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花间造子。
花间的花,造子的造,用着父母赐予的姓名普通地在E市这座通称雾雨都的城市里生活着。
在这里居住的人们是幸运的,同时也是非常不幸。
在这巨大如同铁牢笼的地方拥有的是本国最高的升学率和最顶尖的科技,经济水平无疑也是最发达的,每年数以百计新生的劳动力以能来到这里工作为荣,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忙碌而充实。
——忙碌而充实地倒映出最深的黑暗。
这里的天气,常年阴霾多雨,浓厚的雾从天空而来,胶着在距离地面不到一米的空中,粘稠得化不开,有时甚至带着毒性,沉沉压在人们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但这只是一方面,盘踞在这座城市北部的红灯区域才是我们最大的心病。
他们根深蒂固,拥有的历史长度几乎等同于E市,全球百分之八十的赌资都要流经这里,想要拔除他们是不太现实的。
普通地说,这里的基调是灰色的,无论多么炫目的色彩都会沾染上浓墨一般的黑,然后扩散进而被吞噬,更别说像我这样的本地人了。
——但是,转校生好像不受影响。
转校生的名字,在年纪第一的位子被他占据之前我都不曾注意。
即使是他转来我们班时异于常人的穿着打扮还是第二天就建立起的古怪的社团,也没有吸引我的注意力。
成绩对我来说就是一切,不论发生什么,不管是在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
收拾好下节公开课可能用到的教科书,我在学校二楼面向操场的窗户旁推了推眼镜。
那家伙果然又在那里。
跟他一起的黑发少年,我见过很多次了,之前虽然没有注意过,确实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记得是叫……靳止来着?
转校生似乎没注意到这边,我却有点心虚地后退一步更深地躲到槐树叶后,按道理来说从转校生的角度应该是看不到我的,作为这个学校成绩的顶峰,这点小事我还是有自信做到的。
“咦?”
下一秒那家伙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原处,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我下意识发出疑问,从藏匿的地方走出。
——“哟,同学。”
“呀!?”说来失态,我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课本散了一地。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吗,因为这几天你一直看着我,好像有事找我却不敢的样子,所以我决定主动出击啦。”
“你——别突然从树枝上倒吊下来啊!!很危险的!?”
“啊,是在说这事吗。”
他一个纵身跳到二楼的走廊里,动作很完美衣服也没有变乱,除了发丝间夹杂的几片绿色的叶子。
——和他的眼睛很衬。
有那么一瞬间我这么想道,不经大脑地,我伸手替他将树叶取下。
他很乖巧地任凭我的举动,虽然这个蹲伏的动作事后想来着实有些别扭,但他却一动不动:“花间同学,我叫希尔兹,可能你印象并不深,但是总有一天你会记住它的。”
他在笑,就这么自信吗,我倒要见识见识。
“你打算使什么小聪明?”
“哈哈,说小聪明太过分了点吧?如果不介意,你愿意这个周六早上十点在晌午大厦地铁站的A出口那儿等我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晌午大厦?没记错的话那里不是红灯区附近吗…?
