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各位来到库瑞比克世界。
这个世界既丰富多彩又动荡不安,它的未来会呈现出什么样的景象将由你们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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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在推线这边在推感情线x
明明是加分关好感度却一直在down
回忆杀交代完毕,视角转换前是真实的记忆,转换成诺兰视角的是幻想
大概还是写的很匆忙……bug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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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在这个世界的第四天,一队人终于来到了弦月指引他们的目的地,虽然在即将到达的时候,弦月所指的方向有微妙的偏差。
旅途的尽头,是与巨大雄狮的对决,冒险者所要寻找的碎片正镶嵌在那头狮子的额首正中央,原本就受到这片土地和诡异实验影响的巨大化体格,似乎在碎片力量的加持下变得更加令人生畏。
在他身后远处的狮群,也要比第一天见到的狮群庞大许多,无论是数量还是体型上。
只是野兽而已。
折途握紧了剑看着河对岸的雄狮,野兽似乎并不把人类手中的利刃看做是致命的凶器,草原的统领者依旧认为这群不速之客又是自己和狮群的一顿美餐。
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的亚修,他坚毅的身姿已经证明了他对能打倒巨兽有着十足的把握,这场战斗只是单纯的力量比拼,稍有差池便是命丧黄泉。
相比之下,跟着其他人去对付远处的狮群应该来的更为安全,折途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下支援亚修,目前看来,这是那个笨蛋一心所求的战斗,容不得别人插手,况且对上这种巨大的野兽,折途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全身而退,自己的存在突然显得多余了起来。
这里并不需要自己,令人羞辱但是无比正确的判断。
但是看着那个红色的背影,折途心中却有种隐隐的不安,干脆再帮他一把就走吧,这么想着,折途举起了剑。
薇塔塔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大概是看到自己的样子便调侃道。
“小折,就交给你啦~”
折途有一瞬间感觉有些迷茫,下一秒心室就被某人看不见的手紧紧握住,然后一股深邃的恶寒由心脏沿着神经蔓延至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又像是掉入了大冰期的深海,每次一次呼吸都仿佛是被抽走身体的温度。
——不可能的,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个称呼。
——只有她会这么叫我。
目光所及的事物都在剧烈的摇晃着,景色迅速地在眼前交替,又极其缓慢地像静止的油画,一切都变成了定格的画面,或者是自己被从时空中撕裂出来,独自一人漂浮在虚空中。
世界在摇晃。
自身在摇摇欲坠。
不对。
就像是听着教堂里圣钟齐鸣的宏大钟声,耳膜要被震碎了一样传递着剧烈的痛感,本应是因为疼痛而麻木的神经在如潮水一遍遍冲刷的痛感下又迟钝地传递着信号。
身体止不住地战栗着,试图用力稳住身体反而是在一个趔趄下,双腿彻底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
世界在崩塌。
自己在崩溃。
首先失去的是方向感和距离感,感官上的混乱一度让折途失去了对自身情况的把握,心脏在胸腔不受控制地狂跳着,身体中无处不在回荡着沉重的鼓动声,沸腾的血液也要被蒸发殆尽。
不知道是谁的呼唤声,野兽的嘶吼声,朝自己奔跑过来的同伴,即将挥下的锋利兽爪,夹带着青叶的清风,明媚的过分的阳光。
但是那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在视野的边缘,折途看见了那个娇小的深紫色身影,只是现在那个影子也在不安定地摇晃着,然后坠落。
难以将她和记忆中那个人的音容相貌重合起来。
小折。
超越自己本身名字的熟悉程度,原本是只有那个跟自己最亲昵的人才会使用的称呼,只是两个简单的音节,在自己听来却犹如圣铃碰撞一样动听。
世界在崩塌,一点点坠入黑暗。
一切风景都变成了碎片,所有光亮都化为了粉末。
折途干脆闭上了眼睛,并不存在的风吹了起来。
只有那个人能这么称呼自己。
只有那个人会这么怜爱自己。
再次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黑暗将自身的存在吞噬。
猩红色像肆意伸展腰肢的艳丽花朵一样在视网膜上绽放开来。
“姐姐……”
黑暗逐渐缩小,渐渐显露出了四周原本的样子,色彩彼此黏连在一起,宛如器官一样鼓动着,难以区分它们本来的界限。
在一条漫长的几乎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中,黑暗退缩到了一扇半敞开的门中,毫无掩饰的陷阱正等着无可奈何的猎物一步步走进去。
那里面有谁在等我。
折途伸出手去,轻轻地在门上施力。
伴随着木头被挤压的惨叫声,门缓缓地被打开,黑暗向更深处隐去。
姐姐。
姐姐在房间的那头等着自己。
“姐姐”。
“姐姐”在笑着。
“小折。”
“她”轻声呼唤着那个名字,催促着折途过去。
姐姐一定是想见我。
姐姐一定是想见我最后一面。
姐姐已经为了我非常努力了。
所以,我也要——
折途对着“姐姐”展露微笑。
对着名为诺兰的尸体微笑。
那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呢。
器官也好,肌肉也好,组织也好。
都仿佛回到了胎儿时代,还在母胎中的状态,不成体系地纠缠在一体,像是烂泥一样混合在一起,血管被拉伸,韧带被折断,骨骼被碾碎,一切都回到了混乱而无序的状态,人体最美的秩序被打破,所有器官被随意埋入不知道是哪里的肉泥中。
“姐姐……”
少年的呼声不知道是哭泣还是暗笑。
“姐姐”还活着,即使变成了这种样子,还是为了见到自己最后一面,苟延残喘痛苦地活着。
面前的肉块还活着,还能呼吸和思考。
那双可以媲美苏古塔天空的湛蓝眼珠,正在看着自己,在一摊湿滑的血液和骨肉中,一如既往地,比任何人都要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姐姐。”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在面颊上划出一道血色的印痕,滴落到地板上染成绯红的图案。
“好想见到你。”
四周异常的高温使得呼吸急促起来,肉块也不安地蠕动起来,空气中漂浮着甜腻糜烂的铁锈味,在黑暗中有恶魔眼睛一样的赤红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和燃烧的硫磺的味道。
“对不起姐姐。”
“我没有成为姐姐所期待的人。”
“但是为了姐姐,我什么事都可以去做,我会努力的。”
“魔法,医学,祈祷,战斗。”
“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努力的。”
大片的赤红在视网膜上炸裂开,明亮的火焰驱除了黑暗,净化罪人在此犯下的种种恶行。
——我曾日夜祈祷不要失去我的所爱。
——我从天明祈祷至月色。
——我祈祷不再有人哭泣,不再有人悲伤,不再有人痛苦。
——不再有人作恶。
断罪的大火很快吞噬了这间小小的房屋,“姐姐”的身影在火焰中摇曳着,扭曲着逐渐变小,化为火焰下的灰烬。
曾经的过去,与她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和记忆,一同被烈焰所吞噬。
——我来斩杀所有的恶。
——即使没有评判他们是否是罪人的资格。
——我来孕育罪恶。
——我,就是最大的恶。
火焰沿着泪水和血液烧向折途,如狂蛇之影狰狞着,将利爪伸向他的衣袍。
这样就好吗。
失去了神采的瞳孔注视着火焰。
这样就好了。
将所拥有的一切抛弃,折途闭上了眼睛。
身体燥热令人不安和难受,不是被外界的火灼烧,而是来自自己身体内部的责罚。
本来应该是报废了的身体却在此刻活络了起来,像是被切割一样的巨大痛感犹如海啸一样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意识几乎要被撕扯拉碎了。
手臂上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力度,被别人握住胳膊,从那里传来了不允许质疑和反抗的力量。
“小折,要走了。”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只是那清冽的声音中饱含着坚定的力量。
“听我的话,现在要走了。”
诺兰紧紧地握住折途的胳膊,用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也许是看到折途像是死人一样毫无反应,诺兰的眼睫微微低垂投一下一片阴影,然后用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折途的胳膊,试图把他从火焰的包围中拉扯出来。
“折途!”
诺兰大声地呼唤着少年的名字,希望能让他有所反应,拼命地拖着折途向房间的门口走去,然而火焰依旧不依不饶地沿着他身下的血迹追了过来,宛如无声地嘲笑,讽刺着最后的努力。
“你在干什么,快点起来啊!”
熊熊烈火将两个人再次包围,诺兰的额头因为焦虑和高温渗出了汗水,犹如毒蛇信子的火舌舔上诺兰的小腿,留下狰狞的伤痕和疼痛,天青色的裙摆被火焰腐蚀,所有的一切都被断罪的火焰焚烧着。
“求你了,小折……”
晶莹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到黑暗中,看上去就像是夜空中的璀璨明星。
伴随着少女哭泣的声音,火焰势头不减地燃烧着,像是以少女的悲哀和绝望为燃料,周围的烈火更加猛烈地扭动起来,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两个人的影子像是痛苦地舞蹈着。
“一起离开这里吧。”
“一起。”
哭泣着,同时也微笑着。
“我也很喜欢你……”
“所以不要在这种地方……”
“不要在这种地方消失了……”
一字一句,犹如滴落的眼泪一样震撼着这片被焚烧的空间,诺兰的声音像是对神明献上最虔诚的祷告。
身体突然变得轻盈起来,腾空般的悬浮感不禁让诺兰惊呼出声,在下一个瞬间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诺兰在折途怀中紧紧环抱住了折途的脖子,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臂上。
“笨蛋……”
多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那双流金般的双眸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低着头,一个劲地不停喃喃重复着一句话,因为哽咽和呼吸,气管一时变得忙碌起来,也让他的声音听上去令人心疼。
烈焰被远远地抛在身后,面前黑暗一层层褪去,当初看上去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光芒就在眼前,依稀能听见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不管正在怀抱自己跑向出口的折途,诺兰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对方。
“要活下去哦。”
在梦境的终点,光芒温柔地将两人拥入怀中,炫目地令人无法睁开眼睛。
——梦该醒来了——
——是啊。
——该醒了。
自胸前感受到一阵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猛的被谁拽起,折途勉强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还在小幅度地摇晃着,景色黏连在一起模糊不清。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被责难了,在疑惑和不解下折途努力地让混沌的思路再次运作起来。
亚修……?
终于看清了前面人的面庞,折途努力在泥潭一样的记忆中搜寻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还没死啊,果然笨蛋命很大……
身体不可思议地高热着,甚至连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灼热的呼吸,四肢依旧软绵绵地使不上力,耳边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纷扰着,身体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躯壳,里面只是不停地回荡着心脏沉重的跳声。
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给我清醒一点,我需要治疗。”
啧……
虽然抱有诸多不满,但是还是在对方的命令下努力打起精神,折途向他身躯上看去。
狰狞的伤口正在无声地诉说之前发生了怎样的一场恶斗,即使是现在,他皮肉翻开的创口仍在汩汩地向外流血,染红了亚修身上的衣服,同时也刺痛着折途的眼睛。
讨厌因为伤痛造成的红色。
尽力掩饰住自己的失态,折途抑制住手指的颤抖扶上亚修的胸口,那里被野兽的利爪破开一大道口子,首先要止住这里的流血,洁白的圣光覆盖住了伤口,随着折途的低声祈祷正治愈这被破坏的组织。
好热,不知道是自己的指尖过于冰凉还是对方体温过高,一瞬间折途竟然产生迷恋这种温度的错觉。
鲜血的温暖。
下一秒又演变成了对自己的深深厌恶。
“把上衣脱了,我要给你打个绷带,如果你继续到处乱动伤口再绽开就白治了。”
折途简单地命令着,做回老本行的感觉还算不错,只是现在折途只想快点结束治疗,然后好好去休息一下,疲惫不堪的身体已经是第无数次向他发起警告了。
“你刚才发生了什么?”
拿起绷带的手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报复一样地狠狠摁上对方的伤口,引得亚修一阵皱眉。
那里不行,只有那里不可以,连自己都禁止踏足的记忆,无论是谁禁止触碰的领域。
“不关你事……”
试图站起身,却从侧腹传来一阵剧痛,凝固的伤口又被撕扯开的痛楚,折途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着将手伸入外袍之下,能摸到衣服黏连着皮肉被卷起,折途咽一口唾沫,试图用手指去确认伤口的状态。
因为剧痛脑海中一片空白,短暂性的失明过去后,折途咬住牙解开了自己的衣服,用剩余的绷带缠住了伤口。
“我在问你。”
不容反抗,近乎粗暴蛮横的质问,一如既往地充满了亚修鲜明的个人特色。
也难怪,受了这么重的伤,想必是与那只凶恶的猛兽有一番殊死搏斗,而自己似乎是在一开始就失去了意识。
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成了累赘才会导致对方受了伤。
想到这里折途有些黯然神伤,闭口不语也不回答对方的质问。
“你又懂什么了,笨蛋……”
良久,似乎是要打破这种无言的尴尬,折途小声地叹息着。
“所以我才让你告诉我,混蛋。”
什么啊……竟然被笨蛋骂了……
折途不自觉地苦笑起来,抬头正好撞上亚修审视自己的目光,可能是因为再一次看到了自己不同的笑容,亚修的表情看上去有那么一丝惊愕和不解。
稍微调整了一下倚靠岩石的姿态,折途半躺在草地上看向天空,已经快要习惯身体的疲倦和伤口的疼痛,此刻折途略微地感到一种懒洋洋的舒适。
“这样的我很可怜吧,很值得你去同情吧亚修。”
“不对,勇者大人。”
在亚修眼中,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不是非常的凄惨呢,亚修皱眉,似乎要说什么,折途便抢在他开口之前继续说下去。
“被你从半道捡回一条命的牧师,按理来说应该对你感谢地五体投地了吧,不过真可惜,我可不觉得当时是被你救了哦。”
“是勇者刚刚在猛兽的利爪下救了我吧,多亏了你也让我知道了我到底有多么弱小,多么不值一提。”
“是你让我知道了我之前所有的努力到底是怎样的荒诞和无用,我应该把你当成救命恩人吧,勇者大人。”
折途冷哼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你刚刚的确是救了我一命,为什么要救我这样的人,哦对了,你需要治疗是吧,看起来我还没有无用到彻底是个废物,至少对你来说我不是还有点用吗?”
