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他从床上醒来,想起了艾普利的葬礼,赤裸的双脚从羊毛毯挪踩到凉飕飕的木地板上,想起自己戴着的黑色高礼帽。双手穿过两只长袖想起滴答着雨水时一捧白玫瑰的重量、腰间勒紧睡袍的腰带后想起牧师和人群一同融为背景的悼词。洗漱结束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请您饶恕我们,正如我们饶恕得罪我们的人。然后用木梳轻轻拢动长至胸口的头发,但不用绳子把它们捆起来,黯淡无光的金发滑过肩膀在自由中下落——他想起艾普利的棺材,柏木材质、被漆成白色的雕花。面朝四方坑洞时也是这样身处于世间最无限的自由后落到底部的。她在众目睽睽中变得那么小、那么小、那么小,最后谁也找不到她了。凝视深渊也无法得到回眸了——这就是人们常常倾诉又不敢提起的,葬礼。这是他想起的艾普利的葬礼。
傍晚,他继续坐在床沿上握着只剩一小段的铅笔在杂乱的草稿纸上涂画那些四四方方的草稿。坎瑞拉十个指缝里都塞满了死亡的头发,有人说过他有双天生抓不住任何事物、但极富送行的天赋的手,他开始努力回想对方的名字、或者在哪儿听过的这句话。
过会儿斯伯林回来了,她手里什么都没拿。脸色仔细看有些苍白,坎瑞拉仍坐在靠近窗户的一侧床上,用拳头拄着下巴发呆,白色的笔记本内页在明灭不定的阳光下呼吸着。
“你没杀了他?”他能感觉到其他人闯入自己的空间时那种无法回避和描述的异样感,嘴顺着他们先前没有讨论但又彼此默许的事儿说了下去。坎瑞拉猜测斯伯林最终还是没有杀任何人,因为她那样充满智慧的一个人、她聪明理智的大脑无法容忍自己做出任何仅出于意气用事的幼稚行为,还有无缘无故的去怨恨或爱上别人。
这一点让坎瑞拉觉得她非常可怜。
斯伯林扶着墙,弯腰去拽脚上已经磨损了的牛皮鞋“为什么我要杀了他,他什么都没做。我不像你,我不会莫名其妙的就去恨别人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她语气平淡、话里带刺,还好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恶劣(早从婚姻降级)的同居关系。坎瑞拉耸耸肩,把铅笔尾巴放进嘴里咬住,问她要不要喝点儿什么。不要、坎瑞拉,别烦我,让我一个人待会好吗,谢谢,求你了,谢谢。她把袜子也暴力扯下扔到旁边,颠三倒四的说着一边往卧室的方向走。但不是他们的卧室,坎瑞拉知道她要去那儿,他同意了,钻进厨房里去磨咖啡。
那台还是刚搬进来时威廉斯送他们的老古董咖啡机此刻在通电后奋力工作着,它震得整个桌子都在跟着抖,更别提噪音了。“好吧,至少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人们不喜欢喝咖啡了。”他不满的嘟囔着,棕绿色的铅笔头随着舌头在左右来回翻滚。最后他给自己和斯伯林一人倒了一杯,随手拿起旁边的抹布擦了下桌子。
那块儿布是红色的,他是想起了艾普利死的那天穿的裙子也是红色的吗?毕竟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尽管不是个好颜色。不、不,停止无用的回忆,那都他妈是在扯淡。老天啊,他是要把自己逼疯吗?有什么意义呢!再回过神来,坎瑞拉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牙齿正止不住的疯狂打颤,双手扶着餐桌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恢复平静。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那些疯话说出口,他愿意相信是没有的。
坎瑞拉张口把嘴里的那节木头吐出来扔进了水槽里,他一手勾起一个马克杯。走到艾普利的卧室还未打开门前对着虚空挺了挺胸。他希望自己多少能看上去更加勇敢无畏些,可越挣扎,肩膀上无形的重量就愈压着他朝下低过头去。只是他更没有逃。
一天她蜷缩在被褥的最上方准备入睡前,想起了她妹妹死在的那张公园长椅。更之前她从衣柜底下翻出两个小脖套,一条白色一条栗色,她问:你想要哪个颜色?栗色、请给我栗色吧,谢谢你亲爱的。她替对方戴好,开心的看到那张憔悴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些生动的红色。随后去了公园散步,那天米勒没有同她们一起,他在法院一扇又一扇慢吞吞的铁门后办理那用于恢复自由的终止手续,于是便只有她就和妹妹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里士满堆满落叶的土路上,听着脚下不停传来的破碎的叫声。艾普利被惹得笑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害她无数次担心对方会喘不过气,但事实证明这种过担心只是多余的。起初她们牵着手,后来艾普利放开了、蹦蹦跳跳着跑在前面,偶尔回头做些搞怪的动作。于是她也开始笑,一扫所有阴霾、仿佛所有不幸从不存在过的笑。乃至下半生中她都再也找不到任何快乐能胜于那一天。
后来她们累了的时候,艾普利坐在长椅上也这样跟她说了:亲爱的斯伯林,这就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她甚至不能反驳,只是笑着去摸她妹妹的头。亲爱的,请你为我摘个苹果来好吗?在不远处的枝头上、叶子都掉光了,但我还能看到那鲜艳的红色充满希望的正挂在枝头。我不想留它一个人。她按照妹妹指的方向走了一段路,最后真的在一个土坡上找到了那棵孤独的树,将那颗被抛弃的苹果摘了下来——那是她这辈子见过最鲜艳的红,简直像假的一样——她把它揣在怀里往回走,等走回妹妹身边时,艾普利已经永远的睡着了。初雪在她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白,小鹿顶着柔软的新角从一旁缓缓走过。艾普利死在那一天。
米勒坐在远处的一个树墩上翻来覆去的挑选手中的木材。更远处有人在挥动斧头。
为什么你揍了他。
什么,谁?
巴德明,为什么你揍了他,就因为我们在高中的毕业舞会上跳过舞,他还向我表过白吗?
你疯了、斯伯林。
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上高中那阵我还守在火车站附近卖那些傻逼烤火腿肠——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往她的方向跨了一大步,接着鬼使神差的朝下看去——巴德明、那个只被见过哭泣和死亡两张面孔的男人穿着燕尾服跌坐在他面前,还捂着正流血的鼻子,吓得他下意识的又朝后退了半步。这时坎瑞拉看清了,周围穿着光鲜亮丽的衣裙还冲自己指指点点的青少年们,难道他真的在那里吗?从虚空中他感到一阵头昏脑涨,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旋转,火车在轰然声中开走了。他分不清如梦似幻的记忆,伸出手抓不住也碰不到,直到被人拍了肩膀时才看清:近在咫尺那张青梅竹马的脸,对他说我们接吻吧的年轻的斯伯林的脸。
再清醒回来,坎瑞拉越过她的肩头第一眼能看到被自己放到床头柜上的那两只咖啡杯,斯伯林的肩膀被他抱在怀里,消瘦的骨头膈得人生疼。他们趴在空荡荡的床沿上紧抱住彼此像掉进河里害怕被激流冲走的人握住最后一块儿浮木,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在皮肤上留下一串红紫色的伤痕,他也是用尽了忍耐才没有叫出声。
潘恩说:“我无法忍受了,我们应该分开。或许时间以后会给我们答案,但无论如何不是现在,我们必须分开。”
坎瑞拉说:“我不可能逃走。那你恨我吧,我希望你能恨我。”
她说:“不、我不像你。我不能去无缘无故的恨谁,我不会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呢。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我所遇到的所有绝望并不是因你而降临的灾厄,而你,你只是因为离我最近而被分享到痛苦的人,难道就凭这点我们便能说见证者便是有罪的吗?所以——不,我不恨你,我甚至爱你。好吗,不管你有没有在毕业舞会上揍巴德明、有没有给艾普利做红色的棺材、有没有发自真心的爱过我。”
他说:“别人是毫无意义的。别人对我们的故事一无所知——他们不知道我们曾经多么热烈的相爱过,不知道我们多么尽全力的爱了对方。他们不知道在曼彻斯特夏天的山楂树、不知道我们多努力才能在烟囱的树林里找到一处草坪,不知道我们衣裳和手指还沾着黑色的污渍却依旧抱住对方不肯松手,更不知道躺在地上时那些被我们吻到打结还捆成了一根辫子的金发和棕发。别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我们。只有我们。”
他们一同望向对面墙上那扇小小的窗外。
米勒说:“你看见那场暴风雪了吗?我们的春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斯伯林说:“请你给我一个吻。”
+展开
所有人都知道威尔逊为海岛带来了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热兵器,接着为了防止日后这片宁静的土地变成意大利黑手党血拼的战场,威廉斯现在在入关审查的条例中特别提了一嘴禁止携带此类物品上岸。像劳伦斯划船到岸边时就因为浑身上下揣了四五个这样的坏家伙而被老渔夫用叉子指着罚站了半个多小时,虽然本人并不在意、相当配合的在乐呵中把那些玩意全丢到了海里就是了。然后话说回来,回到我们的主角、威尔逊的这把火枪上——它最初有配套的16颗子弹,打海鸟跟空气和擦着酒瓶飞过有七八枚,截止柯利福德偷走并把六个弹夹塞满时,他真正主人的床头柜口袋里还大约剩三或两颗。福克斯干脆利落的自杀用掉六分之一,收尸时斯伯林又把火枪给光明正大的顺走,在艾普利消失后第三天的黎明当着威廉斯的面又塞进去了三枚子弹,于是现在有两颗下落不明、两或三颗数量不清,真真正正能杀人的子弹数依旧是全世界数学家公认的3。
畅销书作者们喜欢质问读者‘上帝会骰骰子吗?’来制造悬念,迫使人们被吊起胃口接着向下读,可我只想澄清一点:上帝也许不是个赌鬼,但必然是位工程师,否则这个世界也就不复存在了。就像诸位先生女士绅士小姐目光汇聚的此刻,他(耶稣)拿出一把钢尺、在‘她拿了一条坎瑞拉的领带,浅棕色、巧克力格,把自买来后男人这辈子都没用过的奢侈品系在自己的脖颈上,皮肤苍白的病态和滑腻布料在阴影里晕染出绝望/复仇的反差。她推门而出,脚下踩着带齿轮跟尾刺的靴子。没有带钥匙…’这行字下划了一道长线,用钢笔尖端切断六个点的生命线,要另一篇全新的故事从这儿开始。并且你会发现事实正是如此,我们要从这儿开始讲下去,亲爱的读者们。此时此刻、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所安排操控,你是否会感觉沮丧和愤怒?回答无论是有或无,作为笔者我都会中肯的评价:
“人之常情。”劳伦斯两颗蓝色的眼珠子像在环游世界的转着圈,从东到西、完成了一个轮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即便你现在冲到尤莱亚面前不止一枪的要了他命也不会奇怪。毕竟归根结底,她是你妹妹。”
“我正要去这么干呢,鲨鱼先生。”
“那我想你一定不介意我跟你一起走一段路,毕竟这儿的岩石和陆地都崎岖骇人,一个人前进总会感觉孤独。”
“我从不孤独,你也是。我们都不是适合这种悲观浪漫词汇的人,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呢?如果只是因为所有能流传千古的伟大故事全部该是痛苦磨人的悲剧的话,未免有些过于苛刻了——对于喜剧也是,你也是,我也是。不该这样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是在痛恨怜悯吗?如果是,我道歉,原谅我。我只是想搞清楚你为什么这样愤怒,因为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在这座岛上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你可以去寻找下一个精神寄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我只是不想浪费一颗子弹去堵住你的嘴,但如果你真的想做一名虚无主义者,那我很乐意停下脚步、浪费一点宝贵的时间见证你跳海自杀。只是威廉斯和威尔逊先生都不会高兴,因为你死的时候可能会破坏掉一片垂钓区。”
“但是你知道。”
“知道什么?”
