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头发的男性手中抱着一个孩子,踉踉跄跄的从自己的家中跑出去。我们的主人公——菲特先生,身穿着奢华的服饰,精巧的链条牵着单片眼镜到了耳旁,现在却无比狼狈的冒着冷汗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上狂奔着。
怀中的孩子试着拽紧他的衣服,他停顿了一下低头对人露出笑容,气喘吁吁的对人承诺了一句没事的。咔滋的电流声让街道旁的路灯忽明忽暗,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虫鸣与男人奔跑打破了这夜晚的宁静,纵使街道上空无一人,他却只是拼命的将自己原来的家甩在身后。
艾里克——被抱着的那个孩子——他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对方的体能这么好过,只是努力的抓紧菲特不让自己被甩下,从而若有若无的触碰到对方的胸口,感受到那胸腔中跳动着的器官。扑通、扑通……将温热的血液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在夜中,他们将房子丢下,将一个城区丢下,在郊区近荒野的地方。菲特把艾里克放下,他的手臂肌肉因为持续性的动作不能控制的颤抖着,不得不依靠艾里克的帮助才能把口袋里的钥匙串拿出来、插进锁眼中。与门被打开同时扬起的尘埃呛得艾里克咳嗽了几声,菲特挥了挥手把扬尘散走,将艾里克拉进来的同时立刻把月光关在了门外。
房间里一片漆黑,看上去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艾里克的视线适应了黑暗,他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四周,被翻开的抽屉,扣下的相册,掉落下来的画像……如同刚刚被洗劫过一样。菲特摸索着,熟练地从柜子上取下了烛台,顺手摸下一旁放着的火柴盒,受潮的火柴不容易被点燃,他尝试了几次,总算是让房子重见光明。
这也许是这么多年它再一次看见光,排除掉白天的太阳的话,艾里克微微眯起眼睛,思考着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点燃蜡烛后,菲特吹灭火柴丢进垃圾桶里,他将手轻轻搭在艾里克身上,似乎想要安抚对方一样,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暂时我们现在只能在这里居住一下了呢……不过没关系,整理一下的话,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他笑了起来,艾里克看见因为奔跑的缘故,菲特的眼镜上起了一层雾气,但依旧不能盖住他带笑的眸子。“哎……还真是狼狈的逃亡不是吗?”
“……对不起,关于父……”“啊,不过把大扫除留在明天,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没有等艾里克说完他的话,菲特便起身自顾自的决定了。他放下了一开始的紧张,稍微伸了一个懒腰,一边嘟囔着希望冰箱里的冰激凌没有过期之类的话,一边熟练地溜进了大概是厨房的地方。艾里克只能咽下他原本准备说的话,看着自己眼前的男人像猫咪一样窜去另一个地方。
自己现在的养育者似乎不太喜欢谈论关于前任养育者的事情,如果放在普通的孩子身上,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或许简单来说,关于我们现在这个废弃小屋里的孩子的故事,只是一个争夺养育权的故事也说不定。
但艾里克挥了挥手,在一瞬间中房间里的东西开始挪动,尘土聚集塞到壁炉中成为炉灰,凌乱丢在外面的东西飞回抽屉后自己合上。为故事增添了几分魔法色彩的孩子在转过头对上拿着两个冰激凌的男人略显惊讶的视线后,身体一瞬间僵硬起来,与此同时魔法被打断,一切又落在地上——但是已经比一开始好了不少了。
