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九月,模仿杀人事件仍无头绪,新的受害者再次出现,邪教事件也出现了新变化,两件事逐渐出现了交集,整个埃癸斯上下都焦头烂额。
“紫水晶挂饰,重晶石和白铁矿对戒……两名擅长治愈魔法的魔女……白教堂区,彻奇菲尔德路……等等,地点似乎在一条线上?!”灾害司办公区角落的白板前站着的金棕色长卷发女性突然有了新的发现,她似乎抓住了什么,但眼前仍是迷雾重重。
“Stella前辈——部长喊你去他办公室——”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切斯利·苏霍伊,上个月出外勤时认识的情报司同事。“我这就来——”Stjärnsnö放下手里的笔,转身应答道。
转过两个走廊,上楼再拐弯就到了部长的办公室,Stjärnsnö敲响了门。
“请进”门应声而开,办公室里已经有了两位访客。“玛丽,瑞文?怎么你们也在?”
“都到齐了吧,”弗兰西开口道。
“都叫来了,部长。”切斯利答道。
“好,你们听我说。总部收到消息,大致分析出了下次案件可能的发生地点,你们四人去德国弗里德里希·艾伯特基金会在伦敦的分部巡查值守,地址在夏洛特街,埃癸斯这边已经通知过对方,但行动时注意不要造成太大困扰,这是基金会大楼的详细资料。”弗兰西从书架上抽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祝你们顺利。”
“Yes,sir!”
9月22日,到达基金会的众人决定先进去踩点,为了提高效率分成了两组,Stjärnsnö跟苏霍伊一组。她带上斗篷的帽子,整个人便在苏霍伊的面前消失了,至少苏霍伊看来是这样,他转身发现自己的队友离奇消失,顿时陷入了迷茫。“Stella?”苏霍伊茫然的环顾四周,见状,Stjärnsnö愣住了,“苏霍伊先生,你,看不见我?”
Stjärnsnö突然出声吓了苏霍伊一跳,“Stella你在哪里?”
一种不详的预感出现在Stjärnsnö心中,她试探的问道:“苏霍伊先生,你,没有魔法?”
“对啊,我是因为卷入了非凡事件后被招进埃癸斯的,我本人额,是彻头彻尾的麻瓜。”
Stjärnsnö感到头大,她真没想到这个问题,看来现在要调整一下策略了,她脱下兜帽,掏出镜子火速进行了易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员工一样。
“好神奇,这是你的能力吗?”苏霍伊好奇的问道。
“不全是,兜帽斗篷是我母亲的馈赠,穿好后可以通过一定的原理加上魔法屏蔽麻瓜的视线。但是因为编织时加入了我的头发所以只有我穿上才有这种效果。”Stjärnsnö解释道。苏霍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无事发生。30日凌晨一点一刻,变故突生。埃癸斯内部联络渠道传来了紧急通知,凌晨一点在英国皇家外科学院调查的同事于巴索癌症治疗中心发现了新的魔女受害者遗体,凶手很可能在一小时内再次抛尸。闻言,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四人顿时清醒了,各自埋伏在有利的位置进行警戒,
一点四十五分,在一楼值守的瑞文通过思想感知感受到了强烈的恶意,他迅速通知了其余楼层的同事一同赶往四层。接到消息时Stjärnsnö正在二楼到三楼的楼梯间巡逻,抬头望了一眼到四楼的距离后,她果断的做出了决定——用飞的。楼梯间里穿堂风很明显,借助风力很快便到了四楼走廊,比另外两位还要快一点。
半分钟之后瑞文和玛丽也到达四楼,至于苏霍伊?他还在楼梯间狂奔,看来还得一会儿,但现在没时间等他了。走廊尽头站着的其中一人是穿着黑色长裙,外面披着白大褂,粉色短发,戴圆框眼镜的女性,而另一人则身材壮硕高大,穿着厚厚的黑色风衣,被高礼帽的阴影遮掩住了面孔,应该是一位男性,散发出非常恐怖的气息,仿佛如果和他直视的话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而他的手上,此时正提着一具魔女的尸体。
