所以我一出来就来了纽约,我妈早就和我断了关系,幸亏当初卖戒指赚了一小笔钱。大部分都用在路费和房租上,现在只能靠每天在地下酒吧里打打工,和男人抛抛媚眼调调情,骗他们喝几杯酒来营生了。”
缀着亮片的低胸紧身裙将她曼妙的曲线和妩媚的部位衬托得呼之欲出。她嫌俗气,所以拧着眉头,可偏偏能吸引不少男人,于是又要摆出一副笑脸应付那酒气连天的臭嘴和咸猪手。好容易逮住空子,她便喜欢站在吧台边,找个看着顺眼的客人,不论性别年龄,一边喝点闲酒,一边聊些过去。
今时今日禁酒令当道,地下酒吧便成了不少光鲜亮丽的富豪美女热衷光顾的地方。有许多酒吧都提供赌马与彩票服务,这里也是。不过,她从未想过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再度遇见盖因尼斯·坎贝尔——那个当初帮她卖掉婚戒的青年。三年过去了,他的眉眼间更显成熟,也比从前爱笑了不少,一双惑人的狐狸眼总爱眯缝着,从那月牙似的缝隙间透露出两三分友善的笑意。
人都会变。不论是他,还是她自己。她了然,因此不多过问什么,只是顺水推舟聊起了过去,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聊了下去。
“——科尔曼,科尔曼!快过来,常客来了!”
她扬声应下,又叹了口气,“搞得我像个妓女。”她自言自语,不忘偷瞥一眼红发青年,也不知他听见了没。盖因尼斯不动声色地说:“但您看起来不像那些终日碌碌之人,这份工作只是暂时的,对吧?”
地下酒吧昏暗的灯光像人造的阳光,照在即将离去的女人那微扬的嘴角边。
“我过两天要去出版社应聘插画师,祝我好运吧。”
此时此刻,戴安娜·科尔曼正要路过先驱广场,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已经走了一个上午,天刚亮就离开了埃德温家。要离开那里,对一个家精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她没有留字条,更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目的,家精本应如此,她不愿再被他的举动束缚。诚如她自己所承认的那样,她既已走了一个上午,从偏离闹市的别墅区出发,走至热闹街头,再走向陌生街区,最后又返回,直到这一刻停在广场旁。
这种感觉是毫无由来的,她抬头望见手持枪与盾的女战神,却看不清她的表情里是否带着异样的怜悯。时钟旁的猫头鹰振翅欲飞,它要飞向哪里?飞得过这片阴沉欲坠的天空,飞得出这只名为纽约的巨兽之口,飞得到那大洋彼岸的另一个世界吗?
她不知道。
因此,当她瞥见人群中那一抹藏在帽檐下的金色时,她有一瞬也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被雷劈、动弹不得。
云层就快兜不住雨点,天空就快装不下乌云,广场上熙来攘往,城市中车水马龙,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目的奔走四方,那一秒,唯有她们静止如雕像。
“砰”的一声,不少人都看见五颜六色的画纸从金发女人脚下的包裹里飞了出来,好似一群骤然惊起的白鸽,齐齐飞往另一处容身之所。女人起初无动于衷,两三秒后才宛如大梦初醒,蹲下身去慌忙拾捡画纸。她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几乎是机械性地收好东西,匆匆向帮助她的陌生人道一声谢,重新抱起包裹,再望过去时,她的青春年华已不见影踪。
昏沉天日之下,只剩碎片的往事就像隔着一层布的画板尖角,硌得不痛不痒,却又硌出了痕迹。她看见那袭纯白而神圣的婚纱,看见裹在婚纱之中的女人,薄金色卷发,蓝色眼仁儿,仿佛透过一面并不存在的镜子看见了自己,正要结婚的自己,刚结婚不久的自己,以及,仍然深信爱情至上的自己。
那是她毅然舍弃的灵魂。
从她拔下因抓伤他时候用力过猛而沾上血迹的戒指的那一刻起;
从她面对盖因尼斯·坎贝尔的问题,没有答出一个字的那一刻起;
从她在监狱里醒来,却再也想不起他的脸的那一刻起。