嘴角的笑容带上了几分悲哀的含义,一口气倾诉完,折途也闭嘴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发落,无论是怎样的斥责都无所谓了,只想快点结束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啊……亚修……”
扶着背后的岩石,折途一边喘息着一边换换站起身子,身体在摇晃着,踉跄地向前迈出一步却是天旋地转的失衡感,就在再次要倒下去的时候,身体被一股力量牢牢固定住。
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悲,折途。
内心在毫无掩饰地嘲笑自己。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的事情……”
倚靠在对方的肩头,难得找到了一个机会能够安稳地喘息一会,眼皮愈发地沉重,最后再也无力支撑。
无论是身体也好还是精神也好,已经都到极限了。
“至少……让我休息一下吧……”
一切都回归寂静与黑暗。
*5013字,尼桑单挑BOSSSSSSSSS
*继续强势带市wwwwwwwwwwww【
曾经的失败只是通往成功的必然垫脚石,胜利永远属于绽放着耀眼光辉的天选勇者。
昨日的骑龙群暴走仅是有惊无险的冒险插曲,虽然结果是没有任何交锋的和平解决,但我心中的不满却在无声地茁壮萌芽。
不能再次与巨兽一战的不满。
不形于色的耿耿于怀是久未战败的剧烈反馈,更兼自踏入世界以来的连夜特训,也在呼唤着能够验证它们成果的一刻。
终于,弦月似是回应了勇者的强烈渴望,直指向即将迎来尽头的骑龙领地。我们顺利在此刻找到了引发异变的碎片——它正静默地镶嵌在身躯比寻常巨兽更加健硕的狮王额上。
我能感觉到,自它身上无声散发的强者气息。如果这是兽群的终点,它无疑就是绝佳的胜利对象。
“来吧,群兽的祸首。”
刻意离开队伍的我,独自站在了河对岸的狮王所能直视的广阔平野,比出了引战宣言般的挑衅手势。
我甚至能隐约感觉,我的剑在隐隐颤动,犹如久旱逢甘露的狂野荒兽。
到底有多久没有这种临战的期待了?我不禁回忆起曾经有过相似感觉的往事。
在菲薇艾诺的日子,自从有了年轻勇者的名气,我的一切理所当然地一帆风顺。冒险的物质支持,还有一呼百应的英勇义士,已经让我几乎忘记了挫败所带来的热辣屈辱。
【自以为是的勇者,不要以为什么都可以让你披荆斩棘、什么都能够成为你的胜利荣耀。】
那是上一次能让我感受到挫败的存在——一个久经沙场的兽人战士。
那时的我,受到了村落的委托请求,带着村里的精壮义士无畏硬闯村周山峦的强盗据点,仅以手中长剑将看似凶暴的拦路盗匪悉数屠戮,如入无人之境地直奔核心。
直到在最后等待着我的他。
青绿色的皮肤下有着数之不尽的历战伤痕,沧桑的脸庞隐隐透出尚未枯竭的嗜杀精光,仿佛是在等待着我的来临一般抱斧入怀,静坐在中堂之上。
“我知道,你是最近声名鹃起的年轻勇者。”
他终是锁上了我的眼眸,沉缓开口。
“我在等你,来当我们其中一人的最后对手。”
他的身旁,是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强盗首领。
我的身后,是似乎早已察觉到危险气息而没敢跟随上前的义勇壮丁。
强悍的兽人战士,仅是受到了强盗的恩惠而应诺短暂驻留于此处,却因听闻了我即将来访此地的音讯而一直不肯重新开始自己的孤身旅程。
“这就是你助纣为虐的理由?”
“我并没有干任何下三滥的事情,但如果这能换取与新生火苗碰撞的机会,我没有任何错过的理由。”
他握上了手中尚存斑斑血迹的嗜血斧刃,重新站起。
沉湎于战斗的欲望而无视基本的善恶,已然是足以让我斩杀的充分理由。我拔出了手中长剑,以丝毫不落下风的目光死死锁上朝自己投来的期待视线,直到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迈出开战的重迅脚步。
剑斧相接,不留余力的巨响激起了空气中清晰可见的兵刃火花。力量在我之上的他,技巧也未见粗糙,我的每一记借势卸力后的返身回击,皆被似是早已看透去势的斧击及时截上。
“不要以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自居,年轻的战士!”
厚积的豪情瞬间化作震天咆哮,钝斧使力压下挺进利剑。落于下风的我却始终不肯在近身的搏击中落于下风,顽强地以反复拆解的剑招一一应对,却始终未能在对手身上烙下丝毫伤痕。
久未尝试的近身苦战让当时的我越发恼怒,以至于在几近使尽浑身解数的那一刻刺出了急躁的一剑,继而迎上了自上而下的斧影。
“你败了!”
清脆的金属交鸣,长剑脱手而出。余下的是手无寸铁的我,以及即将挥出终结一斧的他。
直至,
飞刀悄然刺进了他的咽喉。
一瞬间,错愕与愤怒自他脸上跃然,却瞬即在弥留的下一刻蜕变成满足的嘲笑。
嘲笑着他的死而不败,以及我的生而不胜。
同为战士的较量,勇者不应在此陨落,即使要利用旁门左道的暗算,我也要战胜对手继续生存下去。但真正的胜负结果却在内心无声地落叶生根,开出不甘的剧毒花蕊。
我成功地剿灭了盘踞的强盗,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村民们的崇拜。但也是在那一次以后,认识到尚存很多不足的我,再一次端正了自己的修炼态度,直至下定决心去得到战神的肯定。
尘封的过往早已失去了一雪前耻的机会,炽热的现今却在眼前扬起了再度决战的狼烟。
抛出去的飞刀成功惹怒了视为对手的巨化狮王,健硕的身躯破开水流径直飞跃至决战的平野之前,对视的双眸不容许彼此在此刻存在丝毫的脱逃可能。
同伴们如我所愿地迎上了即将闻讯而来的狮群,一切都如我所愿。这场决斗,我个人就足够了。
这么理所当然地肯定着,我拔出剑迎上了狮王的利爪,却在即将短兵交接的瞬间被一道横空挥下的光芒强横阻截。
“啧……”
挺剑挥下光刃的折途瞬间分断了决斗的双方。令我意外的是,此刻的他脸上露出的显然是反常的不悦神色,似是陷入了某种我所不能窥见的景象一般皱起了痛苦的眉。
然而,凶兽并不会在意猎物的苦恼情绪,瞬即补上的利爪刮着足以划破空气的劲风猛然锁定折途。勉强反应过来的他堪堪挺起了格挡的剑,却始终因为并未能及时唤起神术而在防守上大打折扣,以至于仅是剧烈的一击便被猛烈拍飞,狠狠撞上了道旁的坚硬巨石,咳出了一口受创的鲜血。
你在干什么?
转移了重心的我接连往地上挥出几道足以激起冲击波的震荡斩击,在尽量牵制狮王进犯的同时侧步移至了倒下的折途跟前。
他早已失去了战斗的意识。双眼紧闭的他甚至未能道出一句如往常般的‘笨蛋’词句。
这家伙直到现在也始终在用自己的方式与我对抗——我不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我办不到将他置若罔闻,即使他或许会在此刻成为我的负累。
几记牵制的冲击虽然迟缓了狮王的进犯,却始终未能撼动它坚固的脚步。意识到我这仅是虚晃的几招,被戏弄的恼怒让它的动作变本加厉地徒增迅猛,一往无前的巨影破开了平野应有的厮杀节奏,无可阻挡地以粗暴的直线高速奔袭。
身后的折途在告诉我,我无法闪避、无法逃离。不过也正是这种进退维谷的时机,才有咬紧牙关一雪前耻的价值!
“喝!!!!!!”
剑,爪,交击!
挺住了!巨力的压迫下身躯勉强维持着不会颤抖的最低坚挺——狮王的力量恐怕要高于此地的一切凶兽,以至于我能清楚感受我还能在此时支撑多久。
三,
二,
一!
即将难以支撑的一刻,我借着卸力的去势刹那欺身入怀,以淬不及防的坚实冲撞猛顶巨狮全无防备的下颚弱点,一时间竟将它冲撞得连退几尺。
这绝佳的机会怎能让我就此浪费!不顾身躯体能的回缓,我强行驱动起更猛的剧烈去势,大步飞跃至尚未回缓的狮王跟前,剑随身至临空一劈——
如果是一般的巨兽,这一击早已分出了既定的胜负。我有绝对的信心。
然而,事实在告诉我,这不是这片山脉里一般的对手。
剑刃即将命中的瞬间,利爪及时拍上了我急进之下疏于防备的腰侧,虽是千钧一发的匆忙应对,却依然有足以将我狠狠拍飞的野蛮巨力。
不容得些许质疑的痛警告着我此次抢攻的重大失礼,本应就此飞开的身姿却始终没能压下我心中不住升起的不甘,直至即将远离的瞬间伸过握剑的手匆忙一划,勉强在对手的鼻梁上留下清晰可见的炽热剑痕。
那是足以让它狂怒的痛。
果不其然,在我跌落在地的瞬间,撕心裂肺的痛吼瞬即响彻决斗的无垠平野。重新站起的对视,映入我眼帘的是仅凭怒意就早已将对方撕裂个粉身碎骨的凶暴目光。
虽然彼此依然没有确实的劣势伤痛,但我体力的虚耗始终不容忽视。唯一的优势是我成功让折途的存在完全消失在了狮王的意识之中,仅余下将我彻底扑倒狠狠撕碎啃食的愤怒欲望。
那个一天到晚都找机会喊我笨蛋的家伙,我竟然在刹那间有上让他睁眼看着我奋战姿态的莫名想法。他越是不肯定,我就越想让他知道,什么是属于勇者的胜利之战,谁才是真正需要被照顾、需要被保护的糟糕笨蛋。
更具凶性的狮躯狂扑着以接二连三的爪击和撕咬不住侵袭,得以选择闪躲的我凭借着先前的狩猎特训逐渐捉摸着它的攻击轨迹——力量和速度的提高并未改变它作为狮子的战斗模式,亦并未超出我可以应对的底线。每每眼看即将命中的攻势,皆被闪避之下的剑刃借势卸去。
我不会失败,我不可能失败,我不允许失败。
胜利的天平在无限倾斜,对手的招式在久攻之下逐渐变老,直到我在付出仅是几道擦伤的代价下终于完全掌握了他的攻击节奏,抓住空隙后撤一步。
看到了,抓住胜利的节奏。
紧咬不放的它理所当然地紧随而上,迎上了我同时的返身挺进。高举的平刺一剑,虽有破空的迅猛气势,轨迹却简单得足以让狮王在侧头闪躲的同时朝我大开的中门狠烈挥爪——
如我所料的正确选择!
它不会知道,它不可能知道,它不允许知道。
那看似全力的刺击,并不是我极限的速力去势。
刺击骤然变轨,瞬间变换成斜挥的狠辣劈砍,直劈向狮王淬不及防的弱点咽喉!
一瞬间,彼此对视的瞪大的错愕兽眸与自信的胜利瞳孔。
直至,
鲜血飞溅。
胜利永远只能属于光辉的勇者。野兽的头脑,永远不可能知道那些我经过长久历练所获得的精妙剑技,还有那些为了拯救世界所作出的一切努力付出。
然而,巨躯的生命力依然超乎了我的预料。
几乎是历史般的结果,它在脖项中剑的瞬间狠狠推动上它早已有上去势的暴烈爪击,以强劲无匹的攻击力撕开了我胸前的身躯皮肉。瞬即流失的气力以更加剧烈的警告迫使我狼狈地再次拉开距离,与脖项受伤的它鲜有地有上同样的默契。
我低估了他皮肉的厚度——我确实是伤及了他的脖项,却依然未能达成足以让他失去战斗力的致死伤害。反而是他重伤后勉强的反戈一击,确实地撕出了我皮肉下的清晰血肉。
但即使如此,我尚能战斗,而且我大致可以肯定,它的伤势比我严重,继续的战斗只会让它的生命流逝得比我更为迅速。我胜券在握。
【不要让暴戾占据你的内心,你不应该背负与年龄不符的责任与觉悟。】
突然浮现于脑海的,是父亲曾经的教诲。
在我即将踏上勇者修行之旅以前的最后教诲。
那时的我,不可能读懂他眼眸里隐若的唏嘘悲叹。
像是看到了曾经的影子一般。
【如果当初听从了乌瑟尔的教诲,你就能过上安逸平凡的美好日子?】
下一瞬间转换的,是漆黑之下的既定神佑。
不可能听从。
邪恶在等待制裁,正义在等待伸张,世界在等待拯救。勇者,不允许就此平淡地埋没自己的光辉。
【需要我的帮忙吗?骁勇善战的勇者。你并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下一击两败俱伤。】
不,我能保证。
【理由?】
不是永远只能是一个吗?
【哪一个?来,再说一遍吧。】
我是勇者。
被上天选中的,永远会迎接光辉胜利的宿命勇者!!
“喝!!!!!!!”
步已迈开。
剑已出鞘。
或许彼此都了然于胸,这会是这场决斗的最后一击。
无论是一方败亡,抑或同归于尽。
“喝!!!!!!!”
真正的破空一剑,划开了眼前的风,划开了眼前的势,划开了下一刻擦肩而过的生死身姿。
鲜血飞溅,自我被撕开的肩膀上,自它被切破的胸口前。
再次的胜券在握,我浑然不顾身体的剧痛警告,转身架起交锋的临战剑势,直面上胸口已然被鲜血沾透的强弩之末。
然而再次出乎我的意料,它似是有使不尽的生命气力,强撑起重创的身躯,仰天咆哮出似是要彻底震动顶上苍穹的巨大声浪。
直至一道夹带着锋利串刺的异样光芒骤然袭来,刺进了它受创的染血脖项,以我不曾料想的方式彻底结束了它的最后生命。
遥望之下,是加瓦尼手中的玫瑰给这场决斗划下了最后的句号。失去终结一击的机会,我并没有感到多少的失落——胜负已分,我已经不会再被它的攻击压制。勇者败于巨兽的耻辱,已经彻底洗清了。
痛楚在持续,拖着伤躯,我面不改色地回到了折途昏迷的岩前,俯视上他此刻仍未清醒的沉睡脸庞。
我胜利了,胡来的混蛋。
不待他有所反应,我径直扯过他躺倒的衣领,将他整个扯起。意外的是,他似是察觉到我的动作,竟于被彻底扯起的一刻及时清醒。
“你干什么笨蛋……!?”
本应在清醒的瞬间脱口而出的往常咒骂,却在此刻被彻底凝结,在他目睹我身上的悉数伤痕后。
“给我清醒一点,我需要治疗。”
被受创的痛楚和战斗的余韵所影响,我的语气不自觉地有上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居高临下。
此刻的他,似是已经理清昏迷期间的一切,带着悔疚般一反往常的反抗姿态,以避开的眼神代替应诺的默许。
毫无疑问,这是我的胜利。
“你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关你事……”
“我在问你。”
“……”
连番的粗暴语气,始终没能让他在治疗的同时有上额外的抗议之音。
直至,
“你又懂什么了,笨蛋……”
是的,
“所以我才让你告诉我,混蛋。”
我说过的,
我不允许那种感觉继续藏匿在我目所能及的地方。
所以,你没有任何的选择,
折途。
我鈤了狗,这真的是推线吗,为什么和主线剧情完全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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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这种东西果然还不如遗都好玩呢,瑞贝利安丧气地想着。
之前圣木之森的探索让瑞贝利安好好的吃了个鳖,腿脚受伤没能好好捣乱且不提,莫名其妙的艾丽西亚又处处碍手碍脚。当然这也不是最关键的,现在瑞贝利安最在意的不是艾丽西亚,也不是如何拆散瓦尔哈拉
而是那个蓝不拉几。
讲道理的话,瑞贝利安觉得蓝不拉几是死是活和他没关系, 毕竟他打心眼里讨厌这个自闭暴躁又别扭的蓝色半卓尔。只是在森林里受伤的蓝不拉几居然遭遇了濒死的危机这一点出乎瑞贝利安的意料。
别死啊!蓝色的!
这个祈祷确实是瑞贝利安打心眼里发出的。只是这并不是出于善意,而是纯粹的等同于小孩子不想自己还未玩够的玩具坏掉的心理。瓦尔哈拉的队员们显然对于瑞贝利安如此关心蓝感到惊讶,然而大家似乎误会了瑞贝利安的本意,反而莫名其妙地以为他回心转意——不过就算如此这个功劳也会落在艾丽西亚头上。
就在瑞贝利安抓耳挠腮地催促着艾丽西亚治疗蓝的伤势的同时,真正关心半卓尔少年的队员们找来了一个纯种卓尔来帮忙。那个纯种的渣滓少女(瑞贝利安擅自给薇塔塔的昵称)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让瑞贝利安彻底懵逼的不知名名词,而低智商的瑞贝利安自然听不懂期间的利害关系,对他来说只要蓝不拉几能够活下来就够了。比起让玩具很快地坏掉,能修复一点是一点就是,哪怕玩具的本质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但这对瑞贝利安来说根本无所谓。
只是脑子简单的他并没有料到,三流修理工的渣滓少女竟然把玩具改成了一个让瑞贝利安碰都不想碰的人形自走炮。
他醒来之时,做出来的第一个表情竟然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这无异于让瑞贝利安感到了看见100万个艾丽西亚程度的吃惊
这个蓝不拉几....“重生”之后似乎变得脑子有坑起来了,瑞贝利安一脸黑线地想着,顺便忽略了他自己的脑子其实也不怎么正常的事实。虽然蓝变成这样让瑞贝利安深感角色重合的危机,但是比起属性撞车什么的,人类战士更加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
“瑞贝利安君!你为何摆出这样的表情!”