看清死者后,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这位受害的魔女外貌看起来非常年轻,她的身体被残忍地切开,内脏已经被掏空了。她黑色的短发被那名高大的男子拉扯着,整个人被揪在半空中,死前的表情充满了恐惧和痛苦,鲜血从她的身上流淌而下。凶手周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那位女性看到最先到达的三人之后稍微有点惊讶,但又好像早有预料一般笑了,她开口说道:“看来埃癸斯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一无是处嘛。虽然很想陪你们玩一会,但很遗憾,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忙,这个,就当是送给你们的见面礼啦。”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身旁的男子向对待一件毫不重要的物品般,冷漠地将受害魔女的尸体扔到了三人面前的地上。从魔女被掏空的腹腔内,似乎掉出了一对钻石耳坠。
虽然增加了新的受害者这件事让人难受,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凶手,三人各自施展出自己的能力试图攻击凶手,一时间走廊里火光和蝴蝶纷飞,匆匆赶来的苏霍伊推开门就看到这一幕,正估算自己参与其中是否切合实际时,就被开启聆风的Stjärnsnö发现了。
“苏霍伊先生,你去检查尸体的情况!”Stjärnsnö喊道,顺便腾出手给苏霍伊套了一层风盾,避免可怜的同事被混战现场误伤。
“诶好嘞!”见状苏霍伊猫下腰挪到尸体旁边试图调动自己略显贫瘠的医疗知识来找到点什么,但死者脸上凝固的恐惧和痛苦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另一边,奋力攻击的三人发现自己所有的攻击都被那位高大的男子给挡了下来,似乎这种程度的攻击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奇怪……物抗法抗双高加防火阻燃吗……还是说那家伙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傀儡?!”Stjärnsnö的大脑高速运转,攻击的同时还要提防周围,瑞文的攻击手段有点无差别,好几次差点把周围给点了,好在发现及时灭掉了。这里毕竟不是郊外,动静太大或者造成的破坏太大后面善后会很麻烦,啧,麻烦。这栋楼的窗户是向外开不了太大的那种,她能借助的风力受到了很大限制,不得不消耗魔力来弥补。
与此同时,走廊里原本一个不太明显的气味逐渐变得浓郁,很难描述,Stjärnsnö觉得,这有点像郊外的风混合雪松跟薰衣草……等等!这里可没有放任何熏香!Stjärnsn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眼前一闪而过一片空旷的原野和浩瀚的星空,那是她第一次离家游历时见到的景象……好在潜意识里她发动了魔法,吹动周围的空气流通,气味渐渐散去,众人慢慢清醒过来,而那位女士已经趁着他们恍惚的时候发动了某种空间魔法,带着那位男子消失在了众人面前。临走之前,那位女性似乎对玛丽梦境方面的能力展现出了兴趣,在她消失的一刹那,她对玛丽说道:“很有趣的能力,我想我现在记住你了。”
“****”有人低声咒骂道,没能阻止凶手的离开让所有人都变得很沮丧,Stjärnsnö看向其他三人,刚从恍惚中清醒的众人表情还有点迷茫,emmm,怎么玛丽和瑞文还有迷之脸红?这是看到什么了?算了那不重要,Stjärnsnö压下心中的疑惑,走到死者面前蹲下。
“L=0,N=10?”所有人看见死者手臂上的血痕后都下意识的念了出来,当然,除了苏霍伊,他刚才检查尸体时已经发现了这个用锐利物体划出的血痕,他指了指死者的胸腔,“这里,心脏被拿掉和失血过多应该是她的死因,但不排除还有其他可能,需要回去送检才能给出确切的结论。别的地方我看不太出来,知识储备跟不上,哈哈。”苏霍伊挠了挠头道。
Stjärnsnö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仪容,庄重地抬起右手抚胸,垂下眼睑用一种繁复而优美的语言念了什么,然后缓缓的合上了死者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
在场的另外三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没人听的懂Stjärnsnö念了什么,最后还是苏霍伊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Stella,你这是……?”