“你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所有来到这儿的人里第一个发现的不是吗?这座岛……或者说这个时空里,它混杂着所有时间线上的人。从17世纪到21世纪,这是完全不合常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站在这里就说明一切了!”
“18世纪。最远还要提早一百年呢。”
“你承认了事实确实如此就好……嘿、别走那么快,我亲爱的朋友。即便我戳破这份本质一切也不会改变不是吗,想要留下的灵魂永远眺望着潮汐涨落和海岸线上的月升日落,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妹妹她能离开只说明了从一开始她就不属于这儿。”
“这不是谁能决定的,你我都是,只是这个故事必须继续下去。她不能以沉默结束你明白吗?并不是出于更高级的意志,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所以从一开始我可以接受你对我的阻拦,这也会成为故事的一部分,但也只是这样。你能做的、我能做的,只是这样。”
“当然咯。”
“……”
“……”
“…但你是否知道世界上最好的故事都被浪费在空虚的时光和水里?我们此时此刻演绎的故事决不被大众认可,因为我们只是在讲话,没有任何的剧情要素、跌宕起伏……你知道一个惹人喜欢的故事要么甜蜜可爱,要么就该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像暴风雨来临时的海面,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让人窒息,可我们没有那样的东西,我们有的只是自己的灵魂、和语言,那故事这个概念在这里就毫无意义了才对!所以原谅我吧莎乐美,宽恕我虚无的灵魂,因为我看不到任何人活着的迹象。”
“我宽恕你。”
“你有没有从来想过实际上这座岛和外面的社会一样,只是一个人人自我麻痹的泳池。我们在里面束手束脚的游泳,抱怨浑浊的水源和拥挤的人群,但没有到大海的勇气,因为对剧毒的章鱼、水母或是其他尖锐到令人痛苦的东西的恐惧远远超出了梦幻的期待,所以大部分人的便无疾而终的一辈子在游泳池里怨恨的死去。有时你只是抬头就能对上一双怨恨的眼睛,这就是当下这个世界的现状。”
“难道要像你一样永远不去恨,一直在爱可心空荡透风着爱吗?时代早就不如当初,我也不知道现代的人与人间流行什么,可我清楚一件事、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就是只要还有人在转动放映机、在用易燃物自杀,那就是永远有人在引火烧身,做十恶不赦的纵火犯。坎瑞拉或许说了很多,你以为自己知道了很多,但其实仍是一无所知——我们都太复杂了,从斯丽、到我、到坎瑞拉,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都保守着共同的秘密从未背叛过伦敦的大雾一分。”
“是的……但是…为了什么?”
“或许只因为我们都是大人,劳伦斯先生,你和你弟弟在这儿都活的时间太少,所以可以制造意外、让热心的冲动唤醒斯丽本身就注定要放飞的心,所以我并不意外、是的。我从没有过你想的那种愤怒和怨恨,我只是感到平静,和坎瑞拉一样。我们没有对生活麻木,像你们现代人那样容易绝望,我们只是漫步在浅水区、然后呼吸海风的气息——这就是我们活着的方式,你能理解吗?”
“或许可以,如果你能陪我到海里走一走。”
“之后吧,我现在还忙着去找威尔逊先生,把他的火枪还给他。”
“那我请求你,我敬爱的雅典娜或是其他的女神,陪我到海中走一走,就装成是摩西的高傲片刻吧。”
“如果你不是一个意大利人我就会吻你,但现在别再……夜晚的涨潮会吞没你。”
“那就来吧。”
“……”
“……”
“……”
她的手搭上他满是土腥味儿的指甲。
+展开
坎瑞拉的初吻给了他认识其实只有四个月的青梅竹马、隔壁邻居家正经八百上学读书的同龄女孩儿,但与其讲成给倒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承认是买来的。那个时候他正好还在人生中蹬着小推车卖火腿肠还爱做白日梦的剧情里,对即将毁灭的人生跟火车站都毫无知觉,只会每天晚上十点四十五分整时准点坐在屋里的破木床上对着新赚的几张绿色钞票跟硬币嘿嘿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愿意跟他仅凭一个星期免费热狗交易的初吻对象是17岁就有179、距离他们家足有五公里开外的私立高中尖子生,每天都把棕卷发黑的小卷发梳得跟头皮服帖,领口处棱角分明的蝴蝶结一周总有五种颜色。俩人一拍即合干这件荒唐事儿并非因为有什么好交情,纯粹是都喜欢对方的脸,于是在一个八月初的暴雨天他们躲在父辈的车库里聊天时坎瑞拉就突然心血来潮的说我们接吻吧,又于是她说了好。
像遭了诅咒般、之后一直到他40岁身高也再没长过一厘米,对于人与人间最亲密的举动了解也没再比那时嘴唇严丝合缝紧贴了的五秒钟更多一分。他对于事物的变化过于麻木,威廉斯调侃说是因为做棺材的人跟死的东西打交道太多、自然就会跟活物有代沟,坎瑞拉觉得他在扯淡又懒得理对方是一回事,只能用数字的改变意识有什么在变是另一回事。他床头贴着三张纸条,一张记录自己和潘恩的身高、一张记录自己在海岛上度过的日子,还有一张是记录每年涨潮时间的。他锁在抽屉里的笔记本上甚至离谱的画了一个直角坐标系,把自己19岁时买来的初吻当做(0,0)点标记在正中央,横坐标是爱纵坐标是深度,但到目前纸上依旧干干净净一大片连用来打草稿的铅笔印都没有。
他想知道爱的行为化究竟是什么,当然亲吻不算,因为人人都可以亲吻,吻是最廉价的许诺,接吻也是。谁都刻意吻,像侍卫吻主人的手背、父母吻孩子的脸蛋、导师吻学子的额头、嫖客吻茶花女的嘴唇,但不是人人相爱,就像他下雨时的八月不爱在和自己偷偷在车库里接吻的青梅竹马一样,坎瑞拉自认为追求的真谛是比威士忌中添加的冰球还要纯粹一倍的东西。在陆地上时他托了战争热烈的福气把卖棺材这件事做到极致、赚了不少钱的同时甚至还收了几个继承人,虽然发死人财听上去晦气,可硝烟滚滚里他只会反复诵读里尔克的诗说:这世上总有人在死,在无缘无故的死。潘恩就会从有金色刺绣的书封跟丝绸吊顶中抬起头,从他们金碧辉煌的棺材里往外的望向他。那双深海一样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子虽然一次回应都没得到过的却又一次都没落下过的望向他,就像他知道她在看他,她知道他知道她在看他。
最开始他们宣布要结婚时彼此的亲友都觉得对方晦气——对于出身学府、虽然因为时代的变革而衰落可依旧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潘恩家来说,把最大的继承人嫁给一个没读过书的木匠是说什么也不能答应的事儿;而对于普通贫民而言跟一个腐朽至极的亲皇派勾搭在一起也是远不符合时代潮流自寻死路的事儿。所以最后他们私奔跑到了爱尔兰一个乡下小镇结婚,哪儿谁也不认识他们、人只要有酒喝有舞跳就会分外热情,他们便把整个秋天的丰收都燃烧在这片深色的天空下,嗅着苹果的香气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十四天。但直到现在她也没把名字改成米勒,就像他们从来没接过吻也没上过床一样,两个人肩并肩的坐在一起、灵魂却隔了一整片太平洋,坎瑞拉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没什么,但在他决定出发去海岛的前夜还是出于问了潘恩要不要和他走:“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他暗自计算起离完婚和他直接消失十五年被当成死人那个更快,答案似乎是后者。潘恩独自靠在阳台的铁栏杆上抽烟,她手里捏着一只粉色包装的女士烟、像在掐死一只蝴蝶。“找不到,就慢慢找咯。”她说话所答非所谓,语气轻描淡写,结果反倒救了他好几年的命。