“小瑞小瑞——你怎么啦?”
你们俩还好意思问老子怎么了——!?
瑞贝利安的手臂上一如既往地挂着名为艾丽西亚的挂件,而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又再度多出了一只蓝色的苍蝇在嗡嗡叫。性情大变的蓝不拉几一改以往的阴郁与不耐烦,热情地关怀着一直紧锁眉头的瑞贝利安。
拜托,我不开心的原因就是因为艾丽西亚和你好吗!离我远点我就开心了好吗!!
瑞贝利安向奥列格投去求助的目光,而回应他的却是队长同情的摇头和叹息
....是时候找借口脱离瓦尔哈拉了,迫真
伴随着瑞贝利安的惨叫,瓦尔哈拉又再度开始了新一轮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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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子,又TMD是树林子
看到周围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瑞贝利安像死去的僵尸一样翻起了白眼。第五季似乎在刻意和他作对,把它丢进了他完全不想再次看见的地形,也许是之前圣木之森的旅途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心理阴影,所以现在瑞贝利安只要一看到树林子就会一脸的忧愁。况且众人被传送来的时间点也不怎么合适,现在是漆黑的深夜,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能够辨认出这里的地形是松林之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对于周围本能警惕的瑞贝利安更加崩起神经
“小瑞小瑞,这里好黑啊”
可恶,不仅要紧绷神经,还要预防神经性头疼。瑞贝利安抽搐起嘴角,任着艾丽西亚抱住他的手臂。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风元素裔显然对于现在的状况充满了不安,所以本能地跑来寻找能够为她提供安全感的存在。
但为什么是老子,战士翻起白眼思考自己被艾丽西亚缠上的前因后果,照理来说她应该亲近本就是熟人的奥列格,或是同为女性的叙泽特。就算是刻意挑选异性,颜值比瑞贝利安高到不知道哪去的蓝和阿伦德尔也应该是首选。假设是因为蓝的肤色和种族而抱有芥蒂——虽然这位女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人——那么性格绅士沉稳,又礼貌而且关怀女性的阿伦德尔也绝对是少女杀手。瑞贝利安数来数去,从自己身上找到了成吨的讨人厌的缺点,到头来受欢迎的要素自己一点也没有,所以这便让他更加头痛起来。
最终的结论是,艾丽西亚脑子有病。
就在瑞贝利安认真思考拜托艾丽西亚的方法的时候,一行人凭借德鲁伊的光源勉强行进到了一家民宅前。宅子前昏黄的灯光像忽明忽灭,似乎是在刻意指引旅人一般,然而那感觉随时会熄灭的灯火却又透着一丝不详的气息,似乎诉说着房屋的主人其实并不希望访客的造访。
对于这样诡异的宅子,瑞贝利安是不屑于打扰的。对他来说这样还不如睡在树杈上安全。但瓦尔哈拉的队员们明显不习惯睡树杈,尤其是艾丽西亚,这个娇弱的少女如果睡树杈一定会难受得失眠一整晚,而她白皙的皮肤说不定也会划伤,没有精神的话第二天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遭遇危机的几率也会....
不对不对,干嘛要想这个小崽子的事!瑞贝利安晃晃脑袋,把脑中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关心艾丽西亚”的念头无情地赶走,随后继续冷眼看着众人的行动。
奥列格殷切地敲着破旧的木门,似乎希望房屋的主人能够出来迎接他们并为他们提供住宿的场所。这个小矮子还真是不长记性,之前被圣木之森的村民们无情地赶走的经历显然并没有影响到奥列格一丝一毫,但在这种深夜敲门,换作瑞贝利安做主人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骂出一句“滚蛋!”然后再用力踹上一脚,绝不会为他们提供住宿。
等了半晌,门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瑞贝利安伸了懒腰眯起双眼,打算看奥列格的笑话。
就在此时,门内闪过一丝银光,转生为半妖梦还是梦妖的蓝眼疾手快拽过侏儒的领子才避免了他被破相的惨剧。当然,被那东西砸到可就不止是破相那么简单了。吓得差点没哭出来的艾丽西亚更是抱紧了瑞贝利安的胳膊。
不过....对方只是个拿着锄头的惊魂未定的农妇而已嘛。
对方瞳孔紧缩,握紧锄头的关节发白,并且不住地颤抖着扫视在场的众人,脸上的湿润以瑞贝利安的经验来看八成是所谓的冷汗。在农妇的目光扫视到艾丽西亚的时候,瑞贝利安轻轻捏住了自己的剑柄。
如果这个女人打算做什么,下一秒就把她砍成两半....
好在阿伦德尔及时地收走了妇人的锄头,这个举动无意间也许救了惊恐的女人一命,不论别人,至少瑞贝利安对于任何人都是抱有杀意的。
可惜,可惜了,这一点都不好玩。
不出意料,瓦尔哈拉在解释清楚情况后被对方带有歉意地招待进屋,而瑞贝利安则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把玩着另一只瑞贝利安的小耳朵,并没有参加谈话的意思,当然也对谈话的内容没有丝毫兴趣。
不过....与农妇攀谈的人们中,有一个家伙让他觉得格外刺眼。
蓝不拉几——
一扫以前的厌世与阴郁,现在的蓝开朗又健谈。如果说以前的他的暴躁易怒和痛苦的回忆与记忆是瑞贝利安在瓦尔哈拉最大的乐趣之一的话,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让他感到恶心的虫子罢了。看着他灿烂的笑容,瑞贝利安更是恼得牙直痒痒。
凭什么那个蓝不拉几就这么解脱了啊....
如果他被过往继续折磨下去的话多好啊,如果他能露出更多痛苦的表情多好,如果他能为自己的无力永远懊悔下去多好!可是现在的那家伙算什么鬼!
为什么他能够那样自在地笑下去!
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呢——
瑞贝利安稍微发现了,他觉得蓝刺眼的原因并不是憎恨
而是嫉妒
嫉妒他能够得到永远的解脱,嫉妒他能够有救赎,嫉妒他能有另一个家伙给他带来更好的结局。瑞贝利安不了解蓝,不知道他对于这件事的感想,然而对他来说,那便是“救赎”,从黑暗中脱身投入永远光明与温暖的未来的救赎。
为什么他可以.....
如果受伤的是我,如果我也遇上了一个半梦妖,那么名为瑞贝利安的人类是否能够得到幸福呢
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瑞贝利安用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蓝的耀眼笑容。
原来那便是得到幸福之人的笑容吗
可恶
可恶
可恶
那个蓝不拉几....不再是玩具了
我对他失去兴趣了
那种躯壳,破坏掉就好了
对啊,如果堂而皇之地行动会遭遇队友阻止的话,只要伪装成是意外,只要趁着他落单,甚至只要在他们睡着的时候....
轰的巨响打断了瑞贝利安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看过去,窄小的木屋中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无头怪物,而那怪物正发了疯一般袭击屋内所有人。
说着....机会就来了啊?
挑起嘴角的瑞贝利安拔出背上的巨剑,在一旁开心地开启了旁观者模式。
无头的怪物似乎是遂了瑞贝利安的意愿一般,死盯着蓝不拉几不放。说不定是那个家伙的肤色太过显眼了呢?瑞贝利安此时也觉得蓝不拉几十分显眼,显眼到就像是白色纸张上的黑点。如果能够从纸张上撕去那个黑点该有多好!所以在怪物掐住蓝的脖子之时瑞贝利安几乎要欢呼出来。
不过瓦尔哈拉的众人不会坐视不管,大家似乎很努力地想要救下那个蓝色的家伙。尤其是艾丽西亚,她用尽浑身解数攻击着无头的怪物。而少女的努力似乎有了效果,一道闪电啪地被召唤 了出来,并且正中怪物的背部。
怪物的手松开了
啧
瑞贝利安有些不满地瞪向艾丽西亚。
果然要先解决掉那个小鬼....
不对,哪里不对
放下了蓝的怪物正在寻求下一个目标,而它的目标是....
艾丽西亚
正面对上那个家伙,这个弱鸡风元素裔能够撑多久?
那怪物坚硬的手指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捏碎那个女孩的头骨不是么
那个怪物轻轻一挥,艾丽西亚所仰仗的藤蔓啊,闪电啊,就能被轻而易举地破除不是么
在其他人拉回怪物的注意力之前,那怪物能有足够的余裕去把风元素裔打成肉酱,顺带着把那只小狼崽像捏蚂蚁一样捏爆
艾丽西亚,可是老子的猎物,怎么会让你抢去——!
一声怒吼,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思考,战士的巨剑带着呼啸的剑锋挥向那怪物的脖子。而之前还在执着的蓝不拉几此刻似乎被瑞贝利安忘了个干净,现在他的眼中只有这个想要伤害艾丽西亚的怪物
破坏掉他!粉碎掉他!
“咣当!”
金属撞击的声音发出,瑞贝利安的手被震得发麻,怪物的硬度超乎了他的想象。但也并不是徒劳无功,这一击成功地让怪物把他定为了最大目标
可恶,果然那个小崽子就会给老子扯麻烦。
瑞贝利安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吐沫,准备发动更强的攻击。然而此时,怪物却像着了魔一样离开了房间。
莫名其妙的家伙,看了眼毫发无损的艾丽西亚,瑞贝利安暗自松了口气。
“瑞贝利安君,你没事吧?”
“!!!”
这个蓝不拉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本来被转移了注意力的瑞贝利安这下又再度怒火中烧,只是在队友们高度戒备的现在他也不好从中作梗,战士只好无奈地压抑住自己的怒火,从牙缝中勉强挤出一句话:“今天算你捡了一条命。”
屋子所隶属的村庄似乎注意到了这里的骚动,有人在朝这里赶来,但这些都和瑞贝利安没关系,他静静地坐在角落,不断将拳头握紧又松开,指甲渐渐将手心按压出淤青,但本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一般依旧不停地重复着这些动作。
“呐,小瑞?”
瑞贝利安抬起头,艾丽西亚正手捧茶杯站在他面前,旁边的小狼崽晃着尾巴吐出舌头绕着他跑来跑去。
“做什么,我现在没心情陪你胡闹”
艾丽西亚递过茶杯:“小瑞心情不好吗,你一直一脸生气的样子呢”
“不需要你关心”瑞贝利安愣了愣,还是勉强接过热气腾腾的茶杯,轻轻晃动着杯中散发着热气的液体。
“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和我说,不用憋在心里哦!”
“...都说了不需要你关心”
“是因为蓝的事吗”
瑞贝利安僵住了。
虽然不知道艾丽西亚是如何察觉到这一点的,但他显然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对于蓝的厌恶此刻又像海啸般翻涌,瑞贝利安的手指越捏越紧,直到“啪嚓"一声将茶杯捏成碎片,任凭滚烫的开水流淌在手上,和从被瓷片刺破的手掌中流出的血液混杂在 一起,他的手也没有松开。
“不要给老子提到那个家伙”瑞贝利安浑身颤抖着,但却意外地没有怒吼出来,他只是保持着平淡却带着颤音的语调低声念着,“那个随随便便就得到了幸福的家伙——真是如同粪坑里的排泄物一样,这种没有任何活在世上价值的家伙,毁掉就好了。”
艾丽西亚并没有发表什么评论,她只是静静看着瑞贝利安的双眼,小小的手掌轻轻掰开瑞贝利安的拳头,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
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发泄口一般,瑞贝利安深吸一口气,垂下头去盯着地板:“为什么...那样的小杂种都能触到光明呢”
不懂啊,不懂
神为何要和他作对,将他丢人无限的黑暗,哪怕是曾经给予他过一丝丝希望的曙光,却又毫不留情地立刻熄灭。
难道自己被称为渣滓的卓尔都不如吗?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所以才要这样惩罚他吗?
难道自己就没有回到阳光下的希望吗?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就慢慢在阴暗的角落腐烂好了,什么救赎,都是笑话!那些背叛了黑暗擅自离开深渊的叛徒,就像那个蓝不拉几,一定要狠狠地制裁他,把他拉回来!
“小瑞...”
耳边又响起了少女的声音,瑞贝利安不耐烦地连看向她的脸都没有,只是用鼻孔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小瑞,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约定...?
“如果小瑞不知道什么是温暖的话,就让我教给你吧!”
“我对这本笔记发誓!今后我会一直在小瑞身边,而且会让你明白究竟什么叫做‘爱’的!”
“我会让小瑞得到幸福的”风元素裔少女坚定地伸出双手,第一次环抱住瑞贝利安的脖颈,“如果小瑞在嫉妒蓝的话,就由我来帮你让他反过来嫉妒你吧!”
少女的身体很暖,像有什么魔力一般,让瑞贝利安使不出力气去推开她
又是这种胡话
又是这种不切实际的约定
又是神派来戏弄他的所谓的“曙光”
反正也是谎言吧?反正也会在某一天像之前一样背叛我吧?
但是....好想就这样溺死在这谎言之中啊
瑞贝利安闭上双眼,第一次没有对少女发出拒绝之声,他将头埋入少女的臂弯中,像只被驯服的野兽般静静享受着抚摸
“艾丽西亚”
“怎么了小瑞?”
“你也别忘了我们的比赛”瑞贝利安吞下口水,用沉闷的声音低声宣告道,“在比赛完成之前,不准离开我”
“我是很好胜的哦,才不会逃跑呢”艾丽西亚笑着回答了
“那么加上一个赌注吧”瑞贝利安抬起头,“如果我赢了,你就把你的笔记本交给我”
“诶——那如果我赢了呢!”
瑞贝利安顿了顿,半晌才开口:“我就把我自己交给你”
艾丽西亚笑了,那是瑞贝利安此生见过的最为灿烂的笑容。
“说定了哦小瑞,我是不会输的!毕竟笔记本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呢!”
为了笔记本吗....果然是天真的小崽子。瑞贝利安笑着脱离了艾丽西亚的怀抱站起身来,打算去和队友汇合。
“而且,我也想得到小瑞呢!”
战士停住了脚步。
他笑了,那并不是看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而发出的扭曲的微笑,而是被一种久违的不知名情感所驱使而出现的笑容。那种情感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出现过,那是他还在佣兵团的时候,接到了一个人递来的一碗热汤之时出现的。
“走着瞧吧....”
“还有还有!小瑞如果想欺负蓝的话,我会阻止你哦!”
“哼,真是个让人没办法的小鬼”
一下下也好,暂且沉浸在这温暖之中睡一觉吧。
晚安,瑞贝利安。
*WPS计字12003
*我安详的【。
|1|梦之里侧
进入一个人的身体时什么样的感觉呢。
寄宿于那女孩的梦境中,不过短短几天,她已经无法控制她的精神了。
如果我在她的身体中会毁掉这个孩子的一生,那么我只能选择死亡。
可是我——
不想死啊。
还不想死啊。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进入另一个没有意识的身体,你会进入,然后成为一个半梦妖么?”女孩在她的梦里这么问我,她身边绚烂的光芒飞翔围绕,紫色的她仿佛在其他梦境中见过的圣灵。
“会吧,毕竟在你身体里待下去也是这样的结局,而且还会伤害一个无辜的灵魂。”
“而且你在我身体里待下去也占不到便宜,毕竟夏德娜大人护佑着我,你可以侵蚀我的精神,却无法侵蚀我的灵魂。”
“说的也是,恐怕我们会变成一人二脑也说不定。”
“怎么听起来还挺好的?”