Stjärnsnö这才想起来,向众人解释道:“这是我们一族悼念死者的方式,刚才那句精灵语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世间万物,终归虚无’我们常以这个来祈求死者的灵魂得到安息,去往应去之地。以前当战地医生的时候养成的习惯,现在看见尸体就下意识这么做了。”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接着按照规定流程开始复盘并通知总部,当回忆到凶手的长相时,所有人惊愕的发现自己对于他们容貌的记忆正在消退。
“这就是找不到目击者的原因吗,可恶!”
“大家别慌,集中精力去回想,我来试试能不能对抗记忆消退。”擅长梦境魔法的玛丽开口道。
随着魔法的发动,玛丽的周围浮现出了几只蓝闪蝶上下翻飞,蝴蝶的光芒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对抗给大脑带来的痛苦,但即便如此,所有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万幸的是,玛丽成功了,记忆由模糊不清到逐渐清晰,Stjärnsnö翻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草草画下了凶手大概的特征。接下来的交流里,瑞文表示在刚刚的接触中,虽然那位女士散发的恶意非常的明显,但自己好像并没有感受到那位男士有任何的思想倾向,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对方精神力过于强大无法感知,那可能对方其实没有自己的思想。“难道真的不是生物体?”Stjärnsnö陷入了沉思。
没过多久,总部的增援赶到,快速接管了现场,四人做完笔录后便被告知可以自行离开休息,调查结果出来之后会进行同步。此时已经接近黎明时分,经过一夜的战斗,精疲力尽的四人现在只想赶快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不,等等,是三人。Stjärnsnö没有下楼,而是径直走上了天台,利索的一撑,坐在了空调外机旁边,这是她最喜欢的姿势。坐在高处能俯瞰大部分城市,这能让她感到安心。临近黎明时分,伦敦城里灯火暗淡,再过几分钟,路灯就要熄灭,太阳也会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但有些人已经永远止步在了昨天……想起那个死者,低落的情绪再次浮上心头,Stjärnsnö放任目光漫无目的游移,看向头顶的天空,不出意料,仍是一大片暗沉的灰云,伦敦的污染太重了,除非到云层之上,否则完全看不到星星,她又想起记忆里那片璀璨华光,令所有宝石都为之失色的浩瀚无垠的星空,定居伦敦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下次休假的时候去看看吧”Stjärnsnö悄悄定下计划。至于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要抓住幕后黑手,要给死者一个交代,只有一切顺利解决,才能维护现世的和平安定。
远处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启明星的光芒从云层的缺口处浮现,似乎昭示着光明仍然存在于世间,不会长久的被云遮挡。Stjärnsnö站起身,向着家的方向出发。
本来想赶儿童节(??)更新的但出了点事没赶上……总之终于迈入了四月!并在四月初来了一次花家书院的副本遗址夜游惊魂,虽然最后啥也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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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枢下了衙出来的时候,门口有人在等他。
纪舒平的公服还没有换下来,一身银绯的站在阶下,瞧过去稍有些打眼。他去年才刚离开皇城司,人缘又好,许多同僚都还记得他,便陆陆续续过来打招呼。他心里仿佛藏了事,眉头不自觉微微收紧着,一面简短应答着同僚们的问候,一面目光却直往门口瞟,等终于见着谭枢高挑的身影出现的时候表情才稍缓了缓,向跟自己寒暄着的旧同僚道了抱歉,快步走过去截住他。
“劭周,我有事与你商量。”
他的语气郑重,谭枢听出来并不像是寻常闲谈的意思,便也没多费时间在寒暄上,只简洁地点了一下头。
“拣个安静些的地方说。”
怡乐楼临近荐桥,在繁华靡丽的行都算不上什么数得出名头的大店,然而因着交通便利的缘故,每日里人流却也颇为熙攘。好在楼内的酒阁子素来以闹中取静著名,沿着二楼的走廊左拐右折,转进雅间之后就隔开了前厅嘈杂的人声,连隔壁客人的谈笑也不会听见。
纪舒平略有些不大耐烦地扬扬手,让伙计撤走桌上小山也似的看盘。明前新焙的团茶带着袅袅热气薰出含蓄清雅的淡香,然而饮茶的人却并没有细细品啜的兴致,只草草抿了一口,待端茶的人轻掩门扉走开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问了谭枢。
“花家书院的事,你听说了吗?”