坎瑞拉知道她说的是爱情——找不到,就慢慢找。说得轻松做的艰难,接着就这样他们浑浑噩噩的一起活到了四十和三十九岁,坎瑞拉追求的东西(爱、行为、身高)都还是纹丝不动的一片空白。不觉得遗憾是一方面,后人要怎么理解是另一回事,他看到潘恩披着一周年纪念日时自己送她的蓝白格羊绒毯在沧桑的海风里眺望失去艾利普的方向,觉得本质上他们半斤八两的残缺不堪。
那天晚上没人吃饭,搭伙度日的同僚各自空着肚子上了床,已经习惯的入乡随俗、没盖被子。玻璃般坚硬透明的黑夜悄无声息地挤压着二人,迫使他们肩靠肩的贴在一起。坎瑞拉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潜行于枝叶间的黑猫,跳过宇宙银河的台阶继续自由地向上行进。这样幼稚的念头如此愚蠢,让他心潮澎湃,血液翻滚,他曾在某个瞬间激动的握住他身边唯一的那个人的手,那天晚上差一点他们就接吻了。
但为什么不呢?威廉斯后来问她。
凡事有一就有二,于是只要没有第一次,就不会再有后面的事儿了。
斯伯林刚说完她的刘海正像涨潮般在脸上涌起,吞没了最后一个亲皇派的脸。带着香气的棕色海浪随着呼吸的节奏缓缓起伏,顶着纯金制的长枪的金枪鱼破开水面、冲向天际,它尾巴后飞溅的水珠在橘红色的黎明前幻作出夜中彩虹的暗淡斑斓,接着结束了绚烂的一生,滴落回来时的海中——世界上、一个原点落下了。回到出生时的坐标轴上,被后人发现、记载,然后被碳渍涂抹,用全新的代称给涵盖称呼——(0,0)。故事中,他的尸体、他的灵魂、他的欲望与爱被浓缩成此,虽然不死可余生又永远活在被动中,就像斯伯林当着威廉斯面塞进枪里的那三颗子弹,没有任何自己选择命运的权利,除了那一跃。从尾骨跌进光里,最后回到水中的那一跃。把他的尸体、他的灵魂、他的欲望与爱燃烧成夜的虹色的那一跃。除了那一跃。
+展开
坎瑞拉·米勒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励志的人生目标也如此。在有着不成文规定而不能告诉别人全名的海岛上,他明明已经42岁却非要叛逆的像个13岁的孩子一样大喊:我,坎瑞拉·米勒,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好巧不巧,他喜欢(也是习惯)用来发泄的地方和斯伯林午睡时待的海角恰好是一处,因此可以说自从搬到这儿后夫妻的感情就日渐恶化,在伦敦大雾里看不清的矛盾都被咸腥的海风一吹两散,暴露在光秃秃的礁岩顶端还自认为坦荡。
还生活在陆地上的时候斯伯林就分外偏爱音乐剧,从被翻新了无数次的经典老作到同龄人一腔热血编撰的时代新歌,善良公正的她向来都一视同仁、并且从没在华丽沉闷的歌剧院里打过一分钟的瞌睡,近十年来皆如此。一些眼熟女孩儿到少女的贵族夫人们在私下倒是对未成年人嘴下留情,熟客间只把争议的点放在她以后究竟是会成为第一个女性大法官还是冷酷无情的银行行长上。20世纪那年头还没人能想到如此优秀的当代女性最终会选择嫁给一个卖棺材的,虽然之于社会来说大众更乐意把米勒这种人称为暴发户。
人世间的金钱俗气之类的话他活到五岁时就听腻了,所以从15岁起坎瑞拉就发誓要做个什么钱都能赚的人,起初他目光狭隘、对三流杂志上励志创业的故事总信以为真,傻傻的花光了这些年来攒的钱、全去用来买了辆卖热狗肠的流动小推车。结果家门口的火车站第二年就吃了德国人投来的空弹,当场夷为平地。那年米勒20岁,身上每一个兜里加起来的钱还不够换根上吊用的绳儿,屈辱的眼泪混着鼻涕泡催促着更没脸见人的他一口气直冲进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里,单靠一双手趁着夜色硬生生的给自己扣出了口活埋用的棺材,深十厘米、长1.5,是勉强可以把他塞进去的数字,不过完工后把腿翘在天上屁股和半个腰放进里面还算绰绰有余。清晨朦胧的日光横冲直撞在遮天蔽日的树叶上,等照下来能被人眼看见时已经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他看着自己张开的掌心:十个指头中除了右手无名指和左边的大拇指的得以幸免外,其他的部位都血肉模糊、烂成一团。恰好此时此刻,巴德明上校结束了五天五夜的逃亡。他背着自己半夜里刚因饥饿死去的小女儿路过这里,看上了他屁股下(对坎瑞拉来说)一文不值的那口棺材,所以故事才出现了新一轮的转机——对于一个心碎的人来说无礼的漫天要价并不会使其忧伤愤怒,因为不论他抛出多少只锃光瓦亮的金币、上校怀中那双还没活够十年的蓝眼睛也不会打开第二次了,她实在是太小太瘦弱、躺进坎瑞拉为自己准备的那副贫瘠的棺材里都过分多余且奢侈,更让他痛不欲生。
威廉斯给姓氏都是雪莱的两个男人办理入住手续时艾丽普也在场,所以他借机(顺口)向他们介绍米勒、斯伯林和她这三位组成的家庭有多特别。和逃兵、战俘、流浪汉和被驱逐者都不同,他们是唯一一户完全自愿并迫切的搬到海岛上来的人,时间和威廉斯这位踏上海岛的第一人隔了5天都不到,所以现在他们住在全岛最精美豪华的大房子里也无可厚非,只是渔民更怀念他们初遇时落魄慌乱的场景,故事的扉页理应什么都没有。
最初的海浪咸腥到催人落泪,脚下颠簸的岩体必须更要小心翼翼的对待、否则就会摔个头破血流。临海的地段还往往多雨,海岛当时没有森林、几颗枯萎的树苗可怜巴巴的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一幅对水土流失和泥石流都无能为力的样子。那时威廉斯才四十出头,正值男性中年成熟意气的时间段,他两手一挥扯开这颗所有文段起始的句号蓝图,开始规划这样一个能容纳足够多流浪思绪的盒子:首当其冲的、他想要棵树。
可以从1开始,最终要连成10的森林——有层层叠叠的落叶孤独的灵魂们才能被治愈,见不得光的恋人们才能在阴影里哭泣、交合、接吻、相爱,有了易燃的枯木才能燃起一把大火将某个不得善终的命运终于付之一炬,也有了千万障目突然决定退出的演员才能安心离场,海上的乌托邦才能完美成立——未来的规划越使他心潮澎湃,血管里的液体沸腾尖叫,冲破了顶端氤氲厚阴的积雨云,在灰白色的软垫上劈开一刀、里面滚滚翻腾出金灿灿大朵如棉花般的光,从高高的天上撒到创世主的肩上、温暖得叫人能连打上十到二十个喷嚏。
鲜活美味的大鱼已经被生动的诱饵勾引咬钩,就算尖锐的铁钩穿透嘴唇劈裂上颚、欲望的冲动也早已突破痛苦的生理牢笼,完全失去理智得沉迷在甘甜鲜美的幻境里。艾丽普托住自己的下巴向对面眺望,叫尤来亚的雪莱为她展现了半张漂亮的脸,自由的轮廓随着初秋焦黄的枝头叶尖与红苹果一并模糊闪灭。
关于为什么那天米勒会带着树苗漂到岛上来,尽管他们认识了足足二十来年,可威廉斯听到的答案只有巧合。按逻辑来说这是合理的,毕竟曾住在英格兰赚战争钱赚得盆钵满盈的坎瑞拉确实有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撤离第一线的理由,而德意志恰好也有熟悉他脾气作风的好友、于是便暗搓搓的组织了一场大轰炸,连给他收拾行李的机会都没有就拽着一家老小(实际上这里只指他妻子斯伯林和小姨子艾普丽两个人)登上游轮远走高飞。并且根据三十五年后弗朗西给他的寄信来看,当时他们应该还算偷渡犯。只不过这艘泰坦尼克号没开出去多远就也背负上了触礁的命运缓缓沉没,所以历史的后人不再追究罢了。
“但当时我抱着斯丽昏迷不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威廉斯剥开一颗和他格格不入的水果硬糖抛进嘴里,“那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毕竟这估计是米勒人生中最落魄的一幕——他浑身上下湿透的样子像个阶下囚,后面背着你、手里还抱着个艾斯丽,要不知道他糟糕的脾气本性是个人都被为这好男人的姿态痛哭流涕。而且当时他头还撞在过石头上,血流的到处都是,不过没惹上鲨鱼也是幸运。”
“他给了你树种?”