“哈哈。”
“那么,我会给你找机会的。”她微笑着这么说。
“现在是你的机会了。”她对我这么说。
“去吧,接管这具从地狱归来的身体,用你的精神去吞噬他残存的精神,将这个人从死亡边缘带回来——你可以做到的吧?”
“他的意愿,真的不要紧么?”
“这就要看你如何与他商议了。”
“好,我试试。”
“拜托了,不要回来哦——”
幼小的男孩站在荒芜的大地之上,眼神空洞得像是有风从未写之年的冰河吹来。
“你是谁?”他如此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那你为何来到这里?”他继续问着。
“为了获得新的身体,活下去。”
“为何选中了我?”
“因为你要死了。”
“我要死了?”
“是的。”
男孩闭上眼睛,他开始成长。孩子圆润柔弱的轮廓渐渐变得线条分明而坚硬,他身边一时花草繁茂一时黄沙漫天,一时火焰熊熊一时血海无边。
然后他睁开细长的眼睛,一滴泪从那里滑落。
“是啊,我要死了。”
大地重新回归荒芜,十八九岁的蓝色少年终于从迅速的成长中定型,他戴着面具披着斗篷伫立在血红的太阳之下,阳光粘稠而诡异地在他身上涂抹仿佛血污的色彩,顺着那斗篷滴落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化成光芒,与阳光重新合为一体。
“既然你需要我的身体,那么至少帮我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事情。”
少年向我伸出手,他的指尖已经变得透明,这个灵魂正在崩溃。
至少完成他的愿望吧。
“没问题。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他沉默了,似乎对于我这个不速之客不抱什么希望。
“你的过去,我能看得到。”
“……如果你能帮我活成一个真正的人,那么拜托了。”
少年身旁狂风骤起,一时间天地无光,大地四周似乎有巨浪翻腾。
“我的朋友和……爱的人,拜托你了。”
——没有仇恨和执着缠身的你,可以活得更好吧。
他的声音穿过风的缝隙,待到风停浪静,他的梦境也随之瓦解。
我越过开裂的地面和破碎的天空,向着黑暗中的那唯一一片光明走去。
“再见。”
接下来,你的人生,由我完成。
我不会死的。
我将以名为“蓝”的半卓尔少年的身份生活下去,并且比少年本来的结局活得更好。
“你们好啊。”
那些在少年的记忆中影像鲜明的人们,就在我的面前。
我答应你,守护他们。
|2|玄青隐森
白色的,梦一般的光。
它在神前亮起,异常的眩晕和恍惚过后是噩梦一样的漆黑。
我将手举在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自己已经成了个盲人。
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借着队友身上弦月的光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什么轮廓,我才确定自己没瞎。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什么都看不到诶。”
“什么鬼地方……”
耳边传来悠远的鸟叫,似乎是夜游的鸟在呼唤同伴回归。还有枝叶相碰的悉索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过去了——兔子,还是松鼠?
在少年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地方,他的经验无法帮助我分毫,更何况在这种队友认为侵占了他身体的我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的时候。
“松林。”阿伦德尔声音淡漠,“这里全部都是松树。”
年轻的吟游诗人声音相当好听,搞得我心里只琢磨着什么时候让他给唱个小曲儿听听。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下似乎不太适合想这个问题。
据他所说,这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松林,而且外界并没有光亮,这个地方似乎正处于黑夜之中。
“晚上的树林里点灯好像很危险……”
奥列格那里传来一阵衣物摩擦声,似乎是想要找什么东西又放弃了。
“是啊,很容易引来未知的野兽和……咳咳。”有目光往我这里扫了一下,似乎有点带刺。既然自己算个识时务者,现在还是闭嘴的好。
“阿伦能够看到周围的情况吧?你来带队,然后咱们往弦月所指的方向移动吧。”奥列格把谁挤到了队伍最前面,然后队伍开始移动。
“附……附议。”
然而并没人理我这个赝品,我只好自己跟着他们往前走,在黑乎乎的森林中被扔下可是危险至极的事情。
大概被讨厌了……吧?
从我醒来的那一刻开始。
问题出现在我笑着向他们打招呼之后。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叫作奥列格·尤里·谢尔盖的侏儒队长揉了好几次眼,而吟游诗人阿伦德尔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另一边的风元素裔艾丽西亚只剩下一脸懵逼,高等精灵叙泽特的反应倒是一如少年的记忆,冷漠淡定。
“你是个什么东西啊!”然后一个战士冲到我面前,拎着我的领子高声咆哮,“那个蓝不拉叽不会笑!你他妈笑得比街上那烂白菜还……”
这个战士在少年的记忆里很是形象鲜明,是个大名瑞贝利安的麻烦精。而现在他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只有浑浊的黑眼珠在眼眶里狂怒地震颤。
我迷惑地看向那是我原本栖身之处的紫色少女,她只是露出莫测的微笑然后离开了那个灰色的房间。
那少女的目的,难道只是摆脱我这样一个“寄生物”么?如果真的只是这样,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她为何会有一脸愉悦的表情?如果她还有其他的考量,为什么我无法看透她的梦境?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有神助?
说回还被人拎着领子的我自己,这些同伴似乎对于这样一个“性情大变”的“蓝”感到不解与恐惧。人总是对未知带有恐惧,这是无法避免的。于是我简单地说明了“半梦妖”和原本的少年的区别,却招到了年轻的诗人一个冲劲十足的大耳光。
“空留一个外壳,那么他与死了有何分别!”阿伦德尔忽然声嘶力竭,他这种愤怒的表情,不仅不存在于我的记忆中,更不存在于少年的记忆中。
少年记忆中的吟游诗人是个小少爷,温润谦和,彬彬有礼,诚恳的眼睛像是一潭清水。
然而现在的他,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会让他变成这样的是我,是作为半梦妖的我。
也许一开始我就做错了,我应当竭力去扮演一个“蓝”,而不应该做这样一个全新的人。然而既然要作为这样一个人生存下去,我如果连性情也伪装成他的那样,岂不是辜负了他的托付?
“代替我好好活下去。”少年这么说。
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不多会儿时间,前路上出现了亮光,隐隐约约似乎是谁家的灯火亮在那里。
奥列格拽着阿伦德尔停下了脚步,我往前赶了两步,村落的轮廓在微弱的灯光里渐渐清晰起来。作为队长的侏儒似乎在原地踌躇,他们上一次的冒险也是在村落里,然后导致了少年的死亡。大概现在他的踌躇也是因为这个吧。
“队长,走还是不走?”我拍拍他,压低声音,却发现嘶哑得难听。
“先在村子门口观察一下吧。”奥列格躲开了我的手,看了我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小心翼翼走出林子,走到村前的空地中央。队伍跟着他从林中的隐身之处走出,停在我肩上的鹞子菲利普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村庄虽然没有废弃得支离破碎,却仍是相当的老旧——如果不是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灯火,根本无法认为这是个有人居住的地方,至少在我看来。村中一片死寂,连呼吸声在这里都显得聒噪,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静得令人心惊。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和我一样的不安,奥列格再次停下了脚步,林间的虫声在耳边单调地重复几个音调,像是给这个世界唱的葬歌。
“路上没有人……村民都在睡觉么。”我吞了口口水。
“有灯光……应该是吧,毕竟是晚上。”侏儒没有回头。
“那咱们静静的进村吧,尽量不要惊扰到村民。”我顺手在菲利普脖子后面捋了一下,它打了个战,喉间咕咕的声音消失了。
奥列格终于看了我一眼,湛蓝的眼在弦月和灯火的微弱光芒中闪着些复杂的情绪。
没几步队伍已经行进在了村中的主干道上,大部分房子的灯光从窗户中透出,落在地上影影绰绰。拐过一个弯后,光骤然变强,一盏油灯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明晃晃地亮着。
长明灯。
长明灯意味着等待与指引,这我还是明白的。
只不过在这样一个隐于黑色松林深处的村子,长明灯又在等待谁,指引谁?路过的旅人,还是未曾回归的亲人?
对于“亲人”我并没有概念,只是每当看到少年记忆中的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这具身体的心口都会不由自主地抽紧。
如果是在等待一个这样的人,这背后该是有怎样令人唏嘘的故事呢。
然而事件的发生不允许我再过多模仿他们的思维而思考,侏儒天生的欢快又在奥列格身上作起祟来,他蹦过去敲了敲那扇门。
“打扰啦——请问有人在吗?”
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队长这可是大半夜啊你就这样敲门?”
“敲敲呗,又不会少块肉。大不了状况不对咱们就跑。”侏儒挣脱了我的手,又敲了两下。
没办法,我只能做好随时抓起这个小个子飞奔的准备,不然被袭击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房间里安安静静,好像并没有人。
“没人么……”奥列格的表情似乎还很遗憾。
如果有人在咱们就惨了,亲爱的队长,只要是个正常人,被半夜的敲门声惊醒后没有不爽是不可能的。
他又抬手敲了两敲,然而房间里依然只有沉默。
我舒了一口气,看起来是真的没人。
“我们……”
跟着弦月的方向走吧。我想这么说,然而门后传来衣料摩擦的悉索,然后门吱扭一声开了。
原来有人么。
“您好!”奥列格对着尚未打开完全的门做了个夸张的深鞠躬,“打扰您睡觉了非常非常抱歉……”
“滚开!别再回来了!”
雪亮的锄头伴随着尖叫向着侏儒的头砍了下来,就算我做好了撤退准备也只是拽着他的后脖领,堪堪让他脱离了钝器的攻击范围,侏儒的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最后固定在一个先天愚型般的张口瞪眼上看着袭击者。
“滚开啊!走!”袭击者仍然在毫无章法地乱挥锄头,“不要再回来!求求你了,不要再回来!”
那是个年轻的农妇,脸色透着恐惧的苍白,枯槁的头发用淡黄色的布束成了条辫子。虽然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鱼尾纹,还是能看出来年纪并不是很大——大概比少年大那么几岁的样子。如果不是生活条件不好,大概能算个挺好看的村姑吧。然而现在农妇的双手紧握着锄头,指节用力过度泛着不正常的白,指尖皲裂,上面的血痂已经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如果不是常年劳作所致,一定是由于什么事情导致的焦虑造成的伤害。
人总是会寻找各种各样的方式和理由伤害自己。
奥列格愣愣地看着农妇,还不忘了打招呼:“您、您好?”
突如其来的攻击也让我反应不及:“夫,夫人,您认错人了吧?”
她没有理会我们的问话,只是一味的尖叫和攻击,惊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响。
阿伦德尔闪身过去,把锄头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夫人,冷静一下,你认错人了?”
“干得漂亮。”我冲诗人举了个大拇指,这家伙的表情却像吃了个里面有半条虫的苹果那样。
农妇愣愣地看着她突然空了的双手,又抬头看着我们一行人,脸上泛出不健康的潮红,眼睛里是一汪没能流出来的泪水。
看来真是吓得不轻。
“对不起,我以为……”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
“您好我们是路过的冒险者,本来天已经黑了还以为要在松林里过夜呢,没想到看到这里有灯光,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个村庄呢!您门上挂着的灯真温暖呢!好像回到了家里一样!请问这里有可供住宿的旅馆一类的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求借住吗?”
侏儒报名字的天赋技能,嘴快。
一串比街上的小贩唱菜名还快的话从奥列格嘴里吐出来,把我想说的所有东西都噎回了肚子里,作为一个名字长度绝对比不过侏儒的人我只有摇了摇头,看向那盏长明灯。
长明灯。惊恐的农妇。“别再回来了”。
这个森林,这个村子,有些什么东西隐藏着——
最好还是不要触及到的东西,在隐藏着。
|3|苦水涩茶
农妇看起来犹犹疑疑的,看了我们一会儿。她的表情不像在怀疑我们会对她造成伤害,更像是在担心我们的安全。
“那……我们这里没有旅馆……”她最终还是把门完全拉开,肿得红通通的眼睛垂向地面,“你们进来吧。”
“非常感谢!您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欢乐的侏儒跟在农妇背后,灰色的发在灯光里也镀了一层暖色。
队伍成员暂且算是有了个栖身之处,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调查碎片的事情了。根据弦月的指示,碎片在越过这村子的森林里。而它究竟是被什么人所控制了还是就那样静静的躺着,我们还一无所知,现在与这个村民发生了交集,自然要从她这里收集情报。
年轻的农妇在火炉前忙碌了一会,端着一壶热茶和几个杯子来到了桌前:“喝点热茶吧……抱歉。”
她的眼底有一层深重的阴影,脸色憔悴得仿佛随时要倒下,此时垂着眼睛表情哀戚,不时抬手将碍事的鬓发撩到耳后,这种时候看起来倒是还有几分姿色。
“太感谢了!”奥列格已经亢奋了起来,他真的是越危险越兴奋的类型。
“能够在冒险中遇到夫人这样的好人,真是我们的幸运啊。”我笑了起来,啜了口茶。
茶叶很老了,香味几乎要流失殆尽,只剩下些许的涩味。
高等精灵端着杯子,却并没有将茶水入口:“夫人这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发生了什么?没有啊……这里……一直是这样。”她双手抓着粗布围裙,指尖的血痂裂开,在白布上面留下深色的血丝。
“刚才您听到有人敲门,第一反应是用锄头攻击,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奥列格双手捧着杯子,表情忧虑得眉毛都垂了下来,“有什么可以作为回报帮助您的吗?”
这表情太假了,我亲爱的队长同志。
“危险?不……这个……”她先是左顾右盼,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请问您为何如此紧张?”高等精灵的问话里带着淡淡的精灵语口音,无形多中了些压迫的感觉,农妇再次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我放下茶杯,直视她的眼睛,“我们不会将任何事情说出去。”
“毕竟您在我们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我们也想做点什么来回报。”侏儒的表情真挚诚恳,房屋主人的表情却更加阴沉了,农妇放下茶杯,脸色铁青得像个死人。奥列格没忍住,跳下地踮起脚尖拍拍她的肩膀。
“什么都不必担心,我们一定会为您解决的。”
这个女人也是个死心眼的主。那样的反应,一定是有威胁到她安全的东西存在,而现在几个素不相识的冒险者出现在她面前,简直是刚想睡觉就有人给枕头,她为什么还在犹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叙泽特死死盯着女人,她深红的眸子锁得农妇一脸不自在,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就这么不想说么。
奥列格拍了拍高等精灵的胳膊,抬头看着农妇:“如果提到这件事会让您很难受的话就先不说吧,不过在我们停留的期间里,只要您需要帮忙就请告诉我们!为旅途中温柔的夫人解决难题是冒险者的浪漫所在啊!”
真能胡诌。
她点了点头,表情总算是放松了些。
再这么下去,什么进展就都没有了。与其这样旁敲侧击地问问题,还不如单刀直入的打直球,直接询问有关碎片的事情。
“实不相瞒,我们来自这个世界之外……”
然后嘴被人捂住了,小手还带着茶杯的热气。
“他他他他说的是心理上的世界之外,冒,冒险者嘛,总有喜欢想一些世界啊旅途啊之类的事情,啊哈哈……”
奥列格狠狠捂着我的嘴,小短胳膊勒得我够呛。拜托,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个世界的名字啊?
“哦……”农妇一脸不知所云,好在眼神终于从惊恐变成了迷惑。
失去问问题的机会以后,奥列格终于放开了我:“那个……这片松林住的都是像您一样和善的人类吗?”