三月末的时候城西厢的花家书院招亲,这在见天都有新鲜事的临安城里原是件投个石子都听不见响的小事,然而当招亲结束,花家闭门谢客后的第二天清晨,却有浑身浴血,神态惊惶的人冲进钱塘县衙报官,称这花家书院实是彻头彻尾的吃人书院。他们将一众参与招亲者骗入书院,困在地底密室内如猪羊一般任意屠戮,甚至还将人肉做成饭菜待客。
县衙的人一开始还觉得只是他受了惊吓的胡言乱语,拖拖拉拉遣人前去查看的时候,才发现实情竟比报案人颠三倒四的描述还要惊人。花家书院的侧院地下埋了层层叠叠新旧交替的白骨,官府赶到的时候不知被何人全部起了出来,草草和几具新鲜尸体一起掩埋在书院后院山坡上,规模却依旧骇人。欲盖弥彰的样子,更教人琢磨不透用意。
因着此事实在太过耸人听闻,恐怕百姓以讹传讹多生事端,钱塘县衙当即便封锁了消息。然而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吃人书院的传闻在市井里传得飞快,加上真真假假的亲历者证言,愈发像一个离奇古怪的吓唬人的故事。
然而倘若只是个吓唬人的故事,显然并不至于让纪舒平摆出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皇城司掌宫门锁钥,司都内安危,临安城里一片叶子落下来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自然少不了这一件。谭枢垂着睫毛啜了一口茶,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把他所听说过的这桩案子从头到尾飞快地梳理了一遍,一时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便只谨慎的抬眼望了望他,眼神里带一些探询的意思。
“……知道一些。怎么?”
纪舒平没有马上答他,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手心里油滴鹧鸪斑的黑釉建盏,像是在犹豫措辞。片刻之后才将盏内残茶一口饮尽,注视着盏内残存的一圈雪沫开了口。
“有个认识的人,恰好在那日参与搜查花家书院的行列中。——此事本不应为外人道,然而昨日他邀我喝酒,多饮了些,无意间便多说了点细节。”
纪舒平顿了顿,抬起眼去看谭枢。对方只是一如既往神色沉稳地等待着下文,目光礼貌而专注地停留在他鼻尖到下巴之间的位置上,并不令人觉得轻浮随意,也不显得咄咄逼人。纪舒平抿了抿嘴唇,沉声继续往下说。
“……他说,花家书院的地底有一座奇怪的大厅,初看瞧不出端倪来,仔细丈量才发现是由几个小厅拼作六角形状,地面还刻着花纹繁复的沟槽,然而每条沟槽都汇往中央的一个窨井……”
谭枢的眼神随着他的描述轻微地动了动,然而并没有马上吱声。
“六角厅附近发现了大滩血迹和分尸的工具,虽然并未见到尸体——也有可能是被人掩埋了,后来挖出的尸首据说有的亦残缺不全。但更重要的是,满地沟槽和中央的窨井都透着浓重的血腥气,已经被染成了赤褐色,显然是经年累月有血水浸润的缘故。……劭周,你不觉得耳熟吗?”
谭枢抬了抬眼神迎上他投过来的目光,以不易觉察的微小幅度轻轻地蹙起了眉心。
“夔州?”
纪舒平没有答,然而坦率直视他的目光里已经分明地写明了他的意思。谭枢的眉心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收紧起来,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
“……先前未过多关注此案细节,确实是我失察了。然而这事现在不在我手里,若这时要追下去,恐怕有些麻烦。”
纪舒平点了点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显然这事他早已经知道。
“小韩那里?还是阮指挥?”
谭枢摇了摇头。
“此案虽然离奇,恐怕责审的人暂时还未联想到淫祀巫蛊之类的事上,案子多半还留在钱塘县衙那里,皇司没有插手。——不过,豫持兄,请恕我直言问一句,你查问此事,是于私,还是于公?”