“是的。我问他:‘陌生人,你是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他呆愣的像个傻子或孩子,只是眼巴巴的望着陆地。于是我自暴自弃的念叨:“如果你要有森林的种子就好了,这样我倒是能无条件就把你留下来、还随你瓜分这座岛!”结果没想到他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花籽,所以现在我也真的赔上了三分之一的岛屿所有权。”
他伸长手臂,红白色单薄的格子衫在寒风里轻舞着,夕阳的余晖扶动起脚下绽放过的雏菊,那种白早凋谢成了枯萎的金色。斯伯林从长针织衫的口袋里摸出一根进口来的女士烟,叼在嘴里要开顶端的爆珠。
“我和米勒第一次见面是在我高中同学巴德明的葬礼上。他是个年轻有为又不顾死活的小伙子,所以才能当上上校。当时米勒作为葬仪师在礼堂出场,给他做的那口白漆棺材真是糟糕透顶。据说巴德明家里人完全因为米勒是把他们儿子带回来的人所以才买下了那个破玩意还屈居让一个上校躺在里面,但我不信、所以就跑过去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继续讲。”威廉斯兴致勃勃的催促着。
“别急。总之后来米勒就从头开始给我讲他6岁时生活的家庭环境和15岁时的雄心壮志,以及直到几天前才破灭的美梦和自杀的念头。最后才讲到巴德明——带着那个不知道母亲是谁的女儿就从前线一口气逃回家结果孩子饿死在了午夜,连太阳都没能撑到的悲伤故事。他跟我说虽然上校一副出手辽阔的样子,但其实身上身无分文,于是只能把手枪留给了他抵债。而那个男人趴在还没下葬的红盒子上哭的样子又太喧嚣和不堪入目,所以米勒没走出多远就回头杀了他,把尸体带回来打算和他的家人再讨第二笔债。”
“后来你和那家人告发他了吗?”
“我的意思是,”她眨眨眼,呼出的白烟逆风蹭过面颊与耳廓,“后来我就和他结婚了。”
+展开
“一场结局是由什么组成的?”
“一场结局是由真假不定的婚礼、触手可及的仙境、鲜黄色的感情与回归最初的零所组成的。”
现在停下来。停下所有的纷争与纠葛、爱恨与情仇、所有的时间流逝与短暂隔阂并且是且只是……停下来。让所有的演出与画面都凝结成一张照片,任人调上昏黄古老的色调,伪装成几个世纪前的一出欢喜悲剧,而这也正是现在你要做的全部事情。让自己手头上所有的与无关紧要的故事都停笔落下不再继续,让它们真正的都陷入沉思、好叫梅林的使者精灵可以大手大脚的把这些、和那些都胡乱盲目的塞到一盘录影带中,无形中使这些沉睡的故事真正的变成了一幕电影,让后世人再度品味时可以随心所欲的调整时间节点——从A到D,亦或者颠倒过来从W到Z,如果能想要怎样去看就能怎样去看、才能称之为真正的自由列剧。
自由,我说。自由,他说。这短暂的问答与呼应和新世纪七月傍晚的红日一样,在整场洁白幸福的婚礼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插入的理所应当。我是多么发自真心的喜欢‘W’呀!已经喝下半桶酒精饮品的布雷夫·怀特高举着手中那支脆弱无辜的玻璃杯,一边眯着眼、犹如草菅人命的刽子手盯着他的犯人,一边又极为堕落的张开了那张冒着酒气的嘴胡说八道道你的好好想想,我亲爱的小鸟、我挚爱的亲人,你得好好想想,这凡世间的胜利与道路都是由这个一笔就能连成、看上去最为轻浮不过的字母开始,就连你这场婚礼(wedding)都逃不过此、所以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它呢?说道一半他就支撑不住的松开了因为长时间僵直而酸痛的手,透明的杯具从高空坠下,而后又在濒死的节点上被一个完整的浮空咒托起。都说了多少次了,这只是场派对、不是什么婚礼。只喝了几杯意识尚为清醒的伯德·怀特古怪的纠正着他醉鬼兄弟的浑话,同时还不忘了把自己的魔杖从对方手里抢过来。你喝的太多了布雷夫,我跟你说过独身仍有独身的坏处,对你这样的人而言、还是找个人陪比较好。
命题何在、假设何在,争议何在、出发点何在?年长的倚着被铺上了纯白色布料的长桌,眼神空洞的望着远处欢快起舞的人群。无关紧要的来宾在他弟弟及其男友的新居前彻夜欢歌,还有好事之徒不远万里的背来了古旧的魔法留声机来助乐:年轻的女孩、美丽的女人,呵、呵。呵、呵。古怪的音乐源源不断的从古铜色的牵牛花里涌出,布雷夫从未觉得自己有听闻过这段古怪的乐曲,为什么我需要人陪,我又是怎样的人?独身又有怎样的坏处,难道他不意味着最完整与真实的自由吗!于是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自由?他问。自由,他答。羽毛艳丽的雀鸟长啼着单音节从高空飞驰而过,暗夜中涌动的热浪化作阵阵炙风席卷而来、为这场被酒精渗透了的婚礼宴会持续着煽风点火。你说什么自由、又有什么资格说自由,布雷夫,你明明应该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却为什么一直逃避自己是最不自由的那个人的事实?年幼的抱着臂站在一旁,费解又毫不留情的述说着真相。他的用词和语气太过尖锐与严厉,把本质脆弱表面虚伪高傲的头颅刺了下来,于是在阵阵暖风中他和他兄弟两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两个人谁也没再说一句话。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从开始到现在你只是在约束中喘息、哪儿来的什么自由?得不到回应的愤怒和反噬作用一起涌上了伯德的头,叫他更没法控制自己。深褐色的啤酒瓶被粗鲁的码放在刚被收拾干净的桌面上,布雷夫迷茫的扫了一眼,而后便像下意识般的拿起了瓶盖已经被打开好的一瓶。
那要你这么说、便不是针对我一个人了。他熟练地喝下一口冰凉辛辣的液体,无奈的叹笑到,你没有说错、也并非说的不对,只是在不自由中认定自由、在约束中喘息是每一个人都所经历也正在经历的。正因为不自由所以才思虑自由,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他反问道,嬉笑着,让自己的弟弟忽然有些无地自容——那我又能怎样讲,比起别人与我,你还是有些过分的约束的地方。他坚持的探索着、开始毫不顾虑的向下挖掘了起来。即使说自己在反抗但实质上在你的选择中第一序列还是顺从,你对自己如此、对父亲如此、也对我如此,而这时为什么呢?如果你不是因为畏惧而低头,那么你到底在顾虑些什么呢?布雷夫, 能有些言明了——你是在渴求被爱。不论谁都好也谁都要的,你总是希望能得到别人的爱,不论谁我的、父亲的、还是你自己甚至是起初作为别人的孩子的罗德里克的也好,你全都想要得到甚至不敢私心断定他们就是爱你的,而这份患得患失的恐惧,布雷夫,这才是你最不自由的地方。他说的断断续续、思路却连贯畅通,像头顶上、暗空中漂浮而过的那些乌云一样危险又令人警觉。布雷夫依旧沉默的望向不知名的远处,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不一会儿桌上本来被瓶子挤得满满当当的一个小角落又被怀特家的兄弟豪饮无度的消耗掉了。那你就坐下来,坐到我身边吧,我的小鸟、我亲爱的小鸟,如果你真看穿了我的一切就不应该给我‘去找个人陪’这样空虚的建议,而是叫该叫我去学会爱而非猜疑别人呀!留声机里好像从头到尾只有那一首歌,但布雷夫已经渐渐习惯了那女歌手低沉沙哑又带着点尖锐的嗓音:我会爱你,就像爱我自己,年轻的女人、漂亮的女孩…年轻的女人、漂亮的女孩……他喝的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最后只能一屁股坐倒在温暖的泥土和草丛上,和他的兄弟一起肩并肩倚着桌子腿,一边吃吃的傻笑着,活像是五六岁刚刚恶作剧完后和被害人躲猫猫的小孩子——就连分院帽那种东西都比人会探查人心,还记得他们怎么说的吗?分院帽会按你渴望的而非你拥有的指引你?两个人的问句重叠在一起,最终谁也不知道谁在说什么。他们俩就那么坐着,那么平静又躁动的坐在地上,及不关心脏污也不关心形象,就像两个完完全全的孩子一样无所事事的喝着甜到能让人掉牙的果汁、漫无目的的望着色调渐渐深沉起来的天空。然后就是烟花、礼炮,轰鸣、炫目,红色绿色紫色黄色混在一起,升上高空、炸裂出一片亮堂。怀特家的两兄弟就这样拿着酒瓶坐在地上靠着桌子腿这样静静地看着,而路过的人凡是没仔细看过都会以为他们是不知道从哪儿溜进宴会蹭酒吃的流浪汉。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考虑回傲罗部还是干脆做个正经老师即使这两个都不怎么适合你?