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堂学长,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我走进藤堂光一侦探事务所之后,那位金色头发,天底下第一不靠谱的自称名侦探,突然将一本笔记本与钢笔交给了我。我摸了摸笔记本的皮革封面,已经很旧了,前面满满当当夹着已经写过东西,起皱的纸页。封面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名侦探藤堂光一捕物帐”,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混搭名字?再怎么说也是光一捕物帐,侦探光一捕物帐,这种格式才对。
藤堂光一侦探坐在事务所(且这么称呼吧)唯一一座靠背椅上面,正洋洋得意地看着我。我环视事务所一圈,真是稀奇,今天安静地不得了,不管是百合子小姐,又或者灵姬小姐,还是那个时常长在沙发上的黑发男生(忘了叫什么),还是那个不时跑来睡觉的白色生物和看护白色生物的不知道谁,吵闹的人统统不在。
非常难得,简直是诡异,今日的藤堂光一侦探事务所里,只有侦探藤堂光一,携其助手清水寺二人存在。就像这事务所最开始的样子一样。
我觉得他要算计我。
“别生气啊,清水少年。”
“我没有在生气。”
“你看,你是作家对吧。”
“……姑且可以算是吧。但此前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没有兴趣写藤堂学长的故事,”我略微停顿,故意抬高音调,“毕竟写了也卖不出去啊,侦探小说已经过时了。”
“此言差矣!真是不成体统!无论何时,这个世间都在呼唤侦探呢!”
他生气起来,胡乱挥舞着小玉狮郎学长的折扇,但似乎也没有真的生气。毕竟他是那样一个洋洋得意的家伙,哪怕我不接话,也可以一个人演独角戏下去还乐此不彼的吧。
“您的自我意识真是过剩呐。倘若您是福尔摩斯,或者明智小五郎那样的侦探,或许还另当别论吧。”
“扯远了。”
“什么?”
“扯远了啊!”他用扇子指向我,“没错,今天呼唤清水少年来此,是希望你履行一下助手的工作。”
“我平时也有在好好地做助手的工作吧。”
“嗯?比如什么?”
“……那堆乱七八糟的资料,您以为是神奇牙仙给您整理好的吗。还有杯子,碗,达摩,落下的伞……所以为什么杂物越来越多了。另外,您前段时间去调查那个叫真红的女学生的时候,是谁在帮您牵线搭桥,您应该很清楚自己已经被女学生们给讨厌了吧?”
“哦——蔷薇十字团事件。那时候多谢你妹妹相助。”
“不用谢,如果下次您可以提前告知我,我会更高兴,并断然拒绝您把我妹妹牵扯进来的提案的。还请务必下不为例。以及那是什么烂透了的地摊小说起名品味,难以想象,您居然真把那种结果汇报给了真田白雪小姐。”
“真田小姐对此可没有什么疑问。不过,看来你也对助手的工作乐在其中嘛。”
“……我只是在拿钱工作而已。”
“但是清水少年啊,助手的工作可不止于此。助手最重要的工作乃是观测——嗯,这一点你做得不错,你有在好好看着呢。注定一事无成之人的清水少年啊,无论谁人怎么说,观测乃是你的拿手好戏。你的双眼具有透明的视野,对所见之物从来不加筛查,一如所谓的无心的境地,一五一十,比照相机或胶片之流更擅写生的观测者。这可是比一休禅师啊渡海和尚啊更了不起的境地,连正冈子规也做不到呢。因为你是一事无成之人啊。”
连说了两遍一事无成,这算什么?我也听得烦躁起来。但翘脚在桌子上的侦探一如既往无视我不满的神情,继续道,
“——以及记录侦探的故事。没错!今天就是让你来做速记的!”
“……速记?”
“春天快要过去了啊,春宵苦短,第一季度已经要过去了。那么乘此机会,复盘本侦探社在这一个月之内经手的案件并整理之,联系之前尚未结案的案件结合新线索并推理之,这难道不是助手天经地义的工作么?”