纪舒平避开了他直视过来的视线。
“……是我自己想查。”
谭枢柔和的声音几乎不像是警告,而像是恳求。
“你当还记得那时候官家说了什么。”
纪舒平垂了垂眼睛,有些沉郁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表达懊恼还是不满。
“我知道官家不欲细究此事。只是……”
谭枢摇摇头说了句“天意难测”,像是即便在静室里也不愿听他口出无状引来言官弹劾似的,倒叫纪舒平忍不住看着他,短促地笑了笑。
“劭周,你不必拿这话来堵我。我也并非对前夔路转运使和天家阴私有什么非要刨根问底的执念。如果说想要弄明白什么……比起许确背后的人,我更在意的是那位稜驣神的大巫。——还记得那个你来时刨地三尺也没找出来的大巫吗?”
谭枢略点了点头。这件事收尾的方式的确是显得出人意料了点,然而追究到纪舒平一开始被遣出去的缘故,确确实实是“夔路淫祀,与贵人勾连,杀人祭鬼目无法纪”。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官家,在接到表文后都一针见血指出了“此必有大巫倡之”,然而问题偏偏在于这个事件的核心,那位在夔州一路势力一度呼风唤雨的稜驣神大巫,在这事件暴露之后竟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仿佛凭空蒸发了似的,以谭枢之能,竟然也没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而后更是只能在官家的指示下草草收尾,别无后话。
“你未亲见过,恐怕没有什么实感。我见过一次,那人身上明显是有功夫的,而且多半不是什么正经功夫,邪门得很。回来之后我便留意了一下……你莫皱眉,不过是找可靠的朋友探听些消息……说是可能出自于江湖上一个神秘的组织,叫做星罗宫。——更巧的是,这次花家书院的事,我听说,也与这个星罗宫脱不开干系。
“劭周,我想到那个地牢里去看一看。”
纪舒平直率地说。
“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毕竟不能尽信。然而书院现下叫钱塘县封了,不许人进去,我也不方便借机速房的名头。不过他们只派两个人把了正门,想用别的方式进去,也并不很难。”
谭枢沉默了一会儿。纪舒平也没说话,静谧的雅室内听不见什么多余的声音,连角落里梅花银熏炉的香烟也只细细一线,袅袅地往上攀升。
“……这会儿还是月初,月光偏淡,落得又早,虽说方便遮掩一下行迹,不过若为了查探起见,还是需有些光线的,放在前半夜要好些。”
谭枢轻声提着建议,纪舒平点了点头。谭枢顿了一顿,又问他。
“你打算几时去?今晚吗?”
“不……今晚还是略仓促了点,我想稍做些准备,明晚再去。”
“好。明晚戌末时我去寻你,可好?”
这一句却让纪舒平露出点意外的表情来。
“你同我一道去?”
谭枢亦回望他,表情里倒像是也有一些诧异。
“怎么?……我想夔州之事我亦曾参与,或许也能有些许助力……不过若你觉得我去不好……”
“不是。”
纪舒平截断了谭枢的话,笑意攀上他唇角,仿佛扫去了从方才起一直盘旋在他眉间的隐忧似的。
“只是觉得你不必非要来跟我蹚这一趟浑水。”
谭枢也笑了笑。
“豫持兄,且不论我在此事中的干系,这浑水我蹚与不蹚,早就身在其间了。倒是你这般见外,却是置你我十年情谊于何地?”