布雷夫舔了舔嘴唇,神游了一阵,然后忽然嗤笑了一声后低下了头。他把脑袋埋在双腿间,毫无意义的呻吟了几声。理查德①怎么样了?谁?理查德,理查德·加西亚,去年圣诞节被你们救出来的那个加西亚家的倒霉蛋,他怎么样了,就是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每年期末借我抄笔记的那个聪明人,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现在应该还在疗养院休息吧,具体不太清楚,你要有空去看看他不就好了,反正现在也到了休假的季节。不久以前倒是挺看护的医生说过他还有回部工作的念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天才的话说出来你先信一阵总是没错的。坚信自己比对方更熟悉第三人的布雷夫抢先打断了他弟弟怀疑的发言。真好,我要是也能像他那么聪明干什么都行的话就好了,这样也不用发愁自己接下来是继续干些烂活养家还是直接随心所欲的去旅游写诗了。你想做个诗人?伯德有些惊讶的提高了声调,然后狠吃了他哥哥的一个白眼。怎么,难道我就不能做个诗人了吗?我可没这个意思,反正如果你下定决心这么做了的话我挺高兴的,我会支持你的。他伸出手、和对方碰了个拳,那一刻最大的一支烟花筒正好被不满足于热舞的人们再次架起,威风凛凛的对着瑟瑟发抖的夜空、预备着更加辉煌壮烈的下一击。
最后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就是小时候我摔断手②然后父亲骂你那次,你知道他本身是什么意思吧?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些年以来我一直知道。布雷夫裂开嘴,忽然快乐的笑了起来,我可一直都知道、欧德·怀特一直是这样一个贱人。伯德尖叫着向他扑来、狠狠的给他肩膀上来了一拳,而后最终控制不住的和他哥哥两个人一起倒在草地上笑成一团。他们笑啊笑、叫啊叫,穿着整洁一新的西服在泥泞的地上左右翻滚,笑到肚子都酸胀发痛、眼泪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溢出都不够。那些喜悦与纯真从心里落到地中,浇灌了杰克·罗宾逊的魔豆,使藤蔓疯狂的生根发芽、直冲到了天上。云朵以上、碧空以下,布雷夫疲惫的喘笑着想,那里一定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更好的周末可以度、更美的婚礼可以看,但恐怕始终还是没有更值得他爱与被爱的人在。
但那始终是个仙境?最后他肯定道,但那肯定始终是个仙境之地。
但什么是仙境(Xanadu),什么才能真正的被称之为人间之国?典雅缓慢的舞曲扭动着妙曼的身子、拉扯着厚重的裙摆,既像是刻意却也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在霍格沃茨礼堂中摇摆了起来③。她用深沉的歌喉把每个角落都填满,让所有高傲的、低贱的、自卑的和自负的都在她清脆的脚步声下无地自容。告诉我,维布伦,你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仙境之国、何处才最适合建立起那与世隔绝的华宫圣阁?她看着面前默然微笑的男人,觉得窗外飘落的白雪都比他整洁一新的同色西装要富有温度。他牵着她的手、力度恰当,先是默不作声的追随着循规蹈矩的鼓点,接着才在第二轮回旋音节间卡着所有薄裙和下摆翩然飞扬、足够迷惑人心的片刻弯下腰,在她的耳边低吟浅唱出了回应。格里德,他说。你是最不该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就像我们从不和彼此谈论何为爱情一样——时机不准、还谎话连篇到没有任何意义。他用右翼托住她薄弱的身躯,左手沿着她的腹部一路向上探索。你害怕了吗、恐惧了吗、还是要退缩了?是要回到凯蒂丝那个脆弱的花蕊中去逃避,还是又想回头躲进你哥哥的怀里哭泣了?
他在挑衅,十足的挑衅,用着过分真实的猜测不加任何柔化的质疑着她。于是格里德便仰起头,用她那双黑蓝色的双眼平静的盯着对方。她的眼睛像是最残忍的一夜,没有任何星光、月亮也被吞噬,只是简单散发着阵阵冷意,逼着所有被她的深渊所注视着的人都节节败退。别太过分了、维布伦,我问你问题,你就应该给我回答,就像是我们的交易④一样。你服务我、我帮助你。舞曲到了第三节,悲怆的异国青年因为无法与心上人见面共舞而向世间万物投掷出了血泪与问告——为何是我、偏偏为我!若主不能将公正落下,那还要这卑微的人间作何用途!只是梦境、必是空叹,她握着他放在自己脖颈上那只冰凉的手,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抛下一切对真实的歧视与必然的恶意,你是否认为这世间若真有一处可以让人忘却一切仇恨与伤害、从此往后皆和平共处的华厦?维布伦、你明白吗,只是今晚,我脆弱的问你、吞下一切你针尖般的嘲意,向你问询答案——这是真是假,是有是无?他寒如薄冰般的手掌轻贴着她散发着阵阵余温的面颊,让坚硬与柔软对撞、又让一方被另一方征服。凯蒂丝啊凯蒂丝,我亲爱的格里德,他嗓音莫名沙哑起,低吟浅唱出奇妙的诗句来。你应该知道所有也自然不该责怪自己——是那份对特蕾莎·格里德·罗德⑤的仇恨铸就了现在完全且成功的你,而这既然是你的命运就自然应该坦荡收下。托因比家的长兄轻抚着复仇者的肩膀,把萦绕在他们身边的欢乐和乐曲都隔阂了开来。他们所处的一个世界、外面所雀跃欢呼的另一个世界,既然本不是同行一路,他想着、然后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就不要再互相困扰了。他说到,语气分外的温柔。维布伦轻拥着凯蒂丝的肩膀,两人缓慢舞动着的步伐与乐曲第四幕行走在沙漠中的流浪者几乎同速。情歌温柔、夜色撩人,月光下所有的罪人和坚石此刻都被从天而降的全部温柔所谅解。若不沉迷欢愉、便会溺于悲伤,维布伦的歌喉浅短又深沉的唱到,那就让我陪你、即今夜我们一同,如此沉沦、就此溺亡。
我曾想过,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没有特蕾莎我又会成为怎样的一个人,但迟迟还是没有结果。如果你不曾走过那便不会有这条路,所以一旦踏上了就是与其他美好和臆想无缘了吗?她依靠在他怀中,平静无畏的剖析着自己,用仇恨的尖刀划开了单薄的灵魂、把恶意一股脑的塞了进去,若是如此,复仇者的一生便注定会是异常短暂的了。不论是特蕾莎是放弃还是死去,都会连同着我一道终结,从那以后我由仇恨开始的人生便会失去全部意义,由地狱火焰点亮的心脏也不会再跳动,所以维布伦啊维布伦,我亲爱的托因比、唯一的盟友,请认真的注视我、并且永恒的记住我吧,若非如此我明日没准就会彻底消失死去,而等到那时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她的词藻堆砌着悲哀的海洋,把金色的礼堂和乐曲一并吞没,且只剩下他和她两个还仅可呼吸。我是多么的热爱这里,她环顾四周、突然嗤笑着说道。你是多么的热爱这里,他不带感情的重复着,低下了雪白的头颅、在她蓬松的金发顶上留下了一个雪山之吻,那就好了、那就好了,他喃喃自语道,既像是说给她、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如果你热爱这里,那她也会同样热爱你,霍格沃兹会对你报以回馈等价的热爱,于是你就被她铭记、灵魂由此传承,如果你热爱霍格沃茨的话,凯蒂丝,那你便将与她一同不朽、永远不会被人遗忘了。那该多好啊,如果不被人所遗忘、便是得到了永生,她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的低吟到,伴随着音乐第五段行吟诗人痛心疾首的做作唱词与终未彻底堕落的巫师咒念,他们持续坠落、持续坠落着,进入了一个黑暗冰冷的暗箱,把所有病恹恹的扭动突然之间都转化成了烈火焚花般绚烂短暂的探戈舞步——啊,我是多么的热爱霍格沃茨!看看吧、托因比,在这里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学习、去探索、去寻觅,可以尽情无畏毫无顾虑的去爱去追求去索求所有你想爱与想得到的东西,而这都无法被评价为自由、因为她已经是自由本身了!她有力的双腿勾住他僵硬的腰身,飞旋而上的直挂在了男人的腰上。凯蒂丝·格里德·罗德直起身,用冰凉僵硬的十指扣在男人的面颊、审讯般的提问道告诉我,托因比,你有真正的爱过什么人吗,你有真正的爱过德姆斯特朗吗?