艾里克的身体肌肉绷直,甚至有一瞬间不愿注视着人的眼睛。下一秒却立刻被对方抱在怀中,冰激凌凉凉的气体掠过自己的脸颊,然后感受到的是对方的体温。菲特半跪下来笑着把香草味的一盒塞在人手里,又把轻轻蹭了蹭孩子的脸,说明明都说了大扫除应该明天再来的。怀中僵硬着的孩子才稍微放松起来的笑起来,而抱着人的男人却收敛起了笑,他轻轻拍拍对方的身体,对于人为何有这样的反应的原因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这个微表情没有被人察觉到,当艾里克捡起刚好掉在地上的相框递给人时,菲特又换上了自己的笑容。那是一个木质的相簿,在看到的时候菲特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但是将它反过来后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嵌入照片。菲特松开了艾里克,一言不发的把相框放回了它本应该在的地方。他拍拍艾里克的头,坐在沙发上将冰激凌的盖子打开,用自带的小勺子吃起巧克力味的那一盒,而艾里克坐在人的身边,因为身高原因双腿悬空轻轻晃着,在他的旁边吃起香草味的冰激凌。
随着甜蜜的味道在舌尖上扩散开来,艾里克听见菲特开口了。
“这个地方也算是,我曾经住的地方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歪了歪头看着艾里克。“既然、小艾里克把那么重要的事情都和我说啦,那么我是不是应该也告诉小艾里克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呢?”有些时候,他的问句看上去更像是在与自己讨论一样。作为回应,艾里克轻轻靠在了菲特身上,男人有些惊讶,又马上弯起了眸子,摸摸孩子的头。
他看上去还是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将告诉这个孩子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一个很长的故事,一个也许讲出来后……他也能够从中摆脱出来,真正重新开始的故事。菲特有些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镜片,抬头看向墙面、看向一个更远的地方。
“那个是关于一个平凡无奇的小镇子里……一个孩子与他的母亲在一起所开始的故事,如同每一个故事的开头一样,这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TBC
那个女孩子坐在病床旁边削着水果,她的头发被自己简简单单的束起来,刘海也被随意的找了一个发卡别上。她在上午的太阳爬满整个窗格的时候,准时穿着运动装拿着饭盒到了医院。
当时菲特看见人的瞬间稍微惊呼了一声,绑着石膏的那只手的手指似乎也轻轻动了一下,他努力的坐起身,第一句反而是询问对方怎么没有穿上次买的新衣服。小姑娘没有任何反应,将饭盒放在了病床的床头柜上,自然而然的坐下后才随口回答了一句因为要做饭所以太麻烦了。
“但是小淑女的话,至少也要把发型给整理好啦。”
他用完整的那只手摘下了对方的发卡,拨弄了一下女孩子的刘海,与此同时艾丽丝一直没有停下手头的动作,她将饭盒打开后拿出了两层方形容器,上层放着一些时蔬与动物肝脏的小炒,下层则是将蔬菜煮到融化入味到粥中的米粥。她夹起了一块动物肝脏,面向菲特。
菲特别过了视线。
“……啊,我不想吃那个。”“对长骨头好。”
他的小淑女在这方面尤其严格,这就像是什么严肃的管教着你的营养师一样,说实在他也不怎么能想象到这个姑娘面无表情的处理着动物内脏的样子,呃,头疼。菲特深知自己抵抗并不能倔过对方,也只有视死如归的咬下了那块动物脏器。其实味道不错,更像是用东方手法处理过的,带着一丝微辛刺激着味蕾。
看着父亲没有再像平时一样闹别扭,艾丽丝觉得十分的欣慰,以至于她在放下小菜的勺子端起菜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笑意。菜粥仍然散发着热气,夹杂着蔬菜的鲜甜味,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似乎对蔬菜粥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执念——她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自己询问其到底要用什么蔬菜的时候,父亲又会笑着揉揉自己脑袋,说着没关系之类的话。
所以尝试各种各样的蔬菜粥也成为了她的爱好,或许有一天能还原父亲所喜爱的味道也说不定。那个时候在家中围着围裙的少女听着锅中咕噜咕噜的发出诱人的声音,在尝了尝味道后关掉了火,一边想着“啊,今天也很好吃。”一边却又想着或许父亲这辈子都不会告诉自己那蔬菜粥到底是什么吧。