“……”
说得居然意外的有道理。
“最近,我听闻作家中有一类这样的人,他们自己不写,而是说,记录的工作呢,就交给旁人,也就是助手。这可真是不错,最妙的部分便在于将口中滔滔不绝的语言直接转化为文字——没有任何思考和揣摩的时间!没错,就像赶火车,马上就要发车了!那位携着千万宝石扬长而去逃亡锡兰的大盗跳上了列车就要发车了!蒸汽笛已经开始轰鸣了唔哇哇哇!!此刻已经没有任何犹豫和矫饰和发生语言上的犯罪的时间!——像这样的。“
“您还真是对于自己不了解的职业充满幻想的人。”
“刚才那几段全都给我记下来。”
“……哈?”
“包括这一句‘哈?’也是。从你进入这个房间,收下我的笔记本开始,发生的对话全都记下来。”
“……”
“做得到吧?你做得到的。”
去死,我翻开笔记本的最新一页快速写下。
“不错,看起来已经跟上了。那就继续吧——首先,就从神木男子高中和圣心女学员合并说起吧。那就先讲讲修学旅行。”
“发生了什么呢?”
“野宫神社,真有意思呐。源氏物语的名迹之地,环境清幽,现在想想,就是在那里第一次遇见清水百合子小姐的。在入学祭上,百合子小姐也加入了本侦探社,这可是得浓墨重彩写下的一笔。她也是一位天生的侦探助手,虽然与清水少年你的类型不同,百合子小姐,日后必将带来了不得的故事与物语啊。”
“百合子小姐是一位优秀的女性,她加入本侦探社一事,希望您可以时刻对此心怀愧疚。”
“对了,就在这个月我和百合子小姐交往了。”
“…………哈????”
“这部分不用详细记录,侦探小说不能过多描写这部分,不然就会变成恋爱故事了。这是诺克斯十戒明令禁止的啊。”
“再说一遍。”
“啊?”
“您和百合子小姐?”
“呃,嗯嗯,对啦,交往了嘛!”
去死去死去死,我在笔记本上写下。
“这样下去要把纸划破了啊,清水少年。”
“咳,那么继续说吧。说来,胃下舌朝雾同学也是在那时遇见的啊。”
“胃下舌同学?”
“哦?你也认识吗?那个人可不简单,和他说话得小心呢。”
“……不,我认识的应该是他妹妹,胃下舌夕雾小姐。”
我缓缓回想起来入学祭上所遇见的夕雾小姐,想着……然后摇了摇头。抬头,又发现侦探在直直地盯着我。
“哼——尤其是清水少年得小心呐,那一类,可是你常犯的毛病。要小心说着话说着话,就让你觉得自己比对方更了不起的人。清水少年,在这一方面尤其有女难之相。不如说全然是你自己的弱点所在啊。”
“承您吉言,鄙人会注意的。”我语带讥讽道。
“长崎一也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吧。他和百合子小姐关系也算是熟络,您之前不是调查了,百合子小姐家,确切说是她母亲那边,似乎对于邀请长崎一也同学去参加家里举办的社交茶会一事很是热衷。毕竟是政治家的孩子。外头和学校里的评价都是谦和有礼,落落大方的好青年(与您正相反)。”
侦探“嘁”了一声,“落落大方,对啦,那也是刚才说的,清水少年得小心的类型。”
“……本来那一位也不屑与我这种人说话。”我转了个语调,“您居然在背后说人坏话啊,那不是学长以前在弓道社的后辈么。“
“那自然是那时起我便不喜欢他了,像是同为后辈的佛座少年那样的好孩子,我可不会背后说他坏话。唉,不过佛座少年家好像是富贵黑手党来着。嘛算了。”
“……?”
“没什么,继续吧。百合子小姐在成为侦探助理的同时,委托了本侦探社今年以来的第一起案件,‘寻找失踪的恋爱御守’一案!”