“…你觉得就凭你这番说辞我就会如约而至?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
我推了推眼镜,它总是不可抗拒地下滑,是时候换一副了。
“就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
如同鱼儿甘愿咬住那致命的鱼钩那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还翻出了母亲的碎花短裙和小披肩,甚至不知道何必提早半小时抵达约定地点。
可能是为了什么未知的可能性吧,一种让我心情激荡无法平静的可能性,或许能给我一潭死水的生活带来大片涟漪。
有点不自在地拨弄着额头的碎发,我掏出板砖一样的手机查看着时间。
而此时,我并不知道距离现在十五分钟之后,地铁口会突然坍塌,也毫无自觉以此为开始的背景乐,那令人近乎绝望的天灾的来袭。
《L.》
3002字,Chales友情客串N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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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日下午四点三十分
“黑咖啡,两块糖,加奶,谢谢。”Amias接过白色的杯子然后让自己陷入靠窗的沙发座中,此时的阳光不如正午的热烈却仍十分温暖,深秋的寒流已有些许入侵了卡尔威特,Amias脱下他黑色的风衣,享受着咖啡的热度从他的喉管流下。
他经常到这家点来喝咖啡然后浪费一点毫无意义的时光,虽然自身的官职在利委中数一数二但他孩子气的贪闲仍然是永远改不了的,那些花哨到不适合他年纪的眼镜,抑或过于昂贵的饰品,也许是过于充足的工资助长了他的挥霍。
突然出现的尖叫声、枪响十分无礼地打断了Amias Bexter的下午茶时间。
他位于卡尔威特市中心偏南大约一公里远的咖啡店中,正当他为那噪音而皱眉并将陶瓷的杯子平稳放在桌面上时,巨大的噪音,爆炸的冲击,火焰擦过他面前的炙热使他瞬间失去了意识,从而没有感觉到他右腿那撕裂骨髓的疼痛。
九月十二日下午四点三十一分
“卡尔威特市中心发生爆炸,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长官,附近医院的急诊由于伤员太多而爆满,还有一百多名伤员仍未被急救,大多都是重伤。“
“将他们安置到附近的教堂,让目前现有的医疗人员抢救一下,然后再从总部调来医疗团队吧。”
“另外,Charles长官…”
“请说。”
“——我们在伤员中寻找到了Bexter长官,由于大出血而生命垂危。”
“……”
九月十三日上午一点零五分
Amias在疼痛中醒来。
他的每块肌肉都挣扎着纠缠着,酸痛以及麻木折磨着他的神经,而因为疲惫他甚至无法皱起他的眉头。血腥味在他的口腔里蔓延,他不知道现在身体里哪个地方是不疼的,或哪个地方不是因为过量的疼痛而麻木的。鼻梁上的眼镜不知去了何处,失去了视力使他没由来地从脊柱传来寒意,恐慌占据了他的脑海,对于自身处于的现状完全盲目的状态要比身体可能严重受伤更令他不安。
紧接着他渐渐感受到了地面的材质,隔着一层十分单薄的布料,大理石的冰冷顺着他的背部沁入体内,然后是口中的血腥味,喉咙处吞下刀片一般的疼痛,他有严重的耳鸣,除了令人发疯的尖细声音之外他几乎什么都听不见,甚至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心脏想要逃出似得撞击着他的胸膛,失去知觉的下半身使Amias能感受到这次的伤情甚至比自己预想的还糟。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教堂的唱诗班,洗礼时浇过头顶的圣水,一晚独自守夜时被风吹得摇曳的蜡烛,他不知道那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或是什么,一些他甚至都已经遗忘许久的记忆断片闪烁着出现在他脑海中,一个词,也许是一种特殊的香味,那些在教堂里的时光。主保佑我这不虔诚的信徒甚至丢失了那本圣经,或从来都没有信仰过那所谓全能的主,思索时他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使其他地方的疼痛变得不那么明显,不同于他所理解的死亡,他的意识其实逐渐清晰了起来,甚至能够透过耳鸣听见周围嘈杂的噪音,温热的液体划过他的侧脸,他不知道那是血液还是水,他甚至能够移动自己的右手从而发现眼镜就在他身旁。
蓝色,周六。九月十二日。
——爆炸。
理性回到了他的头脑中,更改眼镜的颜色并不是他个人的奇怪爱好而是能够确定时间的应急措施,那场爆炸,是的,无礼地打断了他的下午茶时间,现在一切都能理顺了,他在昏迷后理论上来讲他应该被抬到了某家医院,然后……他不确定现在的时间,但是他的头脑现在正常工作了,实际上他不太确定他现在身处于医院——没有哪家医院的地板是大理石的,也没有哪家医院里没有一点的消毒水味,反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特殊的,在记忆中似乎藏匿在一处却不知与那段过去相连的味道,或是一连串的感觉,透过眼皮射入的灯光,空气流动带走的温度,话语声在走廊中回响的音色。
在回忆的死海中毫无目的地游荡时现实如同行走时被牵动的酸疼肌肉一般,重锤似地撞击着他的脑袋。现在是动荡危险的Strange time,卡尔威特位于北序国内乱的中心,恼人的所谓职责,一瞬间头脑中颓废的念头竟想永远昏睡过去,再也不用关心所有的那些Bullshit .