回到医院之中,没有办法自己吃饭的绑着一只手外加一只脚的男人却十分快乐的笑着,甚至偶尔因为动作起伏有些大而被人制止住。他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着真希望快点好起来呀。
艾丽丝收着碗筷,似乎沉默了很久才回了一句那就不要去那家赌场了。
菲特笑着,他始终很爱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甚至双肩有些轻轻颤抖的,艾丽丝怀疑人是不是为了掩饰什么而装出来的笑——她知道父亲会骗人,但是很遗憾,如果什么时候她察觉到了父亲是在骗人的话,那只可能是菲特希望自己察觉。菲特想耸耸肩膀,但现在的自己只能摆出一个滑稽的动作。
“瑟先生是一个好人了,但是稍微有些粗暴了一点。我呢,是不会反省的。”听听,最后一句话还带着一丝自豪感,削着水果的女孩子动作稍微顿了一下,下一秒将一个完整去皮的苹果便递给了人站起身子。
“我先把碗筷带回去收拾了。”
菲特眨眨眼睛,不明白自己哪一句话让自己的乖孩子生气了,叨念了几句女孩子到了青春期就是让人不懂啊,直到几分钟后他啃着苹果,瞟了一眼门外确认对方已经没有再守在外面后才恢复了沉默。
苹果很甜,果肉被牙划破后渗透出了果汁充斥到整个口腔之中,带着一丝微弱的果酸味,果肉落在了舌尖上,被咀嚼之后咽下。不愧是伊甸园中的禁忌之果吗,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发散着自己的思维,被蛇缠绕着的果实,在这纯白色的房间之中。
……自己的小淑女的确是生气了,晚上的菜品明显变得寒酸了一些,就连他撒娇一样说了一句明天想吃冰激凌也被马上驳回了,本来艾丽丝会在医院守夜,今天却有些赌气的回了家。那个孩子,虽然比起同龄人要成熟一些,但是还是有着孩子的性子呢。菲特思考着明天自己到底该怎么赔礼认错,然后说服对方让自己继续去那个地方。
被蛇缠绕着的果实,很适合自己。
也许坠入恶魔的怀抱,更加适合自己。
但是那个孩子却更加圣洁得像个天使一般,这点着实让他感觉意外。被圣洁的恶魔所饶恕的话——毕竟自己只有和恶魔交谈的资格——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稍微能得到点安慰呢。艾丽丝是个好孩子,有着这样一个名字的姑娘似乎都是被纯洁眷爱的孩子,如果自己得到安慰之后,是不是能更好的作为一个“家庭”的“父亲”呢。
菲特在一个人的时候总想着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感觉到了风吹过了自己的脸颊,回过神才发现今天早上打开的窗户还没有被关上。不愿意吵醒护士,他试图挪动自己的身体,有些困难的抚着边缘挪到了窗边。风吹起他的碎发,他将手放在了窗沿上看向这座已经睡着的城市。
不知道哪里计时的钟楼敲响了,菲特感觉腿部的疼痛让他回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他,被人扔掉了鞋子,为了护着药而被人踩着小腿,踹着肚子。迟到了几个小时回家的他,只有赤着脚拖着身体抱紧怀中的药。不知道哪里的钟楼敲响了,他能看见自己家的小房子,母亲微笑着。
……或者,随便是谁,对自己微笑着。
在夜风之中,他走神了。
政客其实并不经常会到这样的场所。
穿着神职人员服饰的男人用橄榄枝轻轻触碰在祈祷着的人的肩上,不经意的抬头看见了刚刚踏入教堂的人,他一开始因为那个人的装束有些失神,但回过神的他立刻调整回了状态。
于是他依旧垂着眸子,在脑中回忆着那个刚刚到来的家伙到底是谁,表面上仍然耐着性子的将声音放轻柔,吐出了一些对祈祷者的祝福。
不、不,为什么刚好赶在这个时候。如果那家伙走掉的话,下次再碰到这样的大鱼又会到什么时候呢。他用余光去瞥那位先生,一边琢磨着既然是来教会的家伙,又是上流层次,估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把柄吧。
他的目光回到了眼前的人身上,收起橄榄枝拍拍对方的肩膀,说到你想说的话已经传达给上帝了,没有什么过多的祝福,他便将视线转向了苏维尔——这片土地的领主大人。
自己不能表现过于急切,但是一定要亲切……在他的记忆里,苏维尔对于宗教这边的投资意外的很大手,如果自己能让对方上钩……
他微笑着走向对方,向对方伸出了手,动作熟练并且自然。苏维尔失笑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他能看见对方袖口上的金链轻轻晃动了一下,在光照射下有些刺眼。
“领主大人。”但是他还是很平和的笑了,微微点头后在胸口划下一个十字架。“祝福您,今天来到教堂有什么事情吗?”
