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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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w:垃圾分类)
(原来我是个文手)
■■年■■月■■日 周一
上午8点整。
卡琉从黑沉的梦中醒来,他站起身,不充足的睡眠让他的脑袋被耳鸣声挤压得似乎仅剩一条直线。
过了几分钟,他才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开始洗漱。
个人终端被他的动静唤醒,在镜子上投射出今天的气温,湿度和风级。卡琉从冷水的缝隙中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他把脸擦干,将镜子里自己脸上的天气预报挪开,开始打理自己灰蓝色的头发。
他睡得不安稳,头发又总是乱翘,自己却出于莫名其妙的坚持不肯彻底留长,只能每天上班前努力让它看起来服帖点,这通常要花不少时间。
今天的头发格外的不听话。
可能是昨天回来得太晚,头发没来得及吹干的原因吧。卡琉想。我放弃光用梳子和水解决问题了。他打开柜子拿出卷发棒。我得至少把它拉拉直。
他把插头插入插座,对着镜子开始拉头发。直到镜子的右下角闪动着“8:15”的字样,他也才料理完一半的头发。
卡琉加快了拉头发的速度,等他终于放下卷发棒的时候,他发现镜子右上角的未读信息多了一条。
希望是今天放假的通知,尽管这概率大概等于天使和恶魔同时降临人间。卡琉这么想着上划过一大串同一个号码的未读消息——那是他前女友的,他们早就结束了——然后拉到最上方最新的一条:来自公寓智能管家。
他点进去扫了一眼,电费不足通知。
他顺着链接点开了电费充值页面,试了几次,都告知余额不足。他呼出自己的账户页面,毫不意外地发现了活期余额里可怜的两位数。
好吧。他想。上上个月的薪水用完了,上个月的还没发,存款不能动得留着还房贷,剩下的几度电可得省着点用……也就是说今天是没电自己煮早饭了。
卡琉看了眼时间,现在出门可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即使算上买早饭的时间去公司也太早了点。
于是他到客厅里转了转,他的客厅里只有一个沙发,和沙发对面的超大号终端显示屏,所以扫地机器人很好找,地上看不到就在沙发底下。
他从沙发底下掏出了没电休眠的扫地机器人,由于没电,机器人的尘盒只能手动更换。卡琉拍了拍扫地机器人扁扁的圆盖抽出尘盒,还好里面除了灰尘和干燥的纸团之外没有别的——没有什么粘着苹果核的胶带之类的——虽然扫地机器人自己换尘盒时会自动做好垃圾分类,但现在情况特殊,卡琉一点也不希望自己一大早要浪费一刻钟在抠快递纸盒上的口香糖里。
他也不想付任何的罚款,尤其是近期有关垃圾分类的。
将尘盒里的东西倒入厨房不同的垃圾袋里,卡琉洗了个手,又确认了遍终端里没有今天放假的消息,才换上衣服拎着一堆垃圾袋出了门。
8点30分,卡琉乖乖地将不同的垃圾袋放在了公寓楼下的大分类垃圾桶里,然后走进了温暖的阳光里。
上午9点18分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12分钟,卡琉到了公司。
这个模特公司没有什么严格的打卡要求,因此到这个点了他的同事们还有一大半没来。
正好让他有了那么点时间去财政那里问问上个月薪水的事。
财政部的磨砂门开着,卡琉探了个头,里面两个做行政的年轻女孩正在聊天,管薪水的会计不在里面。
要找的人不在,他也没有赖在这的理由。卡琉抬脚想走,门内传来年轻女孩们的调笑却传了出来。
“咱们公司那个小帅哥长得挺帅的……这个红头发的不错,那个蓝头发的也好看!”这说的没错,公司一大把男模特,个个都挺帅。“哎我说的就是那个!”“那个啊……就是别被他骗啦,他据说好多个女朋友的,换了之后隔好久才谈,一副感情过去了的样子,结果新的哪个也没谈久……”
这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他挠挠头,还不会说的是我吧。
然后他就从门内听到了自己某一任女朋友的名字:“隔壁的一个模特经纪人就是他前前前女友哦,据说还是介绍他入行的,结果没过半年就把人家踹了,这几年一年换一个女朋友就没停过……”
“……哦,原来是个渣男啊!”另一个女孩感叹道,语气笃定到卡琉一口气没顺出来差点咳嗽出声。
“在这做什么呢?”背后传来了会计的声音,职业装的女人正端着一杯咖啡打量着他。
“噢,关于上个月的薪水……”卡琉刚开了个头就被对方重重叹气打断了:“我知道了。我理解你们天天加班又辛苦又累。公司上个月好几单合同都没付钱呢,尤其是和你合作的那一家,我们都已经在催了你不要急,迟几天总会有的。”她这么说着就直直走进了磨砂门里,好像被他问工资是一件遇见了蟑螂一样令人恐惧的事一样。
好吧。
他困惑地目送会计走开,慢慢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距离上班还有几分钟,他还能有点时间接纳一下自己的迷茫。
他不理解女人,
也不理解其他人。
他按照既定的规律行事,出生,成长,受到期待,并回应它们。
社会不需要异常者,所以他成为了一个普通人。师长期待他学业有成,那么他就能顺利毕业。父母要求他工作体面,于是他想办法谋取工作。他的同龄人希望从他这里获得关心与爱,他就学着去关心去爱。他们认为他的爱不够真诚,那么他就去学习如何看起来真诚。
因为整个世界在用各种其他人的故事告诉他,这么做了就会有回报。
他也确实得到了社会关系,得到了学位,得到了职业,得到了年抛的恋人。
同样得到了淡薄的亲情,利益化的友情,毫无用处的证书,不稳定的薪水,和被妄加猜测的私生活。
只有最后一个相对比较好忍受,这个社会上只有挑选恋人时的女孩会在意这一点,而他并不缺这个。
那他这么活着是为什么呢?
