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48「银杏」《那个园子》
Vol.248「银杏」《那个园子》
作者: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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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一眼扫过这个园子再闭上眼睛,只会有两样东西在你的脑海里留下印象:一颗巨大的银杏树,和一片漫无边际的野草地。
之后在仔细观察下你才会发生各种各样的细节,隐藏在叶片下的跳虫蚱蜢,落在草地上的银杏叶,偶而还有食品包装袋或饮料瓶子。但它们终究会消失在你的视野里,唯有银杏树和那漫无边际疯长的草地,我想它们是不变的。
在我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这里就像一个终点站,适合在任何时候来到这里。无论是躲避父亲将要落到后脑勺上的巴掌,还是在和临街的二狗打架之后。一头扎进这个园子,就能把一切抛到脑后。
我会熟门熟路地挤进银杏树那暴露在地表的盘虬卧龙得根部之间的空隙,哪里刚好能蜷缩下一个我这样半大的小孩。后背紧紧贴着粗糙坚硬的树皮,把脸埋在膝盖上,闻着略带清苦的草味和阴湿的土味。头顶上,银杏密实的叶片、闪亮而不刺眼的太阳光斑乃至天空中的云朵,一层层遮盖下隔断了一切外界的影响。尽管外面汽车驶过道路 人敲响地砖的声音 总会传来,但那不过是过客匆匆的烦音 不会冲进这个小小的园子。这使我安心。
与我分享这份安心的只有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小时候的我对与人的交流总抱有一种怯意,尤其是当一个人面无表情站在我面前时,对那没有显露出来的情绪中可能存在的不满,我是心怀恐惧的。初次撞见那名老人时,我就处于那样的一种恐惧下:或许我进入了别人家的园子,进入到了一个不允许进入的地方。他穿着一件略微泛白的白衬衣,手里拿着一把竹编的大扫把,仔细地打量着我。那位老人木讷的脸庞似乎已经开始驱赶我离开园子,我也几乎要先一步逃离这个不再安全的地方。
“这个地方挺好。我就喜欢在这里坐坐,给园子里扫扫落叶。”说完这句话的老人便自顾自的扫除地上的落叶去了,而我也不知为何从那句话中找回了那种安心的感觉,放弃了离开的打算。我花了点时间才从我那笨拙于社交的脑子中想明白这是老人一份亲近的好意。
将园子作为庇护所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银杏树的根系承载不了我疯长的个子。当我最后一次蜷缩进去,不再有过去感受过的舒适,只有以一种卡在树根之间的别扭感;当我摸着脑袋打量这个似乎变得陌生的“座位”,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变化”的力量。
我不再是一个蜷缩的“逃难者”。我开始在园中漫步,成为一个更仔细的“观察者”。我认识了酢浆草的三颗心形叶片,寻找其中珍贵的幸运四叶草;我摩挲着银杏的树皮,体悟纵裂纹路不变的流动性;我也看清了老人沉默的劳作:他的动作很慢,在几次扫帚或一次弯腰之间,总会停顿一下。我曾经近距离偷看一眼,发现老人的手掌粗糙如同树皮。
升入高中后,我成了寄宿生,关于园子的记忆便开始远去,越是成长,越是将之抛在脑后。细细想来,我从没有仔细看过园子的春夏秋冬,将它们记录在脑海中,只是作为少年时代的一段经历的背景板,将一个简单的概念印象留在脑中: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一片漫无边际的野草地和一位木着脸的和善老人。
如果不是这一天我回到家乡,无意间路过园子。
园子还在。
银杏树维持着记忆里的苍劲,它就像一把钥匙为我打开了一段尘封的记忆。野草们随着晚风起伏,和我在各地遇见的草地没有什么分别。我没有看到老人,这个时间吹着的冷风不适合老人的活动,我只看到那根大大的扫帚还有同样竹编的箩筐,里面塞着一半的落叶,剩下的一半还在地上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再试试银杏树根盘桓间隙的那个位置,想试着坐回那个位置,最终还是自己放弃了。我放下背包,解下外套,将领带塞进衬衣内,抓起扫帚开始扫动地上的落叶。扫中的竹柄被磨得温润,顶端也比记忆中的更光滑。扫帚触地的声音在黄昏里格外清晰,其实小时候我一直想要试试使用这杆大扫帚,可终究没有说出口。
待到泛黄的银杏叶装满箩筐,把扫帚放回原处。我学着记忆里老人的样子坐在草地上,眼下已是黄昏,秋分正冷。但记忆里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园子,把人包裹在暖金色的光里,适宜的温度唤醒血脉的流动。
那种感觉,想来是很好的。
END
写于25.11.24
(写这个关键词给我一种高中时候写作文的感觉,虽然我高中时写过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这篇文就是在这种感觉下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