纪舒平大笑,轻拍了拍谭枢手臂,语气诚挚,眼里仿佛闪着光。
“我知道。是我生分了。”
戌末亥初对于临安城来说还算不上晚,御街上夜市灯火通明,远还没到入睡的时候。即便拐进城西厢,亦不时能见到从各处瓦子勾栏里兴尽晚归的人,醉醺醺的或是扶着从人,或是三两为伴,口中喧笑哼唱着方才听来的新曲,提了灯烛照路。倒是衬得换下了官服的两人走在路上丝毫引不起什么人注目。
花家书院在临近钱塘门的偏僻地方,附近没几户人家,灯火稀疏得很。一勾上弦月这时候已经落得很低,稀薄朦胧地照着黑魆魆的园子,显得比传闻中的吃人书院还要多几分吓人。门口确实有两个钱塘县的兵卒守着贴了封条的正门,瞧去年轻得很,多半是同僚欺生,才被排挤来担这么个苦差事,这会儿心不在焉地凑在一处坐着聊天,浑然不察几步之外两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攀上院墙,翻进了被封锁的院子。
纪舒平伤了右手之后,攀爬上便有些不太方便,落地的时候谭枢不着痕迹地借他一把力,换了他一个感激的点头。
黯淡的月光被院墙遮去了一大半,只能见墙边密密栽着树木,生得茂盛,却似乎未怎么修剪过,枝桠横斜,虬结在一起,费了一些功夫才钻过去。院子方方正正,不大,地面却像是被整个翻过来似的,被彻底挖开过,七零八落地露着新鲜的泥土。谭枢弯腰捻了一捻,指尖还有些潮湿的雨气,他直起身压低声音对身旁的纪舒平说话。
“恐怕此处便是那埋尸的院子。”
纪舒平从一开始起注意力便落在院子正中那口井上,此刻也直盯着那在一地杂乱衬托下显得有些突兀的井口,没有移开视线。听见谭枢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径直便朝井边走过去。
昏暗的光线只够勉强看清井边垂下的软梯,再往下便是一片漆黑。纪舒平往井里探了探身子,伸手试了试梯子的分量。
“我下去看看。”
谭枢应了声好,替他守了井口,看着纪舒平沿着软梯爬下去。过了一会儿听见井底传来一声轻而沉闷的声响,知道他已经着了地,四下环顾并未见到什么异状,便也跟着爬了下去。
踩到井底的时候周围并不是一片漆黑,纪舒平点了一只随身带来的琉璃灯球,暖橘色的光被封在透明的琉璃罩里,不摇不颤地被他举在手里照亮面前一扇闭紧的门。
谭枢落地的时候便借着微光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笔直的井壁由普通的砖石砌成,除了没有水,和一般的水井内壁没有什么区别,看不出什么花样。光秃秃的砖壁上只有这扇小门看起来是唯一的出入口。
“这里通往地牢?”
“多半是。”
纪舒平简洁地答他,一面举着灯仔细去照门把,看清的时候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们居然把门封死了。”
门把被铁条密密实实缠了好几圈,边缘灌了铅水,封得严严实实。纪舒平与谭枢两人尝试了好半天都没能撬开一道缝,只得作罢。除了那道被封死的门,井底并无任何机关花巧,将狭窄的空间细细摸过一圈之后,一无所获的两人只能先后沿着软梯爬回地面。
四月初的临安,地气已经很暖了,中午时分甚至可以说得上炎热,然而还未完全入夏,太阳落下之后还是有些沁人的凉意。花家书院里林木繁茂,地方又荒僻,更透着一股仿佛挥之不去似的森冷寒气。沿着明显疏于打理而显得破败的走廊往前厅走的时候,忽然有不知是猫还是别的什么活物,在草丛里窸窸窣窣动了几下,惹得两人警惕地把手搭上刀柄,凝神看去却只见小小一团黑影飞快蹿过走廊消失不见,只是虚惊一场。
前厅一无异状,门背后整齐码放着几张长桌,拭抹得一干二净,和积着灰尘的地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除了几张桌椅,这个厅堂的其他部分像是很久未使用过一般,亦不见有人踏入的足迹。与前厅隔着一条走道相连的书堂里摆了些零散的书籍,一些陈旧的儒家经注、若干文人的笔记志略,杂着些坊间流传的话本,上面倒是有些新近翻阅过的痕迹。书堂再往里,隔成小间的厢房看起来便是花家安置招亲客人的客房了。据说花家便是在这里安了机关,半夜将床板翻转,让熟睡的客人跌入地牢的。
客房内每间陈设看来都十分相似,薄薄的床板底下铺着的竟然是厚厚的铁板,从敲击的回声上听来少说也有半寸来厚。谭枢抵着床板的边缘试了试力,朝纪舒平摇了摇头。
“……是玄铁。”