“啊……只是来看看而已。”苏维尔的口吻轻松,甚至把玩起教会里放着的一些类似烛台或者小塑像这样的小玩意,看上去着实不像是虔诚之人。“与其说我想倾诉什么,不如说我想来听听主教大人讲故事吧?”
“想要了解什么?关于我们的神明吗。”
“哎呀,那可真是听起来不错。”
苏维尔的态度始终不温不火,他深知道自己说出的书上记载着的故事并不是对方想听到的事情,却始终不愿意放走着难得的机会。随着钟声敲响,夕阳的光也铺满了教会的地面,玻璃上的彩绘发出光彩,苏维尔抬起头,去倾听那钟声的回响。
“啊,不知不觉教会只剩下我们了呢。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真是抱歉啊,主教大人。”对方站起了身子,他几乎是要放弃摸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了,也许真的只是贵族无事可做的打发时间?苏维尔轻轻抚摸着长椅椅背的边缘,含着笑,计算好一般的在第二声钟声敲响时开了口。
“……要煽动人心将杀人正当化,很不容易吧。”
“……哈。”他突然笑了起来,甚至没有什么被发现的担忧,有些轻松的踱着步子重新站在人的面前。“领主大人是,发现了什么魔女吗?”
“不、不,我可没有想杀的人呢。我想做的是……”苏维尔抬起手,这是他这一个下午唯一一次展现出情绪波动的时候,但男人马上抑制住了自己的话,只是盯着神父大人的眼睛。
“我想让你帮忙。”
这是他和苏维尔的第一次见面,在越发深入后,他便觉得这个领主大人的脑子更加的让人无法理解。在他第一次到苏维尔家时,对方从酒柜中取出一瓶红酒,对着他轻轻摇晃了一下,挑了一下眉。
“您大概应该知道神职人员不能饮酒吧。”
“红酒啊,可是耶稣之血呢。我们也是畅饮过神之血的人,不是很符合你的身份吗?”
分不清是嘲弄还是陈述的话,他愣了一下,却在下一秒笑到弯下身子,或许这只是因为他骨子里一丝为了应和上流的谄媚作祟,但不得不承认,这亵神的笑话很让他快乐。于是他自然的走到人身边,从柜中拿出一个酒杯和对方的酒瓶轻碰了一下。
“那么,愿神爱着你我。”
“但愿如此。”
苏维尔要让他做的事情很简单,帮忙收集一些关于有着神相关传说的小饰品,如果可以的话,做出简单的替代品更好。在他们聊到这个话题时,门开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走了进来,他闭上了嘴,但苏维尔只是笑了笑。
“他会帮你把替代品变成真的。”
他听见孩子小小的哼了一声,便匆匆的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苏维尔摇着杯子,并没有在意那一声轻微的抗议。在他看来,这只是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小小的涟漪而已。苏维尔继续说下去,提到了他的煽动人心,甚至聊到了两人的相似性。
“但这些信息下面的人应该更清楚吧?况且……你就像我的左手吧。”
那个男人就连说着这些话时都是一副优雅的样子。
“帮我去做些肮脏的事吧,我的手?”
苏维尔突然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放着无数就如同他袖口上一样的金链的东西,就像什么潘多拉的魔盒一样,这对他来讲充满了诱惑力。他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当然,先生。愿神爱着你我。”
他用着他从未在祈祷时用过的虔诚口吻说了。
End。
“……为什么呢?”
“不知道,也许跟你的话会更建立一种共情吧?”