他的心底有个声音这么问。
卡琉压下了这个声音。因为现在已经是9点30分了,上班时间。
他露出了精心管理后的职业性笑容。
下午1点。
卡琉才吃完午饭。
盒饭,在拍摄现场的角落吃的。
今天的工作是试衣服。不知道的哪个网络品牌拉出了远超一个上午能拍完的衣服量让他们挨个拍照。
拍摄现场到处都是散落的标签和装衣服的塑料袋,中间偶尔散落着几件衣服上没粘牢的小饰品。
卡琉和一群男模特蹲在一起吃饭,几个年轻的男孩正在嘻嘻哈哈地把不吃的剩菜抹在原本用来封装衣物的塑料袋上,听上去是想恶意地为难清洁员工、或者扫地机器人的分类工人。
或许几天前他能认为有听听聊天融入人群的必要,现在想起了家里没电的扫地机器人的卡琉却感到一阵烦躁。他看了看个人终端上的时间,距离下午拍摄还有一会儿,他可以出去走走。
上午的时候他拉黑了昨晚轰炸了他收件箱的前女友,今天上午果然清净的不少,终端的右上角只乖乖地亮着一个①。
他打开一看,是个快递信息,东西寄到了公司快递柜,就在楼下,正好能下去散散心。
虽然他最近并没买什么东西。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没人的时候他的思绪总会飘远。
他也不理解他的前女友。
一个和平分手三四个月还在纠缠的人。抱着对他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来,企图和理想中的形象相爱的女孩。她不喜欢卡琉,他们都不喜欢卡琉,他们只爱自己构建的形象,然后将这个形象强加到他的身上。
而私生活是他唯一留给自己的空间,卡琉在这块没办法遵从别人的希望来过——再退让下去,他就没有什么来定义自己了。
大多数人在发现他没有距离感的滤镜之后只是一个冷淡、普通、平庸甚至喜欢虚拟角色的人之后自然就会冷却热情,和平地离开寻找下一个对象。
然后他就会把他们忘掉,不到半年的恋情对他漫长的生命不会有任何影响,他可以等一段时间,等他们也忘掉自己的时候,再接受另一个人的需要。
但这个女人不肯接受,她希望她对卡琉是特殊的那个——即使在关系宣告结束之后,她也想把他改造成自己心目中的样子。
卡琉不理解。
高耸的大楼在午间炙热的阳光下,吝啬地投下几公分的阴影,快递柜暴露在阳光下,地面十分干净,垃圾分类规章的功劳。
他走向快递柜,打开个人终端,一个通信请求适时响起。
陌生的号码。
他接通了电话,电话里是他不理解的前女友的声音。
“我给你送了一份礼物。”她说,声音平平淡淡地,听不出什么情绪。“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吧。”
“送了什么?”他问。
“能让你记住我的东西。”女人流出一声叹息,在说完这句后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卡琉又看了看号码,记住了那串数字。
他打开了终端的收件箱,输入相应的取件码,快递柜发出“滴”的声音,柜门弹开,木色的大纸箱几乎塞满了整个柜子。
他费了一会劲才把纸箱从柜子里拔出来。质地不硬,箱子的八个角是空的,重量中等,不知道是什么。
他看了看寄件人信息,果然是刚刚打来的号码。
他想了想,决定现在就拆开看看,不是什么好东西就退回去。
他用钥匙划开纸箱,里面是个黑色的大袋子,并没有扎紧,隐隐散发着异味。
卡琉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他打开袋子,最上面的是一个塑料的一次性身份认证器,廉价且不准确,输入目标对象的脸部图片即可,长得有几分像的都能触发。
但就目前的情况下十分好用。
他想向里看去,但认证器十分灵敏的“滴”了起来。
箱子突然弹了起来,他手惊得一抖就掉在了地上,袋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不,是刻意地、恶意地迸发出来,零零碎碎、天女散花一般地撒落出来。
大袋的垃圾浇了他一头一脸,又以他为圆心撒了一地。
地将干垃圾与湿垃圾胶在一起,把有害垃圾给可回收垃圾包裹起来的袋子,在一个玩具炮仗的触发下,喷吐出它的恶意。
卡琉愣了很久,然后才把头上挂着的一个塞了香蕉皮的奶茶杯扔了下来。
快递柜前的监控正在尽职尽责的记录着影像。
天很蓝,云很白,空气清新,阳光灿烂。
卡琉在中午的阳光下,将围在自己身边的恶臭垃圾缓缓拾起,一一放进它们被规定安放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