我爱过,当然爱过,我有爱过的人、自然也热爱我的学校,我对他的感情不比你对霍格沃茨的少一星半点,难道你已经自负到开始可以蔑视其他人的感情了吗?他费解的反击,揽着她瘦弱的腰身,一脸不解的任平对方俯视着自己。而她也没再进攻,只是突如其来的爆发了一阵大笑,在这隐秘的黑暗之所疯狂回荡着的声波如一阵阵烈风,刮过维布伦·托因比和凯蒂丝·格里德·罗德的脸侧,让前者眼睁睁的看到后者褪去了青春的皮囊——她的金发变得枯白、眼角长出皱纹,淡粉的嘴唇开始龟裂,唯有那双无光的深海宝石散发着比她年轻时更为凌厉无情的光芒。别这么对我,我亲爱的朋友,他苦笑着把她放了下来、哀求似的说道,你得知道现在的我是多么的不善于与格里德打交道。他渐渐温暖起的手轻抚上了她已经衰老的脸,却只换来了对方一枚落在掌心中的尊敬之吻。这可不是我的错,我亲爱的朋友,她俏皮的学着他的语气、咯咯的笑到,不是我想变成格里德才变成了格里德,而是你更希望我变成格里德、我才会在你眼中变成那个战无不胜的格里德。帷幕在第六轮回旋曲中轰然落下,甜蜜的余响像餐后甜点般缓缓升起,于是他们也再次起舞、看似和身边的任何一组舞者并无异处。你一定得来参加我的葬礼,他忽然呼吸急促的说到,双手折在胸前、紧扣住了她纤细的脖颈、而你也一定得来参加我的婚礼,她眨着蓄满了液体的眼睛,祈祷般的身体前倾,在他神圣的喉结上留下了信徒祷告的痕迹。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所以问一下,如果有可能也有机会还没有阻力你会和我结婚吗?他规矩的挽着女士的手,像每一个活在中世纪的英国绅士一样古板客套。会啊,我说,当然会啊。她毫不犹豫的回答,一脸奇怪的盯着他。好吧那么,很高兴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这至少让我感觉自己也没那么失败。失败,你在说什么,至少在我这里你一直是个常胜将军!她大笑着甩开了他的手,一股脑的开始往前跑。他看着凯蒂丝在漆黑的走廊里肆意前行、居然也有了一瞬间并不在乎他们离热闹温暖的主会场越来越远了的事实,她就像个喝醉了酒的女王、肆无忌惮的在自己的国度里霸道横行——顺便特别提一句,我真的、特别喜欢你叫我格里德的这件事。她冲上楼梯,突然又停下来,趴在扶手上指着他说道。再叫我一次,她说。格里德,要不是因为真的没见到她喝酒、确实要以为现在对方醉了的维布伦顺从的答道。叫我的名字、她说,格里德、他说。谢谢、她说,我爱你、他说,然后在因此换来了对方一幅像是要吐了的表情后心满意足的在今夜第一次快活的大笑了起来。
维布伦·托因比转身回到礼堂中仍在进行的宴会上,而在拿起虚伪的香槟塔最顶端的那支玻璃杯时他却仿佛看到了凯蒂丝·格里德·罗德金黄色的裙角从他余光中划过。是黄色,这个词如夏日雨夜中的一道惊雷劈亮了他的大脑,叫他一瞬间僵硬在了原地。是黄色,是她金黄色的裙角,是黄金虚伪的代替品,他猛地转头、用着像是要把自己头扭断的力量开始有些疯癫的环顾起四周来——金黄色的裙摆、暖黄色的灯光、橙黄色的支柱,土黄色的地板,维布伦·托因比此刻完全浸泡在黄色的霍格沃茨中,他们已在华厦皇宫中起舞、已经找到了那处仙境桃源。便是这里了、必然是这里了,霍格沃茨就是那处仙境,黄色的霍格沃兹就是我们都在寻找的那个地方!他想要尖叫、想要狂笑,但最后还只是颤抖着用手把那支盛满了同色调液体的玻璃杯举到自己嘴边,把所有青春的冲动和狂妄的眼泪一同吞下了。
是黄色、就是那片黄色,而后的几个不眠之夜里他还会梦见在霍格沃茨起舞的那一夜,还会面对着冰冷的虚空独自喃喃那晚没说出口的话——你再回头好好看看吧,凯蒂丝,你寻找的黄色就在这里。
是黄色(yellow),他说,从上面到下面、铺天盖地的全是黄色,到处都是那象征着嫉妒、不满与冷漠的色调,看着真叫人头痛欲裂。布雷夫趴在浴缸边上,把滚烫的面颊贴在瓷器表面、寻求着那与自己为之相反的温度的抚慰,到处都是黄色啊罗里,真是让人无法忍受。他因为烦恼而向小孩子一样的哼哼起来,同时无聊的拍打着水面。别闹了、布雷夫,现在这里哪有什么黄色,只有白色。罗德里克一脸头痛的拿着花洒添水、一边还得想着怎么才能在不伤到面前这个还未彻底复苏的醉鬼的同时制止他胡闹的行为。你得洗个热水澡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今天你喝得太多了,还是说现在你的意思是连洗澡都得用我来帮你?他扒着浴缸的边缘费力的站起身,活动着因长时间跪在冰冷的瓷砖上而变得麻木的双膝,布雷夫听到他这句话后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对方刚刚放在自己身侧的淋浴头,用沉默却也极为极为暴力的手段把罗德里克·昆茨·怀特从自己的浴室里赶出去了。
我又不是残疾人,我能自己洗澡!他任性的躺在热水里,冲着门外大喊大叫,离我远点罗德里克!我已经离你很远了,就在门口,有需要什么就叫我。被警告的后者语气平静的回应道,而后开始专心致志于收拾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把自己养父后余的那些无用的咒骂一并忽视掉了。……然后我跟他说这是我弟弟的婚礼,结果你猜怎么着?约翰·克劳伦那个蠢蛋吓得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蜜蜂!那绝对是本世纪我见过第一个好笑道叫人崩溃的画面了,布雷夫的意识在温暖的水蒸气里沉沦,他能感觉到某些东西对他而言正在变得时近时远、叫人捉摸不清,好吧、虽然你错过了这精彩的一幕但是至少没错过这场漂亮的婚礼,罗里、我真为你骄傲,你说呢?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努力的从水中坐起了身,迷迷糊糊的冲着磨砂玻璃门外自己养子模糊不清的身影喊道。而罗德里克此时已经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衣物不但整理完、还从周一到周五挨个编好了应期清洗的号码。是的,他迎合的回答道,眼睛根本没离开过手上的东西。确实是场不错的婚礼、除去集体酗酒那段,他中肯的说,并且不出意外的引起了他养父二度的不满——胡说,可能你还不懂,但那段绝对是最精彩的、除去舞曲那段后最精彩的!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噪声,他跌跌撞撞的从浴缸里走了出来,说到这个你知道今天他们跳舞时放的歌是那首吗?伯德和我都觉得那首曲子简直完美。什么曲子、你记错了吧?毫无印象的一方皱起了眉。不不不、只有这个我绝对不可能记错,我还记得其中的几句歌词、叫我唱出来给你听听,没准你就想起来了!布雷夫盲目自信的回应道,他光着湿脚因为焦虑不安而在不大的室内来回游走着、让啪嗒啪嗒的响声连续不断的回荡了起来,呵、呵,呵、呵…年轻的女人、漂亮的女孩,呵、呵,呵、呵……这首歌你真的没听过吗?不,没听过,至少今天我绝对没听过,罗德里克从毛巾架上取下一大块干燥的白毛巾,站在浴室门口一边揉着眉头一边肯定的回答道,听着、布雷夫,我……不不不、不不不,我肯定你听过!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记得还有那么一句!他手忙脚乱的把浴衣腰带系好,连拖鞋都再来不及找的就推开门冲了出去,还有那么一句、我记得,他说,我会爱你,就像爱我自己。罗德里克拿着毛巾,凝视着那双浑浊的蓝宝石静立原地许久,而后叹了口气,一边把布料盖上布雷夫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认输似的回答道是的、布雷夫,我确实听过,我确实听过这首歌。
他的头发短且弯曲,每根发丝都打着好看的卷,但打理起来却意外地是不麻烦的类型。布雷夫乖乖的坐在床沿上,让罗德里克弯下腰给自己擦干头发,他哈切连天、几次都险些入睡,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疲惫的痕迹,叫后者看了也不好责备些什么。别离开我,罗里,至少等我睡了再走哇,末了他还要可怜巴巴的这么祈求道、也真是让罗德里克想不出一点拒绝对方的理由。现在这样最好了,你看,你躺在左边、我躺在右边,既有距离却又都在一个地方,不是很好吗?养子躺在他监护人的对面,因为不喜欢对方的说法而微微皱起了眉。别胡说了,布雷夫,我一直都会留在你身边。后者听到也不回应,只是裹着浴衣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吃吃的笑——我感觉今天听到了很多像是安慰但又似乎是真的话……还记得复活节⑥那天晚上吗,就是你非要开我的飞车回家结果撞上了树、害得我们俩只能在麻瓜的小旅馆里凑合睡的那天晚上?是的,我记得…只是别再提车祸那件事了。罗德里克不满的答道,看着合眼假寐的布雷夫嘴角微微扬起也无可奈何。好吧,不提那件事了,不过归根结底那还算是我的过错,就像是那天晚上我问你的问题一样……等等,你的什么过错?你是说把车借给我的过错吗?罗德里克突然奇怪的问题突然打断了他,终于叫布雷夫明白这么多年来对方也是从自己这里学了点东西的,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的,把我用人生第一桶金买的车给你开是我的过错,你对车辆的领悟能力太差了,所以总之罗里、你得知道,那真的是个充满了错误的复活节。布雷夫伸出自己双手握住了他养子的左手,用轻柔的动作摩擦着他每一处冰凉的骨节,他的手心那么温暖、动作那么轻柔,让罗德里克不但对对方前半句暴力的批评无法反驳、甚至还产生了一种昏昏欲睡的安稳感。伯德说得对,也许我真的缺乏些自私的要素…也许我就是应该更少顾虑一些、更自负一点,坚信你是深爱着我的并且靠此为所欲为些?为所欲为的同时也要适可而止。那这么说来你确实是爱着我的了?他为对方幼稚又笨拙的套话行为忍不住发出了声闷笑。罗德里克伸出手、惩罚似的轻捏住了布雷夫冰凉的鼻尖,语气是与之相反的轻柔。是的,我当然爱您,他说着、却又不甘的在心底暗自询问,但我是如此的爱你,而等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呢?