“嗯,差不多,我们这叫松林村,就是在松林里头。”农妇将空了的杯子斟满,看到叙泽特满满的茶杯时迟疑了一下。
“原来如此,我们白天在松林里迷路了,能介绍一下林子的情况么?”奥列格双手合十放在鼻子下面。
农妇看了他一眼,迷惑愈发明显:“白天……现在不是长夜中吗?”
“呃,白天迷路到了晚上还没走出去?”
越来越假了啊队长……我都要不相信了。干脆说了实话难道能少块肉?
“所以,我们是来自外面的世界。”想了想,我又添了一句,“不,不如说,其他的……”
然后又被捂上了嘴。
“嗯嗯对,我们来自松林外面的世界。”奥列格点头如捣蒜,小胳膊勾着我的脖子,劲还不小。
农妇用更加迷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缓慢地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被怀疑了吧……
“不要对一个普通人类讲这些,可能会被赶出去。”
侏儒的声音低低地在我耳边响起,细若蚊鸣。
可是你如果不说,对这里的东西一无所知,总是会被发觉的吧?就算用“松林外面”这样的话来搪塞,如果这个世界在这片松林以外的地方也是这样,有长夜,有诡异的长明灯,你该怎么解释?到时候还是穿帮,你打算到那时才承认么?
如果到了那种地步,就算是你说了实话,也不会有谁信你了。
既然这样,我就陪着你们演到底吧。
毕竟,伪装是我唯一擅长的东西了。
“那么,敢问夫人所谓的长夜究竟为何物呢,难道这里已经久不见阳光了么?”好容易挣脱了奥列格的禁锢,终于能坐正喝口水了。
“你们不知道长夜吗?”农妇一脸不可思议。
奥列格恨不得再来捂我的嘴,却只是干笑了两声:“这个,能从夫人您的口中听一遍关于长夜的描述也是一种享受啊,啊哈哈?”
队长,等我说完话好么。
“啊,是这样的,据我的同伴而言,我的记忆似乎在某次事件之后出现了一些微妙的缺损,所以想从如此温柔的夫人这里接受一些外面的信息,试试可不可以取回原本的记忆。”我一口气说完已经想好的说辞,要说一个谎言就要用一万个谎言去圆谎,各种各样的解释是每一个说谎的人都要做好的准备。
“这里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进入漫长的黑夜,没有阳光。”她似乎已经没了警惕,静静盯着平平浮在水中的茶梗。
“我算不太清日子,”奥列格歪起头,“咱们进入长夜多久了来着?”
“好几天了。”她看了眼奥列格,眼睛重新回到水面上。
“长夜,一般会持续多少天呢?一周?一月?”
“很长。”农妇倒掉已经冷了的茶水,换了一杯,“会有几个月时间。”
“哦……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我顿首。
据说在遥远的极寒之地,一年中会有接近半年的时间都是黑夜,而这里显然没那么冷,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了“长夜”的存在呢。
奥列格在我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将话题从“长夜”这种基础问题上引了开来:“对了,您门口那盏灯比周围的灯都亮好多啊,我感觉它有一种福至心灵温暖无比的光辉,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心情呢?那盏灯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吧?”
“那个……是为了访客留下的引路灯。”她再次握紧了双手,只是血痂没再崩裂开。
“啊啊……有在等的人吗?”阿伦德尔声音沉郁得让人不舒服。
她看了诗人一眼,欲言又止。
“夫人是在等待什么人?抑或是这村子,正在等待什么的降临?”我看着农妇的眼睛,对于这样一个人而言,如果不是她有意演戏,她的眼睛不会骗人。
“不。”她含含糊糊,“就是村子里的习俗而已……”
此处宜步步紧逼。
“既是习俗,那么定有出处了。”
“这样啊!”奥列格声音高得不自在,显然是想引开话题,“于是引来了作为访客的我们呢!”
不能让他将问话的节奏打乱。
“还是说,这与夫人的难言之隐有关呢?”我往前倾身,收起了一直带着的礼节性微笑,直直往女人那双蜜色的眼睛里看了进去。
她开始局促,双手抓着围裙搓来搓去。
然后侧腹遭到了一击。
“夫人好心给我们住处,你干什么问人家不想说的事情!”奥列格脸蛋涨红,拼命给我使眼色。
一阵难堪的沉默。
“啊,不好意思,是在下失礼了。”我低头道歉。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茶杯,水面跟着她的手抖动。
“想必夫人也累了吧?我们还是不要打搅夫人了,请问我们可以住下么?”
发生了这种事情,如果她不想让我们借宿,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却没说什么,只是抬眼:“当然可以……”
笃笃。
敲门声。
笃笃。
又是两声,沉重而坚实。
农妇的脸色瞬间煞白,表情和动作和我们方才见到的那个挥舞着锄头自卫的样子一模一样。
看起来这才是她在等的客人吧。
“喔,今晚的访客有些多呢。”
还是不速之客。
奥列格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咦,还有访客吗?”
虽然我希望他是在装傻,不过就这个侏儒而言,智力的问题上他不会傻,在这种问题上还真说不定。
“菲利普,战斗准备。”
鹞子啾的一声,站在了我手臂上,啄了我拳头一下。
侏儒从凳子上跳下来:“等等别要打要杀的,万一是邻居呢?”
……看起来是真傻。
农妇又握住了那把差点把奥列格打个满脸桃花开的锄头,走到门口,然后停住了。
她回头看了看我们,眼圈已经红了。
“帮帮我。”
她的内心这样说。
奥列格显然也因为农妇的态度而愣住了,他握着那个名为奥兰吉的乐器,看看队员,看看农妇。
“刚刚我们进门时夫人的恐慌,队长想必也看到了吧?只怕这位访客不怎么讨夫人的喜欢呢。”我看着门口,示意农妇去开门。她老大不情愿地走到门后,又看了我一眼。
夫人放心吧,交给我们。
我用眼睛传递这样的信息,也不知她有没有感受到。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这次她没有攻击,大概也是在考虑是不是并不是她所惧怕的不速之客。
“是谁?”她的声音打着颤,像是风里最后一片落叶那样苍老单薄,即使她的年纪并不很大。
门吱呀开了。
“啊——!”
农妇尖叫着飞了出去,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
辕门大开,黑色的人形剪影挡在门口,像是从地狱前来收魂的鬼差。
它没有头。
鸟儿随着一声厉鸣飞向了人形,在它肩上留下深深的六道伤口。
“这便是夫人不欢迎的访客了吧!”
吐气开声,少年的弓箭第一次在我的手中发挥作用,安魂曲诡谲的旋律在房间内回响,藤蔓破土而出试图困住黑影,人形却没有受影响,直向我而来。
一双手扼住了我的脖子,将我举到半空中。
透不过气了。
那双手泛着令人反胃的恶臭,皮肤清晰地感受到它已然腐烂的黏腻触感,却仍然有力得可怕。无头的怪物狠狠掐着它手中的东西,像是要把我的脖子从中间扼断,让我成为和它一样的东西。
“菲利普!”
空气从喉咙里丝丝缕缕地挤出来,视线渐渐染上红色。
我摸到了腰上的短刀,用尽力气开始在怪物身上一刀一刀地捅下去。
心脏,手腕,心口,腹部。然而它并没有受任何影响,好像我捅的不是属于它的身体,或者它根本就感受不到疼痛。
一道黑光从它背后袭击, 红色的视野中我似乎看到金色的长发一闪而过,它的力量猛然增强,我清晰地听到我的喉骨喀吧作响。
感受不到疼痛。
腐烂的恶臭。
无头。
难道它只是一具返生的尸体?
不,这种想法再怎么说都太荒唐了。虽然有“不死生物”这种犯规的玩意存在,但是这东西显然不是不死,也不是生物。
怪物的手越来越紧,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要被掐死了么?
我身上背着两条命的责任,就算我不要自己的命,还有那少年的生命,我不能任意处置。
不能死。
还不能死。
我不想死。
“放开他——!”
短剑从怪物背后一闪而过。
空气冲进我的肺,一时间两胁疼得仿佛要裂开。
怪物的手突然松了,我整个人摔在地上,好歹凭着少年的敏捷身手没摔出问题,还借力一个后空翻脱离了怪物的攻击范围。
得救了,托少年的福。
随着禁锢解除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空气对于喉咙的冲击不亚于胸口的疼痛。
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站起来!
站起来!
站起来!
那张良弓被我紧紧握在手里——不知是少年的原因还是我自己的意愿。
拇指熟练地扣住弓弦,箭支在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铁器接连不断地向着怪物飞去,箭箭入肉透骨,它却丝毫没有反应。
“怪物……”
对于一个打不倒也死不掉的家伙,什么样的神兵利器也是没办法的吧。
战线忽然散开,队伍保持三一二的阵型与怪物对峙,最后面是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的农妇。
怪物无声地向前走来,我却感到它发出了痛楚的嘶吼。
“做好准备,它来了!”叙泽特高喝。
还有五步。
四步。
三步。
正准备再次发起进攻时,它却定格在了一个奇怪的姿势,然后回头离开了房子。
房门敞开着,林间的冷风在门洞里啸叫。
“啊啊。”
夜风带来了奇异的叫声,像是野兽的吼叫,又像人类痛苦的嘶喊。
背后传来了钝器落地的声音,农妇手中的锄头落在地上,她随之跌坐在地,眼泪终于从她的脸上滴落,啜泣声在静夜里分外清晰。
“松鸟终于叫了……”
|4|未亡人哉
似乎是这里的战斗噪音引起了其他住户的注意,对面的屋子打开了,有个人朝着这边张望,那人的脸在晦暗的灯光里却并看不清楚。
“您……您好啊。”我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喉咙依然火辣辣地疼。
他似乎是看到有陌生人,即刻关上了门。
什么嘛,一点都不好客啊,这里的人。
阿伦德尔看了我一眼,表情微妙得有些有趣。然后他走出门,敲响了那家住户的门。
“夫人,您还好吗?刚才那个怪物是……?”
侏儒的话没有得到回答,农妇依然在哭泣,她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
一双手轻轻抱住了她。
风裔德鲁伊抚摸着年轻农妇枯黄的头发,农妇依然啜泣不停。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姐姐……”
灯光忽然照亮了整个房间,一个男人打着灯笼进了门。
“您好,我们是松林之外来的冒险者,刚刚落脚在这里,这位温柔的夫人便遭到了凶恶怪物的袭击……”我举手向他打招呼,看起来这边的声音真的太大了。
“莎拉!你没事吧?”
他完全没理我,只是径直冲向农妇,农妇抬起头来看着他,眼泪不停地顺着她的脸往下掉。
“维恩……”
然后这个猎户模样的男人才停下,看着站在这里的一群大活人。
“你们是谁?”
刚才我都说过了,大叔。
“您好,我们刚才打退了一个没有头的怪物,能问一下那是什么吗?”奥列格站在他鼻子下面,抬头看着他,猎户好像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们是松林之外来的冒险者。”我加上一句,毕竟不自报家门挺不礼貌的。
“冒险者……怪物……?”他愣了愣。
“我们是路过的冒险者,我是一位吟游诗人,这位亲切的女士让我们住下来,没想到有怪物来袭,我和我的同伴把它暂时击退了。”奥列格继续说着,好像刚才我没说话一样,“但是它还没死,村民们还有可能遇到危险,需要让村民们躲避到什么安全的地方吗?”
“啊……”
猎户挠着头,而被他叫作莎拉的农妇已经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抱歉,你们能等一会儿吗?”
他轻轻摸着莎拉的头,轻轻和她说着什么,莎拉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像个孩子一样啼哭不停。
门口一声轻响,阿伦德尔回来了,他对着奥列格摊了摊手,似乎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侏儒了然地点点头,看着猎户道:“没关系,夫人的心情比较要紧。”
这么哭了一会,也不知是她哭累了还是平静了,总算是止住了抽泣。
“好了,好了。”猎户坐在地上,仍然抚摸着她的头,抬头看向我们,“你们要问什么来着?”
“请问松鸟是什么?”侏儒问得没头没尾。
“我们刚才击退了一个无头怪物,夫人又说‘松鸟叫了’。我们只想知道这两者间的联系。”我补全问题。
莎拉有些不好意思,两人站起身来坐到桌边,猎户似乎是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
“松鸟啊……”
“是的,松鸟。”奥列格猛点头。
“松鸟就是刚才发出叫声的鸟类。”猎户拿起茶壶给莎拉倒了杯茶,这些东西在刚才的战斗中居然幸免于难了,“村子里的老人说,这种鸟的翅膀比乌鸦还黑,是彻底的无光的黑,它们会带来无天无日的黑夜。而它们能在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活动,它们的鸣声是长夜的标志之一。我们这里有一个习俗,在长夜中时,第一声松鸟叫前绝不能离开住处,没有挂长明灯的人家都不能接待访客。”
“原来如此……请问您贵姓啊?”还不知道猎户的名字呢。
“我叫维恩。”他对着农妇点了点头,“她叫莎拉。”
“很高兴认识你们二位!”奥列格站在凳子上鞠了一躬,“所以刚才那个无头怪物是……?”
维恩扭过头去,咳嗽了一声,莎拉拧着围裙低下了头,充满空气的是难堪的沉默。
“那个……”莎拉吞吞吐吐了半天,“那个是已经死去的人。”
很容易看出来,维恩喜欢莎拉。
如果他们没有亲缘关系,那么这种感情应该就是所谓爱慕的感情。而一提起那个死人,这一对男女就尴尬起来,显然在感情方面是有什么纠纷的。
“这个死人,是您的前夫么。”
然后侧腹受到了重重一击,直接把我嘴里的茶水给踢了出来。
“无视他,无视他。”
“死了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死去之人为何无法安眠呢?”
合着你们都把我当成八婆了么。
揉着被踢到的地方抬头,正看见维恩再次挠起了头皮,猎户看起来很困扰:“在这里……就是会发生这种事,别的地方不会这样吗?
奥列格绞着手指:“哎……在我们来的地方,人们死去之后会入土为安,或者将身体化为火焰的一部分,并不会死后再来……攻击?这叫做攻击吧……攻击活着的人。”
“会变冷,然后被当成储备粮食。”阿伦德尔一脸深仇大恨。
奥列格无奈地看了一眼年轻的诗人,回头看着猎户:“我和这位阿伦德尔都是吟游诗人,我们听过很多很多世界各地的事情,但是从未听说过你们这里这样的情况……我认为,这并不是正常现象,而是因为某些‘异常’所导致的。”
“不……我们这里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猎户摇了摇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听说死人会归来,但是……很少有像现在这样的。”
“以前是怎样的?”侏儒歪头,“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死去的人会在长夜归来,和亲人进行最后的交谈,只有这次……”猎户摇了摇头,农妇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只有这次?”侏儒两手按在桌子上,“那个失去了头颅的莎拉的亲人,来找了莎拉很多次,每次都要攻击她?是么?”