于是怀中的女性嘻嘻笑着,娇嗔着轻轻用脚踹了踹男性的小腿,将被单蹭出一些褶皱,被拉起的窗帘将阳光阻挡在了外面,让房间里面的人无法分清昼夜。也没有关系啦,菲特再一次俯下身子用亲吻堵住了对方的娇笑,手中所及的温暖让人的脑子也变得无法思考,恰到好处的昏厥感。
没有人在意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也许和肌肤重叠时在耳边的爱语一样,甚至比其拙劣没有办法引起人的动情。房间被灯光渲染成了暖色调的昏黄,厨房的水槽里放着两人份的餐盘,也许在什么时候也被拧紧的水龙头中一滴砸中发出一声轻响,接下来就被整个房间吞噬恢复寂静,发不了任何声音。
女性的金色鬈发懒散散的披在肩上,用手指把褪到脚踝的吊带袜向上勾起一直到大腿处,让袜子贴合了腿部的轮廓,她对着镜子微笑,抿了抿唇让口红在嘴唇上晕开。那个从镜子里能看见的男人弯起眸子带着笑,整个房间没有任何烟味,她本来想在结束后点上一支,却被人塞入了一颗巧克力球,让甜蜜的味道扩散在了舌尖上。男人比起烟草更喜欢一些小零嘴,他一边在自己身后整理着着装一边又吃下一个巧克力球,转过身又是一副绅士的模样,带上单片眼镜遮住了他眼底的笑。女性过去勾住人的脖子,似乎开玩笑的说了一句我的绅士,菲特便及其配合的挑了挑眉,一只手搂住对方的腰的回复了一句我的女士。
整个房间仍然出了人造的光线外没有任何阳光,木质的地板让赤脚走在上面也没有任何不适感,菲特和这位女士可以算是有较长的交往时间了,大概是……四天左右,在他们最后分开的时候,女性趴在鱼缸边,里面水草被气泡附着轻轻摇晃,金鱼呆滞着目光,在微微张合着嘴几下后翻出鱼肚,仍然盯着整个房间,让人恶心。她突然回过头,叨念了一句晦气后低下头,在自己的包里翻找着,用两只手指夹起一根烟点上放在唇上。
菲特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窗户,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留下零零散散的光芒在地板上。他趴在窗边看着窗外,有吆喝着的小贩,有热恋的情侣,有牵着手回家的母子……很热闹呢,但是太过遥远了,根本没有办法触及到温度,只是阳光洒在身上感觉并不坏,他眯起眼睛。
“那个时候你说什么共情,但是你根本没把你的心交出来,德里克先生。”但是她没有等菲特有什么回答,就又挥了挥手“啊,当然,你只是想找一个夜晚温存的对象,只需要互相安慰就可以了。”
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女性,这也是菲特能和她相处这么长时间的原因吧。但是也结束了的,菲特也只是眨眨眼,没有对对方有什么挽留——或者说,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己主动离开的,他没有办法回应那些所谓的“爱情”。
于是在女性离开的那个晚上,他又再一次游荡在街道上,在美好的猎艳后不知道为何他还是回了家,一般来讲——如果家里没人的话,他基本上不会回来的,死鱼的眼球仍然注视着一切,恶心,太寂寞了。菲特捉摸着什么时候得去把鱼处理掉,一边走到窗边剥开一个巧克力球放入口中。
所以,甜食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甜蜜。
他的家门被很急促的敲响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的时间了,照理说应该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好在苏维尔一向睡眠很浅,但失去了帮忙打发敲门的人的孩子后,他只能亲自去开门。
打开门便是一张看上去惊恐发作的脸,他顿了一下,对人说着进来吧后把脸别过去整整笑了一分钟,那个人和平时在教会中的冠冕堂皇完全不一样,带着深深的黑眼圈与凌乱的头发。他着想着莫不是那个骑士长先生下了什么交换两个人状态的诅咒,不不,那个脑子里冒着爱与正义泡泡的家伙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苏维尔把客厅的灯打开,将人安置在沙发上,像是哄孩子一样的泡了杯热可可搅拌着,这是他的优点,从来不会对已经没有用的人失去耐心。那个男人抱着脑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突然抬起脑袋死死的盯着他。
“我没有办法睡着,我没有办法,我甚至像个白痴一样的在睡觉前祈祷了,但是还是没有办法。”
“……嚯,那比起祈祷你可以换成祈求原谅的祷告词?”