还不如说我一直都明白,一直都明白你作为昆茨的爱而非怀特的爱。与他共度了十几年的抚养人轻而易举的戳穿了他没说完的心里话,难得反客为主、成了主动诉说的真心话的人。话说回来我最近刚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昆茨似乎是个德国家族……当然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果然我一直以来都猜的没错,你骨子里确实流淌着日耳曼民族的鲜血…哎,听伯德说最近英国魔法部也好像在计划和德国方面进行跨国合作了⑦,这么说来就算你小时候没有…没有遇到我现在我们也可能相遇……你不觉得这么看命运很奇妙吗?好了布雷夫,好了,罗德里克叹了口气、实在搞不懂对方怎么想的,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把将其抱入了怀中,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的。他贴着自己养子厚实的胸膛,突然一股子难以言喻的伤感涌上心头,像是被什么淹没了一样、他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那些想法。布雷夫握住罗德里克的手,把密密的轻吻印在还未化解的指尖上——那你一定要记住,并且深刻的爱着我,让我被此淹没、除了相信外说不出别的话来。他的语气如此悲伤,像是真的在哀求什么一样,反而真的叫罗德里克·昆茨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了。
哎,罗德里克啊罗德里克,为什么你就是没想过呢!布雷夫忽然仿佛恨铁不成钢一般的皱起眉头,忍不住叹息道。为什么你就是没想过自己的处境、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呢,是因为古板的血统把人人都该有的浪漫因素给冲垮了吗?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而罗德里克只是茫然的看着他,但这只能叫他更加的心痛。也许你比我更聪明、也许你比我更理智,但现在你确实像是更傻的那个了——哎,罗德里克啊罗德里克,我的孩子、我的爱人,我私心与大爱的交际者,如果我无法爱上你的话,你可该怎么办啊。他抓住他的肩膀、把自己的养子拥入的怀中,让对方紧贴自己那一切感情所涌出的胸腔、拼命的抓着他的后颈。布雷夫把下巴放在罗德里克的发顶,把所有的怜悯都化为了雨滴般的轻吻。多愁善感的诗人最终无法还是抵抗忧虑的悲伤,他流下只会为爱人落下的眼泪,并将它们汇聚成河、化为一条清澈的溪流从自己脖颈缓缓而下,间接的再渗透到另一人的面颊上。最终那一夜布雷夫·怀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诗人——他被自己所讴歌的反伤刺痛、在悲伤中怀抱着爱人睡去。
而对于罗德里克·昆茨而言,那一夜他却只觉得自己学到了与布雷夫永久的某处隔阂。也许他在有些事情上永远读不懂也搞不懂对方是怎么想的是真,但另一方面他却又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从诗人的情歌中涌出的事物进入了他的体内。在清冷的月光下、爱人的怀中,罗德里克·昆茨能感觉到布雷夫·怀特的泪水顺着他的脸庞缓缓地流入了他的心中,把他心底一直以来固有的某种坚硬的东西彻底摧毁、完全柔化了。但那究竟是什么?和布雷夫作为占卜者所担忧的是一种东西吗?是如果他没有遇到他就会孵化而出的产物吗?他轻揽着对方的腰际彻夜难眠,但却又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期待过第二日清晨的到来,仿佛即将升起的并非只是一个太阳,还是所有的宽恕、谅解与大赦,还是全部崭新的感情、未来与希望。他的智慧与理性一齐唱着歌的在告诉他——明天、就是明天,他曾所拥有的一切将短暂的归为一个零、划分出一个新的起点,让他从零开始、去奔赴更值得讴歌的旅途。
一切总归都会从零(zero)再开始,她说。不论是新爱亦或者旧仇,你总得找个归零的新起点慢慢算账,不然这笔你仇我怨注定会是难以清尽的,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和某人某事来个了断的话,归零绝对是个顶好的办法。斯伯林·潘恩坐在我面前的办公桌对面这样对当时的我说道,但很明显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这段话比起像是在对我说、更像在说她自己的决定这件事。但如果说非要有什么不同的话、唯一可以挑出来的刺只有当时刚刚加入傲罗部的我并不知道她在执念的到底是谁。
斯伯林·潘恩是两千零二年加入的傲罗部。她似乎早就做好了这一打算,是鲜少一毕业就递交了成绩和申请的那类人,所有的警告条例在她手中像是普通的宣传册一样被翻过,每个和她公事过又活到了能遇见我的年龄的傲罗都这么评价她,说她是最让他们费解的人没有之一:有着最宝贵的奉献心与无畏死亡的精神,但却终成了魔法界最平庸的巫师之一。每个世纪都有它专属的恶龙、自然也该有专门会靠屠杀他而获得桂冠的勇士。而后者有多么的像斯伯林·潘恩,她的灵魂就离前者有多么的遥远。而我则是霍格沃茨赫奇帕奇学院两千零一十二届的毕业生,这就意味这等我加入傲罗部的时候斯伯林已经在此碌碌奔波了有十二年之久。两千零一十四是个温柔的年月,当我开着小差趴在办公室的窗户边,一边嗅着暖风中淡淡的桂花香昏昏欲睡、一边为街上游行群众们高举挥舞着的七色彩旗而喜悦时斯伯林只会站在我身边慢慢品着杯中滚烫的咖啡,为再过去的又一年而叹息。而后来我才会知道她所心心念念无法忘怀的是什么——两千零一十四年,正好是坎瑞拉逃离阿兹卡班的第十个年头。
我不确定这究竟算不算是她的秘密,毕竟斯伯林对那个黑巫师狼人的执念只要是擅长观察的人都能发现。傲罗部办公室门口就有一大块专门用来罗列当下所通缉的黑巫师或危险人士的名字的木板,而据怀特先生回忆说当时坎瑞拉刚越狱而斯伯林也仅正式入部工作两年时他的照片和资料是被悬挂在比较顶端的位置的,你懂得、这种按危险程度和恶劣性所由上到下排列的排行榜就是这样。但是在过了两三年寻觅无果而也再没什么破坏事件能和这个半狼人的名字挂上钩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的威胁该在傲罗和政客眼中下降了。于是两千零六年时坎瑞拉掉到了榜位第十,再过两个月又被下移至第十七,然后是一十四年,我刚加入傲罗部那时他又已经掉到了第三十九的位置。接着一十六年赫尔蒙斯恶性袭击事件⑧发生后遗留了一大批参与却未被逮捕的幕后人员,所以他的名字再次一落千丈、直接掉到了四十四的位置,在木板上剩了个单词、连资料和照片都不配拥有。但尽管如此每天早晨、一天刚开始的时候斯伯林总是要在先沏好了一杯滚烫的黑咖啡后站在那块木板前盯着那个人的名字默立片刻。不该这样的、罗特斯,不该这样的,有时我和她聊到这件事的时候她也不正面回答我,只是头疼似的摇晃着脑袋低语道,他该是冲着我来的,但到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动静?当时斯伯林·潘恩三十五岁,我二十三岁,还在这个不知道究竟是该名为坎瑞拉·米勒还是坎瑞拉·罗德的迷局旁团团打转,不知所措。而就在我们犹豫中浪费掉的时光里,他的名字又渐渐地消失淡化,终于在两千零一十七年第一场雪落下的深夜从木板上消失了——为什么要把一个既是狼人又是黑巫师的在外逃窜人员从通缉榜上撤下来?第二天中午我跟着她去见了负责人瓦莱里安·布里萨克先生,看着他们压抑着各自的脾气与私心争论不休。亲爱的,我们既没有关于他踪迹的线索也没有什么能带给他罪名的权利,那何苦再只揪着这一个已经几乎消失了十三年的人不休不止呢?他拼尽全力的和她讲道理,但最终还是耐不住的直接把所有关于坎瑞拉的资料和信息给了她。好了、现在他是你的了总行了吧,在你自己的通缉榜上他永远会是首榜人选了!那天布里萨克先生也被气了个够呛、最后几乎算是把斯伯林赶出了办公室,而等到下班后我们又在某间隐蔽的巫师酒吧中偶遇时他才告诉了我把坎瑞拉·罗德(官方叫法)从通缉榜上撤下来的真正原因——有傲罗在巡逻时看到了他,在新月下,有人看到了他在十三年的逃亡后终于从人彻底变成了狼。看到他畸形又强壮的身躯、听到了他愤怒又悲怆的嘶吼。也许一个能变成狼人的黑巫师确实可以成为黑魔王手下的得力干将,他中肯的说、而后又叹了口气嘲笑道,但一匹没有智力、连人话都说不出来,也不被同类和他自己所接纳的畸形狼类又能有什么活头呢?后来过了两天我才在一次单独加班时把布里萨克先生的这些话告诉了斯伯林,也正如我意料之中的那样,她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她向我忏悔的时候新雪和冷风都已经融化,迅速升温成了夏日滚烫的热流与厚重的空气。在又一个彻夜难眠的深夜,我们把办公室的窗户都打开,坐在那些被凌乱铺洒在了地上的公文上、于黑暗中凝视着对方的脸。罗特斯,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但是你必须发誓不会再和其他人谈起。我发誓、女士,我愿意立下牢不可破的咒言来保守这个秘密。不、不需要你这么做,你只要像麻瓜那样宣誓就可以了。于是我把手举向天空道我,罗特斯·克林顿,发誓会保守今晚的秘密。于是斯伯林便向我忏悔似的说道罗特斯,我确实撒下了弥天大谎——我见过坎瑞拉·米勒,不止一次的见过他。有时是在来上班的路上、有时是在前去调查的目的地附近,还有在家里,只要是我曾经不止一次经过的地方我都有见过他。最初他刚越狱的那两年我们见面就吵、诉说着对对方的恨意,然后一点理智也没有的激烈的争斗起来。而等再过了两三年后我们渐渐地对态度冷漠、连相遇也只是远望,像是冷战一样执着着自己的理念弃对方于不顾。而就在两年前我才发现他失踪了,在一年前才知道我曾有多少次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杀了他却没这么做。我们曾经总是这样,互相嘶吼着早晚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杀了对方的空话、接着最血腥又暴力的吻却又迟迟的因为自尊而不敢低下头看看自己的真心。说着说着她忽然笑了,像是释然了一般向后倒去、躺在了地上,凝视着天花板道多讽刺啊、我们两个,最开始都认为彼此一个可以成为统治时代的魔王、而另一个可以成为与之抗衡的圣人,却因为被感情左右纷扰,最后都一事无成。在蝉鸣声、月光下,远方飘来的夜歌与天使的低语间,我们两个相对而坐,都沉默的等待着对方下定最后的决心。所以最后我只还有一个请求、克林顿,斯伯林说,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他在哪里,所以你能陪我去杀了他吗?
