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莱度过了相当糟糕的一天。
她用脚推开那扇生锈的铁门,抱着摇摇晃晃的一摞文件挤进了屋子里。在趟过层层叠叠的草稿纸后,崔莱终于找到一把还有一点空位的椅子可以用来放这些东西,虽然这点空位平日里是给公文包预留的,但崔莱可顾不上那些,她随意地一丢,就这样鞋也不脱,衣服也不换地陷入了床上堆积的脏衣服里。
“呃呃啊啊啊……”崔莱把头埋在她挖掘出的一个空腔里,发出了深沉的吼叫,她不敢叫的太大声,因为这栋楼的隔音不好。衣服洞穴的隔音也不咋地,崔莱清楚的听到房间里传来了“哗啦”一声,想必是那摞高高的文件从椅子上掉了下来,于是她又蠕动了两下,把头埋进衣服堆的更深处。
闻着脏衣服营造出的家的味道,崔莱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一点。从睁眼开始,一切就诸事不顺,先是四处都有猫叫春把她吵醒,然后就是发现昨晚忘记盖盖子导致望远镜镜头起了一层水雾,接着拿来擦望远镜的布也不知道被埋在哪里了,眼看着时间要到了只好跑去上班,结果发现今天还是阴天。到了公司也是一团乱麻,工位被其他人的折叠床围起来了不说,呼噜声最响的那个人还把头朝着她,本来说终于可以闲下来算算数据,结果被部长说算的东西根本看不懂。
想到这里,崔莱又开始愤怒了,她猛地把头从小窝里抽出来,把头发搞得像鸟窝,她红着脸,举起枕头就想把它丢出去,随便砸点什么,或者放个法术把它轰成渣——但是房间太小了,不管朝哪儿丢都会砸到重要的东西,于是崔莱只好作罢,抱着枕头躺回衣服堆上,尝试平复心情,以便继续回想这糟糕的一天。
但是她怎么做都没法让自己的呼吸稳定下来,她揉捏着枕头,把它揉的不成样子,又在床上翻来翻去,结果被衣服堆里的各种扣子硌得浑身难受,于是她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把头发捋顺,结果又看到了地上那一坨文件,于是她又开始羡慕起野火结社那群人了,至少他们能随意放火,肯定很解压,哪儿像她,每天半夜花自己的时间记数据,到了公司之后整个部门就她一个在干实事,那个部长还以“看不懂”为由把她辛辛苦苦算的数据都给打了回来……
崔莱使劲眨了眨眼,下到地上翻看起那些文件,一张,再一张,再一张,她翻啊翻,翻的越来越快,从最底下一直翻到最顶上,直到她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把紧紧握住的那张纸团成一个杂乱无序的纸球,狠狠的朝阳台丢了过去。纸球在玻璃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消失在一众同样杂乱的纸张中,崔莱望了一会纸球,觉得自己甚至还不如那团小东西——好歹纸球还能被送到回收站卖钱,她观了这么久的星,记了这么久的数据,渴望从那些东西中找到一点点的规律,希望能让人们对星星多一些关注,希望能够有一天亲手触碰那片繁星……但现在,她只能像一颗埋没于星海的小小尘埃一样,坐在这些没有用的,毫无规律的,杂乱无章的数据里黯然神伤。
咚咚,咚咚。
玻璃门还在响。
崔莱皱了皱眉,不会是那些流浪猫吧?打工的时候她们就老来捣乱,现在又骚扰到她家里来了?崔莱爬到床边,抽出那根紫檀木法杖,怒气冲冲的推开那扇玻璃门,她发誓,哪怕是下半辈子在大牢里度过,她也要让这群骚扰者付出代价——
但楼下啥也没有。崔莱探出身子看了看,四下漆黑无人,昏暗的街灯点不亮空荡的街道,只有春风摇动枝叶的声音环绕整座猫之城,连一只小虫,一只小鸟也没有。哗啦,哗啦,漆黑的大团的什么东西摇动着,在树梢,在天空,遮蔽了那点点的繁星。崔莱叹了口气,天果然还没晴,怪不得这么暗。早知道就不该出来,说不定心情还能好一点。她把法杖在地上敲了敲,打算回屋休息,却瞄到一只奇特的东西站在望远镜上。