白鸽飞走了。乌云坠落在脸上,一迹冰凉。报童们纷纷举起与自己身材不相符的大书包挡在头顶,大笑大叫着跑过她身边。行人或撑起伞,或匆匆向街边移动。而她抱着逐渐湿透的包裹,帽檐兜不住更多,于是沾湿眼眶,打湿妆容。
她恍然回神,看了看怀里乱糟糟的东西,笑了笑,随即向来时路走去。
再也不回头。
戴安娜是目送她离去的。
她既没有走上前去,也没有转身离开。事实上,她头一次如此明显地感觉到“手足无措”这四个字。也许并没有体现在表面上,因为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人,盯着那顶黑色钟形帽下的金色短发,盯着那双满是愕然的蓝眼。
她在慌乱中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那个一度拥有她的女人——曾用尽全力将伤痛作刀枪捅向从前的至爱,以至于连一枚小小的婚戒也无法幸免,钻石的棱角划破男人的皮肤,见了通红的血肉。
那是六月里的一天,早晨还沾着静悄悄的晨露,到了中午便乌云滚滚。男人被自己的情人爽了约,骂骂咧咧地回到家中,却正好撞见了女人偷情的一幕。滚雷劈了下来,一道又一道,打不断他们的争吵。就像遍布整个美国的万千家庭中总会上演的桥段那样,他们互相扒下彼此最丑陋的一面,气急败坏、毫无道理,言语谩骂逐渐升级,雷没有停,轰隆、轰隆!女人捂着红肿的脸颊,双目圆瞪地盯着他,无人阻拦,一切都沉默了。
沉默不代表结束。
男人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女人被送进警车,周围的邻居纷纷跑出来,站在门外的街边,对着车窗里面无表情的罪犯指指点点。
这才是真正的结束。
一串自行车铃把她从三年前的波士顿拽回了纽约。这里的雨水挣脱云层时并没有那么多前兆,没有打雷,没有争吵,只有一个金发女人慌忙捡起散落一地的画纸,而她仅是旁观。
她没有勇气上前,因为她借了名字,借了样貌,借了女人对爱情的诠释,到头来一无所有。
也许家精本质如此。
大雨湿透了女神像。将所有丑恶冲刷进阴沟,留下最光鲜的一面展现在大众眼前。在这里,没有人会注意她,正如同无人会细心观察密涅瓦的铜像是否流下了眼泪。而她站在原地,只有汽车来往,轮胎毫不客气地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溅起脏污的水花。
有人在咒骂这场雨来得有多突然,有人在抱怨今天又去不成电影院,有人在高兴这雨洗尽了燥热……随即,头顶不再有水滴落下,一团阴影罩住了她。她茫然抬起头,在瓢泼大雨中看见了他的脸。
帕特里克·埃德温。
男人的脚步声没入雨中,但他站在她面前,倾斜的伞面很快便遮不住大雨,打湿了他的肩头。他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巾,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水迹。她感到喉咙一阵莫名干涩,一股冲动在催促她说些什么,可她要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戴安娜从未觉得如此茫然失措,慌乱之中,他却开了口:
“找到了么?”
她心里一紧。
“我去了徒然堂,你的熟人刚好在那里,他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帕特里克仍是一脸平静,“你找到了么?我可以陪你继续找。”
没有半分责备。
她轻轻颤抖起来。本能在命令她拒绝,以防他更进一步、得寸进尺,不属于本能的部分却早已溃不成军。她艰难地点了点头,“找到了。”顿了顿,“不用再找了。”
“好吧。”他接受了,转头对停在十步开外的黑色轿车打了个手势,然后上前一小步,与她并肩。“那我们回去。”他说。
介于提议和命令之间的语气。她不由想起了几个街区开外的他的家,又想拒绝他,但脱口而出的却是:“走回去?”
“走回去。”
“……今天不去了么?”
“去哪里?”
“你常去的,”她抿了抿唇,不情愿地继续,”瓦奥莱特小姐那里。“
“我今天只是来接你。”
她微微睁大眼,随后别过脸去。雨声似乎没那么单调了,像东方的无忧鼓所奏出的悠扬乐曲。同在一把伞下,她走在内侧,想了想,说:
“我不会走的。”
“嗯?”