“没有用!没有用!我不是梦见那个家……我不是梦见神明。”瞧瞧,他甚至咽下了那个不太尊重的词。“我梦见了她,梦见她等着我。”
他吞了一下唾沫,接过了苏维尔递过来的可可接着往下说。
“我梦见她燃烧着,皮肤一块一块的脱落……但是她始终对我说着话,问我为什么,说我、我……死后也会这样。”接下来他再一次颤抖起来,声音也逐渐变弱,看上去怪可怜的。苏维尔坐到人的旁边,替人稳住颤抖的手,至少不要把可可洒在沙发上,顺势另一只手拍拍对方的背表示安慰了。
“我以为你是做好一切觉悟才做这些事的呢。”
“……我不相信地狱,我只是为了让我过得更好,先生。”他看上去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些,饮下了一口热可可后捧着杯子,轻轻在杯璧摩挲着。“但是,如果死后还有这样的事的话,那么所谓的现在过得更好就毫无意义了。”
苏维尔只是听着人的话,甚至包括了什么如果现在做善事也会被上流作为掌握众多把柄的背叛者所处理掉,况且他也并不同情穷人。“我就是从那个位置爬上来的。”“省省吧,主教大人,你要感谢大家并没有觊觎你这个位置,不然大家都像你一样的话,你早就做不下去了。”
于是男人笑了一下,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没有继续说话。
“嗯,不过我也能够理解您呢,主教大人。”苏维尔突然觉得今天接待人倒是一个不错的决定,他再一次眯起眼睛看着人,试图将人带进自己的话中。“……所以你,其实是怕死对吧?”
对方没有说话,但是苏维尔知道对方已经咬钩了。
“那么,只要找到不死的方法就可以了吧。”
“只要,再遇到神而许愿的话。”
End。
他一边给苏维尔倒着茶,一边关注着对方的穿着。稍显花哨的纽扣装饰,袖口洁白,在手肘处也没有脱线的痕迹,他甚至从男人的身上闻到了香水味道。
恶心。他想,同时弯起了眸子微笑着,任由滚烫的热茶滚入白瓷杯中,多么奢侈……要是这个时候杯子裂开了该多么有意思,他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委婉的询问对方是否没有办法用上更好的杯子。
就像过去的自己那样,伛偻着身子的女人为孩子们用闷臭的牛奶兑奶茶,将带着温热的乳白液体倒进杯子里,她的声音就像是巫婆一样——奶茶要先兑入牛奶,如果先到热茶的话,杯子就会裂开。多么简单的事情,那破烂玩意根本不能叫杯子,牵着小妹妹出门的父亲拿着钱袋回来,心情颇好的丢给了他们一些金币,便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家里。
现在想想,那个女人也许是为了唯一留下的孩子,想让他开心一点吧。
他把上面被绿覆盖的马铃薯在身上擦了擦就随便的啃了起来,注视着夕阳落入了地平线,教会的钟连这里都能听到。他啃了三口便不吃了,转回身塞给了做着永远卖不出去杯子的女人,她的脸上露出可怖的笑,又像是同情他一样的抱住他,说着一些抱歉的话——他什么也没感觉,只是看着女人工作台上的拉住,只剩下了三根手指头的宽度,马上就要完全熄灭,被黑暗所吞噬。
一开始他只是被送去教会做普通工作,其实用他的话来说,那个女人完全是为了布施的食物把自己卖了。没什么,那是个好主意,况且还是持久性的,于是经过洗礼和祷告,他被“兄弟姐妹”教导了一些礼仪。被接济后他的家庭也稍显好转,女人哭泣着,说着我们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好日子?他看着教会里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各不相同,却始终带着虔诚并且幸福的表情,衣服华丽,面容干净,带着自我满足的样子摸着他的头,让他觉得他自己就是个乞丐。与此同时街上的孩子们用木棍绑着死老鼠,去欺负被追赶到角落的乞儿。什么是好日子?只要是活着就可以了吗?母亲会拿走教会一些用过半截的蜡烛回家,继续做着那些卖不出去的东西,当他从教会回来,迎接他的始终还是这样的场面。