那是只鸟吗?崔莱小心地挥舞起法杖,尝试将这只鸟赶走,但鸟却格外执着,在她旁边飞来飞去。“去去,你在这儿会被那群猫抓走的!至少别在我这儿待着!”法杖打到望远镜旁边的栏杆,发出清脆的回响,崔莱猛地把手缩回来,不敢再动一下,只能站在那里起到这只鸟快点飞走,不要撞倒什么东西。这只奇形怪状的鸟倒是突然乖巧了起来,扑楞了两下翅膀,落在了崔莱的头上。崔莱没办法,只得带着它回了屋。
在灯光的照耀下,崔莱这才发现鸟儿的奇特之处——它是一只机械鸟!黄铜齿轮,皮革翅膀,是了,它肯定是从西边飞过来的,但蒸汽都的东西怎么会飞到这里来?崔莱挠了挠头,感觉自己好久没见过这种小小的精妙机械了,上次回家好像得追溯到……反正是上次了。这么说的话,春天来了,庆典日似乎也要到了,是不是也该想想怎么回家了。崔莱想在这只鸟身上找找报时系统,就像传统的蒸汽都小发明一样,这只机械鸟大概也功能繁多。捣鼓了一会后,她还真找到了一个小按钮,但是按下之后,鸟发出的声音不是报时,而是一个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啊,可以开始说了?啊那个……好久不见啊,我们的小星星,最近怎么样?”
崔莱一下子握紧了这只鸟,眼睛睁得大大的,把它贴到自己的耳朵旁,是的,不会错的,那是她妈妈的声音。
“好像好久没看到你了,工作很辛苦吧?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好不好?”
崔莱眨了眨眼,使劲揉了揉鼻子,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小声啜泣起来,眼泪一颗颗的落在草稿纸的海洋里,很快就没了踪影。
“爸爸妈妈最近特别想你,但是一直不敢给你写信,怕打扰你工作,最近蒸汽都又在地表开了家新店,所以我们就试了试,说是可以给你送录音,怎么样?好不好用?听到妈妈的声音开不开心?”
虽然机械鸟发出的声音模模糊糊,被手紧紧握住后声音显得更加朦胧,但崔莱还是使劲点了点头,也不管是否有人能看见,她一边点一边笑,好像爸爸妈妈就在她身边。
“庆典日也快到了,你回不回来看看呀?你爸本来也想跟你说两句,但人家说存两段录音的话你就没法给我们回信了,他最近搞了个天文台,说就等你回来呢,欸?哦,你不跟孩子说两句?人家说咱俩可以同时录……真不说?啊行,你爸骂我了,说那天文台本来是给你弄的惊喜,你看看,闯祸了,哈哈。啊,好像快到点了,那就先不说了,加油崔莱,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在一阵嘈杂的碰撞声后,机械鸟停止了说话,崔莱用皱巴巴的袖子又擦了擦鼻涕和眼泪,抽抽着笑了两声,将小鸟抱在怀里,露出了笑容。
崔莱拉开玻璃门,让记录了回信的鸟儿飞出阳台,消失在了夜空中。乌云已然散去,露出其下多彩的星空。崔莱扶着栏杆,伴着温暖的春风,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坐在板凳旁,又开始操作起望远镜。
她注意到了一颗流星,轻轻的划过夜空,穿过层层波涛,向着西方,向着流星的归处飞去。
不,说真的,有人能让她去买一份意外险吗,我觉得她快猝死了。 ——纸袋头
大陆上不缺少狂人。为了追求某种事物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人比比皆是,但这些人都比较脚踏实地,他们只把目光放在陆地上有的东西,而陆地之外的东西仿佛从未存在一样。大陆上还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早的看向天空,并醉心于这片触不可及的遥远之地。