“难得正常的起名方式。这件案子您没有让我参与,具体发生了什么?结果上,肯定又是没有解决吧。”
“毕竟很简单嘛。被委托寻找的御守,是在修学旅行期间购入又丢失的,那只要去询问彼时和百合子有交集的学生诸君便好。先是从女学生那打听到了百合子小姐在旅行期间失足落水,幸而为两位男学生所搭救。也就是二年级的大泰司一同学,以及我同班的讲神兰定同学。只要不是笨蛋就会首先考虑到,御守是在落水期间丢失的吧。于是去问了问那两个男学生,遇见百合子小姐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御守。”
“……你也有这样正常地调查的时候。”
“本侦探的调查方式素来是朴质刚健派的。安乐椅侦探不过是小说里的笑谈,倘若脱离那些必须脚踏实地去做的细碎调查与线索,就不是妄想而是狂想了。狂人可当不了侦探。”
“希望您能明白,通常来说,妄想一词对于侦探而言也是贬义词。总之,结果呢?”
“真是出人意料的简单。那丢失的御守,居然正是被当做搭救的谢礼,送给了那位大泰司一少年。”
“……送给了?那百合子小姐不是很清楚御守的下落么,为何还要委托你?……是想要讨回御守但不好意思开口?”
“所以说清水少年只是助手而非侦探呐。此中玄机,恐怕凭借清水少年的头脑是无法理解的。”
“……那您把御守还给百合子小姐后,这件案件居然解决了?”
“非也。”
“啊?”
“那之后又发生了种种不可思议的冒险。稍微动脑想一想吧,清水少年,如果真有那么简单,百合子小姐为何还要将这工作委托我这名侦探呢?”
“……”因为那位小姐也意外的很闲吧。啊不,这句话对百合子小姐太失礼了。
“又被怪盗给偷走了啊。这是怪人二十面相所为。御守不过是一个契机,所谓大和文化中的御守,作为唤起因缘之物可是很有讲究的。光是供养就有很多门道呐。不过事已至此,也可以说,百合子小姐御守已然唤起了一段极其有趣的因缘吧。如此一来,想来御守君也可以安心成佛了。”
“不管是从神道教还是佛教还是社会常识而言,您的话都相当大逆不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就说实际的,因为那个委托而认识了大泰司君和兰定君,真是帮大忙了。”
“……最近连讲神学长都常来这里,真是奇怪。听说前段时间在学校里,您对那位前辈相当死缠烂打啊。”
“哦,那就一下子说远了,要说到六月的事了。”
六月,我看了看窗外,天气确实已经热起来了。下周,应该是有夏日祭吧。
“抱歉打断您的话,之前和您讲过,下周我要请假。”
“哦——是接了不少祭典相关的打工对吧?没事没事,那你去吧。我倒是也答应了阿文姐要去她家的出店帮忙。啊——学长我少了一个助手,可是很寂寞的,要是祭典上发生了什么大案件,清水少年就得缺席了。你知道吗,通常来说突然缺席的助手,下次再登场可就是要被一纸急信喊去,处理已然完全完蛋了昏天黑地一塌糊涂的案件正中央啊。”
“您现在也不止我一个助手吧。除了百合子小姐以外,其他人。”
“除了百合子以外,其他人可不是我的助手。大家都有各自的故事要说,这点我得再重申一遍:清水少年,你什么也不用管,你本身与这里的一切因果都毫无关系,所以只要负责记录本侦探的一切故事就好。但必须是用你这双眼睛看到的,最客观,最原本,不掺杂任何因果,亦不为任何因果所侵蚀的‘绝对的事实’。”
“……随您怎么说吧。”
我停顿了一下,“反正这件事我是答应过的。你乐意就行。”
“自然,说来你和我的因果,就是始于去年的赤花的魔数杀人事件之后吧。”
“那种奇怪的标题我可不知道。”
“不过既然说到这了——哼,反正本侦探的风格一向是任性而为,说到哪算哪!毕竟这里的名侦探可是我,是我说了算!不错,那么我给清水少年看个好东西吧。”