莎拉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能不能请求你们的帮助?外来的冒险者……”猎户眼睛里也闪着泪光,“你们一定能够保护莎拉……”
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样的习俗我们也是第一次得知,果然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但是这次既然与以前都完全不同,也就是说还是出现了异常吧……我认为可能是我们正在寻找并回收某种碎片导致的,顺利回收之后,可能就能正常,不过这也只是推测……”奥列格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我们会尽自己的全力。”
“关于什么碎片的……我们也不知道……”猎户有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为了让死者能够顺利找到回家的路,失去亲人的家庭会在门口挂上长明灯,只是没想到……这次回来的会是这样一个家伙。”
“能冒昧问一下……那个人是谁?”阿伦德尔开口。
“那个……”莎拉又拧住了围裙,只是这次看起来有些扭扭捏捏的,“是我的丈夫。”
果然吧。
“让我猜对了。”我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们想借宿整顿一下再进行新的探索,夫人现在方便吗?”奥列格赶紧岔开话题。
“好的,没问题。”农妇爽快地点点头。
“虽然通常来说没有头的死者是无法复活的……但是那个家伙……一定是执念深重……”猎户还未从话题里脱离出来,他看着窗外,脸色铁青。
啊啊。
松鸟的嘶叫。
“我得走了。”维恩站起身来,浓眉拧得紧紧的。
“莎拉,保重,这些冒险者一定可以保护好你。”他亲了亲莎拉的脸,“这一次的间隔为什么这么短啊……”
这一对狗男女。
他向我们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房子。
“松鸟的第二声鸣叫响起时,所有外出的居民都要回到家中,而那些死者过一段时间又会再度到来……”她低下头,“不说这些……我去给你们整理房间。”
未亡人守望亡者的归来,最后的谈话结束,然后亡者便回归死亡。
而现在,未亡人却成了亡者的报复对象。
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柔和的白光褪去之后,他们发现周身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漆黑。
有鸟鸣叫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奥列格试探着伸出脚尖,感觉脚底传来毛茸茸的草地般的触感,这才确切地意识到周围不是空无一物,而是因为这个世界正处于黑夜,所以才看不见东西。
他低下头,将五指摊开,又握成拳头,拼命眨巴着眼睛往应该是手的位置看过去,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天上连一点月光和星光都没有。
胸口悬挂着的弦月倒是清晰无比地指向了某个方向,莹莹的冷光少许勾勒出周围树木的轮廓,可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虽然也可以拜托艾丽西亚或者叙泽特制造出光,但是他担心在黑暗树林中出现唯一的光亮太过于目标明显,会将他们赤裸裸地暴露在这片未知环境里的一切危险下。
直接在黑暗里行动的话,却又担心会不会踩中什么陷阱,毕竟他们对此处一无所知。
奥列格苦恼地提了提背在背上的那个布包——包里放的是在上一个世界找到的那颗鸟蛋,蛋和布袋之间还垫了一层软软的布,防止蛋被撞坏或者冻到。
这时,阿伦德尔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这是……松树林……”
“阿伦能看见周围的情况?”奥列格压低了声音。
“可以。”
阿伦德尔最近在修习一些在黑暗中行动的技巧,看来颇有成果。
“那就阿伦带队吧,大家互相牵住防止走散?”
他正说着,就听到瑞贝利安和艾丽西亚那里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声音,不由得抚额。
阿伦德尔的方向上沉默了一会,然后传来他的答应声:“好。”
奥列格猜想沉默的那段时间大概是他下意识地点了头,然后才意识到大家在黑暗里无法看到他的动作。
然后队伍就变成了这样的前进模式——阿伦德尔走在最前方,不时停下小心地观察周围地面和环境的状况,然后嘱咐大家需要注意的地方,奥列格背着那颗鸟蛋小心翼翼地走着,叙泽特和那个与蓝合为一体的半梦妖跟在后面,瑞贝利安试图脱离队伍跑进这片黑暗,艾丽西亚将他维持在了能看到弦月光之所指的范围内。
很快地,他们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
阿伦停下了脚步:“……有村庄。”
半梦妖弯下腰拍拍奥列格的肩膀:“队长,走还是不走?”
奥列格侧身一闪,让他拍了个空。
面对一个活泼开朗的蓝实在让人觉得分外怪异,就算知道芯子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了……也一样。
“先到村口观察一下吧。”他想起之前那个世界被赶出村的事情,心里还有点介怀。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于是他们就继续前行。
这个地方很小,村道狭窄,房子看起来也十分老旧。一些房子里的人大概还没有睡,昏暗的灯光透过浑浊的玻璃照了出来,偶尔闪烁了一下。
与这些昏黄的灯光形成鲜明对对比的是,村中有一户人家的门上挂着一盏明亮而稳定的长明灯,持续不断地向四周输送着光亮。
半梦妖摸着下巴:“路上空无一人呢……应该是都在睡觉?”
“毕竟是晚上吧。”
奥列格看了看弦月,它的光越过这个村子,指向了另一边的松林。
直接走吗?还是看看这个村子的情况?
长明灯上的火焰孤独地、恒定地燃烧,忠实地在黑夜里等待着。
等待……?
在等什么?
他们?还是,别的什么?
坐落于山林中偏僻又人烟稀少的小村庄,暗淡的灯光,一队深夜远道而来的旅人,像极了那些冒险篇章里即将展开故事的氛围。而且这个夜晚太过漆黑又太过安静,浅浅的橙色给村庄罩上一片朦胧,村子里弥漫着诡谲的气氛。
奥列格有些兴奋起来。
还是打听一下这里的情况吧,如果能知道弦月所指的方位上有什么的话就提前做好应付的准备了——虽然这么说,其实他只是对这个小村庄好奇而已。
奥列格三两步跳过去,笃笃笃敲响了那扇悬挂着长明灯的门,边敲边喊:“打扰啦!请问有人在吗?”
半梦妖一把将他拉了回来:“队长,这可是大半夜诶。”
“没事啦,敲都敲了。见势不好就跑呗。”
半梦妖哑口无言地瞪着他。
木门沉默了很久,就在奥列格打算再一次敲门的时候,终于“吱呀”打开了一条缝。
“您好!”奥列格看也没看就鞠了一躬抢先开口,不知为什么好像非常兴奋,“打扰您的休息非常非常抱……”
劲风从他的耳边扫过,奥列格瞳孔骤缩,一个在开门的同时挥出的锄头差一点点就要正面击打他的脑门,幸而刚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半梦妖一把将他拎开。
他定了定神,发现攻击的人是一个拿着锄头胡乱挥舞的年轻农妇,她攻击的动作非常凌乱,怎么看都不是受过训练的样子。
半梦妖一边抵挡一边问:“夫、夫人,您认错人了吧?”
但是她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边拼命攻击一边反复大喊:“滚开!别再回来了!”
奥列格试图提高音量引起她的注意,却也毫无作用。
其实单说武力值,他们轻易就能把她打趴下,但考虑到对方只是一个情绪激动的普通人,得注意不能弄伤这位女士,动作反而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一直对占据了蓝的身躯的新队员耿耿于怀的瑞贝利安看着眼前的景象,抡起剑想把这个半梦妖和农妇一起打趴下,好在被艾丽西亚和奥列格一起拦了下来。
半梦妖和叙泽特找到机会一起将农妇架住,然后从侧面靠近的阿伦德尔轻而易举就将锄头从她的手中抽出,解除了她的武装:“夫人,冷静一下,你认错人了?”
农妇如梦初醒般惊诧地看着他们:“你们……对不起,我以为……你们是什么人?”
半梦妖冲着阿伦德尔挥挥手,露出一排闪亮的牙:“干得不错。”
阿伦神情微妙。
奥列格确认了瑞贝利安暂且没有做出其他危险举动的打算,就走到队伍最前面,真诚地握住她的手:“夫人您好!我们六人是路过此处的冒险者,因为松林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们还以为要就这样在松林里过夜了呢!没想到走着走着,看到这里有灯光,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个村庄!您门上挂着的灯真温暖,好像回到了家里一样!我想请问,这个村子里有可供住宿的旅馆一类的设施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可以请求借住吗?”
他叽里呱啦一口气说完了这一长串话,一时间气氛静止了片刻。
半梦妖惊诧地瞥了他两眼。
“那……我们这里没有旅馆……”农妇迟疑了一会儿,她的眼神并没有很多怀疑,这让奥列格觉得她比起他们这群人的身份,好像更加担心别的什么事情。
“你们进来吧。”她最终拉开了房门,这样说道。
奥列格弯了弯眼睛很是欣喜地说道:“非常感谢,您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一行人随农妇走进了屋子里,里面的装饰和外面一样干净却显得古旧,看来这些家具都很久没有更换过了。
“你们坐吧。”农妇歉意地端上来六杯热茶,“刚才……对不起。”
“哇有热茶!太感谢了!”奥列格坐到椅子上,将装鸟蛋的袋子轻手轻脚地放在桌子旁,端过杯子吹了吹,抿了一小口。
半梦妖啜了口茶,笑眯眯地赞叹道:“能够在冒险中遇到夫人这样的好人,真是我们的幸运啊。”
奥列格不自在地偏过头去,看到半梦妖以蓝的外表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有种左右脚的鞋子穿反了一样的别扭感。
叙泽特环顾了房间,开门见山地问道:“夫人,这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其余人暗暗竖起耳朵,心知如果有异常现象的话可能就是碎片引起的。
农妇的时不时用不安的神情往门的方向张望,听到这个问题却困惑地摇头:“发生了什么?没有啊……这里……一直是这样。”
一直是这样?一直要提心吊胆的?
叙泽特盯着她:“请问……你为何如此紧张?”
奥列格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出于好奇露出了有些夸张的忧虑表情:“刚才您听到有人敲门,第一反应就是是用锄头攻击来的人,您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作为住宿和热茶的回报,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助您的吗?”
“危险……不……这个……”她吞吞吐吐地说着,似乎有所顾忌。
——来了。
奥列格兴奋起来——从来到这个村子起,他一直有点兴奋过头。
冒险篇章中,远道而来的旅人来到了偏僻的村落,在这里常见的现象对他们而言却是未解的谜团。那么……会是什么呢?
其他人,或者说,除了瑞贝利安以外的其他人也对此事颇为在意。半梦妖用诚挚的眼神看着她:“没关系的,我们不会将任何事情说出去。”
可是她越发困扰起来,面对大家关切的追问只是垂着头支支吾吾。
看到她脸色发青的样子,奥列格心里泛起了一丝罪恶感,踮起脚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提到这件事会让您很难受的话就别说了吧……不过在我们停留的期间里,只要您需要帮忙就请告诉我们!”
“为旅途中温柔的夫人解决难题是冒险者的浪漫所在啊!”他说着张开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想逗她开心。
农妇点点头,脸色舒缓了一些。奥列格也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半梦妖突然开口:“实不相瞒,我们来自这个世界之外。”
等等……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奥列格措手不及地回头看着他,却见他一本正经地准备说下去,立马一拍桌子,整个人几乎都前倾到了桌子上:“他说的是心理上的世界之外,嗯,冒险者总喜欢想一些世界啊旅途啊之类的事情嘛!是吧?”他说着还点点头,一副很可信的样子。
农妇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哦……”
奥列格一转头,见半梦妖还想说什么的样子,就一把拽过他捂住了嘴巴,因为侏儒胳臂比较短勒得人难受,半梦妖使劲挣扎起来:“唔唔唔唔……唔唔唔!!”见其他人没有理他的意思,他着急地拼命使眼色比划起来。
奥列格其实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不过他觉得先弄清这个村子的现状再问比较好:“询问一下,这片松林住的都是像您一样和善的人类吗?”
“嗯,差不多,我们这叫松林村,就是在松林里头。”农妇奇怪地看着这个一边勒着别人一边笑眯眯地提问的小孩。
也就是说这里基本上都是人类吧……奥列格想着点点头:“原来如此,我们白天在松林里迷路了,能不能请您介绍一下林子的情况?”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白天……现在不是长夜中吗?”
“呃,白天迷路到了晚上还没走出去?”
她用更加奇怪的目光看了奥列格一眼,点点头,“哦”了一声。
……怎么感觉好像哪里露馅了?奥列格有些不明所以。
半梦妖一把挣脱了奥列格,锲而不舍地说道:“所以,我们是来自外面的世界。”
奥列格马上接上:“嗯,松林外面的世界。”说着伸手举起手继续捂住他的嘴巴。
“不,不如说,其他的……”
“不要对一个普通人类讲这些,可能会被赶出去。”奥列格凑在他的耳朵边上说道。
半梦妖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挣脱了奥列格的手:“那么,敢问夫人所谓的长夜究竟为何物呢,难道这里已经久不见阳光了么?”农妇微微偏了下头,看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你们不知道长夜吗?”奥列格一惊。原来“长夜”这个词有特殊含义吗……
“啊,据我的同伴而言,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一些微妙的缺损,所以想从如此温柔的夫人这里接受一些外面的信息,试试可不可以取回原本的记忆。”半梦妖半真半假地回答了她。农妇不疑有他,关切地看了看半梦妖解释道:“这里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进入漫长的黑夜,没有阳光。”
原来如此……所以这段时间无论日夜都是一片漆黑,并不是是真的身处于晚上。难怪刚才这位夫人对于他“白天迷了路”的话语感到疑惑,这个漏洞外来者还真是轻易意识不到啊……不过,话语中都漏洞到这份上了也没被怀疑,这里的人还真是民风淳朴,奥列格一边在心里道了歉一边继续打探道:“我算不太清日子……进入长夜多久了来着?”半梦妖安静地听着。
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就好像这里坐着的还是原来那个蓝一样。
“好几天了。”“嗯、嗯嗯!”奥列格回过神默默记下。半梦妖继续提问:“长夜,一般会持续多少天呢?一周?一月?”“很长,会有几个月时间。”“哦……”他流露出“我好像记起了什么”的表情,不过奥列格知道他并没有想起什么。
现在的半梦妖,并不拥有蓝的全部记忆。奥列格觉得这样挺好,半梦妖和蓝又不是一个人,要蓝的记忆做什么。室内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喝茶的喝茶,想事的想事,奥列格盯着摇曳的烛光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挂在门上的那盏异常明亮的灯。
明明有那么亮的灯,为什么要挂在门外而不是室内呢?
果然是……在指引着谁,或什么……?
他接着旁敲侧击道:“对了,您门口那盏灯比周围的灯都亮好多……有一种福至心灵温暖无比的光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呢?那盏灯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吧?”“那个……”她又露出了那种有点为难的神情,“是为了访客留下的引路灯。”“啊啊……有在等的人吗。”沉默了很久的阿伦德尔突然低叹了一声。“夫人是在等待什么人?抑或是这村子,正在等待什么的降临?”半梦妖紧追不舍。“不。”她咬了咬下唇含糊道,“就是村子里的习俗……”“既是习俗,那么定有出处了。”半梦妖无视开口打圆场的奥列格(“这样啊!于是引来了作为访客的我们呢~”),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还是说……这与夫人的难言之隐有关呢?”奥列格用手肘敲了他一下:“夫人好心给我们住处你干嘛总问人家不想说的事情。”想知道的话在这多待几天总能知道的嘛。“啊,不好意思,”半梦妖嘶了一声揉了揉猝不及防被打到的手臂,“是在下失礼了。”农妇沉默不语地看着。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半梦妖揉揉鼻子确认道:“啊……想必夫人也累了吧?我们还是不要打搅夫人了,请问我们可以住下么?”“当然可以……”她刚一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了新的敲门声“……咦。”大家一齐转头看过去。
半梦妖平静地感叹道:“喔,今晚的访客有些多呢………菲利普,战斗准备。”他抬起右肘,那只被蓝寻回来、大家一起讨论它的名字、最后定名为菲利普的雀鹰稳稳地停在他的手臂上,用喙蹭了蹭他的头发,抖精神了翅膀,做好了准备蓄势待发的样子。
“……别马上就要打要杀的,万一是别的邻居呢。”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看那家伙非常自然地和蓝的雀鹰相处着、非常自然地摆出蓝的攻击架势……让人觉得非常不开心。
奥列格意识到这是迁怒,无论那个梦妖有没有寄住到蓝的身体里,蓝都已经死了,那不是半梦妖的责任。但是好像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无法把半梦妖当成一个普通的新队员来看待。
他有点后悔答应那个提议。
他转头看了农妇一眼,却发现她面如死灰,紧咬着下唇用一种快哭出来的眼神向他们投来求助的目光,不情愿地向门口慢慢挪动着。“…………”
看来情况很严重啊。他收回思绪跳下椅子跟了出去,把鸟蛋往桌子底下推了推,将乐器握在手上。可能是因为之前误攻击了他们的关系,她这次没有直接对来客进行攻击,而是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同时用颤抖的声音问:“……是谁?”奥列格凑过去,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门外没有声音。
但是下一刻,农妇尖叫起来,木门被大力推开,她被狠狠推了出去——几乎是飞着摔出去然后掉到了地上。奥列格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回头的时候看到艾丽西亚已经蹲在农妇身旁,看到他的视线点点头表示没有大碍,并开始尝试治疗。
奥列格又把视线转回了前方。
门被完全地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躯镶嵌在门框中,一动不动,背光使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模糊,空气仿佛都静止下来。
那显然是一个人的身躯——或者,至少,“本来是”一个人的身躯。
那具身躯没有头。
“菲利普——”半梦妖反应迅速地抬手将雀鹰砸了出去,然后立即从背后取下弓箭拉满,对准应该是人类心脏的部位连射几箭,“这便是夫人不欢迎的访客了吧!”