崔莱既是一个狂人,又是一个仰望星空的人。出生在风原的她,父母都是稀有的星界精灵,她这一生注定与夜空脱不开干系。在她年幼时,作为制镜师的父亲就会带着她用望远镜仰望那绚烂的夜空,自那时起,崔莱的心中就埋下了一颗探寻夜空的种子。在德鲁伊母亲的教导下,崔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暮光结社的德鲁伊,虽然母亲想让她与自己一同在附近村落中担任祭祀工作,继承自己的衣钵,但崔莱不愿被局限在草原之上,她坚信更大更专业的公司一定能让她实现对星空的追求,于是她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风谷,前往了猫之城,成为了DRI的一员。
崔莱就职于DRI宇宙研究部,一个名义上是研究宇宙的部门,但实际上这个部门大多数是梦境结社的德鲁伊,像崔莱这样痴迷于星空的人可谓少之又少,所以她在公司里可谓是格格不入,大家确实敬佩她那种忘我的工作状态和严谨的工作态度,但是她嘴里说的那些运行规律和堆积成山的草稿纸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再加上她是那种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能跟你说一团星云从上班说到下班的人,大家都很避免跟她谈起工作相关的话题。
但崔莱的生活也被对星空的热爱充满了。她蜗居在猫之城的一个小小公寓内,本就不大的起居空间被杂乱的草稿纸堆满,床铺上也遍布着皱巴的衣物,唯有窗台附近的一小片区域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数种型号的望远镜整齐的摆在架子上或是支在地上,一架尤为巨大的被摆在椅子边上,还有一大沓白纸被放在椅子附近。每当下班回到家,崔莱就会把公文包一丢,越过草稿纸,一下飞到她的“观星台”上,然后就在那里看星星,这一看往往就是一晚上,直到太阳出来她才肯回到屋内,换上睡衣,浅浅的睡上一会,然后就匆匆起床洗漱去上班,有时看得投入了,她甚至会直接看到第二天上班。所以虽然身为精灵,但是她却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天啊,她连四小时的出神时间都不肯匀出来,别猝死了再。
作为一个精灵,崔莱还非常非常年轻,一般而言,像她这样的年轻精灵都在忙着体验各种生活,很少有像她这样执着于一件事物的。她常常摆出一副悲观厌世脸,或者是相当愤慨的对DRI压迫员工的政策指指点点,颇像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中年人——而这样的人在大陆上是相当少见的。人们常常认为崔莱是一个反常的人,一个没什么正事的人,但她那紫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星光可不仅仅是种族特色。她是一个有梦想的人,虽然梦想遥远,却依然会执着追逐梦想的人,如同她所望向的繁星一般闪烁耀眼。
大陆上不缺少奇迹,但她是最大的奇迹,我的奇迹,纸袋头的奇迹,大陆的奇迹。——柳絮
猫之城里的斑猫人总是有着一种难以遏制的顽劣天性,让每个人都焦头烂额,每每此时,那些去过飞絮酒馆的人就会想起默汀——这样一位乖巧可爱的蓝发猫娘实在惹人喜爱,而且她还没有那些怪异的猫咪习性,真是令人好奇她的父亲是怎么教育的她。
这很简单,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斑猫人,问题从根本上被解决了!