“卡尔威特的风永远是冷的。
“16岁的Amias披上了外套,与金发的神父一同缩在壁炉前试着用哈出的热气暖手,灶台上的蔬菜汤已经开始散发出香味,他的笑容永远像是冰天雪地中的一小堆炭火,温暖且舒适。他们在吃晚饭之前祷告,亲吻对方的脸颊,然后安静地吃完自己的那份。Amias会帮助神父收拾碗碟,当他回到书房阅读时在门口悄悄盯着他的侧面。”
“‘如果能够预知未来为何还需要神?我们现在几乎那十字架上的耶稣等同,他看着那一切却无动于衷,20年前的人类们需要一个虚伪的神来假装保护以满足自身缺乏的安全感,但现在,我们不需要他!’‘我想你喝点水冷静一下,Young man.’”
“Amias握紧了神父那双中指内侧有硬茧,显然是读书人的那双较修长的手,它们曾捧起过圣经,浸泡过略带咸味的圣水,沾染过那墨水与古旧羽毛笔的气味,也曾捧起过少年沾满血污的脸颊。
他的双眸还存留着最后一丝生气与无穷尽般的虔诚,正如同他们每日诵读的,死亡只是他的灵魂进入无限的喜乐之前的仪式而已,而对于这仪式,失去最多的却是生者们。”
一颗正对太阳穴的子弹,回忆如同被禁锢太久的野兽一般冲出了牢笼。是的,他对自己说,那些连续的,关联着的感觉,以及记忆,他扯动自己的嘴角苦笑了一声。
Amias Bexter正躺在那天他发现自己一生挚爱之人已失去意识之地,佩南斯教堂的中央。
九月十三日下午八点三十分
“……请降福现在已开始的今天。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
他右手在左右肩点过,睁开双眼完成祷告。
Amias挣扎了几个小时从临时的担架上爬起,在这段时间内他从医护人员以及几个在自己旁边的伤员出了解到太多伤者导致医院没有空位,只能在附近的教堂组织一个暂时的避难所,他仍然感受不到自己的右腿。
那蓬头垢面撑着拐杖的位置真是狼狈,他在忍受着全身疼痛以及头晕时自嘲般地端详着自己,那身沾满血污的西装以及被倒下时的重量压出裂痕的手机屏幕,那已看不出花纹颜色的昂贵袖扣,还有被撕扯成两半的礼帽,最终还是变为了难民般的模样,没一人在乎他在利委的什么狗屁官职,真他妈的讽刺,而他那见鬼的责任心迫使他在自己都没恢复好甚至仍然在流血时稳定伤员们的情绪,念那十几年都没见过的祷告词还被迫想起那些狗屁的过去。
“操。”他说,左手揉着眉头令那些抱怨在头脑中占据全部,同时大逆不道地咒骂着一切,他非常清楚他那一直没有知觉的右腿估计是要终于退役了,他从来也不是打架的类型,所以那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该死的战争……fuck,他身上竟然没有一根烟。
那熟悉的一切现在正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中,屋顶的彩绘玻璃,十字架上老旧的耶稣像,燃烧着的细长红烛与那些立柱的布局,房顶的角度,从他那天离开起再也没有变过。
哦,我的主,为何要这样玩弄我?
为何要这样不知疲惫地将那些伤疤一次一次揭开?
暴风后那废墟的景象。他的头脑在一瞬的愤怒后归于了从未有过的平静,释然。
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熟悉的金发与嘴角的皱纹,比凡间繁华光景更加美丽的蓝色眼眸,微微张开的双臂,如同二十年前牵过那瘦弱少年之手的温柔。
然后他转过身,将身后的人揽入怀中,嘴唇接触时那温热才让Amias猛然惊醒。
那不是蔚蓝而是……白色。
“Ch…Charles? ”
“I'm here. ”
从那时起Amias才意识到,Charles不过是自己意识中神父的代替品罢了,相同的职业,那身整齐的神父服装,相仿的身高,嗓音……就像他早就发现自己不过是对于Charles,何阳的替代品一样。
“…You are still alive. ”Charles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的哭腔,他努力遮掩却也埋不住浓重的鼻音。
而Amias没有回应,只是用自己的唇摩擦着他的。他能感觉到Charles的眼泪润湿了他已干裂的嘴唇。虚伪的裂缝是双面的利剑,而他们在用鲜血淋漓的伤口互相依偎。
然后Amias闭上了他的双眼,任黑暗与幻象充斥他的大脑。
“神父,我有罪。”
-fin-
妈妈我也有罪啊呜呜呜呜呜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