纪舒平皱起了眉头。这样厚度的玄铁,若是寻不到机括,怕是用火烧上三天三夜也不见得能让它损伤一丁点。一排二十余间房舍全部做这样布置,别的不说,这些托名为花家的人,至少在财力上恐怕颇为可观。
淡薄的月色早已经隐没到了高耸的围墙后面,院内肆意生长的树木更笼蔽了仅有的稀薄天光。浓重的黑暗里,两人小心地借着琉璃灯的微光试图从床板底下找出一条能够进入地牢的通路,然而开启的机括估计被藏在了地窖之内,以纪舒平与谭枢应对机关密室的经验,在沿着房舍屋角细细搜寻了一大圈之后,竟仍然不能得门而入。
寻觅了很长一段时间仍徒劳无功,却隐约听见隔了几条巷外梆子闷闷的响,打了三更。能翻的地方已经都摸过一遍,再多耽搁下去也无益处,便只能沿了墙角悄悄翻出去。此处的坊巷本就荒僻,这个时间更是静悄悄的全然不闻人声,一直到拐出市西坊才见几点寥落的灯光,老妪守着晚收的馄饨摊打着盹,一只黄猫儿在她系着围裙的膝上睡作一团。
“钱塘县这边我也会盯着些,有什么线索及时知会你。”
谭枢边走边偏头低声交代,纪舒平点点头应了一声好,又补了一句。
“倒也不必追得太紧,你那个位置,别惹了有心的人胡乱揣度。”
“却是不妨的。”
谭枢抬眼朝他感激地笑笑,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顺手摸出个扁小的酒壶,拧开壶盖,对着壶嘴便灌了几口。不知是灌得急了还是不小心,洒了几滴在衣襟领口,浓酽的酒香在夜风里泼散开来,熏人欲醉。纪舒平惊奇地挑了挑眉毛。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谭枢痛快地几口饮完,用手背拭了拭唇角,就手甩了几下空酒壶,残酒散乱地溅了几点在他袖口和袍角,酒气便愈发浓重,简直和刚散了什么酩酊的宴席下来的醉客没什么区别。他喝得急,酒意涌上来的就快,眼神虽然依旧清明,却显得比方才要稍微亮上几许。他拧上壶盖一边将酒壶收起一边带着歉意向纪舒平解释。
“朱翊今晚住我那儿。我不想惹他对当年之事再生什么疑惑,便对他说今晚我有酒席应酬……”
纪舒平不禁失笑。
“多大了,还老爱蹭着你住?你屋里的褥子是分外软和还是怎么回事?”
揶揄之后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倒是星罗宫这事,本来牵涉江湖,朝他打听恐怕更容易一些,只是……唉,还是罢了。”
谭枢知他依然不愿朱翊涉入天家是非,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垂了垂眼睛,承应由别的渠道也替他查一查这个组织。
谭枢到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掩了门往平日起居的院里走,在月洞门口停了停,吹熄了朱翊替他留的一盏照路的灯。往房里走的时候却意外地见朱翊举着个烛台正从书房里出来,着了寝衣,头发也披着,眯着眼睛掩口咽下半个呵欠,抬了烛火照照他,抽了抽鼻子。
“思堂春?能有七八年陈吧。谁请的客,手笔不小啊。”
也不像是真想听他答的样子,一面漫不经心问着,一面脚步也没停,擦过他肩膀便往厢房那头走,施施然从容自在,仿佛谭枢才是来借住的客人似的。
“小厨房灶上给你留了热水,自洗漱了去睡罢。我困了。”
谭枢略偏了偏身子,追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静静应了一声。
“好。”
【注】
•去钱塘县衙报案的是个npc(当然是pc也可以,剧情合适的话欢迎取用),县衙直到上班接警之后还拖拖拉拉了好一会儿才派人去看,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根据飞白里之人的意见,这会儿飞白已经把人全部埋好了……所以截止本文发生的时间点,从官府(钱塘县衙)的视角来看,暂时还并不知道是谁埋的人,对于为什么要把人挖出来重新埋也是十分懵逼的……【之后官府查案的进展如何,要看还有没有别的活的官家角色跟我撞剧情,总之如有需要欢迎沟通_(:3」∠)_】
•花家书院的床板是玄铁的梗照抄自羡老板投稿:http://elfartworld.com/works/140082/
•怡乐楼当然是我虚构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