奥列格弹奏起安魂曲,抚慰人心的曲调瞬间充盈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但是没有用。
身上插着箭的那个无头人行动丝毫没有减缓,它向着半梦妖的方向扑了过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手指越掐越紧。“咳……菲利普!”半梦妖试图用刀子捅它手腕,但它看起来刀枪不入。
……它身上的肌肉看起来好像死去已久的尸体一样僵硬……
一道黑光从无头人的身后炸了开来,瞬间笼罩了它的全身,是叙泽特绕到他的背后刺中了它。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被黑光覆盖之后,无头人并没有失去力量,倒不如说,看他越捏越紧的手指仿佛是被增强了力量。
“咳……咳咳……”半梦妖脸色发白,使劲一根一根地掰无头人握住他脖子的手指。
叙泽特用泛着寒气的冰霜之刃如同落雨般向着无头人的手臂击打而去,无头人左右闪避着,但是抓着半梦妖使它的行动迟缓了不少,冰霜渗入了它的肩膀,能看出这次的攻击是有效的。
无头人好像并不仅仅是凭本能在攻击,它在遭受这波攻击之后就将半梦妖当成了盾牌,也阻挡了想要上前近身攻击的叙泽特。
叙泽特、阿伦德尔和照顾完农妇的艾丽西亚形成了围住无头人的三角,一时局面僵持不下。
奥列格正一边尝试自己记忆中的各种曲子一边暗暗着急,一个锄头突然往无头人身上挥了过去。
“啊!”攻击被轻而易举地挡下,农妇后退了几步,手上的锄头差点打到另一边的阿伦德尔。
眼看着她站稳之后又打算发起第二次攻击,奥列格连忙跑过去一把抓住了她:“夫人您快躲到安全的地方去,这里就交给我们吧!”然后不由分说推着她往房间另一侧走。
等他劝说好农妇,走回来之后,正看到艾丽西亚召来的闪电击中了无头人的背部,叙泽特和阿伦德尔从两面夹击使它难以防御,它终于松开一直抓着的半梦妖用双手抵御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得救了……”半梦妖迅速跳出了无头人的攻击范围一阵猛咳。
瑞贝利安遗憾地“啧”了一声。
奥列格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好像缺了个人了,一见到无头人怪物就第一个冲出来的瑞贝利安竟然全程都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开打,此时才举起他的剑晃晃悠悠地加入战局,那挥剑的弧度,怎么看都是想把半梦妖连着无头人一起砍了。
半梦妖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躲开剑锋站到远离战场的位置又对准无头人的致命部位连发几箭,但是无一不被它行动敏捷地弹开,射中的一两只看起来也没能对它造成什么影响。
瑞贝利安一剑不偏不倚地砍在它脖子的位置,剑却硬生生地被震开。
……他们再次确认了那家伙很硬这件事。
这样下去可糟糕了……无论是硬打还是魔法攻击看起来都对这家伙毫无作用,虽然叙泽特可以发动更大规模的魔法,也许能打倒它,可是周围这些房子……
就在大家都暗自捏了一把汗的时候,无头人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在大家的注视下转过身,迅速走出了房门。
……?
怎么回事啊这个家伙?
大家立即冲了出去,却只看到那个背影隐没在村外的黑暗里。
远处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它听起来是某种动物嘶哑的鸣叫,又好像是人在濒死前发出的叫喊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啪嗒。”
大家一起回过头去,之前被奥列格安置到房间角落的农妇浑身脱力地坐到了地上,小声啜泣起来。
“松鸟终于叫了……”
奥列格茫然地看着她,然后又茫然地看向门外。
松鸟终于叫了!
——爷爷的笔记本上有这样一个故事。
故事的背景是一个存在于偏僻山林中、贫穷落后的小村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年都会有怪物来袭击这个村庄。
“我每次来都会吃掉一个人。”怪物说。
村里的人惶惶不可终日,虽然想过搬迁,但怪物就居住在村子外面的森林里,随意出村无异于羊入虎口。最后有人提出了一个办法,他制定了一个十分可笑但又可悲的规则。
“我们每年选出一个人,送给怪物做祭品吧!让这个人提前和家人告别,做好赴死的心理准备,这样其他人就能够活下来了。”
那就是每年都由大家投票选出一个年轻的女孩或男孩,将其作为鲜嫩可口的祭品提供给怪物。
这个规则被同意了,每个人都觉得,只要投票给别人,就能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怪物对此也十分满意,因为他不用再辛辛苦苦抓人,就会有人送上门来,双方建立起了一种病态的合作关系。
今年的祭品轮到了村中的一个女孩,就像往年一样,村长将村中最明亮的长明灯交付给她,让她悬挂于自己家的门前,用来告诉怪物“今年被选中的祭品是这家的人”。
猎户的女儿哭了起来。这盏灯那么明亮、那么温暖,可是它的作用却是给那个吃人的怪物引路,是将她带上绝望的死途。
夜晚即将到来,那个怪物也即将来了。她手中紧紧攥住父亲去世前交给她的枪,打算进行最后的搏斗……
“一切都会好的……”
奥列格回过神来的时候,艾丽西亚正轻轻地抱住农妇,一边轻拍她的背部一边安慰她。
会是……那个故事那样吗?
奥列格略微有些晃神。
远处有几户人家打开了门向这里张望着,阿伦德尔犹豫了一下,去向他们打听情报。
农妇依然低声哭泣着。
“喂……怎么回事啊?发生了什么?”一个猎户打扮的男人打着灯走了过来。
“啊,是这样的,我们是松林之外来的冒险者,刚刚落脚在这里,这位温柔的夫人便遭到了凶恶怪物的袭击……”半梦妖开口一五一十地叙述起来,但是猎户根本没有理会他,径直向着那位农妇走了过去,边走边焦急地喊道:“莎拉!你没事吧?”
走到近前之后,他才突然注意到了围在农妇身边的他们这一群人,停下了脚步,困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半梦妖摊开双手,站在原地讪笑着。
“您好,我们刚才打退了一个没有头的怪物,能知道一下那是什么吗?”
“我们是松林之外来的冒险者。”
奥列格和半梦妖同时开口说道。
“冒险者……怪物……?”猎户愣了一下,露出了对突然得到的新信息消化不良的表情,“啊……?”
“我们是路过的冒险者,我是一位吟游诗人,这位亲切的女士让我们住了下来,没想到有怪物来袭,我和我的同伴把它暂时击退了。但是它还没死——或者哪个状态本来也不算是活着?村民们还有可能遇到危险,需要让大家躲避到什么安全的地方吗?”奥列格还在意着刚才回忆起的那个故事,不由得担心起了大家会对这件事情坐视不理,于是把潜在受害者从一位农妇提升成了所有村民。
“啊……哦……”猎户露出想起了什么的表情,正想说什么,但是农妇——也就是莎拉,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奥列格踮起脚尖比划了一下:“那个怪物那么高,没有头。”
“抱歉,你们能等一会儿吗?”猎户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随后低头安慰起了莎拉,“没事的……我在这里,不会有事了……”
“啊……”奥列格懊恼地敲了敲自己,“没关系,夫人的心情比较要紧”
半梦妖也点头:“没事的,毕竟夫人一定是受惊了。”
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奥列格回头,看到阿伦德尔回到了队伍。对上视线后,阿伦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几人安静地陪在农妇周围,过去了大约半根蜡烛燃烧的时间,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好了……你们刚才说有什么想问的?”猎户问道,依然抱着农妇。
“啊……嗯……”奥列格纠结了一下先问什么,“请问松鸟是什么?”
半梦妖则完全没有犹豫:“我们刚才击退了一个无头怪物,夫人又说‘松鸟叫了’。我只想知道这两者间的联系。”
“我们刚刚听见的那声鸟鸣就是松鸟发出的。”猎户慢慢地叙述起来。
奥列格心想原来那个听起来像人临死前发出的惨叫一样的声音原来是鸟鸣吗……
“按照村里老人的说法,这种鸟的翅膀比乌鸦还黑,是彻底的黑夜的颜色,它们能在夜晚活动,它们的鸣叫声是长夜的标志之一,当地人们有一个习俗,就是在第一声松鸟叫前绝不能离开住处,并且在这之前,所有人家——除了挂长明灯的以外——都不能接待访客。”
他说到这里,开口想称呼他们一行人,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尴尬地张了张嘴。
奥列格突然意识到他们还没有交换过姓名。
“我的名字是奥列格·尤里·谢尔盖,这位是……”奥列格停顿了片刻,“这位是蓝。那位是阿伦德尔(阿伦抬了抬帽子致意),后面的两位女士分别是艾丽西亚和叙泽特(艾丽西亚挥挥手,叙泽特点头示意),那边那个……那个举着剑的……叫瑞贝利安。请问你们的名字是?”
“我叫维恩,”猎户点点头,没有提出什么过多的疑问,“她的名字是莎拉。”
奥列格夸张地鞠了一躬:“很高兴认识你们二位。嗯……所以刚才那个没有头的怪物是……?”
“那个……”氛围似乎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莎拉飘开视线迟疑着说,“那个是已经死去的人。”
“是您的前夫么。”半梦妖插嘴道。
奥列格一脚踢了过去:“抱歉,请无视他,无视他。”
“噗咳——”
维恩和莎拉显然接受了这个建议,没有回答他。
阿伦德尔皱眉:“死了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死去之人为何无法安眠呢?变成那种样子……”奥列格边说边难过地看了半梦妖一眼,眼神里看不出真假的哀伤让半梦妖有点发毛。
——难过当然是真的难过,不过就表现来讲又故意夸张了好几分就是了。
然而维恩莎拉两人面面相觑,好像有些困惑。
最后维恩开口道:“在这里……就是会发生这种事,别的地方不会这样吗?”
“哎??在我们来的地方,人们死去之后会入土为安,或者将身体化为火焰的一部分,并不会死后再来……攻击?活着的人。”奥列格诧异地看着他们,随后推测道,“我和这位阿伦德尔都是吟游诗人,听过很多很多世界各地的事情,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你们这里这样的情况啊……我认为,这也许并不是正常现象,而是因为某些‘异常’而导致的?”
“不……我们这里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维恩却摇了摇头,“我从小时候就听说死人会归来,但是……很少有像现在这样的。”
奥列格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信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哎……哎哎??那,以前是怎样的?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维恩低吟道:“死去的人会在长夜归来,和亲人进行最后的交谈。只有这次……”触及到了伤心事,莎拉又抽泣起来。
死者和亲人进行最后的交谈……吗……
这可真是,比他所听过的那个故事,要温暖得多的传统呀……
但是。
“只有这次?那个失去了头颅的莎拉的亲人,来找了莎拉很多次,每次都要攻击她?”
得知了无头人是莎拉的亲人,奥列格赶紧换下了“怪物”这个形容,以免让一直在哭泣的莎拉更加难过。
但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温暖的最后道别为什么会变成凶恶的攻击?
奥列格低头看了看弦月,它的光芒依然平静地指向着村外。
“我能不能请求你们的帮助?外来的冒险者……”维恩垂下头,恳求道,“你们一定能够保护莎拉……”
队员们面面相觑。
“这样的习俗我们也是第一次得知,果然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但是这次的状况既然与以往都完全不同,也就是说。还是出现了什么异常吧……我认为可能是我们正在寻找并回收某种碎片导致的,顺利回收之后,也许就能正常,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我会尽己所能的。”
“碎片……”维恩努力回想了一下,“我们不知道那个……”
不过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表情,继续说道:“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为了让死者能够顺利找到回家的路,我们会在门口挂上长明灯,只是没想到……这次回来的会是这样一个家伙。”
阿伦还是有些在意:“能冒昧问一下……那个人是谁?”
“那个……”莎拉有点吞吞吐吐,“是我的丈夫。”
“让我猜对了。”半梦妖尴尬地挠脸,小小声说。
“嗯……我们想借宿整顿一下再进行新的探索,夫人现在方便吗?”
“好的,没问题。”莎拉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维恩脸色很差:“虽然通常来说没有头的死者是无法复活的……但是那个家伙……一定是执念深重……”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犹如人濒死前惨叫的声音,维恩忽然脸色一变:“我得走了。”
他亲吻了莎拉的脸颊:“你要保重,下次松鸟的叫声响起时,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郑重地看了看瓦尔哈拉小队的队员们,又补充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松鸟叫声的间隔格外的短……就拜托你们了。”
“松鸟叫声响起时大家就要回去?”维恩离开之后,阿伦德尔问道。
“是这样的……”她看起来又坐立不安起来,“在松鸟的第二声鸣叫响起的时候,所有外出的居民都必须回自己家里。因为……因为复活的死者又会回来……”
刚才那个超难对付的无头人又要回来吗……奥列格心里暗暗叫苦。
不过,这里的状况不是爷爷讲的那个故事里那样实在是太好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是唯一一个在爷爷的笔记里没有结局的故事。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女孩活下来了吗?怪物怎么样了?村民怎么样了?爷爷你为什么不写下去呀?”年幼的他经常缠着爷爷问各种各样的问题,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
但是一直乐呵呵的爷爷每次听他这样问,都会露出愁苦的表情来。
“我不能将它写下来……”爷爷说,“我所目睹的那个结局……太让人难受了。如果将它写下来的话,就好像将那个孩子又杀死了一次一样。”
“当我落笔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故事就是活着的,故事里的人也是活着的。如果我写他们死了,那他们就是真的死去了……所以我想将故事停留在这个部分,停在她还活着的部分,也许总有一天她能在徘徊中找到活下去的方法。”
“咦……但是这只是一个故事呀?故事里的人怎么能自己动起来呢?”
“这‘只是’一个故事?”爷爷笑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可、是、一、个、故、事、啊,孩子。”
他长大一些后才意识到那些故事所写的,大概既非爷爷真实的所见所闻,也非纯然虚构,而是以一种暗喻的方式记录了爷爷所经历过的旅途。毕竟爷爷的半生都在旅途中度过呀。
他现在身处的这个村庄拥有的,是非常非常温柔的规则。如果亲人是因意外而死或者因为其他原因过世时亲人不在身边,也可以遵循这个规则,在漫漫长夜中寻着长明灯的光芒,回到家中和家人做最后的告别,不留下任何遗憾。
这会不会是春之女神瑞图宁的恩赐呢?
如果苏古塔也有这样的传统就好了,这样他就能知道爷爷过世之前到底有没有什么没说完的话要告诉他了。奥列格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些遗憾。
不管怎么说,破坏了这个温柔的规则,将它扭曲为攻击性的罪魁祸首,他一定得将它找出来解决掉!