他躺在床上,窸窸窣窣的老鼠跑来跑去,啃咬着床的木板。他顺手从床下摸了一块石头砸向黑暗处,听着尖锐的吱呀声,摸索着黑他下了床,靠着夜视力摸到了那个温热的尸体,他想吐,他用木棒与绳子把那个老鼠绑起来,在黑暗的房间里挥舞着……但是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突然没有缘由的感到愤怒,狠狠的将木棒捅在地上,捅进那尸体之中。小孩子的泄愤,他听到另一个房间母亲的梦呓,自己一个人却哭了起来。
瑟兰萨洛斯·伊格纳兹先生,备受人们爱戴的骑士长,金色的碎发在铠甲的光泽与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夺目,天蓝色的瞳孔仿佛将整片天空的蓝色收纳在其中,在你与他对视的时候,微微眯起眸子笑了起来。黄昏在他身后展开了,温和,耀眼。他就是这样的人,在那个时候。
但人类始终在进步,把一切丢在身后,创造新的规则,于是他脱下了骑士的铠甲,接受了这个世界一切的变化。人们不再骑马,用了新的交通工具;姑娘们开始把大腿露出,穿着长靴轻快的走在路边,瑟先生始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我还活着呢?他思考着。那个叫游乐园的地方吸引着很多的孩子,有着带着玩具头套的人拿着一把气球分给蜂拥的小孩们,他的孩子似乎从来不抢这些东西——乖巧而温和的,始终牵着他的手,他去拿了一个气球,放在了艾里克的手心里。那个孩子便笑了起来,另一只手拿着气球,用有些好奇的眼神到处瞧着,偶尔轻轻晃动一下瑟的手,有些兴奋又带着试探的放低了声音。
“我想去玩玩那个,爸爸。”
瑟从以前就是个疼爱孩子的人,偶尔也会给人买上一堆其实艾里克并不喜欢的东西,无论是擦亮的玩具剑还是一些阅读书——他总是想把好的东西给艾里克。所以如果艾里克一旦提出想要什么,他多数情况下都是给予允许的。于是瑟摸了摸对方的头,说着当然可以,自己却坐在了游乐园的长椅上,看着孩子去排那长长的队伍。
夏日的天气带着闷热,天空明明离地面那样的遥远,却还是能看见云朵,人们来来往往,嬉笑谈话着。艾里克与他对视了,用力的挥起了自己的手,冲着瑟笑了起来。他停顿了一下,也轻轻举起了手,对孩子表示了回应。
艾里克吃了一个冰激凌,有些甜腻的化掉的冰激凌滴落在地上;艾里克与他一起坐上了摩天轮,瑟看着下面的事物变得越来越小,看着边缘森林处的断壁和更远处的城镇,看着天空离他们越来越近,染上了黄昏的颜色;艾里克过于兴奋了,甚至没发现瑟带他绕了远路,踩进了草地里,阳光被树叶之间的间隙过滤得碎碎的洒在了地上。
他站在艾里克的面前,黄昏的风吹起孩子与他的头发,瑟兰萨洛斯·伊格纳兹大口呼吸着,伸出了自己的手,有些不坚定的踉跄着前进了几步,艾里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同样张开了自己的双手。
“要抱抱我吗?”
……
瑟兰萨洛斯·伊格纳兹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了游乐园门口的玩具店,有孩子扯着母亲想要一个电动小火车——他还记得自己在很久以前给艾里克买过一个,他甚至驻足了,思考要不要给孩子增添一个新的玩具。但他看向了玻璃橱窗上自己的影子,似乎反应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黄昏在他身后展开了,温和,耀眼。他就是这样的人,在那个时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