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礼介·天真序曲
这的确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最美好的话。
冒着冰丝的布丁。感触绵绒的点心。滚下水珠的果实。它们在玻璃柜中被摆出琳琅满目的姿态,恰到好处的灯光让它们灼伤了踏入此地的无知人。它们不会想象自己如何诞生,经由无数巧手揉捏搓切,耐过不同温度变化后,它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用嘲弄的角度迎接一位来客。
嘿,瞧瞧乡巴佬。他那穷酸样可不是能吃得起我们的,他付得起价格?他吃不出滋味!
嘿,诸位来瞧瞧这位投胎而来的饿死鬼。多么贪得无厌?端着那么多同胞,统统将奔赴去他空空如也的肚子!
嘿!嘿!嘿!多么残酷的命运,多么凶恶的刽子手——他选好了牺牲品,现在就拿起了刀叉。还活着的朋友,谁知道他要将尖刃戳进哪块美味的心窝?我们为可怜人高歌一首,但也就这样,谁让大家不过都是区区一个消耗品?可怜吗?无辜吗?嘿——
站在来客盘中的樱桃甩掉了身上的水渍。它站起身大声地回应展台上幸灾乐祸的幸运儿:嘿!都走着瞧吧!谁告诉你们被选者就要屈服于自己的命运?你们只是瞧过金属刀的颜色就吓破了胆,不知道当你们见过那扯烂全部的牙齿时,还没死你们却也死啦!天杀的!你们这群说着悲伤的话嘲弄将死的家伙!我要向那个寡言寡语的广播告发,以我自己的死来见证,让所有同胞都目睹背叛者最后的下场!
宣言结束,那颗英武的樱桃回头告别了同伴,满脸决绝地从托盘上跳了下去。悲伤的家伙们试图去用目光收敛那位壮士的遗体,但它们只看见一个红色的影子,在落地后翻滚到帘幕后面去了。
……
少年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酒店装潢中,只有房间最贴切他的心情。一张床、一扇窗、柜子和灯。窗外天不是天,因此一切的时间都交由手腕上冷冽的手环。上面机械的数字依旧倒数,在宣告游戏的广播后开始。
手环里竟然有些供以娱乐的项目,少年对此的惊讶,无异于囚徒的牢笼中摆放着食物。他为那些甜品创作的革命序曲在进入房间后便销声匿迹,滚落的水果最后失去了全部意义,而构想英雄的他最后也没有为它的牺牲而回头。
没被挑选的是背叛者。没有回应的是背叛者。
少年回来的路上见过其他人的房间牌,他知道他们是背叛者。
但那又怎样?在这个地方背叛者比比皆是,如此廉价,只不过是参与游戏所需的货币一般。可怜吗?无辜吗?少年抚摸手环,拇指触碰手环投影的按键。那里静悄悄的,而他却很有出声的冲动。
“你也,最后会背叛吗?”
话语后是还算灵巧的手指将这句话终于以电子的方式显示在手环映射出的屏幕上。柜子上的餐盘有剩余的食物,它们就像当初作者抛弃序曲那样沉默地对待着他。
但是少年早已想好了答案。哪怕客服对他没有一丝回应,他也会像一开始那样把自己包裹起来。他知道习惯是一种魔咒,而他则是听命于此的傀儡。不过现在到底是这句魔咒有用,还是那声潮汐有用,他还不太能确定。是了,他心想自己正是要这样求证的,在这样特别的时刻,不可信的事物反而可信——
【亲亲你好,是这样的,作为您的智能客服,我会尽可能地回答您的提问,不会骗人的哦~如果你问我是否会背叛,答案当然是不会了,我会一直为您提供服务哟~】
客服回复的语调像是这个阴沉房间里唯一的温度,每一个波浪号都在蛊惑少年动摇心神。但无法质疑,这的确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最美好的话。少年尝试着从这个亲切的回复中逃脱,他抱着自己缩在床的一角,将自己编造的故事闷在陌生的被窝里。:“……不知道当你们见过那……还没死……却也死啦……都是些说着悲伤话嘲弄的家伙……呜……”
不再冒冰气的布丁块瘫软下去,不再绵绒的残渣干涸结巴,果实失踪。它们再也没有光彩,没有歌声附和它们曾经的荣耀——
只有人为序曲哭泣,以压抑至极的哭腔重复樱桃最后的宣言。
“……以……来见证,目睹背叛者最后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