“我不会走。只要你不卖我,我就不会走。”
伞檐低了低。她没有转头看他现在的表情,片刻,他说:“我不会卖的。”
“但你可以把‘我’送给其他姑娘。”她轻声说,“只要你真心爱她,我就不介意。”
男人没有应答。
归途里,戴安娜·科尔曼不止一次想回头看一看。终是忍住了,就像女人走时那样,只以背影作别。
昨日已如梦。
※每个月请假,每个月瞎写,这就是狗吧.jpg
※……写昏头了抓个虫,对不起又重新响应_(:з」∠)_
这是五月里的一天。
季节向夏天过渡,逐渐趋于晚春。公园的花坛与路边的花店为这座高楼肆虐、铁轨横行的城市增添一分奇异的春色。戴安娜·科尔曼走在街边,深蓝色宽檐帽和长裙在阳光下显得崭新又时髦。尽管还未习惯新衣,她走路时的姿态依然像一只静默水上的白天鹅。她缓缓走在街上,电车与汽车轰轰而过。忽然又停下,看了看手里的白色郁金香,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路边一个花童忽然塞给她的。
小男孩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抱着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花来回吆喝。不时有行人会驻足,或是买上一枝,或是拿起一捧。她从他面前经过时其实并没有停下,反倒是他先注意到了她——脏兮兮的小脸上,那双棕色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随即,小男孩赶忙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露出鼻子旁星星似的小雀斑,腼腆地笑着,从怀中抽出一枝花递给了她:
“给您,美丽的姐姐。”
戴安娜抿了抿唇。她想拒绝。他这个动作既已引来了不少关注,大家都在好奇怎么这个花童会突然向空气递出去一枝花。
但小男孩只是看着她。
“我没有钱。”她说。
“这是送的,不收钱。”他没有收回。
“为什么要给我?”她便问。
他眨了眨眼,“因为今天是个好天气。”
阳光从花瓣上滴落。洁白的郁金香在她眼里盛开。她一边思考是不是所有小孩子都是如此不讲道理,一边却又失去了拒绝的理由,收下并道了一声谢。
于是,现在她孤身站在街边,有些茫然地拿着这朵花。
她想起自己眼下的栖身之处——帕特里克·埃德温的家。那栋宅子里挂着名画,放着雕像,也摆着花瓶。尽管他看起来不像喜花之人,但经常都会有佣人耐心浇水,若是花瓣出现了枯萎的迹象,也会及时更换。
他是不会需要这样一枝不起眼的花的。
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从她耳边倏地溜了过去。这串铃声让她想起夏洛特——自己身上这套新衣服还是她挑选的——戴安娜抬起头,站在眼前的却并不是黑发女性,而是一名身材更娇小、笑容也更轻快的女孩。
是她。
那个皱着眉头苦恼询问“恋爱”的小小少女。
芙洛丽亚。戴安娜还记得她的名字,就像自己手中这朵郁金香的花冠一样饱满而可爱。
女孩似乎也认出了戴安娜,惊奇地睁大眼,随即拿着扫把颠颠跑了过来。
“好久不见呀,戴安娜小姐!”
家精的时间是停滞的。即便隔上两三个月重逢,芙洛丽亚也能笑靥满面、不带隔阂地朝她打招呼。戴安娜点了点头。“您换了新衣服啊,对不起,我差点没认出来。”芙洛丽亚打量着她身上入时的套装,“好像橱窗里的模特。”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戴安娜不知她的意思,只好生硬地换了个话题。
“有人买下你了么?”
“是的!”
“对你好么?”
“那当然——洛斯塔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最好的、我亲爱的爱人啦!”
芙洛丽亚夸张地张开双臂,仿佛用语言还不够,非得加上动作才能准确表达。她兜满了春天的碧绿眼仁儿里熠熠闪着光。那盈盈的光与商店的人造灯不同,是自然而然的,常出现在街头巷尾成双成对的情侣眼中,却又绝不会出现在戴安娜自己的眼里。
戴安娜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见状,芙洛丽亚好奇地问道:“那您呢?还在徒然堂里吗?”