侦探说着,哐当一声,把一个赤红色的铁皮盒子从桌下拿出来,放在了台面上,从声音听来,颇有重量。看起来更像是工厂里的什么零件,总之,出现在侦探事务所的办公桌上,相当惹眼又奇怪。
“……那我就勉为其难问一下这是什么吧。”
“这是黑匣子。说到黑匣子,居然是红色的,很有趣吧。”
“那为什么这里会有那种东西呢。”
“因果啊,因果真是了不得,不然就不会是一切事件之母了。能搞到这个东西,要多亏大泰司同学和真田同学。本人向来对案件的报酬无所谓,这次可是破例拜托真田同学借了武家的面子搞到的。”
无所谓根本是因为从没解决过事件吧。话说到这,我实在是很佩服真田小姐面对这样一个侦探,也能大人有大量,不吝施舍‘报酬’的心胸,
“黑匣子,就是受害飞机死前做下的证言。很了不得吧,这铁皮盒子的证言居然有比人的言语更甚的效力。而即便是放在所有黑匣子里来说,这一位当事匣也是有着极其特殊的命运的。这是特工队用过的匣子。话说到这能明白吗?”
“是的,那么请学长告诉我,这位受害匣死前说了什么呢,该不会是委托稀世的名侦探为自己报仇吧。”
“你傻吗,匣子又不会说话。”
“…………”
“总之,这件证据还不到揭露的时候,下次再谈吧。在此出场,只不过是为了后文做铺垫,避免下次谈到它的时候会有好事读者冒出来说这证据可没见过啊云云——顺便交代一下与大泰司少年的因果。最后,雪兔酱好像对此还挺高兴的,我把百合子的御守要回来了。哎呀哎呀,避免了雪兔酱烤团子烤出本能寺之变之类的灾难,也是美事一桩呀。”
那都是什么和什么。
“清水少年的脸上写着‘听着就不想知道’,皱眉都皱成妖怪老公公了。哈哈,我可是善解人意的侦探,那就不提了吧。反正也确实不是侦探小说的必要元素,要是贸然加进去了,就好像是碰瓷江户川大老师的孤岛之鬼了。”
“多谢您善解人意。”
“刚才是讲到哪了。哦,兰定君。嗯,这里有一个前提,我和兰定君,还有大泰司君,都是社团‘光’的成员。”
“避免您自己忘了,我提醒一下,之前是您自己说过,毕业之前都不会将光的内情告诉我的。顺便一提我本人也不想知道。”
侦探思考了一下,“对,我确实没打算说。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估计得等什么时候我真的把这本侦探笔记本交给你,的那一天吧。”
“听起来依然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总之,请继续说讲神学长的话题。您反复骚扰讲神学长的理由是?“
“哦~问话开始很有三流周刊杂志记者的派头了呢。咳咳,至于本人那么执着于骚扰兰定君,当然是因为有事相求。”
“……”
“脸上写着‘真是大言不惭’呢。”
“您有这个自觉真是太好了。”
“我托兰定君是想查十年前的一个案子,和我家里也有点关系。因为之前在光社的活动里碰过面,我可以去猜,兰定君对这些事大概挺熟。另外,啊对了。”
“什么?”
“到时候这段你就这么写:于是藤堂侦探道,‘我不是第一次见到红色的兔子。眼下同样的证物已反复出现三次。清水少年,你能明白其中含义吗?’。”
“……什么东西?”
“藤堂薰子小姐,也就是我妈妈虽然我们不熟,她死的那天——当然了,是被杀死的嘛。腹部一道横断伤口,死时浑身赤裸。而那一天,也有人在附近见过红色的兔子面具。”藤堂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
(未完待续)
(还没写完不好意思让我打个卡!!!!!磕头了!!!!先不响应了下次写完再响(磕头磕头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