但最终傲罗部里的大多数人还是在斯伯林·潘恩拿到霍格沃茨禁林的搜查令后和我们一同去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所以大张旗鼓的进入那片禁区后就再也无法找到正确的路线与我们汇合,所以最后要面对坎瑞拉·米勒的、注定还是只有我和斯伯林·潘恩两人,或者说那一刻、那个世界仅剩下的只有他们两人。找到坎瑞拉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就像是曾经的十几年中对方在世界各地把自己拦下一样,他们有着对对方独一无二的牵挂、使其不论何时都能精准的寻觅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只要他们共同想要见面、便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于是我便会远远的看着那个畸形的狼人从沼泽中踱步而出,看着他暗到发黑的毛发不知是因为伤口结痂还是诅咒的缘故缺东少西、肮脏打缕,我也能清晰的听到他因为长时间的杀戮与搏斗嘶吼出的混杂着愤怒与悲痛的叫声。那么刺耳、却又那么伤感,仿佛一场复仇未尽的歌剧,叫在一旁观赏的霍格沃茨都似乎因此想起了某出悲剧的往日而闭上了双眼、同时献出了自己的赠礼——斯伯林·潘恩向他走去,向那个怪物走去。她仰首挺胸,如此的自信,是曾经几十年中从未有过的傲态,是仿佛终于要完成什么伟业的人身上才会散发出的那种光和热。他们的距离正在不断地缩短,而狼人凶狠的嚎叫明明震耳欲聋、却对她造成不了一点伤害。斯伯林·潘恩拔出了自己的魔杖向坎瑞拉冲去、而后者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最后一刻也只是张开了扭曲的手臂,将光洁胸膛露了出来——那就像一个拥抱。一个扭曲的拥抱。一个畸形的狼人献给他永恒的爱人至死不渝的拥抱。于是她就把他杀死在那个拥抱里。而就在拉文克劳的骄子抬手间,我分明看到了她手中的魔杖化为了格兰芬多的宝剑,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的。鹰用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刺穿了狮子的心脏。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狮鹫。那个传说中鹰头狮身的生物。想起母亲在我儿时给我讲过的那些传说。在从禁林出来后所有人因看着我和浑身是血的斯伯林而沉默时,我只想着这些——狮鹫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被奇特的幽默融合到了一起。所以走兽胸膛中有了一颗雄鹰的心、同时还有一颗狮子的心。双心、别忘了,我的孩子,狮子的心、鹰的心,只有同时刺穿这两颗心才能杀死它⑨——我们坐在被夜琪拉动的马车里,持续互相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多读一句清洁一新的咒语。我坐在斯伯林对面不停的回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还没有死去的理由。双心,我默念着、像许多年前母亲在我床头说的一样,记住、狮鹫的双心。
两千零一十七年的夏末,已经五十六岁的潘恩女士为了她的女儿首次踏入了魔法部傲罗办公室的大门。她静坐在面朝着门口的木椅上不吃也不喝、不吵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等候着,直至最终当她看着自己唯独深爱着的宝物沾着一身暗红色的血迹踱入室内时,所有的千言万语才在她喉咙中扭转半晌、最终化为了在眼眶中不停积蓄的泪滴。而斯伯林也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慢慢地走到母亲的身边,乖顺的跪在对方的身侧,她头轻枕在了归处的双膝上,任凭那些慈爱的泪水从自己头顶落下,将自己面庞与发丝上浑浊干涸的血印溶解冲刷。妈妈、请不要哭泣。她说道。
我会安好无恙的(I will be alright.)。
END
后记:
【企划角色及内容完结番外,因为时间线跳跃过度且掺杂大量私心彩蛋固作单独篇幅存在,不再响应企划本身。】
①理查德·加西亚,前置篇幅和正文回忆中所出现过的布雷夫学生时期的同学,此处两人所谈论的事件为【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5311/】这篇
②小时候摔断手?为【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这篇布雷夫有关考试的糟糕回忆中更深一步回忆起来的童年往事,此处算是为当时说的‘和父亲的事情’做了个解释和了断 ③凯蒂丝与维布伦所参与的舞会是指三强争霸赛的舞会
④关于交易:罗德家与托因比家、也是二人的交集原本便始于利益,而在这件事上凯蒂丝更乐意称其为交易。因为只要足够强大那么交易变就会是最牢不可破的一种关系,所以维布伦被称之为她最信任的人之一也不为过
⑤特蕾莎·格里德·罗德:于前文也有所出现过的教育家,凯蒂丝与荣格的生母,和其父的关系始于违背互相意愿的家族联谊,所以自然不论是对孩子还是丈夫都没有任何的感情。在处理事情上也是暴力的那一类。而她给凯蒂丝童年留下的心理阴影即铸就了她的仇恨、也铸就了现在的凯蒂丝·格里德·罗德本身。这段她面对维布伦脆弱的表白既是整个人生中第一次为意志坚不可摧的自己表示质疑,同时也是最后一次袒露自己的懦弱。而其中说是最幸运也是凑巧的部分则是维布伦·托因比真的是这世界上少有的几个能真正理解她的人之一。
⑥复活节是在上一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布雷夫受伤住院后的第一个假期中所发生的事情,大概剧情可在后文中读到。是一段因为可笑的事故而发生在一间狭小的麻瓜旅馆中父子间互相质询的问答对话。 ⑦跨国合作的彩蛋,谁是第一个被驱逐出自己故乡国度的倒霉蛋?【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9031/】
⑧赫尔蒙斯恶性袭击事件的彩蛋,出处地址同上,此处选取提及参与此事件的人员片段【两千零一十六年、当时三十五岁的戴纳·福克斯终于从傲罗部里的‘小王子’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傲罗,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被毁容的缘故】
⑨【狮鹫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被奇特的幽默融合到了一起。所以走兽胸膛中有了一颗雄鹰的心、同时还有一颗狮子的心。双心、别忘了,我的孩子,狮子的心、鹰的心,只有同时刺穿这两颗心才能杀死它。】
【【↑本段关于狮鹫的描述和双心的设定均源于《最后的独角兽》此书,有兴趣还务必购买此书观看,此处只是因为兴趣浓缩引用了部分。】】
⑩从头到尾既算是大量自娱自乐的产物,存在些古董级别的彩蛋(知道那些名字的人已经……)也算是给今年hwm双线的故事彻底做一个交代。虽然整个过程可以中肯的说没想象中的顺利,但现在看来好像也并不能说差,感谢一直以来阅读的读者和被我任性的抓来互动的各位亲妈,正是因为有了各方人物的参与才够了这整出戏剧——正如我们所见,这虽然是结局、但也有开始,既是一场悲剧甜蜜的落幕、也是另一处互通的爱意初次长成。时间仍长,命运仍行,就算是失去了一颗心的狮鹫也还会继续翱翔在天际,纵然不再被人们所看见那辉煌的身影
所以最终还是回到那个永恒的命题上——究竟什么是爱?再具体些来问,对于每个人来说他们的爱都是什么?可以用正确与否评判吗,可以用道德伦理来指责吗?混沌的唱诗人也会有征服研究专家的一夜,清醒聪慧的圣人也存在被感情冲昏头脑与罪恶共舞的年月,终归而言、还是人各有命。
【https://music.163.com/#/song?id=29737767】
mama im in love with a criminal
妈妈我爱上了一个罪犯
And this type of love
这种爱
Isn't rational it's physical
全无理智,它出于本能
Mama please don't cry
妈妈请不要哭泣
I will be alright
我会安然无恙
All reasons inside
摒弃所有的借口
I just cant deny
我只是无法否认
Love the guy
我爱他
double happy ending,感谢你的阅读和支持,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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