赌上他的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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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11231字
爷爷的小故事其实是推线推到那个位置时我的脑洞,然后添油加醋了一番⋯⋯_(:3
最近状态不好,写的也很匆忙,废话+流水账_(:з)∠)_
字数5468
完全私货节奏,插入的有些突兀了。
哦都桑登场www其实姐姐和爸爸都是折途的幻觉√
发病不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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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转瞬即逝,迷迷糊糊中折途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等到天边泛起第一缕白光的时候,折途抱着暂时当成被子的外衣翻来覆去,努力挣扎着再睡一个回笼觉。
最后还是清醒的意识战胜了睡魔,折途叹了一口气,虽然醒来了但是身体还依恋着惰性,干脆就睁着眼躺着发呆,直到听到了丽奈德招呼大家吃饭了才慢吞吞地穿好衣服,从休息的帐篷中钻出来,同时薇塔塔也伸着懒腰站着旁边。
“开饭啦——啊啾……”
在她伸展腰肢到最顶点时,一个喷嚏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她的懒腰,随后薇塔塔揉着她红彤彤的鼻子咳嗦着,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
折途拿起一串丽奈德热好的烤肉,作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看着某个感冒的卓尔精灵,感慨道:“……原来笨蛋不会感冒这种说话是瞎编的啊。”语毕咬了口烤肉,虽然隔夜了味道还算不错。
“……说别人笨蛋的自己才是笨蛋。”薇塔塔还是跟她的鼻子过不去,她的声音也跟往日比起有些沙哑,果然是感冒了。
“薇塔塔就拜托你了。”一脸睡眠不足的亚修突兀地拍上折途的肩膀,吓得折途一口囫囵吞下了嘴里还没完全咀嚼的食物,闷声咳嗽了起来,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亚修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者又是无视了折途的感受,提起了剑走到营地旁边的空地上,开始了他自己的空想练习。
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看上去既没有好好吃饭又没睡多久,却不可思议的精力充沛,看着亚修独自一人走去练习,折途也吃完了最后一口早饭,将目光转向薇塔塔。
“队长……你要害死我哦……”小声抱怨着的薇塔塔充满忧虑地看着远处的亚修,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走到她身边的折途。
考虑到卓尔精灵害怕阳光的天性和两个牧师不同的信仰,应该放弃使用神术治疗而是用药物一类的,幸好上次回无名之城的时候折途往包里放了一点药物,本来想着是不会用上还打算找个地方扔了,没想到现在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吃药已经救不了这家伙了。”
折途从背后握住了薇塔塔的双肩,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触感但是折途心里却感觉自己正在抚摸一条奇丑无比的蜥蜴,然后折途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祈祷道。
“敬爱的艾瑞克大人。”
“请降下福祉。”
“向世人万物展现您的神迹。”
“NO????!!!!!!!!”
美好的一天由卓尔牧师的惨叫拉开序幕。
不再理会身后薇塔塔的惨叫和咒骂声,看来今天的状态不错,折途转而去整理自己遗漏在帐篷里的装备,不过自己也没有多少东西值得收拾,于是在帐篷里转了一圈后折途又站在了太阳之下。
走出帐篷后,折途首先注意到了BLANK,看来她也是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整装待发地倚在树旁准备出发的命令,只不过看上去她的姿势有些别扭,考虑了一下要不要上前询问BLANK的情况,折途决定还是不要打扰这位半精灵的休憩,又闲的没事干,只好又去查看薇塔塔的状况。
还没走近就听到了蹲在地上不知道干什么的薇塔塔碎碎念的声音,想必她又是在拿某方面的事情诅咒自己,想到这里,折途干脆快步走上前去,恶狠狠地敲了一下薇塔塔的脑袋。
“你给我老实一点。”
“你也给我老实一点。”
不知何时亚修结束了自己的训练,擦着汗走回营地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抬手敲了折途更大一个爆栗。
“啧,不是说过不要碰我吗笨蛋!”折途愤怒地转身挥手将亚修的手拍掉,只是因为昨夜没有休息好导致没有精神而让折途这动作看上去没有底气,薇塔塔抓住机会窜到亚修的身后,朝着折途吐舌头。
“笨蛋笨蛋笨蛋——”
还小孩子气的做起了鬼脸,难以想象这家伙到底竟然活的比自己久。
跟三岁小孩一样。
“我是叫你去照顾薇塔塔,不是叫你去欺负她。”
亚修似乎还想要教育折途,换来的只是对方冷哼一声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营地边缘。
“连前因后果都搞不懂的筋肉笨蛋……”
若有若无的抱怨声。
“不可以哦,不可以跟朋友吵架哦小折~”
抬头看向天空,清朗的风夹带着少女的笑声掀开了少年的兜帽。
即使看不见太阳,眼睛在天空的光下还是睁不开,一片树叶不知道从哪里被吹来,轻轻地贴上折途的额头,极其细腻犹如少女的轻吻。
“要和大家——好好相处哦。”
洁白的裙摆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但是……”
折途看上去有些难堪地别过头去,轻轻地看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之前仰望天空的姿势沉默不语。
“好~好~”
后背上贴近了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暖,熟悉到要化为自己生命中无可替代,不可剥离的一部分了。
熟悉的让人感到陌生的感觉。
耳畔是哄孩子一样的低语声。
“小折可是——”
“——”
“——”
“——”
并不存在的风吹了起来,默默踏着拍子在草原上逐渐远去的少女回过身子来,静静地微笑着看着折途。
曾几何时,那个笑容是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而现在,只是这样注视着她的笑容,都觉得这样罪恶的自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
“大家在等你呢。”
少女向折途身后指去。
“要跟朋友好好相处哦~”
“小折是不坦率的孩子,所以一定要好好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对方。”
像是清风一样,少女的身影渐渐淡去了,只留下身后同伴的呼唤声。
——对不起。
大步地向同伴的方向迈出步伐。
——对不起,姐姐。
头也不回地迈出步伐。
——已经无法相见了吧。
之后希望之光小队顺利地出发,一路上虽然是碰见了巨大化的蚯蚓和鸟儿但也是相安无事,也免不了亚修一路的絮絮叨叨。
直到临近中午,众人被一条河流挡住了去路,加瓦尼和薇塔塔地好奇地凑到河边看着合河里游动的鱼,却同时发出了不同的感慨。
“人在这里待久了也会变大吗?”
“会有超大的鱼吗?”
“只要内心变得强大,即使面对躯体巨大的敌人也不会自乱阵脚。”亚修似乎听到了加瓦尼的自然自语,回应着来到了河边。
看着薇塔塔半个身都要探到河里,折途忍不住调侃了一下她。
“会有那种大到可以一口吞下卓尔精灵的食人鱼哦。”
在水中游动的鱼似乎是被岸上的人看的不耐烦,从水里探出头跟岸上的人对视,然后喷出了一道巨大的水花。
原本就在队伍末端的折途向后猛地一退,堪堪避开了水花,而在队伍前面地几个人则没有那么幸运,虽然亚修用他的身体替两位女士挡住了冰冷的河水,但是却忽略了身为病人的薇塔塔和站在她身后的BLANK。
“喵呜!”
BLANK毫不在乎地像是动物一样抖了抖身体把身上的水珠抖落,一旁的薇塔塔则是在病痛寒冷之下瑟瑟发抖。
“薇塔塔先去整理一下?感冒了要好好注意。”
还没到折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感觉到自己脖颈上一道强硬的力量,由不得他挣扎就被拖出去好几米,等反应过来明白了发生什么,折途也只能狼狈地被亚修拖走。
“喂——你干什么笨蛋!放开我!”
“你想回头?”
拼命地想要挣开对方的束缚,但是无论自己怎么敲打推搡对方,脖子上的力量一点减弱的迹象都没有,反而是随着自己挣扎的力度而不断增大,面对两者之间力量的差异,也许是出于同为男性的竞争意识,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事情而遭受这种待遇,折途没由来的火大。
“我知道,但是你放开我!你脑袋有问题要我帮你治治吗四肢发达的笨蛋勇者!!!”
自己挣扎的力量,以及对方钳制住自己的力量,在两股完全方向相反的力量下折途忍不住为自己的脖子感到担忧,再这样下去会不会被拧断脖子,或者说在脖子被拧断前直接被勒断气,实在是忍无可忍的折途继续推搡着亚修的身体。
而就在牧师要恼羞成怒之时,战士也仿佛看准了这个时机一般,松开了对牧师的钳制。
“我脑袋并没有任何需要你治疗的问题”
一如既往高高在上的语调,从亚修的表情中完全看不出他对刚刚事情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折途揉着自己被勒的有些发红的脖子,满心不甘地盯着亚修。
“那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用力拍打着刚刚被亚修触碰到的地方,好像只是短短几秒的碰触会让折途衣服上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毫不掩饰地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嫌恶。
“没关系,在纠正你的态度以前我会一直让你讨厌的。”
——就凭你。
——你什么也做不到。
——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真是讨人厌。”冷冷地抛下这句话,折途不再搭理亚修,此刻整理好衣服的薇塔塔也笑嘻嘻地凑过来。
不知道是想起了之前姐姐的那番话,亦或是不想看到卓尔精灵的笑脸,折途感觉自己突然变得异常暴躁。
啧……
“穿那么少活该冻感冒……”
“弄脏了就杀了你。”
直接解开斗篷的扣子,将斗篷一把从肩头扯下扔到薇塔塔头顶,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精灵的笑容为止,折途胸口中的积郁才稍微缓解了一下。
在太阳落山之前,一队旅人孤独地在这片巨大的绿色海洋上独自前行。
“走了两天还有这么远吗……”
折途倚在营帐的支柱上,看着即将坠入黑暗的群山之中的夕阳,直到最后一刻,夕阳绽放出的光还在顽固地照亮这片草原,对于太阳来说,即使被巨大化了,这片草原也是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吧。
从腰包里掏出日记本打算往上写点什么东西,下一秒注意力又被巨大的垮塌声夺走。
不只是折途,在营地中忙碌的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声音所吸引,看向远处原本是亚修和丽奈德设置陷阱的位置。
“看来是已经捉到猎物了啊……”伴随着自己平淡语调,映入眼中的事两个影子迅速下坠的画面。
笨蛋……。
无可奈何地合上日记本,折途走到那个塌方的洞口旁查看下面的形式,当然那个喜欢看热闹的薇塔塔也凑了过来。
对别人更加坦诚吗……
对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折途诺有所思地看向身旁的卓尔牧师。
坦诚。
薇塔塔全神贯注地看着坑底的两人。
折途闭上了眼睛。
对方抵抗的力量比想象中的要小很多,折途俯视着挣扎着的薇塔塔,有些庆幸她没有抬头,自己脸上的表情到底冰冷到什么程度,即使是想象都感觉不寒而栗。
“喵呜——”
来不及惊呼,薇塔塔最后手疾眼快地抓住了折途的斗篷,两个人一同掉进了深坑中。
计算之内,下坠的时候折途已经估算好了大概会有多痛,于是干脆闭上眼睛等着冲击带来的痛苦。
而不可思议的是,只是后背传来了一阵短暂的缓冲之后,下坠感停止了,预料内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被接住了吗,这么想着折途睁开了眼睛。
丽奈德飒爽的笑容。
计算之外。
折途捂住脸,迅速地从对方怀里下来,大脑一片混乱之际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
好羞耻………………
听了一会亚修和丽奈德的发现报告,已经身处坑底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折途也打算进入深处探索一番。
“才不要和那个秃鹫男一路。”
虽然好奇心被点燃,但是薇塔塔在折途把她挤下来这件事上还是对折途抱怨着,拉着丽奈德走向了正前方的通路。
折途回头看了一眼亚修,这次他没有一马当先地去深入探索,而是主动留下担当接应这一点,稍微地让折途惊讶了一下。
不过那大概也是出自他自我感觉良好的队长意识吧。
长长的走廊不知道通向何方,手中的圣光照亮脚下的道路,虽然一个人走在黑暗中有些恐怖,但是对于前方探索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恐惧,折途来到一个堆满了各种奇怪装置的房间里。
也不能说奇怪,这堆东西中有一部分是折途在苏古塔医院学习时见到过的东西,只是在这里的装置折途并不能分辨出它们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一根透明的管子连接着好几台机器,一个看上去就锈死的表盘,凑近吹掉了表面的灰,果然里面的指针已经不再走动了。
跟想象的一样,这里已经被废弃了很久了。
一边探索着这个奇怪的房间,折途一边敲打着机器看看有没有可以让它再次动起来的面板,落满灰的机器看来是提供不了更多的信息,不过幸运的是,折途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发现了几本类似是实验笔记的本子。
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是不是粗心遗落还是没有继续使用的价值而被一起废弃,也算是排解无趣,折途翻开了这本破旧的笔记本。
【施药量1.5倍】
书页上记载的第一行字就立刻引起了自己的注意,在医院实习的日子已经在折途身上留下了某些深刻的记忆。
恰巧是自己感兴趣的领域。
那些数字像是跳跃起来一样在眼前跃动,从未听闻过的药剂名摇晃着,像是下一秒就会从书页上坠落。
“是你喜欢的东西啊。”
肩头传来一阵不一样的感觉,正在被谁注视着。
伴随着男人的轻笑声,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的面庞,一如既往温柔的笑脸。
“…………是的。”
一瞬间所有抵抗都不攻自破,所有谎言都如此苍白,所有挣扎都如此无力。
只要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即使再多的伪装都是赤身裸体一样,自己仍是那个一无所有,随时都会死去的孩子。
自己的一切都是他赋予的,所以他也有权利收走自己的全部。
“这不是很好吗?”父亲轻轻抚摸着折途颤抖的肩膀,像是表扬一样地赞叹到。
“你也稍微做了一点让我出乎意料的事情。”
“就这样下去吧,就当是对我没有看错你的报答。”
男人从后面环抱住了折途,只是稍微用了点力,折途就感觉要喘不过来气。
那是不对的事。
不是自己第一次行恶,但是也不是最后一次行恶。
只需要多加一点点。
只是比平常多了那么一点点。
却能瞬间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在得知这点之后,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后悔和恐惧,而是意识到自己杀了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控制别人的命运,几乎要压垮自己的喜悦。
陈列在圣堂里的尸体。
它们都是经由自己的手走向了死亡。
“那也是没办法……事啊……”
折途紧紧盯着手里的笔记本,字符无序地在纸张上跳动着,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渗出的细小汗珠使得纸张有些发潮,身体的颤抖在男人的安抚下非但没有平稳,而是愈发地加剧了。
“真的是没办法的事情吗?”
父亲的手抚上了折途的面颊,被温暖的温度拥抱着,折途只是感觉到了几近窒息的沉重感。
“你知道的吧?”
“你定义了它们。”
“它们就是——”
“不是的!!!!”
发疯了一样从男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胸口激烈地上下起伏着,汗珠沿着太阳穴滑落,颤抖的指尖用不上力气,笔记本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视线再次变得模糊不清,面前所见的一切事物就像泼了水一样的水粉颜色,斑驳地扭曲着。
——不对的。
——那是不对的。
——我没有资格定义别人。
——我没有资格……
——我……
——明明我才是,最卑微最肮脏最应该下地狱的人。
——我才是罪人。
——我才是,恶。
“我到底是把多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啊……”
呆滞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笔记本,折途喃喃自语的语句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淡入尘埃之中。
忘记了自己存在意义的人,就是罪过。
拾起了掉落的笔记本,折途嘴角略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接下来,要怎么去嘲笑哪个自称勇者的笨蛋呢。