“……我被人买下了。”
她其实不是很愿意回想起当时的事。帕特里克之所以会买下她,并不是因为他一眼相中了戒指,或是有心上人,只是因为一场闹剧。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但她并不想承认。
“我能问问是谁买了您吗?您这样漂亮的戒指,能买下您的人一定很有品位吧?”
戴安娜思考了片刻。
自从帕特里克买下她也有一个月了,可她仍然不了解他,当然,她也从未打算主动了解这个人。他经常出门,也时不时会有警察上门盘问,之前他带她去的那个命案似乎仍未有个了结,于是拖拖拉拉了一个月。他那间宽敞的书房里摆着成排的小说,也堆着尚未上映或开拍的电影剧本,还有留声机与许多唱片,不过隐藏在那张友善面容下的帕特里克·埃德温似乎总是兴趣缺缺。
好像对任何事都提不起什么兴致。
于是她回答:
“……只是个无聊的男人罢了。”
芙洛丽亚“哎呀”了一声,好像还想说什么,远处传来的呼唤却将她的话语打断。她转身去应了一声,又招了招手,这才回过身来,有些歉疚地说:
“不好意思,戴安娜小姐,我得去帮忙了。我现在就在这家咖啡店打工,下次有机会的话,请您一定要来呀,这里的甜品可好吃了!”
她目送女孩跑进不远处的咖啡店。春天的阳光为一切都披上一件柔和的外衣。有一瞬,她好像瞥见了“外衣”之下悄悄积蕴的阴影,静静缠绕在女孩身上,好似黄昏逝去,夜幕就要落下。
戴安娜·科尔曼收回了目光。
什么也没有说。
“你要去看电影么?”
几天后,帕特里克·埃德温这样问她。
她正在他的书房里挑选下一本要看的书。撇开那些爱情小说,只剩下针砭时弊类的,或是悬疑侦探类的。那么——她将手伸向那本《怪诞故事集》——就这本吧,指尖已经扣在了书脊上,听见他的询问也没有停顿,从书架上拿下书来,看了看作者,又轻轻拍了拍硬壳封面,这才问:
“电影?”
“今晚的。”
“我去了也只能站着看吧。”
“不会,我这儿有两张票。”
她回头瞥他一眼,“邀请我做什么?之前那些女伴呢?”
“她们有些聒噪,”男人把剧本随手放了回去,“你要是晚上有事的话就当我没问吧。”
倒也没什么事。家精能有什么事呢?她淡淡想着,又看了看手里的书,朝他扬了扬,说:“那我要借这本。”
“借吧,下次不用特地说,”他看也不看她拿了什么,“你答应了?”
她点点头。
他“哦”了一声。
这种不咸不淡的你来我往已经持续了一个月。戴安娜本身话并不多,与帕特里克也不熟,或许帕特里克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他们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不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聊天。但他偶尔会在空闲时间带她出去,看看歌剧与杂耍,有些好看,有些一般,她也给不出更高明或感性的感想,不过他也不怎么问。
包括这次看电影。
这是她第一次去电影院里看所谓的“电影”。黑白画面里的男女主角飞快地做出动作和表情,电影本身是安静的,只有配乐起起伏伏,可电影院里不是,时不时会响起男男女女的笑声,尖利的、低沉的,还会有窃窃私语,批判的、赞赏的,随剧情发展,后来隐约夹杂起了抽泣。这似乎是一部催人泪下的电影,于是她偏过头,想看看男人的反应,却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好像是在看电影,又好像是在看电影里的某个人。
他在看谁呢?
如他这般淡漠的人,也会有想目不转睛注视的人么?