默汀作为飞絮酒馆的“全能服务生”(她自己给自己分配的职务),其人与酒馆本身一样,充满着浓重的神秘色彩。无数人好奇过她那头光亮顺滑的蓝色头发为什么闪闪发光,好奇过她的尾巴为什么时有时无,好奇过她的手在夏天里为什么总是有点粘,好奇过为什么她跟她的父亲一样会在夜里发光,还好奇过为什么她要管一个明显是她父亲的人叫老板。人们对她的困惑不比对酒馆和柳絮的困惑少,尤其当她是人们在酒馆内外看到最多的人时,这种困惑就变得愈加强烈了。虽然以上所有的疑惑都可以被她的种族——魔力聚合体——完美解答,但人们明显更乐于听到那些奇特的故事,由此又催生了无数传说与谣言。
不过这些谣言倒是没有把默汀塑造成一个负面的形象,人们对于她的猜测也仅限于对其身世和形象上的疑点而已。她的美好品质是人们有目共睹的。有时她会跟柳絮一起出去冒险或是采购,有的时候她也会单独上街上溜达溜达,虽然酒馆到处乱跑,默汀也跟着四处乱逛,很少跟人建立长久的友谊,但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会赞叹她,或许是她的可爱与美貌,或许是她的天真与善良,或许是跟柳絮比起来,默汀的刻薄和拿别人开玩笑的技术正好处于一个让所有人都很愉快的水平上,无论如何,大家都很喜欢默汀。
但是就像所有酒馆里年轻貌美的女侍者一样,默汀自然也是那些顽劣的冒险者和酒馆暴徒的攻击对象。人们往往以为自己能得到一些可爱的反应,以为这次也会像往常一样——嗯……如果挥舞匕首向酒馆内肆意发射魔能爆,打碎所有的玻璃,桌椅,烛台还有人的大腿和肋骨,一边发光一边肆意狂笑,然后以一个自爆或是一个火球结尾能算是“可爱的反应”的话,我应该说这些人很成功。
是的,虽然默汀是一只乖巧的史莱姆猫咪,但这不意味着她不咬人。作为魔力聚合体,虽然她的核心尚不成熟,战斗经验也远远比不上柳絮,但是她可是柳絮的子嗣啊,有着柳絮的教导,再加上她极高的魔力亲和度,任何胆敢找她麻烦的人都会感受到他们这辈子第二大的恐惧。不过默汀也有一个缺点,她打架容易上头,很容易打着打着就忘我了,或者进入一种类似魔力过载综合征的状态,最终把体内的所有魔力全部耗尽,变成一团软趴趴的猫咪史莱姆。毕竟她的心理年龄还不算大,下手没轻没重,所以柳絮总会在她的身边,指引她走上正道,走上一条善良之路。
你说你在问“第一大的恐惧”是什么?嗯……你可以试试,如果你在柳絮在的情况下挑逗默汀,你就有幸能见证这种恐惧了。
作为默汀最亲近的人,柳絮在默汀的生活中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甚至说,默汀的身体就是由柳絮构成的,史莱姆嘛,分裂生殖。但默汀的诞生与一般的史莱姆不太一样,她是作为柳絮的复制体而诞生的。这个懵懂的无名复制体一开始只是被柳絮当作一个工具,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这个小姑娘逐渐融化了柳絮那因苦难和罪孽而停滞的心,让柳絮得以直面那些他本选择逃避的东西。柳絮也逐渐接受了这个复制体的存在,认为她是一个独立于自己的存在,就是这一想法让默汀获得了自己的核心,真正成为了“默汀”。
于是,柳絮理所当然的就是默汀的父亲,虽然由于一些历史遗留因素,默汀依然称呼柳絮为“老板”,但是柳絮心里已经把默汀视作自己的女儿了。他绝对是个比纸袋头好得多的父亲——虽说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对父女每天打打闹闹,互相调侃,很难算是传统意义上的父女,这也难免,毕竟他俩的底层性格是一样的,但是柳絮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为默汀提供一个温暖的家,而对于默汀而言,有了柳絮的陪伴,生活便已经足够令人安心。
但是孩子总是要长大的,未来有一天,默汀那颗躁动的小核心势必会趋于成熟,她也会开始寻求自己的冒险。我想,等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柳絮也会让她去的。她将会用这颗新生的核心,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整片大地。
……但你肯定会悄悄跟踪她的对吧。
欸,你还真猜对了,看来你还算了解我。——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