戴安娜第一次对帕特里克·埃德温产生了兴趣。
“两人一生再未见面。”
结局的字幕缓缓浮现,她瞥见,那不大不小的白字映在她空无一物的眼里,顺着落进了心底。这是一个爱情故事:男女主角以一个戏剧般的方式相遇,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最后女方先嫁了人,男方也未痴心再等,两人分别在纽约下雪的街头。
如此寻常的事情每天都在现实里上演,不知为何,在电影院里以第三者的身份旁观却更容易代入。
那低泣与叹息在她看来甚至有些做作。
男人并没有率先离场。他们所在的座位刚好位于电影院中央,等观众走得差不多了,才能起身向外走去。他一直看完了工作人员名单,她也跟着看,直到滚动的名单里出现了他的名字,她吃了一惊。随后,清洁工提着扫帚进来了,见里面还有人,便不耐烦地等候在旁。男人起身向外走去,她落了一步,也走了出去。
出去便是灯红酒绿的纽约街头。
与电影里唯美的镜头不同,真实的纽约从不会等待任何人告别。先前还一窝蜂涌出去的观众早已散得七七八八,帕特里克不急不缓地走在街边,让她靠里侧走,两人并肩。
一时无言。
喧闹将沉默挤得落荒而逃,霓彩流光,车水马龙。她不得不提高声音才能确保他听得见自己。
“你投资了那部电影?”
“是啊。”
“为什么?”
“赚钱。”
“能赚钱么?”
“只要是爱情电影,差不多都能赚上一笔。”
他的侧脸在来往的车灯下明明暗暗。任谁都听得出他回答的嘲讽,但她想知道的是,既然不相信爱情,为何偏偏要凝视电影里的那个人呢。
人的言行总是充满了矛盾。
戴安娜终究没有问出口。
“所以呢?那部电影叫什么?”
坐在对面的黑发女人饶有兴致地问道。
她总是湿漉漉的指尖来回摩挲着桌面,水珠在桌面上凝结得像一滴剔透的露。戴安娜看了看四周,她们正坐在一个偏僻角落,这里恰好有一张空桌。避开了高峰期的咖啡店里,客人进进出出,怎么也填不满空位。是女人拉她来这儿坐下的。
“记不得了,”戴安娜老实回答,“爱情电影的标题都差不多。”
况且她根本没怎么看进去。能总结出剧情是一回事,沉浸在剧情里又是另一回事。她从未真正沉浸在那场电影里,一切都太假,爱情哪能是那么美好且温吞的东西呢?它理应是触及皮肤与血肉的,热烈而又残忍,一厢情愿、不死不休。
这才是她知道的爱情。
这才是人类教给她的爱情。
黑发女人——夏洛特笑了笑。她就连笑容也沾着湿气,乌黑的长发妖娆地贴着两鬓,像小说插画里的海藻。她与夏洛特也是在徒然堂相识的,所有缘分均始于那家默默无名的古董店。至于如何相识的,戴安娜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是夏洛特之前邀她一起去看歌剧,一来二去也就渐渐熟络起来。
夏洛特并不在意她的冷淡。愿意与她打交道的人都不在意她的冷淡。
或许是所有人都默认她是一颗钻戒,钻石本身有多冷硬,诞生出的家精就有多冷漠。戴安娜觉得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她也从不辩解。辩解什么呢?本来也是事实。
夏洛特比她更喜欢外出,因此每次总是她来分享大千世界。戴安娜一边听她讲话,一边将目光投向咖啡店的窗外。车来人往的马路边忽然跑过去了一个小男孩,怀里抱着一捧明黄色的花,好似一颗明丽的流星,从街这边眨眼间划过去,消失在了尽头。
她想起前两天送她郁金香的小男孩,又想起那一晚帕特里克·埃德温的侧脸。
他们其实经常这样一起走路,无论是去看歌剧的途中,还是回家的路上。他不一定每次都会坐车,尽管这身西装很有可能被路边的污水和尾气弄脏。也总有不知情的外人盯着他看,有些是好奇他西装革履的打扮,有些则醉在他不苟言笑的眼眸。但他不会在乎,更不在乎与她之间断断续续的对话是否会引起那些人的疑惑和反感。
——那朵花或许应该送给他。
戴安娜·科尔曼忽然有些后悔。
晚春初夏之交,纽约像一头沉默前行的巨兽,一呼一吸都震耳欲聋。它向前走,带着城市里的人们也向前走。没有人知道终点在哪儿,所有人都顺从于季节更迭。
阳光远远地照进,像游鱼的尾巴摆荡出的涟漪,波纹摇曳而来。于阳光之下透明无物的两个家精,没有点餐、没有笑闹,只是静静地享受人满为患之前的短暂休憩,谈论一些也许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比如爱情。
在这个寻常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